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狐狸饲养守则   作者:不会飞的秋雁   文案:   天师别抓我!我可以以身相许   桃安本是一只无忧无虑的小狐妖,最喜欢的事情是到各处游山玩水,没地方住就住荒宅,鬼宅。   直到有一天他碰见了一个降妖除祟、镇宅平安的的道士。   这道士不仅要收了他,居然还要对他做一些不轨之事。   桃安:“你一个道士,不戒淫吗?”   伊子堪:“狐妖最善吸食精气,舍己为人罢了。”   桃安:“可我是男狐狸啊歪!”   日子一天天过去,道士并没有收了桃安,却让桃安发现了一些端倪。   ————   自己种下的孽,要自己偿还。   ————   天师攻/狐妖受   ————   照旧he 绝不be!!   标签   耽美 HE 甜宠 狐妖受 架空 古代 古风 玄幻 伪替身 1V1 第1章 伊子堪   “齐朝建朝初年,当政者沉溺长生不老,供养术士百余人。其中天师伊絮最得帝心,二十五年来成丹无数,炼金入药。然而,一次炼药中以雪狐为引,草木为辅之时却出了差错……”   “一一三年,天师伊絮首次失败,药引雪狐却因此开了灵智,伺机逃脱,化而为‘妖’。妖乱开始之初,妖还不能化为人形,却能为祸八方,杀之不绝赶之不尽。近百年以后,妖竟化为人形,最擅长蛊惑人心,被蛊惑之人家财散尽,通常还要丢了性命……”   “二六五年,为解决妖患,朝廷专设驱妖司,一群道士组成的驱妖司却用处不大,无法降妖。”   “祥瑞年间,民间忽然出现一位道人,他神力超群,短短半年手下的亡命之妖多达三千。所过之处,无论合种妖怪通通退避三舍。不过说来也怪,他走到哪里都带着一支干瘪的枯花。据说,曾经有一只称霸一方的妖王挑衅他摸了一下那朵花,当晚就被灭了一整个山头,鲜血流遍整片土地汇集成海。因此,也有人叫他花海道人。”   “当今圣上得知此事,立刻派人宣他入宫,询问是否能解决妖患,还世间一个太平。花海道人只道事无绝对,但也答应试一试,在齐朝最大的观星台上,他摆起了法阵——”   “法阵最后一笔落下,霎时间,天摇地动,不知哪里来的浊气遮天蔽日,一整个时辰过后,浊气慢慢散去,天上竟然出现一道冰琥珀一般的神奇天桥,八方所有的妖族受其感召,纷纷踏上冰桥,通往属于妖族的另类国度。”   “当最后一只妖族消失在天边,冰桥也化为天堑河落在地上,蜿蜒数千里,奔涌翻腾直到天边,无穷尽也——”   一位穿的破破烂烂的老人,靠在路边的土墩子上,讲完了不知讲过多少遍的说书故事。   “什么无穷尽也,天堑河跑到东边就流进海里了,我亲眼见过的。”   桃安把杯子里的酒喝光,一甩袖子扔在这老人身前的地上:“浪费我一杯好酒。”说完溜溜哒哒的走了。   身为一只存在近三百年的狐妖,这个听的麻木的故事里最不相信的就是狐妖的出世。要真按他们所说,自己起码比那只最先化妖的狐狸早出生半旬。   身后的老人半眯着眼,眼看这人真走了,利索的爬起来捡起那只杯子,伸出舌头细细的舔了一圈杯壁。似乎这一点酒也能醉人,舔完就又仰躺着回去睡大觉了。   祥瑞年间,花海道人平息妖患被圣上亲封为花海战神并册封为国师。而齐朝的百姓也正式开始了夜不闭户的平安生活。   这天黄昏,一位身穿黑色锦衣的年轻俊美的公子走进了浒州城内。   傍晚的浒州城内,也正是一片灯火通明的欢乐景象。不过令人奇怪的是,城东的一条主干道上,却连灯笼都不曾亮着一盏。唯有一家名为“桃花坞”的客栈还开着门,点着灯。   这位年轻公子顺着灯光走到了这家客栈门前,抬眼打量了里面的环境,似乎还算满意,便抬脚迈了进去。   里面打着瞌睡的小二立马清醒了过来,赶忙上前:“客官,您是外地来的吧?怎么来到这里了?”   年轻人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却把店小二看的一阵惊悸。   素静如霜的面庞上,一双黑色的瞳孔投出的视线竟然寒冷彻骨,望而生畏。   “是外地的,饿了,有吃的吗?”这人的声音也冷冰冰的,毫无生气。   店小二回过神来:“有…是有,不过我还是建议客官您如果住店呢,就回房里吃,如果不住…就赶紧走吧!这条街……不干净!”   不料年轻人反而来了兴致,找了个位置坐下:“有何说法?”   店小二也是帮人的心,换了别的什么人早就火急火燎的告诫,不过这人气定神闲,气质不俗,极有可能是位天师。   店小二也就讲起故事:“您有所不知,这街头有个丁府,原本也是个官老爷,可是头些年犯了罪被砍了头,家里人为了逃脱罪责也举家搬迁,那么大的宅院朝廷里不知怎么的没有收回去,荒废了下来。没了人气,宅子破败的很快,院子里杂草都长到外面来了,门口的灯笼也摇摇晃晃的坏了。可是就在十几天前,您猜怎么着!”   年轻人没什么反应,不过店小二正讲故事的入迷,也顾不上他的反应,继续活灵活现的讲着:“那宅子门口的灯笼,突然在一天晚上亮了起来!不仅如此,宅子里还经常传来“砰砰哐啷”的声音,似乎是有人住进去了,周围的邻居却从不见有人出来。后来,人们还经常在街上的地上看见有人拖动东西的痕迹,痕迹旁边却没有脚印。而且灯笼每天晚上都会自己亮起来……大家都说,宅子里进鬼了!”   年轻人动了动眼皮,鬼…纯属子虚乌有的说法。不过妖……可能才是真的长了一只。   “店家,帮我包两只烧鸡和一壶青梅酒,今晚就不住这里了。”   店小二以为是他终于怕了,连忙应下,去厨房忙活去了。   年轻人揣着两只烧鸡和一壶青梅酒,踩着太阳落山来到了店小二说的那座尽头的宅子前。此时的灯笼还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亮起。   院墙倒塌了一角,露出里面杂草丛生的院落。小腿高的干草,满地爬的藤蔓植物,散落的陶土坛子和碗。偌大的一个院子竟然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这的确不是最近有人来过的地方,只能是妖了。   不过看在这妖没害过人的份上,就不取他性命了。   正在他打量院子的时候,大门“吱呀”开了一条细缝,有很快关上。普通人很难察觉,不过……   年轻人手下捏了一个决,时刻准备发动。   忽然,他紧盯着前方的眼睛动了一下,视线偏向倒塌的墙角。紧跟着出手,一道金光飞射而出,打中了什么东西。   “唔唔唔……杀妖啦!”墙角处竟然传来一个稚嫩的童声。年轻人走过去,竟然是一个小酒坛子在说话。   小酒坛子身上还贴着一个“酒”字,此刻被金光束缚住,原地蹦哒都做不到。   年轻人居高临下的看着它:“仅仅靠你自己,不足以在这世上存活,你的主人,此刻就在这宅子里,对吗。”   小酒坛子坛子盖一张一合:“主人快跑啊!!杀妖啦!!”   它这一喊发出的声音巨大,不过妖族的语言,如果不想被人类听见,普通人是绝对听不到的,也就不担心把周围人喊过来了。   年轻人抬脚把它的盖子踩住,小酒坛子就只能悲惨的发出“唔唔唔……”的声音。不过此举为时已晚,里面的妖显然已经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一道凌厉的红光从正堂右边的窗户飞射而出,瞬间打到男人的身上。然而男人不仅毫发无损,反而顺着红光找到了这个不明来历的妖的藏身之处。松开脚下这只无辜的小酒坛子,冲向了屋内。   小酒坛子只能在后面一张一合:“棒槌!快出来啊!保护主人!”   男人即将破窗而入时,窗口居然真的出现了一个小玩意儿,那居然是个…在夏天都不会融化的冰糖葫芦……   小冰糖葫芦晶莹剔透,第一第二颗居然还能脱离,张嘴就是:“啊啊啊啊啊不要动我的主人!”   男人一巴掌把它扇飞,径直进了屋子。   屋内人早已察觉动静,往正堂退的同时挥动手中的武器,那是一截修剪的整齐甚至雕刻花纹的桃木枝,每挥动一下就溢散出一道血红,组成密密麻麻的一张大网,向窗外人张开血盆大口。   男人手中金光乍现,霎时间化成一柄没有实体的金色短剑,扔出去与血网交缠,自己却空手去抓血网的主人。   桃安足尖一点退入了正堂,挥手关门却被男人一掌劈开。   感受到实力的差距,桃安立马装怂躲到柱子后:“你什么人啊?我可没害过人!不要杀我!”   一边大喊一边准备着防御,然而身后一直追杀的人却没了动静。   桃安正准备探头看一眼,男人忽然开口:“你出来吧,我不杀你。”   这人声音还怪好听的。   桃安皱皱眉头,眼珠一转:“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我如果骗你,你现在就死在我的剑下了。”   这话倒是一点不假,桃安虽然是个听起来很厉害的狐妖,不过他整日沉溺游山玩水,根本无心修炼。一般普通的天师还能势均力敌,遇上这种实力强劲的,就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你说话算数啊!”桃安慢慢的从柱子后面挪出来。   不过……猛然间一道剑气袭来,很显然对方并没有想信守承诺。   “你怎么不讲信用!”桃安抬手去挡,却已经来不及了。剑气瞬间化为一道缚妖锁捆在了他身上,一道黑影欺身而上,抓住了他的领口。   “我说不会杀你,不意味着……”   男人看清桃安的长相,霎时间,像看见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似的一动不动。   桃安的眼睛是标准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情急之下眼角微红,倒真像点缀了一朵桃花。瞳色略浅,媚而不俗。两只嘴角不笑的时候也微微上扬。一只妖在人间肆意惯了,带着些风流美的雌雄莫辨,倒是一只画卷里标准的狐妖长相。   这张脸却在他心里烙刻了近百年。   桃安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只想知道自己会不会死:“不意味着什么?”   男人拿出一个纯金打造的九层塔,漂浮在空中:“不意味着我不会把你收进避世塔里。”   桃安看着这个巴掌大的塔挣扎起来。   避世塔,乃是花海战神伊子堪所炼之法宝。据说妖族踏上天桥以后,天桥通往的尽头便是避世塔的大门。一入塔内,终生不再见天日。   桃安一直以为避世塔也是这群恐惧妖族的人类吹嘘出来的,莫须有的宝物。可面前的这个宝物,真的正在散发浓烈的妖气,仿佛有成千上万只妖族正在里面接受苦难。   “你到底是什么人?”桃安毫无底气的质问他。   男人的双眸盯紧他的眼睛:“伊子堪。” 第2章 天师 国师   “伊”这个姓,乃是当朝国姓,除了皇亲国戚没有人能随便使用。平民百姓,唯有当今圣上亲赐者可姓此姓。而花海战神伊子堪,自然在此之列。   “你就是伊子堪……”桃安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除了眼神,长相却人畜无害的男人:“你怎么证明你就是伊子堪?”   伊子堪耸耸肩:“我不需要证明,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有本事就从我手下逃走。”   桃安试着拼尽全力挣脱缚妖锁,可这锁链不知是什么做的,他竟像个凡人一般没有一点法力。今天他算是栽在这人手里了。   不过他还不想这么早就结束快乐的妖生,他还想再挣扎一下:“天师,我真的没有害过人!不要把我抓进去!让我干什么都可以,商量一下吧求求你了,我们妖也很可怜的……我们也不能决定出生就是妖啊……”   桃安一阵声泪俱下,戏班子里演寡妇都不会比他更像了。   “可以。”出乎意料的是,伊子堪居然应下了。   桃安一时还没从哭声中反应过来:“您说什么……”   伊子堪冷冷的望了他一眼:“怎么,你不想商量。”   桃安点头如捣蒜:“想想想!当然想,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门外那两个小东西是你的奴隶吧。以后你,就是我的奴隶,明白吗。”   正在门口偷听的小酒坛子嘟囔着:“什么奴隶…说的真难听……”   小冰糖葫芦却摇摇它的坛身:“不要在意这个啦!主人要成为别人的奴隶啦!地蛋,我们俩个要更惨了……”   “唔唔唔……你说的对棒槌……我们可怎么办啊……”   一坛一葫芦相拥而泣,好不凄惨。   此刻比它们更凄惨的人正在被人拿捏着。   桃安自由散漫惯了,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的给人当奴隶,不过生活所迫,也只能暂时答应了。   “我……需要做什么吗?”   伊子堪满意的点点头:“我走到哪里你就要跟到哪里,我有任何需求,你都要满足。”   桃安皱皱眉头,三百年了,他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看来你很为难。”伊子堪摩挲着他的嘴角。   “不不不为难……我答应就是了。”桃安深吸一口气,识时务者为俊杰。   伊子堪松开他,顺便解了他身上的缚妖锁。   缚妖锁落地发出沉重的响声,所谓的缚妖锁,真的是一条二指粗细的长锁链。   恢复自由的桃安并没有逃跑的想法,这个人实在太可怕了,周围的空气都冷的吓人。桃安抱着手搓了搓胳膊。   伊子堪看着他:“你一只妖,还怕冷?”   桃安逐渐明白,眼前这个人虽然恶名远扬,却并不是一个只要是妖便格杀勿论的二货,于是也懒得巴结奉承他。   “冷清。”桃安抱着手斜眼看他。   伊子堪果然没有纠结他的态度问题,打量了屋子周围点点头:“这么荒凉破败的地方,是够冷清的。”   伊子堪走到角落里,扫了扫落了厚厚的一层灰的凳子,把刚买的烧鸡和青梅酒摆了上去。   桃安顿时两眼放光,他来到浒州城便是为了美名远扬的青梅酒。而作为一只肉食动物,自然也是无肉不欢。寂静无声的夜晚,这两样食物凑在一起,自然胜却人间无数美味。   “想吃吗?”伊子堪拎起一只烧鸡腿看着他。   桃安点点头:“你有两只呢,应该也吃不了这么多吧。”   伊子堪问他:“你有钱吗?”   桃安摇摇头。   “想来你也不会给自己找份事做,平时馋了就是让门外那两个小蠢货去偷东西吧。”   两个小蠢货趴在门口不满的嘟嘟嘴。   桃安却正被他戳中了心思,能用法术偷,凭什么要去买呢。   伊子堪掏出随身带着的杯子倒出一杯酒:“人类社会里,想要得到就必须要有交换,你既然没钱又想吃东西,总要付出点代价吧。”   桃安左思右想:“我好像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伊子堪上下打量他一圈,别有意味的看着他的眼睛:“看你姿色还不错,清楼里的女子和小倌便以这样的资本赚钱,你也未尝不可。”   一只活了三百年的妖,怎么可能不知道清楼。桃安没见识的时候曾误入过那种地方,里面的男男女女衣不蔽体,只要是有钱的客人都可以一度春宵。   桃安当即皱起眉头:“我不要去那种地方!”   “你不需要去那种地方,想吃我的东西,自然要付给我。”伊子堪说着下流的话,眼神却并不见风流,仿佛本来就该如此。   桃安虽为妖,却也时时生活在人类人间,怎么会不明白一个人的清白有多重要。此时也要做一番取舍:“就一只烧鸡而已,凭什么要我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你也太黑心了吧。”   伊子堪却很疑惑:“你们狐妖不就是靠勾引成年男子、食人精气修炼妖气吗?我主动给你,你却不要?”   桃安瞪大了眼睛指着自己:“我是男的!男狐妖怎么吸人精气?又为什么要勾引成年男子?”   对呀,他这才忽然透彻,两个男人如何做那种事?   伊子堪平静的看着他,良久开口:“你……是不是没怎么接触过同类?”   “我确实很早就离开家族了,不过我们那里即使是女子也不会靠吸人精气修炼,妖也有好妖啊!天师大人。”桃安撇撇嘴。   伊子堪点点头:“怪不得你的道行几百年,却连我一个手指头都打不过。”   “你…”这桃安还真的没法反驳。   伊子堪扔给他一只包好的烧鸡:“快吃吧,今天晚上我教教你怎么修炼。”   “我不要!”桃安把烧鸡还给他:“我不要跟你做那种事!况且你是个天师啊,我是妖,妖!你觉得你做这种事情合适吗?”   伊子堪并没有接他推过来的烧鸡,反而挑眉看了他一眼:“我劝你赶紧吃,我并不是在和你商量。”   阿弥陀佛无上天尊……这个人怎么这么蛮不讲理……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只知道杀妖的老古板……”桃安一点点解开包着烧鸡的叶子,仿佛在解开自己的命运:“没想到你不仅杀妖,还辱妖!大名鼎鼎的花海战神,居然是这副德行……”   伊子堪看着他委屈的模样心情不错:“再啰嗦,不给你吃鸡了,用缚妖锁绑在床上。”   “凭什么!这是我用自己的身体换来的!”桃安一口咬在鸡头上,看的伊子堪下身一疼。   人类的寿命只有短短几十载,而妖却可以以修炼得道而长生。在人间,可以改变生老病死的还有另一类人,那便是天师。   超脱物外的天师,大多都是有执念之人,大而拯救苍生,小而祈求长生。其过程付出的艰辛自然也非常人能及。   早就成为天师的伊子堪,并不贪口腹之欲,只是意思一下喝了点酒,便把肉全都留给了桃安。穿上外衣把宅子所有的灯火一盏一盏的点亮,又把所有能坐人的凳子,椅子全部擦拭了一遍。这座破败的宅子才算是有点人气。   桃安看着满院子被点亮的烛火,勉强容纳了这位要求古怪的天师大人。他很喜欢人间烟火气,不然也不会放纵棒槌和地蛋每天晚上去点灯笼。他当然知道这很危险,很容易引来天师。不过……一点烛光,可能就是两只小东西在人间的归属感。   “你为什么不杀我?天师不都很痛恨妖族吗?”桃安拿着鸡腿,走到正在擦桌子的伊子堪身后。   伊子堪回头,看见桃安眼中是一种冷漠的探究,这场近两百年天师与妖族的纷争,看上去的确是天师占了上风。   “知道你为什么能活到现在吗?”伊子堪反问他。   桃安想了想自己遇见过的天师:“我遇见过的天师都打不过我。”   伊子堪摇摇头:“因为他们都不是真正的天师,真正的天师,只有我一个。”   “吹牛。”桃安不再理他,回去吃他的鸡腿。   其实他知道,这话是真的。真正得道的天师和仙人没什么两样,伊子堪,是真正的天师。真正的天师才分的清善恶是非。   破旧的宅子哪里都是破破烂烂的,即使是桃安一直以来睡的那间屋子,也只有一张榻可以睡人,褥子也很单薄。   桃安看看自己的床,又看看伊子堪的衣服,好奇的问:“听说你被天子封为国师了,那岂不是有很多钱?”   伊子堪摇摇头:“只是皇帝喜欢给人安个国师的头衔,我并不喜欢,也担当不起国师的名号。不过……钱还是有一点的。”   桃安继续追问:“一点是多少?”   伊子堪低头看着他:“够买你一夜春风。”   伊子堪忽然伸出手把桃安扑倒在床榻上。   桃安衣带纷飞,溢散出一种奇特的香气,不似女子用的香,也不是香包的香。是一种草木与山间泥土的清香,这种香味萦绕过伊子堪近百个日日夜夜,如今才真真实实的拥在怀里。   伊子堪在桃安的胸口猛吸了一口,闭上眼睛享受无比。   桃安不敢在此时此刻打搅他,毕竟自己也只是一个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桃安低头看着他的眉眼,不知为何,忽然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这种感觉没来由的让他的心下一紧,似乎和这位天师大人相像的那个人,是自己非常熟悉的。   可能是以前见过的某个人,和伊子堪长的十分相像,并且他相信,这个人一定是对自己特别好的,以至于让桃安从一开始就认为,伊子堪不会伤害自己。   可在这一瞬间,桃安很难在这三百年的历史中,找出这个人的踪影。 第3章 桃花坞里桃花庵   “天师…我们还能再商量一下……”   “你的衣服是什么材质的?”伊子堪捏着桃安衣服的一角,打断了他的话。   桃安的衣服很特别,白色的纱衣下闪着银光,上面还点缀着无数细小的金色图案,看上去贵不可言,说是皇家贵族才有的规格也不为过。   桃安得意的说:“这是我们族人出生时的皮毛化为的衣服,刀枪不入,冬暖夏凉,轻易不会离身……”   伊子堪点点头放下他的衣服:“往里边点,给我腾个地方。”   桃安爬起来看着他:“天师,你不……”   “今天就先放过你,攒着以后一起还。”伊子堪把他推到里面,翻身上床:“况且你怎么这么没有防备心,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别人是不是也可以轻易得到你。”   除了你还有谁一见面就这么不要脸……桃安心里吐槽却不敢说出来。扁扁嘴:“还不是因为打不过你,不然我早就跑了……”   伊子堪仰躺着看着他,轻蔑的笑了一声,似乎在嘲笑桃安这么轻易的被他制服。   桃安现在屈腿坐着的姿势,看着他的表情特别想伸腿踹他一脚,奈何承担不起后果,只能愤愤的背对着他躺下。   褥子和被子都是宅子的主人留下的,可以想象长时间不清洗晾晒,会有多么难受。这还是次要的,最要命的是,两个大男人却只有一床被子。   锦衣玉食的天师大人,一定会受不了吧。桃安想着。   事实正如他所料,躺下没多久,身后的伊子堪就开始作妖。   “这被子怎么这么硬,又潮又涩。枕头也是,难受。”   桃安转过身来看着他:“你不是天师吗,天师也怕冷吗?还需要盖被子?”   两人离的极近,桃安的眼眸带着淡淡的琥珀色,这颜色如同他说话的语气,时常冷冷淡淡的带着些生人勿近的疏离。   不过对于伊子堪来说,一向锋利的眼神却因为看着这双眼睛而心安的柔和下来:“不怕冷,但不舒服,我毕竟是人。”   桃安用脚勾了两下被子,嘟囔着:“其实我也觉得不舒服,可我没有钱换新的,索性就习惯了。”   “哦,这下不去偷了?”伊子堪懒洋洋的,却又在嘲讽他。   “一床被子多贵啊,普通人家很难再买一床……再说吃的和酒,我也只是偶尔、偶尔偷一点而已…还不是因为那些都太好吃了……”桃安越说越心虚,把自己的脸埋进两个枕头之间。   头埋进两个枕头的缝隙,却相当于更加靠近了伊子堪。一捧青丝张扬着朝伊子堪扑过来,落到了他的胸口,带着桃安特有的味道,铺满了他一身。   伊子堪随意拾起一缕把玩,夏天的夜晚安静却不寂冷,人的心也似水滴湖面,带着些涟漪的安逸。   “那明天我去买一床回来,顺便叫点人来,把院子打扫打扫。”   桃安抬起头来:“那还有烧鸡吃吗?”   伊子堪把他的头发绕在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嗯,都记在账上。”   桃安撅撅嘴,躺下闭上眼睛。   不知为何,他一只妖,在这位天师大人身边躺下,却有从前从未感受过的安全感。或许是因为,只要这位天师大人不想伤害他,那天底下就没人能伤害他了吧。   在这种从未有过的舒适安逸之下,桃安慢慢闭上眼睛……   “主人、主人,好多人来了,我们…快坚持不住了……”   一大早,桃安被聒噪的声音吵得睁开眼,回过神来的一瞬间先看向旁边,伊子堪一大早就不知去了哪里。   刚刚说话的正是小糖葫芦棒槌,此时她正和地蛋一妖一角的抬着一床叠好的被褥,上面还有两个枕头。   两只小家伙蹦蹦跳的,不仔细看都要被被褥埋没了,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勉强保证不把被褥扔到地上。   桃安连忙下床接了过来:“棒槌、地蛋,这是伊子堪给你们的?”   棒槌来不及回答他的问题,上气不接下气:“主人,外面有好多好多人类,他们马上就要进来了!”   桃安把他们俩放在床上:“你们找个地方躲起来,我出去看看。”   两小只立马把自己蒙在刚买的被褥里,瑟瑟缩缩。这大概是天底下最胆小的妖了。   桃安推门出去,院子里的阳光让他眯了一下眼睛。正巧院子里几个彪形大汉热火朝天的忙碌着,正在清理那些顽固的杂草。   听见有人从屋里出来,大家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一眼看见了桃安雌雄莫辨的妖族长相,瞬间被吸引的移不开眼。   伊子堪微微皱起眉头:“低头干活。”   这一句呵斥却被几人误会了,离他最近的一个男人朝他挤眉弄眼:“官爷,怪不得要住这么偏远的宅子,原来是金屋藏娇啊——”   伊子堪并没有理会他,走到桃安身边:“被子还行吧。早上想叫你一起去买,你却睡得那么香。你一只妖,怎么那么喜欢睡懒觉呢?”   “没你我起的更晚。”桃安抱着手,一点都没有身为奴隶的自觉:“这些人都是哪儿来的?”   伊子堪看着院子里干的热火朝天的人:“都是附近的居民,给他们钱来帮忙的。我早上去买了宅子的地契,才知道这宅子早就因为丁家犯案被朝廷收回了,以后就姓伊了。”   桃安皱起眉头:“你准备在这里常住?”   伊子堪斜眼看他:“怎么,你不喜欢这里?”   “喜欢是喜欢,可指不定哪一天就腻了,我从没在一个地方呆过三年。”   “哦。”伊子堪看起来并不意外:“没关系,你想去哪儿就在哪儿再买房子,反正我有的是钱。”   桃安抬头看着他的眼睛:“为什么这么迁就我?”   伊子堪移开目光:“不是迁就你,我正好也闲来无事四处转转,只不过不像某只妖一样穷而已。”   “哼!”桃安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穷游的两百多年和这人到处买房子的生活的差距,愤恨不已的骂他:“万恶的有钱人。”   “哦,既然我这么万恶,那万恶的有钱人买的烤鸭腿……”伊子堪从怀里掏出一大只用油纸包好的香喷喷的烤鸭腿。   桃安的口水立马分泌了出来,向前走了两步,鸭腿却被伊子堪收了起来:“刚骂完我就想吃我的东西,我未免也太没面子了吧。”   桃安立马为一只鸭腿折腰,眼睛嘴唇都耷拉下来,一副可怜样:“天师大人,行行好吧,赏给我这个可怜的穷鬼一点吃的吧……”   不得不说,狐妖一旦想蛊惑人心,即使是天师也难以抵抗。   伊子堪把鸭腿给这个馋到放弃尊严的小狐狸,桃安拿到鸭腿像把食物脱到窝里一般回到屋里,再解开油纸。   伊子堪跟在他身后把门关上,看着他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急不可耐的一口咬上鸭腿,目光低沉似乎有一点不太高兴:“话说的这么熟练,还说你没有勾引过别人,以前也没少为了吃的拿这一套蛊惑别人吧。”   “我没有!”桃安嘴巴鼓鼓的,也不知道是撑的还是气的:“别人又不跟我记账。”   伊子堪唇角微弯:“吃吧,下午带你去买家具。”   棒槌和地蛋从被子里探出头来,闻到香味看着桃安手里的大鸭腿,可惜只能看不能吃,馋的直流口水。   伊子堪发现了两小只,走过去毫不客气的把两只妖扔下地去,藐视他们:“以后不许上床,废物点心。”   两小只受了莫大的气,“嘤嘤嘤”的跑到桃安身后无声的控诉。   “干嘛对他们这么凶。”桃安撕了一点鸭腿肉丢过去,被两小只一口咬住。对于桃安来说,这就是两个孩子。   伊子堪显然不这么认为:“跟在你身边却一点用都没有,没有多大的法力也不能出去找食物,从来没见过这么没用的奴隶。”   桃安一口塞住,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劲呢?这位天师大人似乎在指桑骂槐。   吃完鸭腿,桃安过去把被子摊开铺好。他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过这么柔软的面料,夏天的薄被子如同花瓣一样轻盈舒服,不过……   “为什么被子只有一床?”桃安看着那方轻薄的白色被子。   伊子堪似乎并不意外他这样问,理所应当的挑起眉头:“我花钱买的东西,你还想要独一份?”   桃安别开脸不去看他令人讨厌的嘴脸。一边说着记账一边克扣他的被子,这位传说中的花海战神,也是位实打实的昏官。   两个时辰过后便到了正午,院子里的杂草处理的差不多,但土面还未整理,伊子堪给了这些青年一些饭钱,让他们到最近的酒馆吃顿饭再回来干活。家中无法生火做饭,自己自然也带着桃安出门吃饭了。   顺着街一直往前走,自然就来到了伊子堪昨天来到的“桃花坞”。   “桃花坞里桃花庵……”伊子堪看着头顶的招牌,口中呢喃着微微点头,似乎认为这个名字很不错。   桃安却很惊讶的抬头看他:“我好像从来没有告诉你我的名字,你是怎么知道我叫……”   “是吗?昨天就告诉过我了,你记错了吧。”伊子堪一边笃信的说着,一边抬脚迈进了“桃花坞”的门。 第4章 狐妖   刚踏进店门,熟悉的店小二又迎了过来:“客官您里边……唉客官,您是不是昨天才来过!”   “不错。”伊子堪找了个位置,从怀中掏出一方洁白的手帕擦了擦锃光瓦亮的长凳,先把桃安安置下。   桃安也没想到堂堂花海战神居然有这么重的洁癖,不过他被两小只照顾惯了,也就承情的坐下。   在桃安的对面坐下,伊子堪和店小二搭话道:“多谢你告诉我街头的宅子有妖,昨晚闲来无事去看了看,并不是什么道行深的大妖,鄙人已将他收服。”   伊子堪似笑非笑的盯着桃安,桃安只能狠狠的瞪他一眼,明着暗着骂谁功力不行呢。   店小二难以置信的张大嘴巴:“莫非……您是天师?”   伊子堪点点头:“我已和此处里正登记过,以后,我就是这座宅子的主人了,若再发现有妖,尽可来找我。”   店小二大喜过望:“太好了,多谢二位天师大人!我们这小店终于也能跟着太平了,我这就去告诉我们掌柜的!”   二位…天师大人……   桃安一只狐妖坐在这里,忽然就如坐针毡,默默低下了头。   另一只讨厌鬼还在一旁幸灾乐祸:“天师大人,想吃点什么?还要吃肉吗?”   桃安咬牙切齿:“吃…吃垮你!”   仅仅一天相处下来,令桃安疑惑的是,这位天师大人对妖似乎有极大的包容心,不仅给他点了一桌子肉菜,自己却好像没什么口腹之欲的坐在一边喝茶一边看他吃。临走还说要把桌子上的菜打包给家里那两小只。   “他们俩不吃人类吃的东西。”桃安喝茶清嗓,看着店家打包。   “是吗,我以前很少见过这么低等的妖,不太了解。那就当打包回去给你吃好了。”   桃安舔舔嘴唇没再说话,在食物面前,那两个小东西的尊严不算什么。   两人吃完饭后去最近的家具市场转了一圈,两个陌生的面孔立刻引起了人们的好奇心。做买卖的闲来无事最喜欢说东说西,不过一天时间,浒州城来了位天师的消息也就传播开来。   只是两个人没想到,会那么快有人前来登门拜访。   这天,桃安正躺在院内大树的枝丫上晒太阳。院中的杂草被处理干净,泥土压平铺上几条青石小路。两旁摆满了伊子堪买回来的各种鲜花。春去夏来,院子里的缤纷吸引来纷飞的蝴蝶,别有一番盎然。   只是闲来无事,伊子堪就喜欢指挥地蛋用自己的身体盛水浇花。   “呜呜呜~好热哇!本小妖以前哪里受过这种苦……”地蛋一边跑来跑去的浇花,一边抱怨着。不情不愿的后果就是一路浇花一路漏水,快要把院子整个浇透了。   地蛋抬头看着树上悠哉游哉晃着腿的桃安哭诉:“主人,天师压榨我!”   桃安漫不经心的低头看了他一眼,声音清透如同花瓣飘落:“他现在亦是我的主人,你要我怎么管。”   酒坛子没有文化,但酒坛子知道狼狈为奸!   清晨刚过,和煦的清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多了一个人类的院子里,还真就添了灵动惬意的生机。   就在院子里闹成一锅粥的时候,大门忽然被人扣响。一下一下扣的密集,似乎门外之前有什么极其要紧的事。   一直站在门廊看地蛋笑话的伊子堪瞥了一眼旁边同样无所事事的棒槌,冷淡道:“去开门。”   棒槌生性好动,也不觉得是在指使他,蹦蹦哒哒的跑去开门。   她这一开门不要紧,一只冰糖葫芦会开门了,倒把门外的人吓得一阵惊呼。   “这这这……妖啊!”一位打扮精致贵气的妇人指着棒槌,似乎马上就要晕过去了。   “回来。”伊子堪又命令棒槌。   棒槌也被惊慌恐怖的妇人吓到,一溜烟就跑到别处藏了起来。   阳光洒在院子里,伊子堪半眯着眼打量着这位妇人,妇人惊慌之中显然也看到了他。看伊子堪一身贵气卓尔不群,想必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位天师了。   “不知夫人前来拜访,有何贵干。”伊子堪嘴唇微张,明明没有用很大的力气说话,却能让整个院子充斥着他低沉的声音。   华贵的妇人想必是第一次见到过的妖,久久不能平复,也就没有在意伊子堪高高在上的看着自己,完全没有生人见面的礼节。只顾颤抖着声音问:“您……就是天师桃山大人吧?”   还在树上慵懒的躺着的桃安闻言恼怒的皱起眉头看着伊子堪,伊子堪这个名头太响亮了要用化名可以理解,为什么偏要用他的姓。   伊子堪似乎感应到了桃安的生气,抬起头笑着和他对视一眼,桃安从眼神里看出了挑衅!   “正是在下。”   “天师!您救救我儿子啊。”妇人不顾形象跑的头上的花钿摇摇晃晃,昭示着主人的急切心情。   伊子堪挥手甩出一道空气阻止她继续靠近:“就在那里说。”   妇人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力量阻挡在自己面前却什么都看不见,更加笃信面前是个极有能力的天师,慌乱组织措辞。   “天师,民妇乃是城西屈家,夫家纺织生意发家很有些积蓄,我夫妻二人育有一女一子,本想指望小儿子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哪想到……”妇人忽然哭哭啼啼了起来:“年前小儿子买入一副字画,那画妖风阵阵,绘有一个美妙女子,不出几月,我儿竟然骨瘦如柴,不思进取……”   妇人忽然抬起头来,恨恨的说:“那女子一定是个修炼成精的狐妖,食了我儿精气。几次扔掉画轴都会重新出现在家里,天师大人,您可要帮帮小民啊!”   听到狐妖害人,桃安一记眼刀向这位屈夫人射了过去,屈夫人忽然感到脖子上凉飕飕的,也不知这么暖和的天,怎会有这种感觉。   院中的大树沙沙作响,屈夫人抬头看向响处,却被忽然从树上跳下来的俊美青年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被青年毫无瑕疵的面庞吸引去目光。只是不知自己何处做的不对,看青年的眼神似乎对她充满敌意。   “屈夫人。”伊子堪忽然提高音量,吸引回她放在桃安身上的眼睛。“我可以跟您去家里看看,不过事成之后您打算付多少钱?”   “啊……还要钱?”屈夫人不是没想过付钱,只是没想到一个天师会如此淡然的说出要钱的话,他们不都有朝廷的薪俸吗?   伊子堪垂下眼睛:“如果妇人不打算付钱的话,那……”   屈夫人连忙打断:“不不不,天师大人,只要您救我儿性命,事成之后我给您付二百两、不,五百两!您看……”   五百两……桃安听着这个他从未见过的数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伊子堪勾勾嘴角,他并不在乎究竟有多少钱,只是想看看某只小狐狸的贪欲罢了。   “一言为定,我需要收拾一些器具,申时我会亲自拜访府上。”   待关上院门,桃安迫不及待的追问:“我们真的要有五百两了吗?”   伊子堪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是我要有,我办的事,钱凭什么要分给你?”   “哦。”如果桃安是狐狸真身,估计耳朵都要耷拉下来了。   “你想要这笔钱吗?如果你能帮助我驱妖,钱倒是可以分你一半。”   桃安兴奋的要扑上来:“真的吗?”兴奋后又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可她说狐妖的坏话,为什么吸人精气的就一定是狐妖?”   “我早就和你说过,狐妖靠吸食精气可以使法力突飞猛进,因此大多数狐妖都会选择这种捷径。”   桃安马上打岔:“谁说的?我们族人就不会。”   伊子堪抱着手:“所以你只是个谁都打不过的菜鸡。”   桃安义愤填膺:“你到底是不是天师,天师不都以天下生死为己任,我不害人难道不是件好事?这也要被你骂。”   “天下生死……”自从被人称为天师以后,无数次被人告知天下生死,然而……   “天下人与我有何关系,他们的生死又与我有何关系呢?我并不想成为天师,是别人规定杀妖的就是天师。”伊子堪面色轻松,似乎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桃安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名震天下的花海战神,竟然是这样想的吗?”   “花海战神,”伊子堪重复的念了这几个字:“其实我更喜欢这个称呼。”   伊子堪转身回屋:“走吧,收拾收拾下午要用到的东西。看看所谓的狐妖究竟是什么东西。”   桃安追在后面:“等等,如果你不在乎天下人的生死,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建通天桥把所有妖全部杀死?”   伊子堪回过头来看着他:“全部妖?那你为什么还站在这里。”   桃安一时被噎住了,是了,如果当初杀死的是全部妖族,那当时就已经天下游玩的自己,却为什么没有登上那座桥。   “所以……是什么样的妖族才会登上那座桥?”桃安在伊子堪屁股后面嘟囔着。   “自己想。” 第5章 画中女子   盛世之下,浒州城房屋街道规划整齐,顺着屈夫人给的地址,一人一妖准时找到了大门在午后的太阳底下都耀耀生辉,看上去极为气派的屈府。   “笃、笃”,伊子堪上前敲了两下大门,不需等,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立即打开了大门。本想叫他进内通秉屈夫人,却没想到屈夫人早已在院内等候多时。   “桃天师,里面请,我家老爷南下经商还未归来,二位先请正厅用茶。”屈家不愧是大户人家,到了自己家里,屈夫人礼数不可谓不周全。   从进门开始迈的每一步,伊子堪都在左右打量着能见之处的建筑,并没发现什么问题。冲屈夫人摆摆手:“用茶就不必了,还是先带我二人去瞧瞧令郎的画吧。”   自己的儿子出了问题,屈夫人自然更着急的狠,见这位天师不纠结于礼数更加喜出望外:“是是是,大人这边请。”   与此同时,书房内一位穿着华锦的瘦弱书生正伏案作画,只是他所作乃是一副临摹画。   墙上画中女子半倚在一棵高大柳树旁,身姿曼妙,俊美异常。柳条四散遮住她半边脸颊,却遮不住她那精致容颜。   忽然,像被风吹动一般,画卷剧烈颤动起来,书生连忙放下手中笔墨前去扶画,而画卷却刚好从墙上的钉子上脱落,掉入他的手中。   抚摸着画卷的质地,书生不由得宠溺的笑起来,安抚着说了几句好话,正当他准备将画重新挂好,门口却传来了不慌不忙的敲门声。   听着这敲门声不似自己的母亲姐姐或是书童平时敲门的声音,书生不禁好奇,提高声音问门外的人:“是谁?”   “一位闲人。”门外传来低沉的声音。   这声音冷静却悠远,似乎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清闲。从未谋面的人却找到了自己的书房,书生不由得被激起了好奇心,也想见一见这位“闲人”。   “请进。”   伊子堪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对字画兴趣寥寥也要装作懂行的桃安。至于屈夫人,被伊子堪以干扰寻妖为由止步在屈少爷的院门以外了。   “在下桃山,这位是舍弟桃安。听闻屈少爷藏书字画甚多,我等路过此地,特地前来拜访,私闯屈少爷院落,还请不要怪罪。”伊子堪嘴上说着不要怪罪,脸上确实一副你敢怪罪就试试的样子。   屈少爷似乎并不介意,见两人衣着富贵举止文雅个性,确实像是富家的读书人,笑着作揖:“哪里哪里,在下屈入司,能得到二位赞赏才是我的荣幸。可以随便观看。”   伊子堪扰乱屈入司视线一般在书房随便转了转,视线却不经意落在了屈入司怀中的那副画卷上。   “看屈兄怀中这副画时刻不离手,似乎很是重要,定是名画,不知我二人是否可以一饱眼福。”   此话一出,屈入司的表情立马就变得踌躇起来。他的双手紧紧的抓着画轴,半点要给人展示的态度也没有。越是这样,越是让人觉得画中似乎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桃安心下了然,看来这就是屈夫人说的藏妖之处了。   妖的气味可以被同类感知到,不过借助外物藏身之后却难以让桃安察觉到了。毕竟他只是一只不爱修炼的菜鸟。   “桃兄,实在不是小弟小气,只是这画并未完成,我不太喜欢给别人看未完成的画作。”   这就是拒绝的意思了。   伊子堪点点头,也并非一定要看,他已经基本确定房中的确有妖,并且就藏在屈入司怀中的画作之中。   转过身,伊子堪继续装作打量书架的样子,屈家少爷的书房可以说比普通人家的正厅还要大,窗门交错,通风良好。一个转角处,却豁然开朗,让两人停住了脚步。   这里并没有对称摆放着高大的书架,在一大片空地上,密密麻麻摆放着大大小小的机关木偶。这些木偶有些仅仅是装饰生动,如活灵活现的鱼,公鸡等等。而有些却是外观并不好看也不规则,机关本身有着不小的凹槽,似乎是有某些实用作用。   屈入司连忙小跑了过来,抬起袖子擦拭额头上的汗珠:“让桃兄见笑了,我虽是读书人,却总爱玩弄这些旁门左道,为此,已经挨过不少母亲的骂了。”   伊子堪附身捡起一只木偶公鸡,公鸡的每一根细小的羽毛都活灵活现,昂头挺胸仿佛下一刻就要报晓。嘴巴处有烧焦的痕迹,凑近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火药味。   “那是今年十五,我做来给母亲和姐姐放烟花的,现在坏掉了,不过不着急,赶在明年十五之前修好就好。”屈入司看着自己的作品,脸上带着微微笑意。   其实桃安进门看见他的样子就有些奇怪,屈入司确实太瘦了。百年来桃安也见过不少人,他的消瘦并不是寒窗苦读的书生之瘦,也不是沉溺酒色柳巷乐不思蜀之瘦,打心眼里觉得更不像屈夫人所说被狐妖吸了精气之瘦。   如今看见这些东西就有了很好的解答,每日沉迷于制作机关木偶,手艺人通常都会精明瘦弱。   伊子堪把公鸡放下,正对其他木偶感兴趣想再拿起一个看看,门外却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入司,这位想必就是娘为你找来的天师大人吧。”   门外是一位穿着鹅黄色纱裙的妙龄女子,想必就是屈入司的姐姐屈晓月。不过,听着她的话伊子堪眉头微皱……   “什么?你是天师?”屈入司有如惊弓之鸟,死死抱住怀中的画后退几步,眼神中充满敌意。   伊子堪不满的看了屈晓月一眼,眼中的冷意吓了屈晓月一跳,而后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坏了天师的好事。   “我让屈夫人回房中休息,却不想屈府的规矩如此散漫。”   桃安能感觉出来,伊子堪此时极其不爽。不过……他拉拉伊子堪的袖子,不爽到对一个姑娘说这么重的话,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屈晓月心下一惊,也想弥补一下自己的过失,于是看向屈入司:“入司,把你的画给天师大人看一眼吧,我和娘才好当心。”   有没有妖屈入司自然清楚,怎么敢给天师看画:“不,画中没有妖,我房中也没有妖,我只是太喜欢这副画了,不会轻易给别人看的。”   “入司!”屈晓月急中生乱,上前抢画:“你就给天师看一眼,如果没有妖也好让大家放心啊。”   屈入司生在大户人家,礼数周全,全然不敢对自己的姐姐下重手。然而顾此失彼,一个不小心竟真被屈晓月抢了过去。   “姐!”屈入司气急败坏去夺,画卷却抢先一步落在了伊子堪手里。   伊子堪不耐烦的一脚踹翻了实木椅子镇住两人:“都不要吵了。”   二人果然停了下来,只是屈入司悲愤异常。同时也希望面前这位天师和娘以前请来的天师一般,徒有其表却没什么真本事。   伊子堪缓缓展开画卷,曼妙的女子一点一点崭露出俊美的模样。桃安也凑过去和他一起看,不过他一眼就认出来这女子的确是自己的同类,一只道行并不算高的狐妖。   二人同时抬头看了屈入司一眼,屈入司顿时两股战战,这摆明了二人都看出了画中的问题,他的春风……   “这画没什么大问题。”伊子堪忽然合上画卷。   桃安瞪大了眼睛,这画连他这个菜鸟都看出藏着妖,怎么到这第一天师嘴里就成了没什么大问题了?   屈入司与屈晓月二人明显松了口气,伊子堪把画扔到屈入司怀里,毫无留念的往门外走去:“走吧,屈夫人还在等着我们呢。”桃安连忙跟上。   屈府不好说话,桃安憋着一路都没问伊子堪究竟是怎么回事,一进正堂,坐立难安的屈夫人焦急的迎了过来:“大人,我儿的房中究竟有没有妖啊。”   “令郎的画没什么大问题,令郎也不是被画中妖所害,之所以骨瘦如柴读书也不用功……”伊子堪吊住屈夫人与屈晓月的胃口,说了一句玄而又玄的话:“人各有志,不可强求。”   这一点桃安十分赞同,看屈入司房中的木偶就知道,他一定是个机关方面的天才,一定要求这样的天才去读圣贤书通晓人间大道,又不是修仙,何必呢。   屈夫人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愣着神不知心里在琢磨着什么。   “还有一句话……我要单独嘱咐您。”伊子堪望了望旁边的小厮自己屈晓月。   屈夫人心下了然,屏退四下:“你们先去休息吧,我与大人说几句话。”   待人都走尽,伊子堪一语惊人:“屈少爷房中的确有妖。方才那样说是为了掩人耳目,不会打草惊蛇。”   屈夫人惊的差点从凳子上滑落下来,汗流不止:“那、天师大人,这可怎么办啊!”   伊子堪抬起手往下按了按,示意屈夫人不要慌张,故弄玄虚:“几日后我会再来拜访,介时定将妖除去,不过在此之前还请屈夫人不要声张。”   屈夫人点头如捣蒜:“一定、一定。” 第6章 春风吹又生   回家的路上,桃安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扯着伊子堪的袖子让他走慢点:“你究竟看没看出来屈少爷的画中有妖啊。”   伊子堪瞥了他一眼:“怎么,你已经菜鸡到这都看不出来了?”   “那你会抓那只妖吗?”   “不会。”   桃安很高兴,他能感觉出来那只妖和自己一样不是什么坏妖,屈少爷的精气也没有被她吸走。不过……   “那你为什么和屈夫人那样说?”   伊子堪垂下眼皮看着他:“你不想要五百两了?”   “可是不抓那只妖屈夫人会相信吗?”   伊子堪却看着他笑了:“不抓那只妖,让别的妖来假扮一下不就好了。”   桃安警铃大作,斜眼看他:“你想干什么?”   “反正你们都是狐狸,屈夫人大概也不会起疑心。再说五百两呢,你一点力气都不出不太好吧?”   五百两五百两……桃安在心里默念,金钱的力量是无限的,为了顿顿吃上肉还不用看抠门的天师的脸色:“好吧,那你说怎么干我就怎么干。”   是夜,月如银盘高挂深邃的天空,银光洒在大地上,也洒在不太安静的屈家少爷的院落中。   一位身穿玄色锦衣的男人轻盈的从院墙翻下落在地上,一恍神的功夫就隐匿在了茂盛的树木花丛中。   他的手一松,一只通身雪白唯耳朵处有白色斑纹的狐狸从他怀里跳了下来,落在地上化为一位皮肤白皙的青年。   桃安变为人身靠近他藏在树丛中:“为什么我们要这样偷偷摸摸的偷看人家?”   伊子堪感受着桃安硬挤过来的身体,妖可随时隐匿踪影,普通人难以看到。也不知道这一位慌里慌张的同他挤什么呢。   传闻这位赫赫有名的花海战神有重度洁癖,旁人连他的花都碰不得,更何况是他的身体。桃安对这种看似事不关己的传闻却从不上心。   伊子堪把自己的胳膊拽出来给桃安腾点地方继续说:“既然是妖,总是拥有人普通人难以达到的力量,现在不会害人以后却难说,我要看看她的灵根。”   桃安点点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书房打开的窗子,屈入司正伏在案边摆弄着一只精巧的木偶。在对面的墙上,桃安也第一次见到了屈入司如此宝贝的画卷展开的样子,画中的女子慵懒温柔,倒像是位未出阁的良家少女。   不只是哪一次眨眼没有跟上,只是瞬间,画中的女子竟就那样走了出来,落地便是正常女子般高挑。身姿婀娜的走向屈入司。   面对此情此景,屈入司看起来并不吃惊,温柔的捋顺女子被风吹乱的发丝,去角落里搬来了一直存在在那里的高凳,看样子是早就为女子准备的。   而后女子只是默默的坐在一边,饶有兴致的看着屈入司摆弄着机关木偶,时不时提出几个问题,屈入司也兴奋的为她讲解着。   看着两人的互动,伊子堪点点头,右手轻轻抬起在桃安的脊背上点了一下。桃安却不知发生什么,只觉得忽然之间花草树木都变得清晰,这夜晚的风声都变得大了些。   他不知道原因没有关系,书房内上一瞬还在看着机关木偶的女子忽然抬起头来,眼睛直勾勾的看向他的方向,眼睛里没了常有的温柔,却带着一股杀气。   “她……是不是在看我?”桃安抓住了伊子堪的胳膊。   “是的。”   桃安猛地抬头看着他:“她发现我了?”   “你现在这个道行,发现你还不是轻而易举。刚刚若不是我替你掩护,进院子的一瞬间就被发现了。”   “你怎么不接着替我掩护,现在怎么办?”桃安怂的慢慢藏在伊子堪身后,隔绝女子的视线。   然而这一切似乎都只是无用功,女子低头和屈入司说了什么,只低头片刻,竟消失在了原地。   桃安探出一个脑袋:“她人呢?”   “身后!”   一道凌厉的风声响起,近在咫尺。桃安反应迅速就地一滚躲到一旁,伊子堪大手一挥,空手打散了狐妖的攻击。女狐妖瞳色呈不寻常的碧绿色,见一击未中,探出爪子向伊子堪攻击过去,而伊子堪总拥有四两拨千斤的能力,既不还手,也能让狐妖丝毫不能近身。   桃安在旁边咋舌,还有些心疼这姑娘,那可是齐朝第一战神,不要再自不量力了啊!   然而他刚刚心疼完女狐妖,一爪子就伸到了他面前。桃安慌忙抵挡,也只是堪堪抗住这出其不意的一击而已。   久近不得伊子堪身的女狐妖忽然找到了软柿子,自然开始什么招都往桃安身上招呼。而桃安别说还击了,借助院中高大的树木绕来绕去躲开了最开始的几击,女狐妖迅雷一般的爪子直朝桃安的面中而来,为了不破相,桃安化为自己的狐狸本体,跌落在了草丛之中。   见到了桃安的狐狸本体,女狐妖不由得愣住了。桃安借助狐狸本体蹦跳了几步跳进了伊子堪的怀里,爬上了他的肩头。   “他也是狐妖?”女狐妖看上去冷静了几分,眼睛还是直勾勾盯着伊子堪:“既然这样,你们为什么还要针对我们?”   伊子堪掸掸桃安爪子上的土,懒懒散散的:“如果我们要针对你,今天第一次见面我就能把你从画里逼出来。”   女狐妖皱起眉头:“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想知道你如何出现在这里,靠近屈入司有什么目的。”   女狐妖瞳中的碧绿散去:“目的?你们人类为什么一定要把妖族往坏处想。我的父母族人大多死于天桥之上,我藏身于画卷之中,几经辗转见过太多人类。可屈少爷却与那些争名夺利的人类不一样,他安静而心无杂念,坚持心中热爱,我只不过想要一个安定的生活罢了。”   “他为我起名春风,我很喜欢这个名字,希望我能像春风一般,虽然无拘无束随处飘荡,但也能给他带来希望。”   桃安拱拱伊子堪的头发,点点头表明自己也很认同她说的。   伊子堪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让他安分点,把他拍的“唔”了一声。   桃安跳下来化为人身,抬起拳头照量着他的头想要还回去,却被伊子堪一把握住了手腕:“既然春风姑娘是这么想的,不知屈少爷如何做想呢?”   伊子堪回过头去,两位狐妖这才发现屈入司早就藏在书房门口的大树下偷看很久了。   被发现却是松了一口气,整理了衣衫走了出来:“天师大人,我不怕妖,我……我喜欢春风。”   纯情少年的表白最为致命,春风羞红了两个脸颊,低下了头。   伊子堪没有像寻常天师一样说教人妖之恋不能持久之类的废话,他看上去很平静,似乎对人类爱上妖族已经司空见惯。   伊子堪捏了捏桃安的手,轻轻的放下:“你去陪陪这位春风姑娘,我有些话要和屈少爷说。”   桃安撇了他一眼,说实在的他不太喜欢和女孩子打交道,不过他也明白,伊子堪这是想让他试探一下春风的性子。   伊子堪拉着屈入司回了书房,而桃安责找了个回廊的栏杆处躺下。刚刚一通乱窜实在是太消耗体力了。   春风注视着半倚再柱子旁的桃安,她见过很多妖,包括以前自己的族人,可从未见过像桃安这样无忧无虑却总是带着骄傲的美人。更令她好奇的是,为什么他一只妖会跟在一个天师身旁。   桃安自然也注意到她看自己的眼神,拍了拍身边的栏杆:“过来坐啊。”   也许是同为妖族,也许是桃安太过于放浪不羁又具备吸引人的能力,春风放下心里的防备走了过去。   休息的差不多了,桃安一只手撑着脑袋,看着心事重重的春风。此时他也有一件心事:“春风姐姐,你说你的父母族人都被当朝国师的天桥害死了,那你恨这位国师吗?”   春风的眼神转向别处:“恨也不恨。”   “此话怎讲?”   静谧的夜里,春风的语气倒真像春风一般悠长:“我族与传统狐妖一样,族人大多为女子,靠吸食人族男子精气修炼,功力增长迅速,若不是天桥事发之时我还未成年,恐怕也难逃这般命运。”   “空中出现天桥之时,族人如同中邪一般失去意识,只知道目标就是桥上,纷纷赴死,那一夜是我的噩梦。不过族里并不只有我一人活了下来,开始我以为是我的功力太弱,在人类眼里不足为惧。不过后来我发现活下来的大多是孩子和男子,虽然男子也可吸食人族男子精气,但心中不免有所芥蒂,活下来的那些人,就是因为不愿与人族交欢而功力停滞的妖。”   春风长舒一口气:“害人者终害己,他们因为害了人族而最终走向死亡。我并非善恶不分之辈,又怎么对国师恨得起来呢。”   桃安听着听着垂下眼皮思考,的确,传闻中花海战神见妖杀妖凶名远扬,这不乏有朝廷添油加醋想要达到震慑妖族的目的。正如他自己所说,所天桥真的是无差别杀戮,为什么世间还有这么多像自己一样的大妖呢。   唯一让他想不通的一点就是,这人为什么这么鄙视自己从不利用人类精气修炼呢? 第7章 幼时际遇   同样的夜色中,没人注意到屈家少爷的院中飞身出了一个黑色的影子。   屈夫人也没有想到,天师说的几天以后就是第二天,小厮前来通秉时令她无比高兴,连忙请桃天师上座。   “天师大人,今天那位小天师没有一起来啊?”   “嗯。”伊子堪不想和他废话,拿出一个口袋:“我已经找到制服那只狐妖的方法了,我们快去吧,免得屈少爷有所察觉。”   屈夫人连忙点头,几人匆匆忙忙的朝屈少爷院中赶去。只是屈夫人心不在焉,是不是打量着自己请来的这位天师手中的口袋。怎么看怎么像是小饭馆用来打包饭菜的麻布袋子吧?   伊子堪看着她:“怎么,屈夫人有什么问题吗?”   “不敢不敢。”按捺下心中的疑惑,管他什么袋子,只要能抓妖就好。   到达屈入司院门前,得到屈夫人应允伊子堪一脚踢开了院门。屈入司果然正在书房,看到伊子堪以这种方式出站急急忙忙的离开案边去收画。然而伊子堪怎么会给他这个机会,大步流星飞奔进书房,一把夺下了画卷。   “还给我!”屈入司劈手去抢,被伊子堪轻而易举的制服。   “屈夫人请看这副画。”伊子堪把画卷抖开,让所有人看个明明白白。而后继续解释:“画中女子其实并无不妥,只是有只百年的狐妖附身在画像之中,只要将狐妖逼出,这副画就是一副普通的美人画卷了。”   屈夫人完全被唬住,连连作揖:“还请天师做法!”   屈入司倒是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娘!您究竟想做什么,这就是一个江湖骗子!”   “住嘴!你看你被狐妖迷骗的样子,一幅画而已又不是名家真迹,毁了便毁了。”   屈夫人将屈入司拦在身后,伊子堪冲屈夫人点点头,将画卷重新挂在墙上。   “屈夫人,我这便要开始施法了,一会儿可能会有狐狸从画卷中跑出来,大家万万不要惊慌。”伊子堪将口袋展开,开始装模作样。   一听说会有活的狐狸从一张薄薄的纸面中跳出来,屈夫人吓得大气不敢出,死死地盯着画卷。   伊子堪闭上眼睛张开五指覆盖在画卷之上,嘴里念念有词:“……人神初定,妖鬼莫行。所有来者,乾坤现行!”   他念的很慢,每一句话都铿锵有力,最后一个字落地,画卷之上忽然漂浮了一层闪闪发光的金粉,模糊的让人看不清画卷美人的脸庞。一声小兽的呜咽声传来,所有人凝息静气,仿佛已经看到了狐狸火红的皮毛。   “嗷呜!”随着一声清亮的叫声,一只浑身火红,大约有三个巴掌长的狐狸忽然从画卷之中一越而出,跳入了伊子堪事先准备好的口袋之中。   “成了?”屈夫人大喜过望,有生之年居然真的看到了如此不真实的场景,自己的儿子也有救了!   伊子堪点点头,晃了晃自己手中的口袋:“这只狐妖就交给我处置了。”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天师大人请正堂用茶休息片刻吧。”   伊子堪拒绝了她的好意:“不必了,狐妖还需要处理就先告辞了,屈夫人不要忘记您应允的报酬就好。”   对于经商发家的屈家来说这点小钱根本不算什么,当即允诺一会儿就派人送去。   临走之时,伊子堪拍了拍耷拉着脑袋的屈入司。后者难过的表情之下,竟是一双含笑眼。   “棒槌,你力气怎么这么小…嘶…这么多水全是我一个人抗了。”地蛋摇摇晃晃的抬着一大桶水,不过这次的水并不是用来浇花,而是给他们的主人桃安洗澡用的热水。   他摇摇晃晃的,是不是洒出些热水来,烫的呲牙咧嘴。   一边的棒槌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只是一根冰糖葫芦,没办法抗水啊,不过我可以给你加油!”   “闭嘴!出去。”桃安背对他们而坐,弄了一身的红颜料心情本就不好,还要听他们叽叽喳喳。   好在两个小东西向来是唯命是从,立马放下东西滚了出去并关好房门。   桃安揉了揉太阳穴,脱掉外衣将自己本身幻化出来的衣服收回去,试探下水温下了水。先沉下去把染红了的长发洗出黑色来,头发太长洗累了就挂在一边放空一会儿。   “咚、咚、咚。”   桃安没气没力的问了门外人一句:“干嘛?”   门外传来伊子堪低沉的声音:“听你没声音了,看望一下。”   桃安记性没那么差,还忘不了是谁出的损招把他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咬牙切齿:“我谢谢你的关心!”   没想到被谢的人如此自觉,竟然就这样推门而入。   桃安连忙检查自己的要害部位有没有暴露,而后拾起一捧水扔了过去:“我洗澡呢,你变态吗?”   桃安算准了以伊子堪的灵敏完完全全可以躲开这点水,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伊子堪正正的站着让水正中他的前襟,进入衣服里面后顺着宽阔的胸膛流下,留下一道痕迹。   “我来给你换水,你看看你的水。”   桃安低头看自己的洗澡水,春风把他整个狐狸毛都染成了红色,颜料之多早已把洗澡水染红,已经几乎达不到清洁的作用了。   伊子堪走到他旁边,自然的张开手臂。   “干嘛?”桃安不明就里。   “抱你出来。”伊子堪理所当然的说。   桃安吃惊的挑高了眉:“我还光着身子呢,我自己出去不行?”   伊子堪低头看向水中,仿佛透过水面看穿了水中之人的身体,这让桃安很没有安全感,即使知道大家都是男人。   桃安一拳砸在了伊子堪的胸口,加深了他胸口的水渍:“让开,我拿衣服。”   即将到夏天,伊子堪的衣服穿的很少,一股潮湿带着桃安身上的温热的触感透过湿透的布料与肌肤相接触,整个人也变得燥热起来。   桃安自认为自己没怎么用力,出乎意料的,伊子堪像被重击了一般后退了几步,眼神晦暗不明。   “你怎么了?”桃安疑惑道,不能是自己真的在这几个时辰之内功力突飞猛进,都能打的过他了吧?   “没事,你穿衣服。”伊子堪嗓音微哑,难以自控。看来,还是高估了自己抵抗诱惑的能力。   桃安只披了一件里衣,蹲在凳子上等待伊子堪换水,看着他进进出出的背影不由得感叹:“如果有温泉就好了。”   伊子堪一边忙碌着一边搭他的话:“你的家乡不就有很多温泉。”   桃安点点头:“是啊,我小时候最喜欢在水里泡着,温泉的旁边还有许多许多……等等,你怎么知道我的家乡有什么,我好像从来没告诉过你我的家族。”   “还有许多许多桃树,对吗?”伊子堪倒完最后一桶水,用眼神告诉他可以了,进来吧。   然而从凳子上到木桶内还是有几步的距离的,他刚把从木桶边来凳子上的时候踩到的泥土清理干净,着实不想再踩几步泥土带到洗澡的桶内。他是一只爱干净的狐狸。   他正在踌躇着,伊子堪却在一旁抱着手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仿佛再说:你不是不让我抱吗。   “天师大人……”   “求我。”   桃安被呛了一口,心里止不住的吐槽:你这个七八十岁的老怪物还在这装不依不饶的小孩子呢?   不过桃安行走江湖三百年,最熟练的技能就是妥协,双手合十:“求求你……”   伊子堪这才心满意足的走过去,揽住他的腰竖着抱起来。   第一次被人抱没什么经验,桃安紧紧的搂着他的脖子,不过这显然是多此一举,即使是竖着抱起来,桃安的脚也完全不会碰到地面。   等他落入温度适中的水中,舒服的把胳膊搭在桶壁,还不忘问伊子堪:“你到底是如何知道我的家乡在哪里的,这是国师的特异功能吗?”   伊子堪看着他真诚的眼睛亮晶晶的,心乱如麻。   其实自己一直都能理解被狐妖哄骗散尽家财甚至丢掉性命的人类。人有七情六欲,是极其感性的动物,面对妖的千变万化的幻术又如何能抵挡的住呢。妖祸害的,更在人心。   就如同现在的自己。   “几十年前,我曾见过一只狐妖,与你穿同样的衣服,衣服上带有同样的金色花纹。他告诉我他是金缕狐妖,住在金缕山上。山上有连绵百里的桃树,桃花盛开之时如晚霞坠落一般遮天蔽日。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妖族,和书上写的不一样,他耀耀生辉,在我有限的认识里,他反而像天神降世一般。我曾以为我们是朋友,他是第一个进入我生命中的陌生人,在我还没有成为天师之前,我以为他永远都不会离开…直到……”伊子堪目光涣散,正在回忆一件很久之前的事情。   见他不说话了,桃安追问道:“后来呢,他被人抓走了吗?或者回家了?”   伊子堪摇摇头。   “那他去了哪里?”   伊子堪低头看着他出神,又似乎闭上了眼睛。   是啊,我也想问你这些年究竟去了哪里。 第8章 “桃府”   两人聊着天,桃安逐渐忘记了自己还在洗着澡。知道水都凉到有些冷了,他才意识到伊子堪站在一丝不挂泡在水里的自己面前这么长时间。   伊子堪伸手拨了拨水面:“出来吧,总之是个被一个没心没肺的狐妖欺骗了感情的故事,希望你不要做一只同样的狐妖。”   桃安拍着胸脯保证:“虽然我能力不行,但我绝对是个不欺骗人感情的好妖。”   听到这样的保证,伊子堪的心情却并没有好多少,轻哼了一声拿起他的里衣递给他。   桃安是只会察言观色的狐狸,这还是认识这位国师大人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他的难过。人类,永远都是感性而脆弱的生物。   院子里传来开门的声音,里面还夹杂着人类的尖叫声,想必又是棒槌给人类开门闹出的事故。   伊子堪皱了皱眉:“我出去看看。”   “天师大人!”   伊子堪转过身来,桃安咧着嘴唇:“我的同类伤害了你,我感到很抱歉。不过我做你的小跟班任凭差遣,你会不会高兴一点?”   笑容与快乐的确是可以感染别人的,伊子堪假装思索片刻:“现在就有一个办法可以让我立马高兴。”   “什么办法?”   伊子堪似笑非笑的看着外面:“屈家送来的谢礼……全都是我的。”说完就大步流星的赶去招待送五百两银子来的屈家人。   “凭什么!”桃安紧跟其后要跑出去,却发现自己没穿外衣,回去穿上衣服却是笑着的。罢了,是他的就是他的吧,反正跟着他自己也不缺肉吃。   春夏交接之时春意盎然,桃安最喜欢捧着一包伊子堪给他买的小黄鱼,半躺在院中的大树上看茂密青翠的树林,听渐渐此起彼伏的蝉鸣。事实上这样的生活他已经过了几百年,却还是津津有味。   城东原来因为桃安的到来而人心惶惶,此时又因为伊子堪的入住而恢复了以往的热闹,并且有了天师庇护更加安心,这条街上叫卖声压过蝉鸣,家家夜不闭户。   伊子堪偶尔还是会给寻常百姓除妖,但十几天来接到的所有请求都是子虚乌有。破除许多谣言后也清闲下来。   “天师大人。”门外传来一位年轻男人的呼唤与敲门声。声音很熟悉,正是屈入司。   伊子堪在后院修秋千听不到,桃安躺在树上动都不动,甩了一下手指,示意棒槌去开门。   对于家里就有一只妖的屈入司来说,一根糖葫芦开门不是什么新鲜事。他往里探头看了一眼,没看见树上的桃安,于是俯下身问棒槌:“你家大人呢?桃天师和桃……公子呢?”   棒槌往树上看了一眼,屈入司顺着她的视线看,看到了树上荡着一条腿桃安。   桃安跳下树来:“屈少爷,有什么事吗?”   “桃天师让我刻的桃家牌匾,今天早上刚晒好,就给你们送来了,桃天师呢?”   桃家?   桃安往门口看去,那里果然倚着一副牌匾,面上光滑平整,金色的“桃府”两个大字在下午并不强烈的阳光底下也散发光芒,字体遒劲,倒像伊子堪的手笔。   “屈少爷近来可好,气色不错。”   短短十几日,屈入司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脸上瞧着也有肉了。   一说起这个屈入司难以抑制的激动:“多亏桃天师,一语点醒梦中人,不然我现在恐怕还浑浑噩噩的过日子呢。对了,桃天师呢?”   桃安指指通往后院的回廊:“后院修秋千呢。”   “好。”屈入司抬脚要走,又忽然停住:“我先帮你们把牌匾挂上吧。”   桃安耸耸肩:“不必,看你这么急就先去找他吧,挂个牌匾小菜一碟。”   屈入司看样子确实有急事,看着桃安的小身板再三犹豫:“那好吧,如果不行的话,等我和大人说完事情后我再来挂,您可千万别逞强!”   桃安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不禁好笑,就他那瘦弱去一根稻杆的身材竟然还真有这么大的男子气概。   妖到底是妖,桃安略施术法将牌匾挂上,又回到树上吃他的小黄鱼了。   大约两个时辰以后,桃安已经在树上睡着了,屈入司和伊子堪两个人才从后院出来。   屈入司向伊子堪道别:“桃天师,今天多谢你了。”   “我也该谢你修好了秋千才是。”   朦朦胧胧醒过来的桃安听见对话,才知道这么长时间是屈入司把秋千修好了。   送走屈入司,伊子堪抬起头来看着树上的桃安:“晚上有点冷,下来进屋。”   他不说还好,一说桃安刚好打了个寒战,想要跳下来时却起了个心眼。   “你接住我啊!”桃安在树上笑着站起来。   伊子堪抱着手,似乎毫不理会他。   桃安搂着树干撅起嘴来:“你真不接住我吗?”   看着他不高兴了伊子堪才开心,垂下手来让他跳。   桃安又笑起来,松手让自己坠下去,耳旁的风甩在身后,失重感过后正跌在伊子堪温暖坚实的胸膛里。   伊子堪抱着他暂时不想松手:“你是不是对每个人都这么放荡不羁?”   “嗯?”桃安抬起头来看着他。   伊子堪冷冷的盯着他:“我们才认识不到二十天,就学会投怀送抱了,还说自己清白?”   桃安马上直起身子,却发现自己被搂的死死地。   “道貌岸然,你又是什么好东西吗?”   伊子堪若无其事的松开了手:“嗯?我怎么了?”脸上严肃认真的样子看上去真的事不关己一样。   “对了,方才屈入司给了两张请柬,邀请我们去吃屈晓月的喜酒。”伊子堪拿出两张火红的手写请柬,字体看上去方正有骨,但桃安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桃安拿过来仔细端详,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别看了,字迹上带有若有若无的妖气,屈入司称请柬是新郎送来的,那么或者是新郎,或者是新郎身边的人,总有一个是妖,且功力不弱。”   “这……能看出是好妖还是坏妖吗?”不是桃安以小人之心对待同类,只是存在在人群中的妖多半是别有用心。   伊子堪的挑眉如同白了他一眼:“你这问题就好像我看到了苹果树的叶子说这是苹果树,你却问我树上的苹果有没有虫一样。不是亲眼所见,怎么能妄下定论。”   “哦。”也怪伊子堪国师的名头太过响亮,桃安还真的以为他无所不能呢。   从那天起,屈入司每天都会来找伊子堪。桃安不爱过问任何琐事,起初并不知道两个人在做什么。直到大树上躺够了,桃安把躺着的地方转移去了后院的秋千上,才看见两人居然拿着一本《法经》讨论的热火朝天。   《法经》里记载了齐朝的所有法规,被朝廷纳入科举科目。想来若不是发了疯,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屈入司下定决心科举了。   秋千栓在后院中一棵老柿子树下,旁边是石榴与桃树,底下还有伊子堪挑的夜茉莉。虽然几天前才种下,已然生机勃勃。   屈入司修的秋千很是舒服,大小刚刚好能蜷缩着躺下一个人,伊子堪并不喜欢秋千,桃安想他只是觉得后院的秋千荒废了可惜。既然如此,不如他来让秋千发挥最大的作用吧!   秋千被屈入司安装了巧妙的机关,只要轻轻晃动身体,秋千就会跟着一起无风自动,而只要停下,秋千也会静止不动。   桃安宣布,屈入司就是他心中的机关之神!   “唉……”伊子堪给他倒杯水休息之时,屈入司忽然叹气惆怅。   屈入司可是个话匣子不紧又不挑人的人,即使伊子堪并没有问,还是一股脑的说出了自己的烦恼。   “天师大人,我姐就要成亲了,本应是喜事才对。对吗?”   伊子堪给自己倒杯茶,没想到这人说话还带问题:“是,不过看你似乎没那么高兴。”   “是啊……”似乎是家丑不可外扬,屈入司故作压低声音的姿态,其实生怕别人听不见。“可是我前几日听朋友说,他去新郎家里拜访时,曾三番几次的看到家里有美貌女子,并且女子样貌之美,似乎不像真实存在之人……倒像是妖!我虽不知事情真假,也怕姐姐吃亏啊。”   “上次给我的请柬,是新郎手亲笔所写吗?”   屈入司摇摇头紧张起来:“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怎么,那请柬有问题?”   “没什么。”伊子堪看着他渴望的眼神自然明白他想什么:“你若想让我看看新郎家有没有妖我倒可以帮忙,不过如果不是妖在作乱,那就是本地县丞该管的事了。”   屈入司连忙点头:“您能帮忙看看就好!不知您需要点什么?我姐和新郎的东西?直接看聘礼也行!”   “聘礼?”伊子堪倒是不知他是豪爽还是无知。“一个姑娘的聘礼,我一个外人怕是不好随意翻看。”   不料屈入司大手一挥:“您怎么能算是外人呢?在我娘和我姐眼里,您是我的救命恩人!况且这件事情我姐自己也害怕,她也从未见过新郎啊,聘礼的事您不必担心。”   伊子堪总归是答应下来了。   只是屈入司之聒噪是他难以理解的,看来作为临时老师,时候还是要多给他安排些课业消磨他的精力才是。 第9章 孔雀   山路两旁柳树杨树全都在春日正中抽了新芽郁郁葱葱,昨日刚下过一阵毛毛细雨,路上满是泥土的味道,时不时一阵雨后的凉风吹过,带着丝丝冷意。   然而正步履轻快的赶路的刘阿婆却觉得阳光明媚,今日刚刚说媒成功了两个大户人家,一户是当地有名的宦官世家,这户人家的新郎可谓是饱读诗书,相貌堂堂。一户是商家巨贾之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一想到良两家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亲家,刘阿婆笑起了满脸褶子。   “救命……”   山间小路上忽然传来女子的声音,听起来极其虚弱,若实若虚。   刘阿婆停下脚步,空无一人的山路上听见这种声音不可谓不瘆人。刘阿婆四处张望寻找声音来源。   “嗯…好疼……救命……”   随着她的靠近,声音越来越大,终于在一片倒塌的草丛中找到了一位满脸是血的年轻姑娘。   “哎呀!”刘阿婆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查看。“姑娘,你这是怎么了?还能听见我说话吗?”   然而姑娘只知道喊疼,不能回答她的话。刘阿婆避过血迹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这才发现她已经高烧到不省人事了。   刘阿婆急得团团转,她一个老婆子也没能力抱着一个年轻姑娘下山看大夫,只能给她重新掩好草丛:“姑娘,你坚持一下,我马上叫人来救你啊!”   时隔不久,伊子堪桃安两人又一次踏入了屈家大门。   然而这次出来迎接的却是一位和蔼可亲的中年老爷,笑着捋着不多的络腮胡。见到伊子堪连忙作揖。   “桃天师,久仰久仰,听贱内言您为我小儿除了祸害已久的狐妖,屈某实在是感激不尽。还未登门道谢,却又要麻烦您走一趟了。”   伊子堪将他扶起来:“屈老爷不必见外,我既算屈少爷的半个老师和朋友,就不会放任不管。”   屈老爷感叹:“我儿能有您这样的朋友,也是三生有幸。”说完又感慨道:“也不知我家里怎么犯风水,两个孩子接连出事,事情不解决我们全家都要一起去烧香拜佛了。”   伊子堪打趣道:“天师能解决的事,何必去劳烦佛祖他老人家。”   屈老爷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连欠身:“是屈某人愚笨了,天师莫要见怪。”   桃安站在身后,看这两个老古板头都要大了,谢来谢去有什么意思呢。不过屈老爷处事还是很周到的,伊子堪看起来才有二十多岁,屈老爷却完全不失礼数。虽然伊子堪这个老东西都八十多岁了。   伊子堪终于终止了话头:“屈老爷,咱们闲话少说,还是先带我们去看看令爱的聘礼吧。”   “是是是。”   几人刚要走,屈家却又来了一位客人。   “屈老爷。”一位体态丰腴的妇人远远的就呼喊。   屈老爷的脸色却不大好看,但还是招待了这位妇人,并且向伊子堪介绍了她:“桃天师,这位就是我的女儿和陶公子的媒人,刘阿婆。”   刘阿婆来到几人面前,见到伊子堪似乎很兴奋:“桃天师?您就是帮助屈少爷赶走了狐妖的桃天师!真是荣幸!”   刘阿婆性子泼辣,说起话来也张牙舞爪的,桃安被她一挥手给伊子堪作揖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却刚好撞在了一位女子身上。   “不好意思啊姑娘!没事吧?”桃安连忙扶住她,这才注意到刘阿婆还带了一位姑娘来,恐怕是她的女儿吧。不过……这位姑娘的脸上竟然有一块儿烧伤的伤疤,几乎覆盖了半张脸。   意识到盯着姑娘的脸看很不礼貌,更何况是这样有相貌缺陷的姑娘。桃安立马收回视线,不过这姑娘却似乎并不在意,并且一张焦急的脸紧紧的盯着伊子堪。   “姑娘,你在看什么,有什么事吗?”桃安直觉这位姑娘应该是遇到什么麻烦了。而且……桃安吸了吸鼻子,这位姑娘身上有好重的妖气。   “不能…不能成亲……”姑娘牙缝里露出几个字。   桃安作为一只妖耳力极好:“什么?为什么不能成亲?”   然而这位姑娘似乎神志实在不清醒,反反复复就只会说不能成亲这几个字,旁的话再问不出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新郎的崇拜者,见不得新郎成亲疯了呢。   刘阿婆寒暄完,丝毫没有察觉到屈老爷的异常。   “那我们就先走了,到时候来吃喜酒啊!”刘阿婆过来拽着年轻姑娘:“走吧。”然而纵使刘阿婆力气本就比寻常女子大,一下也没能拽动她。   “怎么了?”刘阿婆奇怪的看着她,而姑娘却死死地盯着伊子堪,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上去。而她下一秒也就这样做了。一下子用力抓住了伊子堪的胳膊,眼神里尽是渴望与无助。   伊子堪早就发现异常,抬手挡住,冷眼盯着她的瞳孔:“大娘,这是您的女儿吗?”   天师在齐朝比为官者地位还要高,刘阿婆很害怕得罪他,连忙赔礼:“她是我前些天在山上捡到的,高烧烧坏了脑子,大人您别介意。”说完用尽力气半拖半拽的拽着那姑娘走,那姑娘中邪一般被拉在身后拖着也不动一下。   桃安走到伊子堪身边,眼神示意他那姑娘恐怕不对。伊子堪回了他一个眼神,告诉他不用担心。   闹了一个小插曲,但不妨碍屈老爷将二人带到了放聘礼的库房前。   不愧是大户人家婚嫁,聘礼竟然整整装了两个库房,也足以看出新郎家对这门婚事以及屈晓月的重视。这一点屈老爷也是极为满意的,因此旁边就是他给自己女儿准备的,略逊于陶家聘礼价值的嫁妆。   其实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出聘礼的两倍价值的嫁妆,只是骨子里的谦卑让他照顾了新郎家里的颜面。   “看出什么问题了吗?”伊子堪在门口驻足,没进去看聘礼就向桃安发问。   问完也不打算难住桃安,自己回答道:“如今婚嫁,聘礼的金银珠宝必不可少,像陶家这种数量的聘礼,这两间屋子该是珠光宝气冲天才是,可我并没有看到财气。”   桃安点点头:“那这说明了什么呢?”屈老爷同样十分关注。   “原因无非有两点,一是坏事做多了,和他扯上关系的任何东西都被消磨了福气,再就是这些金银珠宝都是非正常手段得来的,本不是他的东西,自然不愿意为他所用。”伊子堪回头看看屈老爷为自己女儿准备的嫁妆,那才是一个财气冲天。   桃安用手挡住阳光看向屋顶,虽然他没有看财气的能力,不过对于他一个财迷来说,这里的确没有令他心动的感觉。   “嗯,你说的对!”   两人一唱一和却吓坏了屈老爷,冷汗“唰”的就下来了:“这、这……可是两家都订婚了,我的女儿被骗了?这可该怎么办啊!”   桃安也皱起眉头,伊子堪说过不是妖患他就不会管,难道就任由屈小姐往火坑里跳吗?不过他还是试探性的问伊子堪:“这里可有妖气?”   出乎意料的,伊子堪点了点头。   “这里的妖气微乎其微,寻常天师也不一定能察觉到。陶公子身边,有大妖。”不过有大妖这句话从伊子堪嘴里说出来,消息坏的程度犹如和桃安说今天中午没有鸡腿一样遗憾,实在很难令人信服啊。   然而他不当回事,有人却谈妖色变。屈老爷在凉爽的春风中已经汗流浃背,冲到伊子堪面前来:“天师大人,您可一定要救救孩子啊!”   伊子堪给他打了个手势示意他稍安勿躁:“我们先进去看看吧。”   见他愿意继续管这件事,屈少爷自然是唯命是从,命人打开了库房的锁。   伊子堪环视一圈在地上摆的整整齐齐的珠宝,挑了挑眉:“屈老爷,听闻新郎官家里只是一个县丞,怎么给的起这么多聘礼?”   屈老爷擦擦额上即将坠落的汗珠:“您有所不知,陶家虽然只是个芝麻小官,但陶家独子陶志城却年轻有为,不仅年纪轻轻就连中两元,在商铺资本方面也颇有建树,城中有不少商铺都在他名下,因此也赚了不少钱。”   桃安看着屈老爷苦不堪言的眉头,想也知道正是因为陶志城的经商头脑被屈老爷看中,才觉得两家意外的门当户对,一直以来都很满意这门亲事,若没有屈少爷挚友的提醒,恐怕还沉浸在操办喜事的喜悦当中。   “年纪轻轻就在读书有成的情况下颇有经商头脑吗?我并不相信这样的鬼话。”桃安斩钉截铁的说。   伊子堪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看来你还是有点聪明的。”   桃安看向别处,懒得理他的日常挖苦。   伊子堪也不觉得无趣,心情很不错:“屈老爷,婚期订在何时?”   “下月初十。”   “哦。”伊子堪煞有介事的问桃安:“为什么总有不开眼的妖要往天师的刀口上撞呢?”   桃安看着他耷拉下眼皮,眼中流露出晦暗不明的杀气。 第10章 生意   检查过伊子堪并没有说出什么结果,只是说等两天便回家了,谁也不知道究竟在等什么。   不过屈入司还是压着心里的难受每日都来找伊子堪解读书籍,有时候,胸口的衣襟处还会钻出来一只毛茸茸的红色小耳朵。   春风不会打扰屈入司读书,跳下来几步就窜上了桃安躺的秋千上面。正悠闲的晃着秋千的桃安一把把她捞了过来抱在胸口,悠然自得的撸狐狸。   后院几人惬意的享受初夏下午的清新,大门却忽然被人叩响了。   后院的几人完全听不到敲门声,棒槌很高兴的蹦蹦哒哒的去开了门,门外是一位毁了半边脸的姑娘。   不过棒槌非常好奇,为什么最近的访客见到糖葫芦开门都不会害怕?还全都煞有介事的跟她说话。   “小糖葫芦,你的主人呢?桃天师是住在这里吗?”   小糖葫芦没有化形,不会说人话。   棒槌用自己的木棒在地下划了一道线,把这位姑娘拦在门外,自己往后面的房间用妖语喊:“地蛋,过来看着客人,我去找主人。”   于是这位奇怪的姑娘又看到一个胖胖的酒坛子从房间里挪出来,蹲在自己面前。   “主人!主人!”棒槌风风火火的冲到桃安的秋千前面,刹不住脚步撞了秋千一下,桃安一根手指顶在了她的脑袋上。   桃安翻了个身:“干什么,毛毛躁躁的。”   “主人,外面有一个很奇怪的姑娘要找你和老东西。”   老东西……桃安心虚的斜眼看伊子堪,正撞上后者充满探究的眼神。   “咳咳!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伊子堪将手里的书还给屈入司,掸了掸衣服:“走吧,我们一起去看看,说不定来的就是贵府的贵人呢。”   屈入司一怔,最近屈家最关心的事非姐姐的事莫属了,难道是有解决的办法了?屈入司手下的书都被捏变形了。   桃安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人竟是前几天的那个姑娘,那日看上去如此精神失常,现在却不仅能找到这里来,还能给几人行礼,眼神清明。   她看上去非常着急:“桃天师,我有很重要的事要求助您!”她欲言又止,看向自己并不认识的屈入司。   伊子堪把她请进门来:“这位是屈家小少爷,你有什么事可以直说。”   而那姑娘一听是屈家的人,更激动的一下子抓着的衣服屈入司:“屈小姐不能嫁给陶家!陶家有妖,会害人的!”   屈入司比她更加激动:“你把话说清楚!陶家怎么了,你都知道什么?”   伊子堪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少安毋躁,屈入司这才想起来人家是来找桃天师的。   春风从屈入司的衣兜里跳出来用毛茸茸的尾巴安慰他。   “你说的陶家,是县丞陶家吗?你且慢慢讲来。”伊子堪一开口,姑娘不由自主的平静下来。   “是,小女子本是于县的一户普通农户之女,名叫于小茹,样貌平平却因为羡慕其他女子的容貌而潜心研究,略通易容之术。大约一月以前,我照例仿了一张美貌女子的相貌上街买织线,谁知经过一个转角处,却被人蒙头一击,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却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不见天日的地牢之中,周围关押的皆是身材窈窕的美貌女子,我这才意识到是脸上这幅别人的相貌害了自己。起初不我知道他们想要做什么,只是听被关起来很久的姐妹说,他们是要取年轻女子的血液来养一只女妖的美貌模样,而养妖之人,正是浒州城县丞之子陶志城。”   妖之修炼的确有很多歪门邪道,像桃安和春风这样毫无追求的妖只会弱的可怜。桃安目光阴沉,只是自己的同类做出的事情实在令人生恨。   几人的脸色皆好看不到哪儿去,便听于小茹继续说:“仅仅是收集血液还没什么,可是这恶人怕事情败露,竟然取尽每一个女子的血液,直到其枯竭而死。身边一个又一个姐妹被带有而后死去,死亡离我越来越近,也越来越难以接受自己美丽的相貌,可是卸下易容所用的材料需要特制的膏药,我没有办法,为了保住性命只能靠近火把,将自己的易容材料尽数烧毁……又忍着疼痛将材料一一沾回去掩住血液……”   说到这里于小茹的声音中夹杂着哭泣声,又回忆起了曾经疼痛的过往。   “也多亏陶志城为了区分被关押的女子与婢女,所有的婢女都是相貌极其丑陋,我混入其中也不显得突兀。就这样,我忍着疼痛逃出生天,却晕倒在山路上……本来被人救起却神志不清,直到前几日才慢慢苏醒过来。”   桃安看向伊子堪,多半是前几日于小茹在屈家碰见并且触碰了伊子堪。看伊子堪气定神闲的样子应该也确实如此。   屈入司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这可怎么办?我姐姐毕竟是个女孩子,此时若是退婚,必定有损声誉!”   伊子堪却极其冷静质问于小茹:“你确定你说的情况属实?”   “小女子对天发誓所说之事句句属实!如今也不敢对美丽相貌有半点觊觎之心了……”   桃安却觉得奇怪:“如果这么多女子都被关起来杀气,并且还牵扯到了其他州县,那难道官府不会接到报案吗?”   于小茹长叹一口气:“此事说来话长,我们县丞本就腐朽不问政事,陶志城只要出一点钱就可以收买,而陶志城的父亲又是本县县丞,肮脏之事自然就不见天日。”   伊子堪回头看桃安:“既然如此,我初来此地倒是还未曾拜访过本地县丞,择日不如撞日,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现在?”桃安看了看窗外渐渐降下的夜幕,今夜会发生什么呢。   还未成亲之前两家人还是不能随意见面,伊子堪让屈入司回家休息,并让于小茹跟他回家也好让屈家人了解情况。而二人出发去拜访县丞。   陶府内,陶县丞伏在案边,看着不断有女子失踪消息的报案,不禁眉头微皱。   “老爷,要掌灯吗?”管家敲门进来。   陶县丞揉揉眉心:“不必,再过半个时辰。”   “好的。”管家正要退下。   “等等。”陶县丞叫住他:“少爷最近在做什么?”   管家脸上布满深深地沟壑,嘴角一咧,声音像点燃的燃了半截的蜡烛:“做平常一直在做的事。”   陶县丞半天没说话,轻轻的呼了一口气:“让他最近收敛一点好好准备婚事,真闹出了事我也兜不住他。”   “是。”管家抬脚出门刚要给他关上书房门,一个小厮跑了过来。   “老爷,门外有两位公子前来拜访,自称是来谈生意的。”   管家问他:“有没有说是什么生意。”   小厮纠结着眉毛:“说是什么能养女子气血的药材,老爷,不如我将人打发了吧?”   而陶县丞和管家却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出了同样的意味。陶县丞点了点头。   陶县丞煞有介事的整整衣服:“有人能来浒州城经商是好事,先将他们请进大堂,我就来。”   伊子堪和桃安跟着小厮往大堂走去,桃安一路东张西望,不禁小声和伊子堪感叹:“这陶家不过是小小县丞,府邸居然这么气派?”   伊子堪冷“哼”一声:“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底下人自然不会老实。”   陶府的婢女先给两人上了茶,然而一盏茶喝完,陶县丞也没有出现接待他们。   “这陶大人的谱还挺大。”桃安一只手拐着椅子扶手,毫不避讳的当着陶家下人的面谈论陶县丞。   伊子堪什么也没说,只是冷笑了几声。桃安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应该很少有人会这么不给他面子吧。   直到两旁的小厮都不敢搭话尴尬到把地板抠出洞来,陶县丞才姗姗来迟。   陶县丞一进大堂就渐渐作揖:“实在不好意思二位,这小县城也是政务繁忙,怠慢了二位贵客。”   伊子堪放下手中的茶盏慢慢起身:“无妨,想来也是我二人带来的交易筹码不够大,吸引不了陶大人。”   别说陶县丞谱大,伊子堪作为一个来访者如此言论,架子也实在算不上小。   不过陶县丞反而眼珠一转,眼前这人是个做大事的人。   “还不知二位贵客姓名。”   “鄙人姓桃名山,是一个不务正业的商人,而这位桃安,是我的……”伊子堪带着玩味的暧昧的看向桃安,不说话反而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陶县丞会意的点点头,知道他是如何不务正业的了。   唯有桃安一头雾水,什么呀?两个人看着自己笑什么呢?说出来让大家都乐乐啊!   “恕我直言,我想请问公子做的什么生意?为何找上我来做这们生意?”   伊子堪看看左右两边的小厮婢女:“陶大人确定要让我在这种情况下说吗?”   越是故弄玄虚的陶县丞就越是感兴趣,当即屏退四下:“桃先生,现在可以说了吧。”   伊子堪好整以暇的坐下:“正所谓以形补形,给女人补气血,最好的药材就是另一个女人的气血,也就是很多女人……您说对吗?”   陶县丞听到此话拉下脸来:“桃公子此话怎讲?”   伊子堪却答非所问:“商人也分多种,我最不喜欢做的就是普通商人,若能多得些美人……”伊子堪看着桃安:“也不失为一桩人生乐事,您说呢?”   陶县丞端起架子:“桃公子,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生意,此事乃伤天害理之最,万万及时止损。”   伊子堪“哈哈”大笑了几声:“看来陶县丞当真两袖清风,是桃某找错人了,这就告辞!”过来亲昵的搂住桃安:“我们走吧。”   转过身,桃安极其想问他到底犯什么病了,还未张口,身后传来陶县丞的声音。   “桃公子留步。”   两人又回头看他。   “此是当真伤天害理,既然此时我劝不住你,不如约个地方,我定要教您明辨是非。”陶县丞脸上冷若冰霜,看上去确实刚正不阿。   伊子堪却笑了:“一言为定。” 第11章 被俘   八月,正是天气渐渐炎热百花争奇斗艳的时候,一阵带着燥热的风吹过,路两旁郁郁葱葱的树叶也如同成了精一般叽叽喳喳。   若此时再有一位妙龄女子从此处经过采花那可更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美景了。   或许是天气实在炎热,女子只穿了一件薄纱外衣,左手跨着一个竹编的篮子,里面乘着五颜六色的花朵,右手不断采撷路旁的鲜艳的花。纱衣随着她的动作不断滑落,渐渐露出了半个肩膀,抬手擦拭汗水便露的更多。   “这样真的能行吗?”   桃安蹲在一棵大树下露出半个脑袋看着易容之后的于小茹,伊子堪抱着手半倚在大树上。   桃安收回脑袋,嘟囔着:“还不如让我去呢,她一个凡人多危险啊。”   妖可化形之后变换多种人形,甚至可男可女,让桃安变成女子的样貌绝对不会比任何一个女子差,更何况他是妖,定然比于小茹来勾引敌人更加安全。他完全想不明白伊子堪为什么不这么做。   “的确很危险。”伊子堪平静的开口:“在这种危险的条件下,你与凡人并没有什么区别,反而还会扰乱我的军心。”   桃安瞪他一眼:“你又在胡言乱语什么,我还是有不弱的实力的好不好,再说了,我能动摇你什么军心?”   伊子堪沉下眼睛看向地面,让人看不出情绪。   如果是你遇到危险,我大概率…会失去理智。   两人正说着话,那边于小茹刚好蹲下采花,而路的那头迎面走过来两位大户人家小厮模样的男子,慢慢离她越来越近。   “唉唉!”桃安拽着伊子堪探出头来,从那两位小厮的眼睛里均能看出麻木不怀好意的目光。于小茹装出似乎要避嫌的姿态掩面让到一旁,而两位男子刚刚走过与于小茹错身一步,其中一人忽然反过身来拿出一块儿白色手帕捂住于小茹的口鼻,瞬间于小茹就悄无声息的倒在二人怀里。   桃安拽紧了伊子堪的衣袖,仿佛因为一个凡人女子涉险便格外紧张,这让伊子堪很是不爽。   “我已在她身上下了生死咒,她如果有事我会第一时间知道,不必担忧。我们跟上去吧。”虽然话是在安慰桃安,可语气怎么听都有点冷硬。桃安跟在身后看向前面匆匆赶路的伊子堪,是生气了吗?可是什么原因呢?人类果然是极其感性的生物,连身为国师的伊子堪也不例外。   难怪地牢建在山上不会被过路人察觉,桃安二人跟着两个小厮连趟了几大片茂密的杂草。里面不仅有坏死枯死的草杆,将掉未掉的树枝,还有时不时窜出来吓你一跳花尾巴蛇。恐怕就算普通人看到这里成片的草丛倒塌,也不会进来看一眼。   伊子堪掌中不断旋转着一把精致的小刀,在不惊动前面敌人的情况下为桃安疏通道路。小刀虽小却削铁如泥,切豆腐一般斩断还连着脉络的树枝。   桃安见过这把刀,是屈入司来拜访时送给伊子堪的礼物。   前面两人扛着一个人走的不算太快,时不时还要停下歇歇脚,桃安与伊子堪只能同他们一起蹲在草丛中歇着。   “累不累,可以跳到我身上。”伊子堪看了看自己的衣领处。   变成原形的确可以省不少力气,伊子堪还免得给自己开路。不过……“变成狐狸没有安全感。”在这种危险的情况下,任何动物都要准备好伺机而动的。   就这样走走停停竟然走了半个时辰,才终于见这两个扛着于小茹的小厮鬼鬼祟祟的打量四周,钻进了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中。   桃安二人跟着他们进了树林,掩在一棵大树后,才终于看清了离山道几里地的树林中,竟然别有洞天。   在这偏僻的大山中,竟有一座有山有水的大别院。山是偌大的假山,水是诡异的流水,朱红色的大门雄伟气派,大门前却不是摆放着镇宅平安的石狮子,而是两个身材窈窕的女子。   “啧啧,金屋藏娇?”桃安感叹到。   “怎么,你也喜欢这样的金屋?”伊子堪问。   桃安轻笑:“当然喜欢啊,谁不喜欢大房子呢。”   “我可以买更大的房子,并且……我有比这个两倍还大的府宅。”伊子堪带有些许蔑视。   财迷桃安听的快要流口水了,不过也十分清楚这些和自己都没什么关系,打趣道:“这么厉害啊!不过人家的金屋可以藏娇,你又没娇可藏,那么大的房子又有什么用。”   伊子堪许久没有回答,正当桃安觉得奇怪回头看他一眼,却发现他也在注视着自己。   桃安别扭的把头转回来,很奇怪,这种一看向别人就发现别人也在看向自己的感觉好熟悉。   “以前是因为一个人才想要大房子,现在大房子有了,那人却应该不记得我了吧。”   直觉告诉桃安,“那个人”应该与伊子堪口中的那个自己的同族有关,那个伤了伊子堪的心这么久的金缕狐妖。   不知道该说什么,桃安盯着扛着于小茹的两个人正慢慢向别院走去。   “我们已经找到地方了,不如我先去把于小茹救出来吧。”   伊子堪一把按住他:“不着急,我们只是找到了别院,偌大一个别院中想到找到地牢入口是极其困难的,先让他们给我们领路。”   桃安看着这座一眼望过去都因视线被遮挡而看不清全貌的别院,被伊子堪说服了。   “那我们跟上去吧,他们都快没影儿了。”   伊子堪又一次按住了他:“两个人行动目标太大了,进来。”伊子堪掀开自己的领口。   好吧……桃安还是克服了自己的不安全感,变成一只毛茸茸的小白狐狸钻进了伊子堪的领口。   而没有桃安这个“累赘”,伊子堪的行动明显变得肉眼不可捕捉起来,桃安伏在他的胸口完全看不清路上的一花一草,这才知道,自己给他脱了多大的后腿。   别院真不愧是“金屋藏娇”的标配,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好多侍卫,而且令桃安想不到的是,这里居然还有不少于三个的天师坐镇。   伊子堪说过自己的功力太浅,很容易被天师察觉,抬头看着伊子堪锋利的下巴,后者看起来并不想在这几个天师身上浪费时间,那就应该是毫无威胁的了。   伊子堪跟随二人轻轻落在内院的屋檐上,竟然没有惊动下面的任何一个侍卫。自家后院的房顶上落了一个人类,竟然没有任何一个精神高度紧张的侍卫发现,也是一桩奇事。   落在房顶上观察,二人也终于找到了地牢入口,就在那高大逼真的假山之后,有专门侍卫守卫的地方。扛着于小茹的人亮了亮自己身上挂着的令牌,守卫的侍卫拿在手上摸了一摸就让他们进去了。   只是院中守卫之森严,竟让伊子堪找不到任何一个落脚处。   伊子堪捻起屋檐上红色的朱砂,凭空画了几道符咒。符咒漂浮起悬在半空中,伊子堪又凌空做了手指碾碎的动作,霎时间朱砂细碎飘散在空气中,落在每一个侍卫的鼻翼处被吸进去,不亚于于小茹呗捂的手帕的作用,几乎同时,所有的侍卫纷纷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伊子堪带着桃安正落在门口,严丝合缝的铁质大门挂着一把三个锁孔的大铜锁,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怎么办?”桃安掂量掂量那锁头,起码有三斤重。   伊子堪却轻松的掏出一张符纸来,将它缠绕上掌中刀的手柄之上。奇迹的事情就在桃安面前发生,沉重的锁头就这样被轻而易举的割开了。   桃安情不自禁睁大眼睛看着伊子堪点点头,以表自己衷心的敬佩之情。   伊子堪似乎对这个很受用,抬着下巴推开了大门。而随着厚重的铁门被打开,一声声女子的哀嚎与求饶声渐渐清晰,声音不大却直击两人心神。   两人顺着没有扶手的楼梯向下走,于小茹描述中的阴暗、潮湿、哭喊声此起彼伏的地牢渐渐展现出来。一节一节楼梯走下来,有一种再也回不去外面生活的心悸。   而里面的小厮和侍卫对上面的情况毫不知情,因此两人并没有引起很大的注意,只是桃安穿的白色外衣与此处显得格外显眼,伊子堪反应及时一把抓住了他,桃安也拿起袖子遮住脸,众人便以为是新抓紧来的女子,也就并未重视。   也正因如此,伊子堪才得以如法炮制,放倒了里面所有的除被抓女子之外的陶家下人。   原本还在叫喊的姑娘们见到所有的陶家人都在同一刻倒下的景象皆目瞪口呆,一时间却是鸦雀无声。   “您是……天师吗?”   “天师大人!天师大人来救我们了!”   “天师,您救救我们啊……”   “天师大人……”   整整七间牢房,姑娘们皆哭哑了嗓子,见到类似于天师之人,如同抓住了最后一块儿浮萍。   “你从西面开始打开牢房,我去东面。”伊子堪对桃安说。   桃安点点头,飞快的向西边跑去。   开人类的锁对于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不如伊子堪这个老东西快而已。每打开一间牢房就会有姑娘们崩溃大哭的说“谢谢天师”,对此桃安哭笑不得,也罢,天师就天师吧。   只是开到第三间牢房,却有一位姑娘半窝在角落里,一动不动,似乎状况不大好。桃安见伊子堪已经在开第四件间牢房,便有时间去看看那位姑娘的状况。   “姑娘,你怎么了?生病了吗?”桃安走到这位姑娘面前,俯下身查看这位姑娘的情况。   然而桃安刚蹲下去,眼前这位病怏怏的姑娘突然睁开眼睛,桃安的黑眸里映照出她的血色瞳孔,下一刻天地间便一片漆黑,失去了意识。 第12章 血海战神   “你抓…男…做什么……”   “……美貌……男女……”   桃安双眼难以睁开,感官使他只能模糊的听到一些话语却难以连起来,四肢像灌了银水般沉重动弹不得,记忆只停留在刚刚见过的女人。那女人…是妖?   仿佛做梦一般,身体各处无不叫嚣着自己的疲惫,想要让他再度睡去进入梦境深处。桃安拼命的抵抗着,他知道自己此刻的处境,并且还有伊子堪,伊子堪……会来救他的。   “你确定这个男人有这么大的力量?”   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声音里还带着读书人独有的气质,桃安猜想,这应该就是陶志城了。   “自然,这种低能力的小妖,又有这么漂亮的美貌,只要能圈养起来长期吸食他的气血,我又何须每日引用那些女子肮脏的血液。”   这位姑娘,形容男子请不要用漂亮这个词。桃安躺在地上越来越听不下去。   不知是他意志力太过强大还是妖族体魄本就强健,桃安竟然真的慢慢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清楚了自己此刻的处境。   陶志城抱着手靠在一边的墙上,身着锦衣华服,带着一种上位者的尊严:“你要多少女人我给你抓来了多少,上次我和你提的屈家……”   女子前凸后翘的身材妩媚的挑逗着陶志城的脸颊:“你放心——只要屈晓月入了陶家的门,他们就会悄无声息的消失在浒州城,所有的财富都是你的。”   两人笑起来,在桃安耳中十分奸诈。   他的四肢都被五六圈的绳子绑起来扔在地上,他试探性的活动了一下,令他难过的是这绳子竟是与伊子堪第一次见面就见过的缚妖锁。他甚至不可能变成狐狸的原形逃脱。   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缚妖锁还是伊子堪最先制造出来的呢。   似乎察觉到这边的异样,一男一女看向桃安,慢慢靠近过来。   桃安也不能装死了,完全睁开眼睛看向来人,一男一女,其中的女子正是刚刚在地牢中所见的那位。   女子蹲下身,精致的面容,婀娜的身姿,足够让大多数男人为之倾倒。   “你我同为妖族,为何要救那些蝼蚁一般的凡人?”女子贪婪的眼神不断在桃安的脸颊以及全身游荡,让桃安冒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此时此刻,桃安一只妖却真的好恨没有向伊子堪要两张符咒防身,也好不用像一个猎物一般躺在这里。   女子又尖又长的指甲捏住桃安的下巴仔细端详:“既然你那么想就那些凡人,我也给你这个机会,只要你留下为我所用,我就放了他们。如何?多么划算的一笔买卖。”   桃安也同样端详着面前的女子,任他如何感受她身上的妖气,也完全察觉不出这究竟是个什么妖。   “你是什么妖?”桃安被捏着下巴,吐字不清。   女子的目光暗淡了下来,似乎不愿提及自己的原形:“你不配知道我的真身,你只需要知道……你即将会发挥这辈子最大的作用。”   她从腰间掏出一把刻着孔雀花纹的秀气小刀,恶狠狠地低在桃安白皙可见血管的脖颈上,冰凉的触感惊的桃安瞪大了眼睛。我的好姐姐,从这儿放血可使不得啊!   “妖…王大人,这可使不得啊,您不如先从手腕取血,你们这一刀直接下去,无异于…杀鸡取卵啊!”   女子看着他惊恐的样子,忽然狠心发力,小刀轻轻一摸。“唔……”桃安的脖子上瞬间出现一道红线,鲜红的血液潺潺流出,打湿了桃安白色的外衣。   女子叫一个小厮拿了一只白玉盏过来接住流出的血液,舔了舔刀面上残留的血液。满意的把小刀拿开却也要举在半空中震慑眼前的这只狐妖。“我自然不会这般狠心,你……我还要留着慢慢品尝呢!来几个人,把他带去我的卧房。”说完惨白的手掌附上桃安的脖颈,血流止住,也已然流满了一整只白玉盏。   角落里立马走过来几个人高马大的侍卫,熟练的将桃安抬起来,往门外走去。   桃安被缚妖锁绑着挣扎不过,因为失血微微眩晕,心里不禁暗暗期待,伊子堪究竟什么时候能来救自己?毕竟自己了就是在他面前消失的。   然而另一方面又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为什么要如此新信任一个天师呢?即使他脾气不像表现出来那么差,有时候也挺能理解好妖的,可他说到底还是一个天师,在能救出所有人类的情况下,又为什么要涉险来救一只妖呢?   话虽如此,天师大人!这里有一只大妖啊!快来除妖啊!顺便救救一只好妖吧!   门内若还是唇枪舌战的兵不血刃,门外就是另一幅景象了。   被两人放出的女子又被陶志城的侍卫们重新关押了起来。那只妖抓住桃安之后便原地升起一缕青烟带着桃安消散而去,伊子堪佯装被俘,想与桃安汇合,然而侍卫带着他走向关押他的地方路线却越来越远,看样子并不想将他二人关再一处,那便不怪他手下留情了。   前头带路的侍卫被人拍了拍肩膀,还以为是同僚要和他说些什么便附耳过去,耳旁传来一个男子低沉的声音:“你家主人的老巢在什么地方?”   侍卫听见声音睁大眼睛愣神,这好像不是同僚的声音,猛地回过头去,伊子堪手里把玩着一把精巧的小刀,用下一瞬就要杀人的目光看着他,而地上正躺着另外两个押送伊子堪的侍卫。   伊子堪静静的注视着他,用眼神示意他你只是留下的一个问话的活口。   侍卫从未遇到这样的情形,咽了一口唾沫:“我……我真的不知道啊!”   “哦?”伊子堪转了一圈手里的小刀,勉为其难的笑了笑:“那好吧。”   只是一瞬间,最后一个侍卫也失去了意识。   伊子堪迈过三人的身体,尽量降低自己的心跳呼吸,仔细察觉空气中飘散的桃安的妖气。   妖气是有味道的,如同人类的体香一般。他小时候并不知道是什么,只知道牢牢的记住,期望有一天能够再次遇见而不会认错。如今便派上了用场。   伊子堪顺着淡如薄纱的味道向前走去,越来越靠近,便有越来越多不是人类的妖在充当侍卫的职位守卫着,而对于妖,伊子堪向来不会心慈手软。   他们拦下了杀气腾腾的伊子堪:“等等,是陶大人或是主人叫你来的吗?”   伊子堪看着他的眼睛,两双非人的瞳孔相对,伊子堪平静开口:“是阎王爷他老人家叫我来的。”一只手忽然掐住了面前妖的脖子,五指残忍的陷进温热的脖颈中,鲜血喷涌而出。这只妖睁大眼睛挣扎起来却毫无作用,却只是垂死反抗,骨头应声而断,被伊子堪扔在了地上。   这干脆利落又残忍的死亡让所有妖一时间无所适从,纷纷慌乱的拿起自己的兵器向着伊子堪。若干兵器对一个只有几寸的小刀,看上去胜算分明,气势汹汹。   伊子堪却熟视无睹,一边继续向里走着,一边用沾满鲜血的手指在空中写下一串怪异的符号。符号写成之时缠绕在伊子堪的右手之上。   这位天师似乎与他们之前见过的那些大有不同,随着伊子堪一步步向前走,这群妖一步步的后退直到一个撞上一个。一只妖实在受不了这种威胁感,手中一柄长矛狠狠地刺了过去,却被伊子堪一把抓住,抓住之处被巨大的力量压碎成齑粉飘散,长矛也在这短暂的瞬间变成两段。   这还不算完,伊子堪抓住尖头的一端,以迅雷之势回手掷出,正插在这柄长矛的主人的心脏处。   “啊!”这只妖因为巨大的疼痛双膝跪地,双手握住紧紧插在自己胸口的断矛,拔不出也捏不碎,只能在巨大的痛苦中慢慢走向死亡。   “哐!”一个小妖吓得两股战战,扔掉了手中的短剑。   “珰…哐……”大家纷纷效仿,这个时候了还是自己的小命更重要。   “天师饶命!”   “我家主人的密室就在前面!”   “我来给您带路!”   ……   低能力的妖就是这样,为了能维持人形生存下来,不得不每天充当着被风吹来吹去的墙头草。   伊子堪踩着他们丢下的兵器来到正中间,忽然瞳孔紧缩,快速弯腰捡起了一把锋利的蓝色短剑……   ————   几个人高马大的侍卫轻松的抬着桃安来到门口,门却被人从外面打开了,正是一位跑的满头大汗的小妖。   “主人,不…不好了……有人打进来了!”   “什么?”女子上前去伸手要去揪小妖的领子:“你说清……”   女子还未揪到小妖的领子,众人却先眼睁睁的看着小妖面朝前面机械的倒了下去,没有了生息。   他的后背上,正是一道血色的咒文。   女子上前查看,还未靠近便见一道蓝色光朝她面门射来,女子灵敏翻身朝旁一躲,蓝光射在后面的墙壁上,露出一柄蓝色短剑深深差插进石头墙壁半截,可见发出人用力之狠。   女子凌厉看向门外:“什么人?”   “无名小卒,不足挂贵齿。”伊子堪踱步走进密室,鞋底是粘稠的红色。 第13章 包围   一见到伊子堪,桃安的整颗心都放了下去,甚至还忍不住抱怨,为什么这么慢才来。虽说…自己是只妖……伊子堪来,也不一定是为了救自己的。   女子看着小妖背后的符文:“你是天师?”   “正是在下。”   “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女子挥了挥袖子,几支暗器一般的冷光从袖中飞出,径直射向伊子堪。   伊子堪手上的血色符文还未散去,徒手抓住了那东西,那是几支还算漂亮的白色的孔雀羽毛。   伊子堪反手将这几支羽毛扔了出去,女子下意识遮挡,却发现羽毛并没有飞向自己这边。   “啊!”几声惨叫此起彼伏,原本抬着桃安不敢说话的侍卫应声倒地,桃安也被扔在了地上。   伊子堪提着缚妖锁把桃安提溜起来,解开了缚妖锁。检查着他脖子上的伤口。那女子正割对了地方,脖子上的伤口因为沁入了其他妖的妖气还在往外渗着血,因为血流过快,桃安站起来头晕目眩,强撑着不往伊子堪身上倒过去,不给他添麻烦。   伊子堪将手上的符文拆下来绕在了桃安的脖颈处,立马止住了血流,伊子堪不算温柔的按住桃安的后脑,让他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做完这一切,伊子堪才抬起头来打量面前的女子,以及她身后一直都默不作声的男子。   因为桃安靠在自己右肩上,伊子堪不得不微微向左偏头上下看了看面前这位大妖,不以为然的对桃安说:“你连两只母孔雀都打不过?”   陶志城微微颦眉,自己并不是妖,眼前这个人不可能看不出来,那就只可能是在光明正大的骂自己了。   然而这位母孔雀听到这个称谓似乎并不开心,往后退一步:“所有人听令,不留活口,杀了这两个人。”   桃安好奇的睁开眼睛,屋里站着的似乎只有这只母孔雀和陶志城,以及一位刚刚给他接过血的小厮,小厮左右踌躇着,似乎在怀疑真的只有他一个人了吗?   等了许久,门外也没有自己的手下进来,孔雀妖这才意识到,门外的侍卫恐怕都被眼前这个不速之客处理了。   孔雀妖心跳加快,这人能轻而易举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解决这么多人和妖,恐怕不是善茬。   伊子堪也看不起那一个小厮,更看不起面前的这个母孔雀:“陶公子,躲在女人背后真是安逸啊。”   陶志城反而比孔雀妖冷静沉着:“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你该知道这里是我的地盘,浒州城也是我的地盘,天高皇帝远,你不会以为你能全身而退吧。现在大家各退一步还来得及。”   “靠吸食鲜血能得到什么?”伊子堪完全不理会陶志城的废话,看着小厮手里那一盏鲜血,目光如火。   “这个我知道,妖出现之初便有四大妖族横行天下,其中乌氏因相貌丑陋又罔顾人类性命,自创血颜术,以旁人之血豢养自身美貌。不过……几十年前一场由花海战神引起的血案,使乌氏一族几乎灭门。”桃安说完后又小声嘀咕:“对吧,国师大人。”   “嗯,闭嘴养伤。”伊子堪冷声道。   桃安白他一眼,又继续趴下。   “乌氏灭门了,居然还有效仿者,真是坟头上开花了。那么她又许给你什么好处呢?荣华富贵,还是平步青云呢?”   陶志城张张口刚要说什么,一张金色的大网忽然兜头罩下,那上面是一张张黄色的符纸,带着淡淡的檀香味笼罩着整间密室。   此情此景任何人见了都会内心压抑,陶志城下意识贴墙蹲下看向孔雀妖,却见后者双手抱头痛苦的弯下腰。符文对妖的伤害永远大于人,符文大网不断收缩成型,桃安好奇的往中心看,却只看见陶志城一人困于大网之中,蹲在原地的孔雀妖不见了踪影。   “那妖呢?”桃安四处张望寻找。   “跑不了。”   伊子堪踢了旁边跪地求饶的小厮一脚:“去把那人绑过来,跟着我们走。”   “哦…哦哦。”小厮站起来,情急之下手抖打翻了拿盏鲜血,洒在地上殷红一片,犹如此刻伊子堪的眼神。   陶志城自然不服,挣扎不开如此多的符文:“你到底是谁?”   伊子堪带着桃安转身,又一次无视了陶志城。   陶志城气急败坏:“不仅仅是浒州城,于县、浏阳城自己方圆几十里,都已经被我收买,即使你绑我出去,那又如何?你奈何不了我。”   伊子堪扶着桃安向密室外走去,身后跟着被小厮擒住的十分不服气的陶志城。   迈出密室门,一股带着温度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桃安脚步一顿,地上全都是各种各样孔雀的尸体,鲜血染红了一整条长廊。   见到此情此景,纵然陶志城还算个读书人,也已经两股战战汗流浃背的要站不稳。旁的小厮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   “花海战神……不如直接叫血海战神。”桃安看着毫无波澜的伊子堪。   “都行。”伊子堪扯扯嘴角,竟然笑的轻松。   伊子堪的记忆力很好,顺着来时的路一路踩过粘稠的鲜血,看到了来时的七间牢房。   牢房里还关押着颓废的女子,再次见到伊子堪和桃安不禁惊讶的围了过来,在看到后面被一堆奇奇怪怪的符文捆住的陶志城后直接惊叫了出来。   “陶志城!”   “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放我们出去!”   伊子堪静静的站在叽叽喳喳的一群被困女子面前冷冷的看着她们,更像一个杀神而不是来救她们的。女子们脸上的笑意也渐渐凝固,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气氛便如置冰窖。   连伏在他肩上的桃安也凝息屏气,这人……怎么突然这么吓人。   “我不是来救你们的。”   桃安疑惑的看着伊子堪的侧脸,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一会儿自然会有官兵救你们出去,安安静静的呆着,叽叽喳喳的,吵死了。”说完便带着桃安上了楼梯。   于小茹自然也还在里面,桃安眼神示意她安抚好姑娘们,于小茹看懂了她的暗示,点了点头。   桃安察言观色,不知道此时自己该不该说话。   “有话就说。”伊子堪开口。   “哦…那些姑娘已经很可怜了,干嘛还要这样吓唬她们。”   伊子堪轻笑一声:“我自小不爱和人打交道,更何况这么多人。从这方面来说,你比我更像人。”   上了楼梯,桃安伸出手把门打开……   “你刚刚说,不喜欢和多少人打交道来着……”   门外黑压压一片整齐划一,是穿着玄色铠甲的侍卫,正是两人进入后院之时并未惊动的那些。不同于牢房内三脚猫的侍卫,此时严阵以待,大有黑云压城之势。其中一圈穿着黄色道袍的中年男子,便是陶志城请来的天师。   陶志城忽然大笑起来:“我之前已然给过你们机会了,既然你们执意寻死,我也拦不住。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伊子堪似乎被地牢外的阳光刺激的睁不开眼,半眯着眼看了一圈:“包围?”   他抬头看了一眼太阳:“时辰差不多了。”   “什么?”陶志城听的云里雾里。   四周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就是这里!”   “你们是什么人?谁让你们聚集在这里的!”   四周的回廊上忽然整齐而快速的出现一列又一列的穿着银色甲胄的士兵,打头的是一个九尺大汉,眉目间不怒自威。身后跟着的正是屈家少爷屈入司。   “桃天师!我完成了您给我的任务!”屈入司蹦蹦跳跳朝他们挥手。   伊子堪点点头,回头蔑视着陶志城:“究竟是谁被包围了?”   陶志城难以置信的看着打头的大汉,那竟然是河东校尉黎平。   陶志城双眼圆睁,不甘心的看着伊子堪:“你到底是什么人……”   “大齐国师,伊子堪。”   伊子堪目不斜视,语气轻松的似乎在和桃安谈论士兵们衣服穿的不错。   那边黎平下达指令:“今日在场所有人,拿下!”   “是!”   陶志城脑中“嗡”了一声,伊子堪……花海战神伊子堪……怎么会出现在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   同样蒙住的还有愣在原地的屈入司。   伊子堪……桃天师是大齐最厉害的国师,他一直都在骗自己?一直以来教自己读书的……竟是国师!   还不等两人反应过来,一只纯白色的动物忽然煽动翅膀从假山上落下来,正落在桃安的脚边。   桃安往后一退:“嗯?哪里来的野鸡?”   而后桃安就目睹着野鸡莫名的绊了一跤,又继续往地牢跑去。伊子堪低头看:“那就是那只孔雀,地牢里恐怕有密道。”   桃安站稳脚步:“我没事了,把我交给屈入司,你快去追吧!”   伊子堪指了指自己的衣领:“屈入司自己都难说照顾好自己,更何况加上你一个菜鸡。”   一句话骂了两个人,不愧是你伊子堪。桃安愤愤的瞪了他一眼,无可奈何的变成狐狸钻进了他的衣领里。   ————   ——小剧场——   ————   “我是不是该减肥了?”桃安看着伊子堪被自己的感觉原形撑大的衣领,松松垮垮的毫无形象可言。   “不需要,刚刚好。”伊子堪顺手捏了一把他的侧腰,搓了搓手指,肉肉的,手感很好…… 第14章 春宵苦短   孔雀妖被伊子堪的符文烧伤,钻入地牢后到处遗留妖气,连桃安这种小妖也闻得出来。二人追妖而去路过七间牢房无暇顾及,里面的女子看见伊子堪也不敢出声。   直至追到走廊尽头的一面墙边,那是一条死路,拦住去路的一面墙却突兀和其他墙面完全不同,细腻的涂层上画着一只完全开屏的七彩孔雀,尾羽根根分明,点缀着栩栩如生的黑色眼睛。   “那只鸡不动了。”桃安落在地上化成人形。   “说了多少次,那是母孔雀。只是……有点丑而已。”   孔雀妖极其愤怒的颤动着翅膀,身为只孔雀,她的确生来就比其他族人丑陋,又没有公孔雀漂亮的尾羽。   她付出了那么多,抓了这么多年轻美貌的女子,就是为了将自己变得更好看,而人类女子的血液只能补人类的身形,孔雀本体却纹丝不动。   好不容易抓了只美貌的狐妖,还以为就此脱胎换骨,哪想到竟抓了个祸患。不过没关系,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孔雀妖摆好姿势,头对头尾对尾,看准墙上孔雀的姿态,一跃而入。   看她要逃,桃安紧张道:“伊子堪。”   早就准备好的伊子堪上前一步,伸出的右手诡异的亮起金光,触碰到墙壁又径直深入进去没了半截手掌,手掌收拢握拳,正抓住了孔雀妖的长脖子,狠狠地扯了出来。   预想到接下来的场面十分血腥,桃安有先见之明的紧紧闭上了眼睛。   时间过去的并没有很久。   “可以睁开了。”伊子堪的声音听起来还挺轻松。   桃安睁开眼睛,那只像鸡一样的白孔雀已然被扔在地上,浑身僵硬。   河东校尉黎平手下的兵效率奇高,活捉聚集士兵关押陶志城,开牢房护送所有姑娘集中于府衙,清点别院所有财产。所有事情汇总完毕,紧紧过去了两个时辰。   “国师大人。”黎平拿着手底下人的报告来给伊子堪行礼。   虽说天师并不是什么有官职的官员,一般人还是不敢得罪的。更何况伊子堪手中有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利的——天师印。   天师印所到之处,无异于天子降临。   “黎大人辛苦了,若没什么事,我们就先告辞了。至于陶家之事,如何处理就不是我所能左右的了。”   陶家被抓,不仅浒州城县丞之位空缺,陶志城势力牵扯周围三洲六县,事情之棘手如同怀抱一只长满了刺的刺猬。   待黎平走后,伊子堪指指自己的衣领:“累不累,累的话进来。”   桃安失血就想睡觉,自然却之不恭的变成狐狸钻进伊子堪的衣领,在里面转了个身,叼出来一张纸条。   伊子堪拿过纸条,上面清晰的写着:午时三刻,关中酒肆。   正是陶县丞……不,现在已是待斩犯人曾经的陶县丞约他见面的地方。   伊子堪抬头看看正上方的太阳,陶县丞,您慢慢等。   关中酒肆是浒州城最大最豪华的酒馆,此时此刻,陶县丞也确实在二楼的雅间里坐立不安的等待着。   他实在想不明白,他自认为自己和志城做事足够隐蔽,为什么那个姓桃的年轻人会找上他,真的只是想做人口的生意吗?   不过往好处想想,他再也不必每日提心吊胆的怕露出马脚,有人替他们担这个风险,何乐而不为呢。只是……陶县丞看了看头顶的太阳,这桃公子为何还不出现。   楼梯处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自家的小厮着急忙慌的跑上来:“老爷!”   “怎么了,是桃公子来了吗?”   小厮顺了一口气:“不不不…不是,下面来了好多官兵,说少爷被抓走了!要请您走一趟。”   “什么?”陶县丞手中的茶盏落在地上,碎的七零八落。   陶家人的处境伊子堪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现在在驯服一只懒惰的狐狸。   “洗了澡上了药再睡觉。”伊子堪拉住桃安的胳膊,禁止他躺在床上。   “可我现在真的好困,让我先睡一觉,求你了国师大人……”桃安耍赖的卸去全身的力气,全凭伊子堪拎住他。   孔雀妖给桃安放血用的白玉盏不算小,他本就天性嗜睡,此刻虽然没有头疼之类的症状,但也要困到两只眼皮打架,马上就要昏过去了。   “先洗了澡在睡觉,知道这被褥多贵吗?你一身尘土必然要弄脏了,又要重新换。”   桃安两只眼睛虚闭着:“可我现在两眼一闭就不省人事了,这怎么洗澡。”   伊子堪在桃安闭上眼睛看不见的情况下露出得逞的笑:“我来给你洗。”   桃安的确是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妖的五感本就异于常人,听伊子堪的语气也知道他在想什么。然而桃安却在这种意识不清的情况下陷入了平静的思考。   他想到了两人初见面之时,伊子堪本来对他痛下杀手,却因为看清了他的人,他的衣服而放过他,救他,时不时让他钻进自己的衣领里,嘴上说着他是奴隶缺时时刻刻都为他着想。桃安作为一只妖都觉得伊子堪温柔的非常过分。   起先他并不明白为什么,知道伊子堪说出了几十年前的那一只金缕狐妖,其实就什么都清晰了。同样的衣服同样的种族,让伊子堪想起了那只狐妖,求而不得,便只能转移。   其实伊子堪也很可怜,世人都敬仰他,让他肩负天下大任,所有人都认为他无所不能,他却连自己的感情也不能满足。几十年前的那只同族啊,你为何要辜负他,到头来还要拉我替你还债。   “好吧,那就麻烦你给我洗个澡吧!”   伊子堪收拾出另一张塌来给他窝着,桃安半眯着眼看伊子堪忙来忙去给自己烧热水,热气氤氲了整间屋子,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下来,桃安枕着一只手,世间醉酒一般的惬意。   也罢,替人还债就替人还债吧,总之伊子堪身高腿长又武力超群,无论如何都不会是自己吃亏。哪怕最后真正该享受的那人回来,自己悄无声息的离开都是赚到的。   也许是变换了心态,被人洗澡也没有那么尴尬,反而伊子堪却觉得不好意思而脸色微红,匆匆的给他洗完澡抱到金丝塌上。   桃安在金丝的被褥上滚来滚去,又困却又舒服的伸着懒腰。   伊子堪倒完洗澡水回来,被子已经被蹂躏成沟沟壑壑,伊子堪只得给自己抻了个被角坐下,把桃安推到里面去按住。   “别动,给你上药。”   桃安露出自己的脖颈,冰凉的触感打破热气温暖的平衡,让桃安瑟缩了一下,但被伊子堪紧紧的压制住。让桃安不禁在心里吐槽,果然自己只是个替人还债的,一点都不温柔。   “你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这么容易就被抓走了。”   桃安趴在被褥上,舒服的闭上眼:“我以前很少和人打交道,更别说大妖了,自然也就不会遇到危险,谁会像你一样上赶着去除妖啊。”   “你这么弱,就没想过改变一下自己?”   桃安微微睁开眼,不是他瞎想,这不是明晃晃的暗示是什么。   “给你胳膊纹上一个暗纹,可保你不会受到普通妖族的伤害。”   ……好尴尬,是他思想龌龊了。   “不过……要纹上暗纹确实需要些特殊手段,你能接受吗?”   好吧……   总之最后和桃安想的还是大差不差,他要做好一个替妖还债的妖的觉悟,也做好一个狐妖修炼的基本操作。只是对象居然是个天师罢了。   “这种事情,也要看你是否情愿。”   “我情愿,不过你……会吗?”桃安为自己生命负责的质疑伊子堪,他可实在不像个有这方面经验的人类。   ……这一下子还真把伊子堪问住了,虽然他无数次幻想过与桃安重逢后的生活,也同样在生理发育成熟后龌龊的肖想过,但没有实战过就只能算个半吊子。   “要不…让我——”桃安忽然就因为一些外界原因发不出声了,同样不需要存在感的还有屋里明亮的蜡烛。   伊子堪将烛火熄灭,一只手抚上桃安洗过澡没穿衬裤的大腿,一直摸到腿根。   略微粗糙的手让桃安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从未本人这样侵略性的摸过。只是双修一样的修炼而已,用得着这样拙劣的调情手段吗。   伊子堪拍了拍他屁股紧绷的肌肉:“放松……”   桃安已经再试着放松了,可是身上这个人存在感实在太强,他还没有办法对这种事情本能的接受:“这种事情还是要慢慢来你说是……啊!”   他闭上嘴不再说话,紧紧咬住下嘴唇……   夏天的天气其实变化不会太大,但总有人在经历狂风暴雨……   ——拉灯——   桃安困的不行,却睡不着也不想睡,听说男人会在某些动情的时候说出有关自己喜欢的人的事情,桃安一定要让自己听个全部。只是他只能听到……   “桃安。”   “嗯……”桃安有气无力的回应他。   “小狐狸…”   “嗯。”   “蠢狐狸…”   “闭嘴!”   ……   可惜直到最后桃安烦的厉害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他都没有听到自己想要听到的东西。   ----------------------------------------------------------------------------------   不会飞的秋雁:   拉灯部分详见微博@不会飞的秋雁 第15章 盼归   “咳咳!”早上,桃安是被自己的口水呛醒的,伊子堪已经起床出去了,腾出来的地方已经被自己占领并揉成一团。   只是他醒来后才发现自己竟然趴着睡了一整个后半夜,没被呛死还算是好的。不过这还不是最糟糕的,他起身看着身下一团乱麻的被子,自己的口水居然弄的到处都是,桃安瘫倒在一边,只能指望伊子堪看在自己代替的那个人的份上从轻发落。   念叨着伊子堪正好推门进来,手上端着一整盆温水:“醒了就起床洗脸吃肉。”   “那个……”桃安看着被子上自己的成就。   伊子堪看见那一滩口水,眼神暗下来,将水盆放在一边。   桃安战战兢兢得低下头等待挨训。   “没事,刚好屈家给的五百两还没有出处。”   桃安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这位同族兄弟……你是真的好神奇啊。   桃安在被窝里一丝不挂,昨晚的劳累让他一动也不想动,懒到极致就想作死的试探试探伊子堪的底线。   “我好累,不想下床,我想一天都这么躺着。”桃安睁大眼睛看着他,观察他的反应。   也许确实是桃安的劳累是自己造成的,也许是因为桃安所认为的独特的温柔,伊子堪竟然什么也没说点了点头。   “昨夜是第一次修炼,你不适应也是正常,只是日后可不能再这么偷懒了……”   桃安红着脸把头埋进被子里,逃避现实中不服输的尽头上来:“说的你好像多厉害一样。”   长久的沉默过后,桃安听见一声微小的叹气声。   “刚好浒州城县丞被抓我也有些事情要处理,我不在家你就在床上好好休息,要我抱你去秋千上躺着吗?”   桃安额角抽搐,他居然真的同意了,还……要抱他去秋千上?真是太上老君显灵。   不过他还是不敢劳烦国师大人:“不用了,你去忙你的就好,我可以支使棒槌他们。”   “嗯,那你起来洗把脸。”   “好。”桃安翻身坐在床沿上,胳膊处传来轻微刺痛,低头去看光滑的手手臂上,抚摸了两下却什么也没有。   “是我给你纹的符咒。”伊子堪伸出两指按在桃安的胳膊处,略一用力,一串奇怪的符咒组成的龙纹浮现,金光闪闪。   伊子堪收回手,略有些得意:“给你纹上符咒可保你平安,也可……表明你是我奴隶的身份,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找到你。”   “好好好~”桃安无可奈何的看都不想看他一眼,已经完全适应了伊子堪时不时放狠话的行为,只是有些人刀子嘴豆腐心只有亲近以后才看的出来。   桃安打了个哈欠,躺倒在榻边的木柱子上:“黎大人那边肯定忙翻天了,你别管我了,在家里又不会出什么意外,快去看看吧。”   黎平那边确实忙的焦头烂额,陶家被抓,牵连周边数十个州县,新的县丞从京都到任少说也要半月之久,府衙却堆积着几百上千桩冤假错案以及失踪人口。   要说这些还有后脚赶到的郡守处置,那么更心烦的事莫过于安抚被妖患惊吓的普通老百姓。   “国师,您来了。”见到伊子堪,黎平已经累的不想拘泥于什么礼数了。   伊子堪摆摆手:“郡守大人呢?”   “正在屋内。”黎平带着他往府衙内去。   郡守姓吴名哲,进士出身为官清正却对做官没什么抱负,否则也不会在自己管辖的郡下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也只会觉得头疼难办。   见了伊子堪自然也是毕恭毕敬,只是不过是四十的年纪已两鬓斑白。拿着自己刚整理出头绪的账册给伊子堪看。   伊子堪拒绝看账册:“大人不必多礼,我对政事不感兴趣,此次前来只是想为那些女子驱逐妖气,普通人沾染妖气普遍会久病缠身。那些女子应该还没有遣散回家吧。”   说起这个可让郡守头疼不已:“大人有所不知,我们也想遣散她们回家,只是这其中大部分女子都是烟街柳巷的青楼女子,这也是为何失踪后却很少接到报案。朝廷虽不明令打压青楼街市,但……也实在不好再将她们送回去啊!”   伊子堪拿过郡守手中的册子,青楼……   伊子堪离开家以后,桃安无比惬意的躺在床上,指挥棒槌给他拿早上伊子堪买好的烤鸭,反正要换洗褥子,毫无心里芥蒂的躺在床上吃的极其快乐。   只是一直躺在床上也会无聊,晌午过后,桃安穿了几件轻快的衣服去院子里的秋千上吹吹下午的凉风,顺便让棒槌和地蛋下棋给他看。   “你到底走不走了,快点啊!”棒槌嫌弃地蛋用笨拙的酒坛子身体挪旗子实在是太慢了。   地蛋像喝了酒一样脸红脖子粗:“那也比你好!两颗山楂一开一合的像个傻子。”   桃安十分乐于看他们俩吵架,从……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却忘了。   三百多年来他实在是太爱睡觉了,也不喜欢记住以前的事情,无论是开心的还是难过的,过去的就永远不值得耿耿于心。久而久之他的脑子里只能装下近几年的事情,还必须是大事。   像棒槌和地蛋是从什么时候跟在他身边的,早就忘记了。   棒槌和地蛋吵吵闹闹的,也从不会找他来断是非,让他躲个清净。   秋千荡着荡着,桃安又阖上了双眼。   再次醒过来是被热醒加饿醒的。桃安拨弄了下脖子上被汗液沾住的头发,抚了抚自己的肚子。   其实早上的烤鸭伊子堪买的是早饭和午饭加起来的量,奈何桃安越吃越起劲,不知不觉就把它一起吃完了。中午没得吃,现在自然肚子饿的咕咕叫,可是他又没有钱出去买吃的,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伊子堪怎么还没回来。   棒槌从屋里顶了件外衣给他披上,桃安看着晶莹剔透的冰糖葫芦,吞了吞口水。他很喜欢吃冰糖葫芦来着……   棒槌被他盯得瑟瑟发抖,一点一点往屋里挪……   “砰砰!”   大门突然传来的敲门声打破了危险的氛围。   桃安快乐的放过了棒槌,从秋千上跳下来几步跑到了大门口打开门:“你终于回……”   门口屈入司和于小茹瞪大眼睛看着他。   “你们两个……怎么来了?”桃安落下脚跟,心情肉眼可见的低落。   屈入司也不知道桃安怎么态度变化这么大,小心翼翼的说:“小茹要回去了,想来给您和桃…伊天师告个别,不过……伊天师好像并不在家?”   于小茹没有易容自己,脸上的伤疤坦露出来,自己却并不介意,笑的很天真。   “他去帮黎大人处理事情还没回来,你们要进来坐吗?”桃安把他们让进来,去屈入司常去的后院石桌处坐着。   桃安并不喜欢和人类打交道,自顾自去秋千上躺着了,还是屈入司让于小茹别见怪:“桃公子就是这样,每次来和伊天师请教,他也是一直躺在那里的。”   于小茹点点头,对伊子堪的崇拜之情大于一切:“国师身边的妖,有点脾气很正常。”   屈入司是个很好的同伴,怕于小茹无聊便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聊天,然而后者却时不时就偷看秋千上的桃安。   见她走神,屈入司拍了她一下:“看什么呢?”   于小茹红了脸:“他可真好看啊,躺在树底下的秋千上,像水墨画里的美人一般。”   桃安躺在秋千上,迷迷糊糊的又要睡着了……   约莫不到半个时辰,伊子堪就回来了。   像是外出养家糊口的人,伊子堪没有空手而归,提着两包油炸小黄鱼。   桃安立马就扑了上去,眼神都在控诉自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伊子堪看见谁都是冷冰冰的,尤其是外出一天回来,眉毛紧紧耷拉着。然而看到桃安焦急的要吃自己买的吃食的样子,眉心全部舒展开:“给,我已经吃过了,这些都是你的。”   闻到肉的香味,桃安快乐的都要现原形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都要饿成狐狸干了。”   伊子堪低笑:“我的错,低估了你的饭量。”   怎么听都不像什么好话,桃安白了他一眼,躺在秋千上吃自己的小黄鱼。   “伊天师!”于小茹站起来向他行礼。一边的屈入司在得知伊子堪的真实身份后第一次见他,眼睛里冒出星星火光,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伊子堪没想到这两人会来到家里,但似乎有些不太高兴。   “你们来我家做什么?”伊子堪问。   两人愣了一下,看来伊天师并不欢迎自己的造访。   “那个……小茹想要方面向您道谢,还有我姐姐的婚事,也想郑重的向您道谢!”屈入司说这着话流了满头大汗,知道伊子堪是国师以后,压迫感让人喘不上气。   “不必,”伊子堪面色平静:“我只是被迫除妖而已,与你们没什么关系,也无意做什么好人。”   屈入司和于小茹被这态度打得进退两难,求助的看向桃安。   桃安本来吊了郎当的摇着秋千,接到两人的眼神无奈的叹气站起来:“谢也道了,你们不必放在心上,屈少爷明日再来吧,我送送你们。”   “好好…”屈入司连忙点头,再在这里呆下去也毫无意义了。   几人刚转身,身后传来伊子堪冷清的声音。   “晌午过后不要随便来我家拜访。”   桃安转过头:“你们别理会他,他就是这个脾气,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气人,谁都琢磨不透。”   屈入司对伊子堪的崇拜万丈高:“没事没事,高人都有点脾气,我们能理解。”于小茹也在一旁附和点头。   “只是今日伊天师恐怕不太想见我们,我们的道谢也不知他接受了没有。”屈入司苦恼道。   桃安沉默片刻,笑着说:“恐怕还真如他说的那样,除妖并不为任何人,他也不喜欢和人打交道。不过道谢这种事情,只要你们有心,伊天师也是人对吧。”   于小茹女人心细,自然明白桃安说什么,释然道:“那我们就放心了。”说完拉着还没想明白的屈入司离开了。 第16章 像个棒槌的糖葫芦   酉时过半,天已经擦黑,晚风吹动院中伊子堪种下的夜茉莉,枝丫摆动蹭到小狐妖月白色的衣角。   桃安给伊子堪擦完屁股,一步一步悠悠晃晃的走过夜茉莉花丛中的小路。   伊子堪从正堂出来,心情随着屈入司和于小茹出门而变戏法一般的好起来,只是还要打趣桃安:“麻烦的人类,也不知道你有什么样的耐心跟他们打交道。”   “他们是我放进来的。”桃安说。   “我知道,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不喜欢在自己家里看见别人。每天让屈入司来已经是忍让后的决定了。”   “哦。”不喜欢就不喜欢,以后不让别人进来就是了。不过……桃安忽然笑了:“你也是人类啊,怎么这么不喜欢自己的同类?”   “有屈入司这样单纯的人也有陶志城这样自私自大的人,还有皇帝这样道貌岸然的人。我不想知道他们的过去与心思,只想知道他们想要我做什么,世上的人太多,大多不会参与我的生活。”   伊子堪看着站在花丛中脸上总是带着慵懒笑意的桃安,儿桃安也在看着他。   “有没有人说过你笑起来更好看。”桃安问。   他已经想好伊子堪会冲他摇摇头,毕竟怎么会有人和花海战神说这种话呢。   “有。”   伊子堪语气淡淡的。   桃安挑眉,咧嘴笑起来:“那人还好吗?”   “嗯。”   挺好的,还能笑。   是夜,带着花骨朵的夜茉莉在无人欣赏的黑夜中悄悄开放,清晨霜降打湿了它的花瓣,却氤氲了它睡醒了一般的香气。   然而桃安却没睡醒,他每日起床的动力就是今早伊子堪又带什么好吃的回来把他馋醒,正想着今日伊子堪会带什么肉回来,一翻身胳膊搭在了某个人坚实的躯体上。   “嗯?你怎么还没出去觅食啊?”桃安神志不清的问。   “觅食……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伊子堪拽住他的头发不让他滚回去,好像只有动物才会这么说吧。   桃安把头往被子里拱,声音闷闷的:“我错了!主人。”   “哼。”伊子堪放过他。   不过今天他自己都觉得奇怪,往日保持的良好的作息习惯,今日却怎么也不想起床,就这样盯着睡得恨不得霸占整个床面的狐狸精看了一整个早上,直到被一胳膊打破平静。   “懒狐狸!”   伊子堪骂了桃安一句,起身下床给懒狐狸“觅食”去。   桃安莫名其妙的盯着他的背影,真想拿个什么东西砸过去。这人不正经的时候真令人生气啊。   桃安赖完床出门伊子堪已经买好了鸡腿,和屈入司坐在熟悉的石桌旁读书学习,而春风的狐狸身卧在秋千上闭眼假寐。   拿了鸡腿,桃安也躺在熟悉的秋千上撸狐狸,只是今日屈入司朗朗的读书声带着些紧张,大抵还是对伊子堪的身份难以释怀。或许也是昨天带于小茹前来拜访的事伊子堪没有放下,对屈入司的要求也严格几分。   中间休息,屈入司喝了口水补充他不停流出的汗,眼睛看向自己的爱人春风,也看见了桃安手中的鸡腿,灵机一动。   “天师大人,你们来浒州城这么久,还没有出去逛逛吧,城中的商铺都集中在城北,字画古玩还有玲琅满目的美食,看桃公子如此喜欢吃肉,应该会很喜欢那里。”   伊子堪看向桃安,后者的眼神中果然放起精光。伊子堪点点头,再开始教授屈入司时态度缓和了不少。   屈入司不禁暗自腹诽,果然要讨好国师,就要先讨好桃公子。   城北一条繁华的商铺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与摊贩的叫卖声,构成了一幅美妙的空间图画。   浒州城县丞怎么样了,换成谁了,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日子大抵还是一日复一日差不多的过着的。   伊子堪刚刚掏完钱:“好吃吗?”   桃安吃着一个香喷喷的炸鸡蛋,整个嘴巴都鼓囊囊的,嘴边还有黑乎乎的酱油:“好…好吃,你要不要吃。”   他把鸡蛋递到伊子堪嘴边,伊子堪挑眉看着这个鸡蛋,还从没有人敢把吃过的东西给他吃。   桃安也反应过来,伊子堪恐怕很嫌弃路边的小食,更何况还是自己吃过的。刚把手收回来一点,手中的炸鸡蛋就被人咬住了。   伊子堪就着桃安的手低头咬了一口,若无其事的抬起头:“还不错。”   看着手里少了一块的鸡蛋,桃安开心的炫耀起来:“还不错吧!每一种美食都很好吃的,你不要像个老头一样无欲无求。”   老头……再次听到这个词,伊子堪甚至想找个镜子看看自己究竟有没有那么老。   “给!”桃安又拿了一个年糕喂到他嘴边给他吃。   伊子堪躲闪不及欲哭无泪:“我早已辟谷,对食物没有需求。”   桃安毫不介意的在伊子堪咬过的地方咬了一口:“可你不也说挺好吃的吗?难不成是安慰我的。”   看着眼前近乎无理取闹的桃安,伊子堪舔舔嘴角,是劣质糖盐酱油混合的味道,从前在宫里被人奉为国师,什么样的御宴没吃过,与那些山珍海味相比这些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可也奇怪,此时此刻他完全想不出有什么比这个更好吃。也许,是别的挺好吃,爱屋及乌吧……   一路陪着桃安吃吃喝喝,无论买到什么桃安都要怼上来一口,渐渐的,伊子堪都吃不下再多一口了,桃安却还兴致勃勃。   “老伯,来两串糖葫芦。”无论买什么,桃安总能把前一个买的吃完,然后拍拍手。   “嘿嘿,棒槌绝对想不到我在外面吃她的同类!”桃安呲牙笑起来。   “哦,馋狐狸!”伊子堪又骂他一句。   “嘶,你有完没完!”桃安按捺不住,抬手想给他腰腹一拳,然而一抬手却撞上了背后的旁人。   “啊对不起对不起!”桃安连忙转身道歉。   那是个身穿锦服的年轻人,腰间的折扇被桃安一撞掉了下来,可他却浑然不觉,似乎没看到桃安一般继续往前走。   桃安捡起地上的折扇,拍拍这位仁兄的肩膀:“这位公子,您的扇子掉了。”   那人这才不急不慢晃晃悠悠的转过身来,接过桃安手中的折扇:“谢谢。”只有两个字,却说的有气无力。说完便又转过身朝前走了。   桃安抬头看向伊子堪,用眼神询问他。   “他身上的确有妖气,但很淡。”伊子堪看上去并不打算管这位倒霉蛋的事。   周围人很多,伊子堪附在桃安耳边:“妖气很淡,说明妖对这个人只有一个引子的效果,真正有问题的还是他本身,他本身的问题……”   桃安用力点点头:“我懂我懂,你不喜欢和人打交道。”   “二位,你们的糖葫芦,没有籽。”老伯将两串糖葫芦递过来。   桃安雀跃的接了过来,将其中一串给伊子堪:“给,我以前可喜欢吃糖葫芦了,只是之后都没什么钱,很久没有买过了。”   伊子堪看着这串糖葫芦思虑了一会儿,还是将它接了过来,只是浑身冷冰冰的自己拿着一串刚做好的糖葫芦走在街上,还是有些违和。   “以后没什么钱,以前很有钱?”伊子堪随口问道。   桃安咬了一口山楂,酸酸甜甜让他夸张的抖了一下:“是啊,我以前有点小钱来着,只是经历了一件令我难过的事,就全都花没了,也许是买了很多很多吃的吧。”   “难过的事……”伊子堪眼神暗下来。   “我记不清了,很久之前的事了,至少有……五十年?我只记得很难过。”   记住一件事情就是因为对这件事的情感超乎寻常,也许是快乐、悲痛、遗憾,如今在见什么忘什么的桃安心里,这件事情仅仅能记得难过而已。   看着手里的糖葫芦,桃安灵光一现:“我好像记得和棒槌有关,我不会买了一屋子的糖葫芦吧哈哈哈哈哈……”   桃安傻傻的乐着,觉得买一屋子糖葫芦的事情很好笑,只是笑着笑着他发现伊子堪好像没什么情绪。   “你连那两只小妖什么时候来到你身边的都记不住?”伊子堪看起来可不快乐。   “呃……是、是啊。”桃安不知道伊子堪为什么看起来这么不快乐。   “几十年之后,也许你也不会记得我了对吗?”伊子堪盯着面前这根幼稚的糖葫芦。   桃安心里咯噔一下,他有一个大胆的猜想。伊子堪曾经以为那只妖不会离开他,把所有的真心都给了那只妖,却被毫不留情的背叛。如今他对自己这么好,是不是因为自己和那只妖很像,以至于短短几十天,伊子堪再次把真心用到自己身上,却得到了自己极其有可能会被忘记的答案。   桃安口中的糖葫芦瞬间变成了酸的,上天没有给他人类的身体,却让他有和人类共情的能力。   他搜肠刮肚的想如何圆过这个说法,面上镇定自若:“那……你为什么要离开我呢?因为我到底还是一只妖对吗?”   伊子堪抬眼看着他,看他眼中的神色,桃安知道自己全都猜对了。   ----------------------------------------------------------------------------------   不会飞的秋雁:   忘记今天有没有更新了,所以现在更新了一章 我是大废物 第17章 山雨楼   “那……你为什么要离开我呢?因为我到底还是一只妖对吗?”   两人靠的极近,路上的嘈杂全被抛之耳后。   “我要离开你?”伊子堪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嘲讽。这种嘲讽在别人看来只会觉得不解。   似乎伊子堪也觉得有些令人难以理解,自己解释道:“你身上已经有我的标记,如果我离开你,你还能不能活下去都成问题,你最好好好巴结巴结我。”   伊子堪拿出平日里趾高气昂的姿态,此刻桃安只觉得他无比幼稚。   不过看他心情变好,桃安也懒得跟他计较:“好好好,是我缠着你,你可是国师,我要国师大人一直罩着我!”   天色不早了晚风也吹的人粘腻燥热,两人决定找个茶馆喝点茶,晚饭肯定是吃不下了。   伊子堪照例自己擦擦凳子,像有什么洁癖。   “小二,上一壶清茶。”   “好嘞!”   天色擦黑,小二点起了摇曳的灯火,店内熙熙攘攘却也不至于人满为患,这种恰到好处的生活让掌柜的和店小二喜笑颜开,炎热的夏天幸福而满足。   桃安在这样的人间醉的快要睡着了,旁边忽然传来熟悉的叫声。   “李兄?你怎么这副样子!”   桃安和伊子堪同时朝旁边看去,却见因为姐姐婚事取消而神清气爽的屈入司此刻按着一个年轻男子的肩膀,神情古怪而惊讶。   而那位男子,正是刚刚在路上被桃安撞掉扇子的那位神志模糊的贵公子,此刻他点了一壶茶抿着,却心不在焉。   被屈入司一问,却只是“我、我、我……”我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是不是生病了?跟我去看大夫。”   屈入司伸手拽他,却被他猛的躲开了,嘴里念念有词:“时辰到了……我有事情要做,我们改日再见。”说完就站起身走了。   屈入司很担心这位好友的状况,后脚就追了出去。   说也奇怪,不仅是这位丢了魂的贵公子和屈入司,傍晚一到,门外人群慢慢涌动,说是人群也不合适,其中似乎看不见一个女子,都是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小二刚好来上茶,目光也在往门外张望。   桃安好奇的问:“今天晚上是什么节日吗?”   小二转过头来见他十分好奇,热心的给他们介绍:“今天晚上是山雨楼魁选之日,山雨楼的两位最美貌最多才的艺伶先后上台献艺,台下客官们争先出价,价高者为下一届花魁。出钱的这位恩客,还可以和新花魁春宵一度呢……”   店小二想起来就美滋滋的,可惜这种花钱的事情与自己无缘。   “山雨楼……就是本地最大的青楼?”伊子堪嘀咕着。   店小二点头:“正是。”   “怎么?你要去看看热闹,还是要一掷千金啊?”桃安揶揄的笑着问他,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姿态。   伊子堪瞄他一眼:“是啊,那就去凑个热闹。”嘴角翘起来,凑近桃安的耳边轻声说:“也好让你学学床上的功夫……”   桃安脸上的笑消失的无影无踪,不甘示弱的回过去:“彼此彼此!”   人人都等着看热闹,被看热闹的人却并不觉得很热闹。   元棋坐在铜镜前,看着眼前颜色并不很是鲜艳的胭脂,淡淡的垂下眼来,眼底尽是哀愁。   他一个男人,紧紧因为家境贫寒又面若桃花,便被亲生父亲以一个极高的价钱卖进山雨楼为妓,现在即将弱冠的年纪,却要面涂胭脂卖艺又卖身。   “主子,头发扎好了。”   给他扎头发的是一个年幼的小倌,懵懵懂懂,瑟瑟缩缩。只是元棋每次看见他,就仿佛能看见几年后的他会如自己一样,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透过平整的铜镜元棋看了看自己的头发,并不觉得多好看,只是默默点点头:“你出去吧,时辰到了再来找我。”   小倌很听话,默默退出了他的房间替他关上房门。   元棋站起身看着镜中的自己,身穿鲜艳红色的纱衣,微风入房,吹动衣袂翻飞而动人。房中也布置了层层红色的纱帐,被清风撩起旖旎无边。   一切都已经布置好了,只等被人使用。无论是房间,还是人。   “哒哒…”   窗户处传来轻声的叩击,寻常人感知不到便错过了,可对于元棋却敏感异常。   他立马转过身去,几步奔到了窗前,熟练的打开了装饰用的假窗,一个吊儿郎当的帅气少爷出现在外面。   “嚯!今天这么好看?”少年一只胳膊拐在窗楞上,一只膝盖跪上来,与前堂那些寻花问柳纨绔子弟没什么两样。   “好看吗。”元棋今天都不想搭理他,半倚在墙边。   “当然好看了!你看嘴唇上这胭脂,这可是本少爷亲自挑的颜色,啧啧…要不是时机不成熟,我可不能让你涂着我买的胭脂给别的男人看!”说起这个,这位吊儿郎当的少爷想要抱手生气,却碍于现在胳膊必须要撑着窗楞而作罢。   他又探头看看屋内,满意的点点头:“这布置很合我心意,今天晚上就睡在这里了!”   元棋微微皱眉盯着他:“你今天…真的要……”话到嘴边,他一个男子又说不出口。   少爷知道他想问什么,嘿嘿的笑了两声:“你这种绝色…我早就忍不住了,怎么可能会把你让给别人?你就等好吧!”   “可是盈婉有那么多有钱人喜欢,我如果落选……只能沦为普通男妓,那时候谁都可以买我一夜——”   少爷忽然捂住他的嘴:“嘘——我不会让你输的,只是日后就看你会不会让我输了。”   元棋这才有了点笑模样,少爷把手拿开,手掌心有一个饱满嘴唇形状的胭脂印。   “这个给你。”元棋拿出一条通透玉佩给他系上,摇晃起来叮当作响。   少爷笑起来,笑脸像玉佩一般惹人喜欢。   伊子堪和桃安来到山雨楼的露天前厅时,整个大厅已经人满为患,座无虚席。已经有很多宾客站着也在高声谈论,各抒己见。   “盈婉姑娘才有女人的温柔和妖娆,那柳叶腰……能摸上一把都是人生一大乐趣。”   “女人什么样的没有,要我说还得是元棋公子,带着点男人的野性却也百转千回,那张脸不比任何一个女子差,除了没有胸,哪里都是一绝!”   “那也比不得女子的柔弱如水!”   “俗人才喜欢百依百顺!”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桃安捂了捂自己的耳朵。索性比试还未开始,伊子堪拉着他往没人的安静的地方去。躲着躲着,就去了旁边烛光都照不到的柱子后。   “二位公子,不去看热闹怎么来这里了?”   没想到这种地方居然还有人,桃安被吓了一跳,抓紧了伊子堪的衣角。   说话者从阴影处走出,衣服穿戴贵气整洁,佩戴玉佩也是贵不可言,只是英俊的脸上却是一副纨绔之相。   “在下高程,二位如果没有位置坐,可以与我挤一挤,那可是山雨楼最好的位置!”   桃安只觉得这人莫名其妙,第一次见就邀请他们去自己的位置坐,也不问他们是做什么的。看起来极其不靠谱。   “那就麻烦高公子了。”伊子堪一口答应了下来。   桃安看向伊子堪,眼神询问他为什么。   伊子堪振振有词:“站着看你能站多久,到时候还不是要丧头丧脑的吆喝着要回去。”   “我……”桃安看向高程,还花海战神呢,就不能在别人面前给自己留点面子,而且,丧头丧脑是什么意思?他不就是嗜睡了点吗?   高程却爽朗的笑了:“无事无事,总之我也只有一个人,那位置宽敞的很,况且贵的很花了我不少钱,我可不想就这样浪费了它。”   话都说到这份上,桃安也只能答应下来:“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山雨楼的大厅环绕四周而建,中间设有二层雅间供出高价的客人使用,正冲舞台的三个雅间又是不一样的奢华。   桃安与伊子堪跟随高程进入雅间,这里的视野很好,俯瞰脚下在大厅挤着的客人,正对前方纱帐围起的方台。几人互道姓名与不真不假的身份,伊子堪着眼于高程佩戴的白玉玉佩。   “高公子,这块玉佩应是心爱之人所赠吧?”伊子堪看起来对此很有兴趣。   高程顿时也来了兴致,拾起那块玉佩:“这您是怎么知道的?”   “略通一二,这玉是开过光的,有驱邪安神之功效,上面有您的姻缘线。”   看伊子堪说的头头是道,桃安忍不住挑眉看着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妖语说:“你不是道士吗?还懂和尚那一套?”   伊子堪又拿出高高在上那一套,意思是我什么都知道。   高程对玉佩更加爱不释手:“原来这玉佩还有这么多讲究,多谢高人了!”   出乎桃安意料的是,高程并没有怀疑伊子堪所说的真实性,不过想来也是,既是爱人所赠,无论它本身是否有重要的价值,人类情感赋予的美好的祝愿却百听不厌。   一声锣鼓响,台下人纷纷噤声,台上揭开一层纱帐,一掷千金的夜晚拉开了第一层面纱…… 第18章 元棋公子   纱帐揭开后,从中婷婷袅袅的走出一位女子,不过看她的样貌与身材,应该不会是今晚的主角。   她保养得极好,看起来也不过桃李年华,一张脸极尽热情的笑着:“诸位晚上好!我是山雨楼的一品姑娘,在这里谢过诸位捧场了!”   台下的宾客看起来对她十分熟悉,响起震耳的叫好声。   “所谓一品姑娘,其实就是老鸨一类的人而已。”高程在一边为桃安和伊子堪解释。   台上的一品姑娘还在热场:“不知诸位今晚最期待哪位出场啊?”   台下无外乎分成两个阵营,一边喊着盈婉姑娘,一边喊着元棋公子,吵得不亦乐乎。   这种场景可谓是这位一品姑娘最乐于见到的,已经完全能看到待会儿争相竞价的场面,今晚又可以大赚一笔。   谁都没有看见一品姑娘眼神精亮,打量着最有钱的客人下了台。   台上亮起摇曳的烛光,最后一层纱帐上忽然映射出四个姑娘的倩影,四下里宾客瞬间息声,凝神看着四个姑娘围成的圈内。   最先被映射出的是一块儿被人捻住的披帛,纤纤玉手宛如兰花,而后才是精致的下颚和脸颊,最后是女子挺拔柔软的腰肢,在纱帐后舒展扭动起来,宛如壁画上成精的舞者。   纱帐忽然掉落,五位女子展现在众人面前,所有人的视线都在中间那位女子的腰肢上。   令桃安惊讶的是,那位美貌女子的衣服上衣竟仅仅遮盖住胸脯,精致的肋骨和腰线完全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大堂中此起彼伏的出现口水流下的“吸溜”声,要知道大齐民风保守,就算是在秦楼楚馆,也少有男人女人暴露身体任何部分。   “好看吗?”   两个声音同时在桃安耳边响起,都带有酸溜溜嘲讽的意味。   桃安回头看这两个男人,两个发声者也互相对视一眼,眼神里是找到同盟的同仇敌忾。   “不是特别好看,紧紧是瘦而已,实际上腰上只要有肉便都是肥肉,看着一点都不紧实。不过……来这里享受的恩客大都喜欢这种吧。”桃安客观评价了这个女人的腰。   高程蔑视的看着底下的吸溜口水的看官:“哼,庸俗。”   伊子堪连眼神都不舍得赏给他们:“粗鄙。”   桃安替底下人抱不平,不是、二位大哥,你们来山雨楼的目的是什么?   无论台下人如何做想,台上女子还在翩翩起舞,刚刚被展露出来的腰肢吸引了全部视线,如今注意放到她的脸上,那的确是倾国倾城的美貌。   如夜明珠一般透亮的眼睛随着动作时不时看向下面的客官,眼神是勾魂摄魄,长长的睫毛带着西域的风情,弯弯的美貌灵动俏皮,笑起来上挑的嘴角要带人去自己最快乐的领地。   低下头抚弄自己的裙摆,众人惊奇的发现,漂亮的罗裙下竟然没有穿衬裤。   和桃安一个雅间的二位公子已经完全看不下去这位女子的做派,互相没话找话的聊起来,倒是聊的投机。而桃安呢,他原本就对再好看的女子也只有三分兴趣,看过了就不觉得新鲜,相比之下……他向山雨楼跑腿的要了三份竹烧鸭舌以及第二壶喜春酿了。   一曲绫罗舞姿就跳了一柱香的时间,这时间对台下观众来说眨眼就没,对雅间里除了埋头苦吃的另外两位来说却是极其漫长。   桃安的酒量很好也很爱喝酒,山雨楼的喜春酿很合他胃口:“你们要不要来一杯啊?”   “下面要到元棋了吗?”高程只顾激动的探出头去,却见一品姑娘开始让宾客们叫价。   高程略显失望:“好吧,那就让我看看都是哪家的有钱人吧。”   一品姑娘笑意盈盈的走上台:“各位客官,一夜山雨渡春宵,盈婉姑娘底价三万两,各位可以开始了。”   桃安瞪大了眼睛,果真是一掷千金啊。   “三万五千两!”   高程看向叫价者:“那是西北最大织布商的赵小公子,他肯定不止带了这些钱。”   “四万两!”   高程扫视一眼:“那是东北的粮商…本人。”   “五万两!”那边有人直接加价一千两。   高程看向那人:“咦,那应该是李府的小公子,不过他不该有这么多钱才是啊。”   桃安好奇的看向那人,诧异地发现那竟然是刚刚在街上碰见两次的那位,拽着伊子堪也来看。   而李小公子这边就没那么清闲了。   “李兄,你疯了吗?你哪儿来这么多钱!”屈入司从开始便拉着他,没想到到底是没拉住让他叫上价去。   李府不如屈府有钱,这李小公子李寄铭又已经成婚,屈入司恨铁不成钢:“你如今已经成亲,哪里还拿的出这么多钱供你挥霍?”   李寄铭被拉住了一晚上没看尽兴,不耐烦的甩开他的手:“没钱不是还有关钟灵的嫁妆,那只母老虎有什么可怜惜的!”   屈入司简直要背过气去:“没钱我可以借给你,动用老婆的嫁妆来消遣你还是个男人吗?你到底怎么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李兄!”   “你别管我了!”   可屈入司哪里能不管他,听到有人继续叫价,拽着他就往门外拖,可李寄铭就像被人下了药一般,一步三回头。   “他的样子确实不太正常。”目睹全程的桃安问同样看着的伊子堪。   “迷魂术。”伊子堪说出一个桃安从未听说过的东西。   “那是什么?”   高程却略有耳闻:“是四大妖族之外的邪族,傀儡族秘术?”   伊子堪点点头:“傀儡一族善用人心,其迷魂术以一个人或事物为迷药,无限放大人心中的善恶美丑,借刀杀人于无形。自然也能谋取财利。”   “因中招之人皆是意志不坚定或心有欲望之人,普通的天师也无从下手驱妖。只能消灭欲望或再借一位傀儡师之手催眠方能苏醒。”   “普通的天师……”桃安抓住了重点,一般伊子堪这样说的时候,就该自己上场捧伊子堪不是普通的天师了。   伊子堪对于桃安的识趣心满意足:“没错,说的是普通的天师,而对于我来说不需要那么麻烦。”   他伸出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指沾了沾茶杯里的茶水,凭空写了一道金色的符咒抓在手里凝成实物碾碎,随手一扬飘散在空气中,星星点点落在底下众人的头顶。   屈入司还在用力拉着李寄铭:“李兄,我们还是快走吧,万一被嫂子……”   他忽然惊奇的发现一直拗着不肯走的李寄铭居然不反抗自己了,被自己一拽就动了。   李寄铭自己也摸不着头脑,一改刚刚极端的神态,感激的拉着屈入司:“屈兄,刚刚多谢你了,要不是你我这头脑一热不知道做出什么事来,那可是五千两啊!幸亏有人继续叫价。”李寄铭后怕的拍着自己的胸脯。   不过他这一提,两人只觉得周围安静了下来,一时间竟没有人再继续叫价,盈婉姑娘的价格停留在一位富商叫的六万四千两。而众人看这位富商脸色也实在不怎么好看。   桃安可惜道:“人类的情欲真是不堪一击啊。”   最后的价格敲定,高程失望的摇摇头:“看来……也就这样喽。”   盈婉姑娘欠了欠身下台,一品姑娘又袅袅的上来。   “感谢诸位对盈婉姑娘的喜爱,而接下来就是另一位元棋公子上台献艺,各位请大饱耳福吧。”   高程激动的站起来爬到栏杆边,目不转睛的顶着还未有人的台上。   桃安连忙给他让开位置,对他的动作表示不解:“他不会也被……”   “没有。”伊子堪冷静的说:“只不过是作为一个男人被人勾了魂罢了,理解理解。”   桃安斜眼看他:“是,你应该挺理解。”   想到一些开心的事情,伊子堪按捺不住嘴角的微笑,咳!理解。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悠扬的琵琶声从重新拉起的纱帐后传来,声调婉转旖旎,如梦如醉。   “昨夜小楼春风……摇摇如君入梦……”   纱帐揭开,元棋一袭红衣怀抱琵琶端坐在正中央,应该是十分不适应此种场景,眼神迷离幽暗,唱声忧伤惆怅,却出乎意料的应了唱词的旖旎。哪怕坐在那里不动,也让人幻想春宵美景。   然而桃安却发现,元棋公子越唱下去,观众们如痴如醉,高程的拳头却越攥越紧,嘴里还嘟囔着:“怎么…还不…结束!”   元棋只是平平无奇的唱词,没有像盈婉姑娘那般搔首弄姿,仅仅一盏茶喝完便起身向台下鞠躬,结束了自己的献唱。   “这位元棋公子,如果忽略唱词的旖旎,只看琵琶的技巧和唱腔的灵动,倒是有宫廷名伶的风范。”伊子堪给出了极高的评价。   “哼,那是自然。”   高程却像是元棋公子是自己家的一般应承着,令桃安哭笑不得。   “诸位,送我再啰嗦两句。”一品姑娘照例上台要赏来了。   “今日花魁比试,盈婉姑娘价钱六万四千两,若元棋公子价钱高于六万四千两,新任花魁便是元棋公子,出钱者可与元棋公子春宵一度。而若是元棋公子价钱低于六万四千两,花魁便是盈婉姑娘,出钱的那位客官便是与盈婉姑娘春宵一度。谁胜谁负,现在就请各位客官开始为元棋公子出价吧!” 第19章 元棋失踪   经过伊子堪判定,只有盈婉姑娘的支持者才中了迷魂术,那么看来问题便出在盈婉姑娘身上。至于她是不是妖,桃安是看不出的,只能等伊子堪进一步的动作了。   不过现在,元棋公子的支持者并没有中迷魂术,还会有人给他出像六万四千两这样的天价吗?   元棋公子看上去也很紧张,双手紧紧握着怀中的琵琶,指尖发白。   一品姑娘喊过开始叫价之后,竟无人应答。   高程见此状既高兴又不高兴,高兴的是无人和他争抢,不高兴的是众人有眼无珠。也罢,总之自己先叫了价。   高程刚要张嘴,却被旁边的雅间抢了先。   “七万两。”   听声音也是一位公子。   高程轻蔑的抬抬嘴角:“八万两。”   旁边的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继续跟着报价:“八万五千两。”   “十万两!”   众人哗然,纷纷转头看向二楼最中间的雅间,高程势在必得,端坐在窗户边也不怕他们看。   此价一出,旁边的人果然熄了火,再没有同他争抢的了。   一品姑娘嘴角都要咧到天上去了,这十万两山雨楼可赚了个盆满钵满,到时候分给元棋的也仅仅三成而已。   旁边的小厮过来一对铜锣敲响:“恭喜元棋公子成为山雨楼新任花魁,恭喜楼上的这位公子今夜可与元棋公子春宵一度。”   桃安应景的抬起手来抱拳:“恭喜恭喜!”   高程如同中第一般高兴:“同喜同喜!”   只是有人欢喜有人忧,盈婉坐在一旁,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看向元棋的目光尽是凶狠。   多年来山雨楼的传统便是没有评上花魁的男子女子沦为普通妓子,随便任何人只要花费区区几十两便能支配自己。可恶,自己的迷魂术竟然还抵不过一个下贱的男子。   今晚的喧嚣结束,接下来的快乐时光不属于所有人,众人纷纷散去,高程三人也下了楼梯。   高程去和一品姑娘兑换他的春宵美景,桃安和伊子堪便没了地方去。   “回家吗?”桃安问。   “嗯。”伊子堪拽着他的手,顺着人流走。   走了几步,桃安回过头看着花红柳绿的山雨楼,看来伊子堪并不打算管傀儡师害人之事。不过也是,既然没有出人命,伊子堪便不会打破他自己天下人的生死与自己无关的定论。   夏天的天气变幻无常,两人回家的途中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模糊了街上的烛火。   一天师一妖明明都有办法让自己不被淋湿,却谁都没运转功力,只是在桃安快走两步的催促下加快步伐。即将到达家门口,雨却越下越大,两人彻彻底底的淋成了落汤鸡。   “都怪你,让我淋雨。”桃安坐在浴桶中,看着伊子堪一桶一桶的往里面加热水。   伊子堪看着脚趾都在水里漂浮起来的小狐狸精:“我是凡人,是你让我淋雨才对。”   “那你想怎样?”桃安更加无理取闹起来。   伊子堪学着他的样子无理取闹:“你让我淋雨,我也要洗澡!”   “你洗呗,一会儿我洗……”桃安话还没说完,就见伊子堪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你开什么玩笑!这个桶怎么可能洗的下两个人。”幸亏桃安还没有脱干净衣服,拿那一层纱衣给自己挡起来。   可是那纱衣浸了水,似透非透,还能看见两颗小红豆。   “我抱着你洗,就洗的下了。”伊子堪不容置喙的强硬。   抱着我洗……那还是洗澡吗?这个人类起的什么心思还当自己不知道呢。   只是狐狸的智慧与体力还是不敌狡猾的人类,伊子堪以修炼为由强迫桃安在水里没了自由动作的权利,听着外面的雨声在水里被人强迫着起起伏伏,如同海里一条濒死的鱼一般。   雨下了一夜,直到清晨才渐渐有变小的趋势,只是还是淅淅沥沥的不见尽头,不透风的屋里闷热,伊子堪将劳累一晚懒得动弹的桃安放到躺椅上,推到回廊处乘凉。   天色雾蒙蒙的,院内竹叶上滴滴哒哒的掉着水珠,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小水坑。夜茉莉的花瓣依旧坚挺,被细雨洗过光鲜亮丽。一只灰色的鸽子被雨水打湿了翅膀飞去了桃府,落在伊子堪面前。   “是信鸽?”桃安一只手撑着脑袋,只是好奇鸽子,并不好奇伊子堪的私事。   “是。”伊子堪从鸽子腿上取下一只小竹筒,竹筒内是一小块纸团。   伊子堪将纸团放在掌心揉搓,竟桃安没想到的是,小小的一个纸团展开竟有一张信纸大小。先看见署名,伊子堪眉头一动但并没有紧张之色,只是无可奈何的呼出一口气。   桃安好奇的很,却还是按捺住不去过问伊子堪的私事。   伊子堪毫不避讳:“师傅又研究出新的宝物,还卖着关子要我回去才知道是什么,不过他的宝物,十有八九都没什么用。罢了,看来要回一趟望阳山了。”   “望阳山……”桃安听说过望阳观,那是无数天师与信徒向往的道观。自然也是伊子堪出师的地方。   “可以带我一起去吗?”桃安问他。   伊子堪看着他:“你想去看看望阳山,还是怕离开我回被大妖欺负。”   桃安躺在椅子上把头埋在自己的臂弯想了想,其实都不是,他只是有点习惯了伊子堪在身边的感觉,习惯了处处体谅着他被人抛弃后的柔弱感。没有自己在身边,谁会照顾他的情绪呢?   桃安勾起嘴角,他给自己找了个好理由。是了,自己是为了体谅他的小情绪才跟着他的,毕竟伊子堪就是个傲娇鬼。   “我想看看望阳山。”桃安自以为是的编着理由安抚伊子堪。   “本来就要带你去,毕竟双修才进行了两次,菜鸡。”伊子堪又趁机骂他一句。   “老东西!”桃安也学会了戳他痛处。   “哈哈哈哈老东西——”躺椅下的地蛋跟着自己的主人附和,被伊子堪一脚踢飞在雨地里。   伊子堪和桃安去望阳山的计划被连绵几天的雨水搁置了,但有些事情却在被人策划着发生。   这天,两人披戴了蓑笠出门,只为桃安想吃醉南楼的松鼠鳜鱼。浒州城地处西北,这等江南之美食可遇而不可求,因为下雨桃安接连几天被伊子堪按在床上“修炼”,也闹出点小脾气一定要吃这家的松鼠桂鱼。   只是一进门,却碰上了老熟人。   “高兄!”桃安热情的和高程打招呼,脱离伊子堪的管辖范围,只因这几天实在被欺负的狠了,要给某个人一个下马威。   “桃公子,伊……桃天师。”高程还是那个高程,吊儿郎当的。“你们也来买松鼠鳜鱼啊!元棋点名要吃,我只好来给他买了。”   桃安指着自己和伊子堪:“你怎么知道我们是……”   “他自然知道,怎么会有即将上任的浒州城县丞高状元不知道的呢?”伊子堪怪里怪气的向桃安介绍高程,顺手把手又搭在桃安肩膀上。   高程笑嘻嘻的看着桃安,却是不敢对伊子堪嬉皮笑脸。   桃安忙着消化这一切,也就不计较伊子堪偷摸讨好自己的事了:“你就是新调任的县丞?”   高程急起来,很想让他小声一点又不敢,好在四周清净,便小声介绍:“正是在下,在下曾在金銮殿与伊天师有过一面之缘,不过未曾料想伊天师还记得在下,三生有幸。”   伊子堪端起架子:“西北提督的二公子,怎会不认识。”   西北提督高岭曾在平叛北荒之乱时有救国之功,膝下两子一女皆为当辈豪杰,长子高晗三十有六,常年征战在外,次子高程无心兵法却文采斐然考取状元,最小的便是一位掌上明珠,还未及笄却已精通文韬武略。这一大家子可谓无一废人。   因此哪怕是妖身的桃安也不得不抱拳:“原来是二公子,久仰久仰。”   “桃公子不必如此客气,说起来,伊天师是我大齐的救星,二位也是我浒州城百姓的救星。”   说起百姓的高程倒是没了在山雨楼时那副纨绔气质,说起话来有板有眼,倒是有官老爷的气派了。   然而还不等几人寒暄,一位小厮打扮的男子跌跌撞撞的跑进来。   “大庭广众,成何体统。”高程呵斥他一句。   小厮顾不得被呵斥,大喘几口气:“元…元棋公子不见了!”   “什么!”这下换高程大庭广众之下不成体统了,上前一把抓住小厮的衣领:“何时丢的在哪儿丢的?你们这么多双眼睛都是出气的吗!”   伊子堪将高程从吓的腿抖的小厮身上分开:“现在不是质问的时候,前头带路!”   “是!”小厮不敢怠慢,两条腿快要跑断了跑过了几条街:“就…是这里。”   小厮带着他们来到了一家卖胭脂的铺子门前,铺门大开着,下雨天生意不好,里面稀稀拉拉几个人。   高程下令让所有侍卫去找,自己懊恼自责:“他嫌我送他的胭脂颜色不好看,要来换一个,又要吃松鼠鳜鱼,我只得去买,但我派了四个侍卫陪他,竟然……”   “有妖气。”桃安打断他。   “什么?”高程瞪大眼睛,“你是说元棋是被妖掳走的?”   “不敢说,妖气很淡。”桃安学艺不精,求助的看向伊子堪。   伊子堪点点头,意有所指:“看来勤加修炼用处很大,不错,的确有妖气,却不一定是妖做的,人若心生邪念,也可以被妖气浸透。”   勤加修炼……桃安抽抽眼角,也罢,随他喜欢吧。 第20章 王爷   伊子堪顺着妖气往前找去,两人紧跟其后,穿过一条又一条街道,最终竟然排起长队。   “出城?”高程吃惊的看着城门口。   “快去亮出自己的身份并叫辆马车来吧,看样子路程不近。”伊子堪安抚的拍拍他的肩膀。   若是旁人对他说这么短的时间内元棋恐怕已经出了浒州城了,高程多半是不信的,还要骂那人是江湖骗子。可偏偏这人是伊子堪,是他亲眼见过的,大齐最无需质疑的国师。   实在担心元棋的安危,高程不疑有他,立刻差人叫来了几匹马:“天师大人,可会骑马?”   用来赶路,直接骑马无疑比马车快上几倍。   伊子堪也不啰嗦翻身上马,冲着桃安指指自己的衣领。   桃安确实不会骑马,没辙,变成了狐狸飞进伊子堪的领口。   好端端的大活人忽然变成狐狸,倒把高程及其属下吓了一大跳。   “这这这…”妖之禁忌,确实没有人和高程说过伊天师旁边的桃公子竟是一只狐妖。   要知道天师的职责之一,便是见妖杀妖。   “还不走?”伊子堪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不过领口伸出一只毛绒绒的小脑袋,倒让国师大人气势全无。   “走!”此时元棋的安危排在首要,也顾不得好奇国师大人身边的妖族了。   而远在一城之隔的高门深院里,此刻正鸡犬不宁。   元棋被蒙着眼睛,将他绑来之人倒是把他放在一张柔软的卧榻上,房间内燃着陌生却昂贵的香,穿堂风吹动他的发丝,房间之宽大显露出主人之尊贵。   “有人吗?我与阁下有何愁怨?”   元棋定下心来,五官被蒙上眼睛,其他的感觉却在放大,他在仔细聆听房间内有无第二人。   “公子好生心性。”房间内忽然有人开口,吓了元棋一跳。   “你是谁?我应该从未见过阁下。”   脚步声响起,那人正在慢慢靠近。   “你的确从未见过我,那日好好的缘分竟错失了,只是我实在放不下您这样的佳人,才想邀请您来府中一絮,公子应该不会介意吧?”   嘴上有商有量,人却已经逼迫至跟前,带着温热的气息的肢体一把抓住了元棋,力气之大令元棋无法挣脱。   因为相貌与才华,元棋从小被山雨楼重点培养,便从不曾与客人行过云雨之事,后来认识了高程,也从不逼他。   此时一个陌生气息的人逼近,饶是他临危不乱也掉下几滴冷汗。   “阁下为何要遮遮掩掩,何不取下蒙眼之物也好让在下一睹阁下之风采。”元棋冷静的与他周旋。   那人低低的笑,似乎很是高兴:“原来我要强迫公子之时实在腌臜,不想脏了公子的眼睛,不过公子若实在要看,那便看看我与那纨绔之子差在哪里!”   那人咬牙切齿的说,一把扯下蒙住元棋双眼的布条。   元棋适应片刻睁开双眼,眼前这人他从未见过,也不是常来山雨楼听他唱曲的客人,只是身穿黄色长袍,身份非富即贵。   外面的雨声渐渐喧闹,细密的雨线隔绝了天地之间,也隔绝了元棋逃跑呼救的可能。   那人把他一把扔在铺着锦被的床榻之上,元棋被绑缚着双手反抗不能被欺身而上,衣领拉开,里面是青青紫紫的吻痕。   男人的胜负欲总是毫无来由的:“你看这个毛头小子,一看就毫无经验可言,一定很不舒服吧?今天过后,我保证你欲罢不能,再也不会想那个只有钱的二世祖。以后,这里就是藏你的金屋。”   元棋挣扎中一脚踢上那人的腹部,男人吃痛的闪开一段距离:“他才不是什么只有钱的纨绔子弟,他是浒州城的县丞,当今圣上亲封的状元。他现在一定知道我失踪了……现在放了我还来得及!”   男人被元棋狠狠踢了一脚本来恼怒的双眼怒睁,听见他的言论却又以高高在上的姿态笑起来:“圣上亲封的状元?那又如何,皇帝是我亲哥哥,他会不向着我?”   “什么!”元棋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竟是王爷?   他惊诧的表情讨好了面前的男人:“没错,你听好了,本王就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常德王爷伊力鄂,识相的话……该知道怎么讨好我。一个倡妓而已,说好听点是山雨楼的花魁,难听点就是卖笑卖肉的,本王能看的上你是你三生的福气,不要给脸不要脸!”   常德靠近他,元棋下意识把头偏向一边不去看他,常德也不恼,凑近他的耳边低声说:“浒州城一个小小的县丞,我只要动动手指就能让他消失的无影无踪……”   此话无疑是戳到了元棋的痛点,闭上眼睛逼出了两行清泪。   “就是这里了。”伊子堪在这户人家的大门处停下。   看着眼前极具规模的宅院,高程紧皱眉头:“这应该是某位大户人家购置的宅院,如何才能进入?”   高程还在思索是否前去敲门,伊子堪走上前去,一脚踹开了面前的大门。   高程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这制作精美的大门箍了铁板,插门的木头也有成年男子两个拳头叠加的厚度,绕是他高家常年习武,也从未见过如此轻松踹大门的。   伊子堪还煞有介事的对桃安说:“以后这种事要你这个小跟班做。”   桃安比量了一下自己绝对能做到:“是!”   里面的小厮被这突然闯入者吓得惊慌失措,侍卫操着长矛指向三人:“来者何人!”   伊子堪的名号极其响亮,两人都在等着伊子堪自报家门,伊子堪却背着手朝高程抬抬下巴,一副不爱搭理的样子。   高程这才站上前去,两手一背:“西北提督高岭次子高程是也!你家主人姓甚名谁?速去通报!”   西北提督的名号虽不说如雷贯耳,也是家喻户晓,为首的侍卫果然多了几分敬仰之色,只是让人前去主人处通报,放下手中长矛问高程:“即使你的确是西北提督之子,那你可知我家主人是谁?闯入主人家宅院,总要给个说法!”   这下三人都有些好奇,听他的意思这家主人的官位比西北提督还大,不过正二品往上的官位……伊子堪和高程倒很有兴趣认识认识了。   “恕高某才疏学浅,主人家是……?”   侍卫微抬下巴:“常德王爷。”   高程果然一惊,桃安不明所以,伊子堪思虑片刻后想起了究竟是谁:“伊力鄂?倒有过一面之缘。”   高程惊诧过后又想明白了,他现在跟着的是大齐的国师,连天子都要敬他几分,又何况一个小小的王爷。于是不知不觉也挺直了腰板。   侍卫见他们并不怕,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求前去禀报王爷的小厮快点回来。   伊子堪哪儿会给他们这个周旋的机会,往右前方一抬头:“那边。”   说完便自顾自抬腿走去。   “站住!”侍卫拿矛去挡,却只能挡个残影。   而高程始终是习武世家出身,寻常侍卫必然近不了身。   桃安一只妖族,身手本来就比人类灵敏非常,这几天还每日被伊子堪细心教导修炼,修为突飞猛进,在后面溜着一群人玩儿,将天上掉下来的雨水甩到所有人脸上。   “啊!什么东西?”   “脸上好疼……是雨水吗?”   “嘶……”   他知自己甩的是雨水,可众侍卫看不到,都以为闹了鬼,脸上一阵一阵的疼,要不是桃安时不时的回头朝他们做鬼脸,他们恐怕还不知道罪魁祸首是谁呢。   屋内的常德王爷刚刚调完情,还没来得及提枪上马就被外面前来禀报的小厮打断,黑着一张脸把元棋的嘴巴塞上藏好,整了整衣服没好气的问:“出什么火烧眉毛的大不了的事了?”   小厮淋了雨结结巴巴:“王、王爷,外面有人……”   话还没说完,外面已经喧闹着来到小院门前,小院门被人毫不留情的一脚踢开,三人鱼贯而入,追来的侍卫却不知动好还是不动好。   “常德王爷,好久不见。”伊子堪毫不把他看在眼里。   常德的确看他眼熟却记不起是谁:“阁下是……伊子堪!”作为王爷,自然常在皇宫中见到国师,那张蔑视众生的脸和记忆中的重合,令正心虚常德抖了一抖。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在下。不过今天我可不是来欣赏王爷用来金屋藏娇的院子有多豪华并且超出朝廷规格的,人呢?”伊子堪质问道。   没有人知道应该怎样在通晓万物而无所不知的大齐国师面前装傻充愣,常德王爷也是如此。只得赔笑:“一个妓子而已,也劳烦国师如此兴师动众,您如果喜欢,本王定当好生调教后送去府上。”   伊子堪微睁开眼,心虚的斜眼看向桃安,倒把桃安看了个莫名其妙。   “那是我的人,劳烦您将人完好无损的交给我!”高程怒不可遏的站出来。   “人就在屋里,高县丞先去看看人吧。”伊子堪提醒他。   早就心不在焉的高程一个箭步冲向屋内,找到了脱离常德王爷魔爪的元棋。   只是此前拼死挣扎奄奄一息,仰躺在床榻之上。 第21章 傀儡师   常德早已汗流浃背了,谁会知道一个妓子竟然会牵扯进大齐的国师,得罪了伊子堪,恐怕最后怎么起死的都不会知道。   “元棋公子是高县丞的人,而我更想找另外一个人,用特殊手段迷惑众人,帮助你绑走元棋公子的人,是不是山雨楼的盈婉姑娘?”   伊子堪斩钉截铁的目光紧盯着他。   不断变大的雨势也带不走常德额上的热气,早已分不清汗水与雨水,在伊子堪宛如实质的目光中,常德最终还是选择放弃挣扎:“您……是怎么知道?”   “对啊,你是怎么知道的?还那么笃定。”回去的路上,桃安发出了同样的疑问。   “诈他的。”伊子堪面色平静,张嘴想给桃安解释。   “停停停……我是聪明人,不用给我解释。”桃安坐在马上,像个聪明人一样抱着手。   其实他不会骑马,不过坐在伊子堪身前,肩膀刚好靠在他的胸膛上,不需要自己驾马便能安逸的稳坐着,舒服的很。   得到了想要的说法,几人策马又朝着山雨楼奔去,既然盈婉已经害人,伊子堪到底还是国师,偶尔还是要履行捉拿以非常之术害人的犯人。   高程愤恨不平:“常德王爷那边可怎么办,难道就让他逍遥法外?”   元棋到底还是骑不了太快的马,高程为他租了一辆马车在后面跟着,自然也派了数十侍卫和天师护着。   “这就要看你们高家对元棋的重视以及本家的立场了,现在的皇帝每日都躺在龙床上,日后是谁当家犹未可知。”伊子堪点到为止。   高程却醍醐灌顶,当今圣上久病不起已不是什么秘密,而是不是真的“病”不是底下人该明白的。东宫太子优柔寡断,三皇子年方十六,高家的立场……纵使高程过往只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文臣,此时却不得不为自己的家人和爱人考虑考虑了。   不过……高程看向策马奔腾还有心思和怀中狐妖拌嘴的伊子堪,远离朝堂的国师吗?其实未必吧。   马蹄踏上青石板溅起积水,雨天路上无人,也就不计较城中不得骑马的规矩了。   寻常摊贩都趁着雨天享受难得的休息,而浒州城最大的销金窟山雨楼里却出奇的热闹。   “一品姑姑,怎么不见花魁出来表演啊,我们好歹也花钱了,别藏着掖着了!”   一名打扮花哨的公子哥搂着一位衣不蔽体的妙龄女子,满脸淫笑。   “是啊是啊,那天没赶上元棋公子表演,今天特意来想大饱眼福!”   “是啊是啊,叫出来啊!”   “让我们看看吧!”   众人纷纷附和着,来这里消遣的人都不介意自己多占点小便宜。   一品姑娘只得赔笑:“元棋公子这两天都在陪那位出了十万两的公子,实在没有时间,下次花魁表演各位可千万要来看啊!”   不等这些人回应,一品姑娘走进二楼的房间,那里只有常跟着自己的丫鬟在,瞬间拉下脸来。   “一分钱不出还想看我山雨楼的花魁,一群穷鬼,我呸!元棋呢?”   丫鬟回道:“这几天都在高公子府上,只有昨天回来放过东西。”   一品姑娘点点头:“不回来也好,和他说多巴结巴结那位高公子,如此肯为他花钱的男人一辈子也碰不上几个,趁还没对他失去兴趣,能捞多少是多少。对了,让他少摆读书人矜持的架子,从小我就看不惯他,都是腌臜地方出来的人,摆给谁看。”   丫鬟不说什么,只道声:“是。”   一品姑娘坐下喝了口水,门外忽然有人敲门。   “姑姑,元棋回来了。”   “嗯?正好我去见见他。”她站起身来。   “他还带了三个男人,他们说要找您。”   一品姑娘笑了:“他倒是终于学会来事了。我去看看。”   元棋在马车上休息了一路,才刚从惊吓中缓过神来,脸上毫无血色躲在高程身后。好在唇上还吐略涂了一些颜色平淡的胭脂,气色渐渐恢复。   此时穿了一身月白色长衣,腰间是青玉腰带,头顶将头发高高束起,银白的发冠是高程专门为他挑的加冠之礼。目光清冷而平静,远远看上去便是公子世无双。   而一品姑娘最看不惯他这副样子,惯不会讨好客官,也亏得身姿相貌实在出挑,唱词与琵琶未逢对手,客官才如此赏脸让他到今天这个位置。   “姑姑。”元棋低头叫了她一声,对她还算客气。   有外人在一品姑娘也不好说他什么,笑脸盈盈:“原来是高公子大驾光临,真是令山雨楼蓬荜生辉,不知其他二位是?”   “不必寒暄了。”伊子堪的脸色恐怕比屋外的雨还冷上几分,“盈婉何在?”   一品姑娘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脸色难看起来:“您找盈婉所谓何事?”   “一品姑姑对吧,这位是朝廷亲派的天师。”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并没有亮出自己的身份,而是拿伊子堪出来充门面。   高程在一品姑娘的面前亮出自己盖官印的天师聘任信,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她也不知为何紧仅仅几天,来山雨楼消遣的公子哥怎么变成了这副态度,疑惑的看着元棋。而后者正望着少见正色的高程出神。   “山雨楼盈婉,疑似傀儡师一名,操纵傀儡人害人之事有待考证,现在这位天师大人要捉拿关押,将她交出来吧。”高程气定神闲。   正说话间,大门处进来了两队训练有素的官兵,大堂中寻欢作乐的男男女女被这阵仗吓了一跳,纷纷逃上楼去关紧房门。   一品姑娘原先还怀疑天师身份的真假,此刻见到真官爷被吓得说不出话来:“这、这……天师老爷,我们是冤枉的,绝对没有的事啊!”   嘴上说着没有的事,眼珠子却骨碌碌乱转,一副心虚心慌的样子,山雨楼有没有通过傀儡师放大人心中的情欲来挣钱,她心里最清楚。   “有没有要调查过后才知道,别挡路。”高程给其中一个官兵使眼色,让她控制住一品姑娘。   一品姑娘却忽然将矛头指向元棋:“元棋,这些人是你带进来的?山雨楼从小养你教你,你就是用这种手段陷害来报答的?你到底是为什么……”   她忽然坐在地上拔高调门“呜呜呜”的哭了起来,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生怕躲到二楼所有的宾客有一位会听不见。   元棋别过头去,从小到大,他已经对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厌恶至极,倒不是一定要清高自傲,只是实在不想活在肮脏的沼泽当中了。   “你在这儿对付她,我上去看看。”伊子堪对高程说。   毕竟制服这样的人类还得是同样的人类来做。   元棋跟了几步:“我可以帮上什么忙吗?我……略懂一些术法。”   也许从小生活的环境,接触到的人类实在奇怪,元棋内心之激愤异常,误打误撞也撞出了些修行术法,防身绰绰有余,但抓妖恐怕就有些无力了。   伊子堪头也没回,冷淡道:“不必了,你在这里守着保护高程这些凡人吧。”   桃安跟上了楼梯:“怎么有些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就这么难听呢?”   二人顺着盘旋的楼梯向上,二楼是各个寻欢作乐的房间,盈婉这样位份的人不会在这里,三楼是厨房,直到四楼视野豁然开朗。   这里是搭好的数个台子,集跳舞、乐器、戏曲等等的用处,台下多可容纳几百人,此刻也如同大堂那样纸醉金迷,尚且不知即将迎来的风雨。   而盈婉并不在这里,二人顺着房间一个个找过去。   伊子堪站在第一个房门口,眼神示意桃安,桃安做好一个小跟班的职责,一脚踹开了房门。   房内是正抱在一起的一对男女,女子衣衫不整,尖叫着躲进男子的怀里。男子正在兴高采烈的办着事,被人踹门进来也吓得不轻,指着门口两人:“你们做什么的!”   看来不在这里,桃安好心的又将房门给他们掩上。   “咳!他不会阳痿吧?”桃安关心一下这位男子。   “呵,弱鸡。”伊子堪给出了身为男人的评价。   “咳咳!”桃安不想在讨论这个事情:“我们难道要一间间这样找过去?”   伊子堪停在第二间房间门口:“不用,刚刚是吓唬那两人的,就在这间房里。”   桃安无语凝噎:“你吓唬人家干什么。”   “来嫖娼的人能有什么好东西,吓就吓了,开门。”   桃安一脚踹开眼前这扇门。   另两人没想到的是,盈婉就坐在正冲门口的椅子上,看样子已经恭候多时了。   “二位公子,不知找盈婉何事?”盈婉笑意盈盈,声音软糯如细雨,听的人心里痒痒的。   “别看她的眼睛!”伊子堪适时遮住桃安的眼睛。   几乎同时,盈婉的眼睛里忽然闪过一道红色光晕,桃安被遮住眼睛,伊子堪眼中跟着亮起那道光晕。盈婉以为奸计得逞,好整以暇的等着伊子堪受她差遣。   伊子堪嘴角勾起笑起来,看在盈婉眼里无比诡异:“怎么可能!”   “你以为所有的男人都能受你掌控吗?”伊子堪挑眉,手下射出一道符纸。   但她毕竟是个人类,符纸对正常人的作用威力削减不少。更何况她奴役过数以百计的人类,功力不容小觑,符纸被她轻易躲过。   盈婉阴笑:“我当是如何厉害的天师,不过尔尔。”   “是吗?”伊子堪手下一转,抓住一团金色的光凝成一柄锋利的剑。不同于对付桃安的那柄剑身完全由光做成,此刻手中紧握的是剑柄刻有龙纹的闪着金光的真剑。   伊子堪手下一沉,这纯金一般的剑颇有些重量。 第22章 黑暗之处   “人神剑?”桃安诧异的看着这把剑。   传说花海战神有两把剑,皆是望阳山通天炉所出。一把是因花成血海而一战成名的妖神剑,另一把便是除奸惩恶的人神剑。   只是天桥一战过后,伊子堪功高震主,皇帝也忌惮他十分,为求得所谓的和平与清净,伊子堪主动上交了妖神剑接受封印,带着久不出鞘的人神剑远离朝堂。   伊子堪诧异挑眉:“还挺识货。”   不过此时不是给他介绍人神剑的时候,伊子堪挥起剑身,金光四溢充斥整个房间。盈婉完全睁不开眼,最大的本钱无处释放。   顾不得其他,盈婉惨叫一声重重摔在地上。   桃安惊的一抬眉,人神剑甚至连一道剑气还没挥出,这是唱的哪一出。   可是紧接着他就知道盈婉唱的哪一出了。   “是谁在那间房间里?受伤了吗?”   “声音是盈婉姑娘!”   “盈婉姑娘!是有刺客吗?”   “盈婉姑娘!”   ……   为了不惊扰门外的普通人类,桃安进门之后特意贴心的关上了房门。此时此刻紧闭的房门却在被一双双手拍打着,盈婉的名号到底是响亮。   面前的女子还在使用女人最大的武器:“救命啊!救救我……”   门外一群自认为有男子气概的老爷们自然听不得女子柔弱的声音,抬脚踹开了门,与里面正拿着人神剑的伊子堪以及嫌他们坏事的桃安面面相觑。   而罪魁祸首盈婉正虚弱的躺在地上,故意扯乱了衣衫似乎正在遭遇什么难堪之事。   “你们是什么人!要对盈婉姑娘做什么!”   “赶紧出去!别怪我们不客气。”   伊子堪皱起眉头,桃安敏感的知道他又烦心起叽叽喳喳的人类。   凡人看不见人神剑的金光,自然不会怕他们区区两个人,自以为豪迈的凑上来七手八脚的伸手要拽两人,伊子堪一把将桃安扯向自己的身后,不耐烦的低吼了一句:“滚!”   一位好似屠夫的彪形大汉满脸横肉,被呵斥一句血气上头:“你他妈让谁滚呢!”伸出比桃安小腿还粗的胳膊,就要抡上来。   伊子堪抬起人神剑,竖起剑背敲在上面……   “啊——”彪形大汉大叫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清脆可闻,大汉跌坐在地上,如同肉山一般。   伊子堪毫无人性的将剑竖插在他面前,剑锋入木三分,周围人吓得退开了几步。   正在这时,原本躺在地上虚弱的盈婉利落起身,也不顾头上摇摇欲坠的发簪冲向人群。大家都不知怎么了下意识为她让出一条路。   “不好!”桃安拽着伊子堪的衣服,想让他去抓她。   然而就当他以为盈婉要逃走时,盈婉却突然转了身,眼睛里精光乍现,现场所有人的的目光通通被她传染变红,桃安也不例外。   只有地上的彪形大汉,因为疼痛也专注于自己的胳膊没有看她而逃过一劫。   看着眼睛变红的桃安,伊子堪面色冷到极致,剑眉竖起,眨眼之间瞳色变为耀眼的金色,看着面前围了个水泄不通的众人,伊子堪胸口剧烈起伏,却是想把他们通通杀死!   所有人中了盈婉的迷魂术,在她的操控之下向伊子堪涌来,包括被他护在身后的桃安。   伊子堪紧紧抱住狠狠搂住自己的桃安,拔出插在地上的人神剑,将它狠狠地钉在旁边的木柱子上,借力带着桃安翻身上了房梁,再次落地便是脱身之后的屋外了。   盈婉见他轻松脱困,提起自己的罗裙向通往五楼的楼梯跑去,伊子堪压压眼角似乎是看不懂她的选择,被自己追却往楼上跑,那不就是死路一条吗?   盈婉边跑边到处释放她的迷魂术,所过之处无论是宾客、妓子或是小厮,中过她的迷魂术之后便任她差遣。   盈婉不需要如何差遣,只是每有一个人失去自主能力便将他们扔下楼梯向伊子堪砸过去,伊子堪到底不能为了抓她而见死不救,一只手背着桃安,每救一个人便为盈婉拖延一分时间。   而等到上了五楼,盈婉早已不见了踪影,眼前的景象却让人大为震撼。   这里由一间间极为狭小的房间构成,采光并不好的高楼里却只有这层没有点灯,甚至连烛台都极其少见,昏暗之中脚下是脏兮兮黏糊糊的让人浑身不舒服,空气中飘散的是浓烈的血腥味。   伊子堪推开一间房门,想先安置下桃安来。摸着布满灰尘的桌子点上一根孤独的蜡烛,照亮褪色的床铺之上却是……   一具阴森露着白骨的女尸。   伊子堪毫无波澜,只是认为桃安绝不会愿意与尸体同榻而眠,只好另寻出处。   只是这时,一个湿漉漉的东西忽然落在了伊子堪的脖子上……   伊子堪转过头去,轻轻呼唤桃安的名字。   “桃安,能听到我说话吗?”   桃安的脸色透着不正常的红,湿润透红的双唇与舌头肆无忌惮的在伊子堪的脖子上放纵,双眼迷瞪的微睁着,不像有意识的样子。   “竟是迷的这种魂吗?有意思……”伊子堪自言自语。   刚刚事发紧急无暇给桃安解开迷魂术,现在若不是地方不对,他才不想解开,只是无法……   伊子堪拿出一张符纸在蜡烛上点燃,凑近桃安的鼻尖。   “咳咳咳咳……”一阵急促的咳嗽过后,桃安的双眸渐渐恢复了光彩。   “醒了?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吗?”伊子堪捏着他的下巴,上面还挂着一滴涎水。   桃安红透了脸,简直丢死人了……   伊子堪打趣:“都这么多个晚上了,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么主动的一面?”   “闭嘴!”桃安恨恨的说。   伊子堪笑起来,声音低低的,却让人知道他很开心。   这人轻易不笑,一笑就定然是桃安窘迫之时。桃安握紧了拳头想朝他开心的嘴角来一拳。   伊子堪及时止损,拉开自己的衣领:“进来,干活了。”   桃安红着一张脸变成了狐狸跳进去,赌气的趴着。   伊子堪用手拍拍他,却在狐狸身上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   “这是什么?”伊子堪好奇捏在手里把玩了几下。   怀里的狐狸却突然四只腿猛蹬,剧烈的挣扎起来。   伊子堪明白了那是什么连忙放开手,安抚小狐狸:“错了错了,不弄了。”   待小狐狸安静下来,又接上一句:“又不是没玩儿过,这么小气……”   小狐狸一个小脑袋快要埋在伊子堪腰带处了,心里默默给这人记了一过。   两人打闹完,伊子堪挨个房间搜查,情况不容乐观。   十个房间有五个藏匿着尸体,且都是花一般的妙龄女子。也许是不堪折磨,也许是被迫强卖,让她们惨死在这样一间不足横竖五米的棺材一样的小房间里,被人遗忘。   “青楼之地,永远都藏着黑暗而无法被人察觉的,他们都是被抛弃的生命。”   毫无生理的话从伊子堪口中说出来,更加冷漠无情,如同一个残忍的施暴者。只有桃安知道,他只是在不带任何情感的陈述事实。   走了许久也没碰见一个活物,又关上一扇房门,伊子堪耳朵微动,正前方有什么声响。   前方凹陷下去的大片空地上,布满了厚厚的一大层灰尘,自然堆积恐怕不能成这样,只能是人为洒上去。   伊子堪站在被栏杆围起之上俯瞰底下,盈婉正毫无形象的蹲在那一片灰尘之上写写画画着什么,光线昏暗,伊子堪重新让会发光的人神剑见了天日。   “啊……”盈婉被晃了眼,知来者是谁,加快了手下的动作。   金光闪耀之下,她完成了自己的最后一笔,这时伊子堪才看清她在地上画的是一种诡异的文字符号,字连字成一个圈,最后一笔完成后闪耀出仅次于人神剑的光芒,盈婉在里面奸计得逞的笑着。   “双环阵?”伊子堪认出了这种诡异的阵法。   原为四大妖族之一白狸一族遁地传送之术,可通过阵法从一地传送至另一地。实在太过好用便被妖族普及,渐渐的人类的天师也喜欢用他投机取巧。   “很聪明,不过……再见了。”盈婉笑的莞尔。   伊子堪飞射出人神剑,可阵法已经运转,盈婉的身影在慢慢消失。   来不及了……   时间不够人神剑碰到盈婉,难道就要让她这样逃了?桃安在伊子堪怀里看的着急。   忽然,黑暗中冲出一个白色人影,重重的推了盈婉一把,脚下晃动,抹掉了阵法符字,阵法的光亮暗淡了下去,失去了作用。   “啊——”被推出去的盈婉正撞上飞来的人神剑,被一剑割在双眼之上,血流喷涌而出,跪倒在地。   “我的眼睛!好疼——”   “元棋公子。”伊子堪向他行礼,元棋回礼。   普通凡人不能毁掉任何阵法,而元棋偏偏就不是普通人,天师的修炼途径有很多,而元棋很显然便是误打误撞这个途径。   “自作主张跟了上来,希望没有坏了桃天师的好事。”   伊子堪走下来:“您帮了大忙。”   两人一问一答寒暄着,唯独冷漠的跳过地上疼痛挣扎的盈婉,任由她撕心裂肺的嚎叫着。   “她会被如何处置?”元棋好奇的问。   “那就是人类官员该关心的事了。”伊子堪从她身边走过,一不小心踢了她一脚。   不过好在她忙着捂自己瞎了的眼睛,伊子堪也就不需要和她道歉了。 第23章 美人榻   盈婉被官兵带走,而山雨楼五楼的秘密与阴暗也公之于众,新县丞上任后山雨楼的命运恐怕不会似现在这般平静了。   雨势渐渐变小,马儿慢慢往前走着,坐在伊子堪身前的桃安空着的手撑着一把油纸伞。呼吸一口雨后的凉气。   “说起来,西北的风我已经吹腻了,好想去看看江南的雨,尝尝正宗的新鲜的海鱼。”   事实上这近三百年来,桃安从未在同一个地方待过一年往上,总是想着这里,望着那里。   伊子堪似乎有什么心事,浅浅的应了一句:“想去便去。”   桃安倒是真想去:“不过……我们不是要去望阳山吗?”   “望阳山在西海边上,你不仅能淋江南的雨,还能登山看海。”伊子堪正了正桃安打的伞:“淋到我了。”   桃安仔细想起事情的可行性:“望阳山应该还算好玩儿吧,你说我会喜欢那里吗?桃府院中的桃花刚种上,我还有点舍不得我的第一个家。”   伊子堪想事情想的有些疲惫了,下巴搭在桃安的肩膀上:“望阳山脚下有我的一所住处,那里漫山遍野都是我种的桃树,你想不想去看看?”   不知是不是因为绵绵细雨让桃安产生的错觉,他总觉得伊子堪时时刻刻都因为劳累而无精打采,有时候并不是不想和人说话,只是是在没有精力。就如同此刻,他的语气轻飘飘的,仿佛今天这样和煦的风都能吹散。   “伊子堪,你累吗?”桃安做出了一只妖的谮越,他在询问一位手下有无数妖族性命的天师的心境。   伊子堪下意识想回答不累,可他开了口却犹豫了:“有点。”   “为什么?”桃安隐隐约约能猜到答案。   “嗯……为什么呢?”伊子堪像个涉世未深的孩子笑起来,气息喷在桃安毫无防备的脖颈上。   “修炼很累,除妖很累,做天师很累,做国师也很累。努力的时候很累,被万人敬仰的时候更累。我有时候想什么都不做,就静静的待着,看着,可是不行,什么都不做就什么都得不到,得不到我很想要的东西……”   桃安好奇:“什么东西让你这么想得到?”   “一个很虚无缥缈的东西……”   嘴上说着虚无缥缈,伊子堪就这样靠在桃安的肩膀上睡着了。   啧啧,果然是国师啊,喜欢的东西都这么与众不同。不过……   “伊子堪你别睡,我不会骑马啊!”   雨天的温存不只属于他们两个人,从山雨楼回来后,高程将元棋接到了自己在浒州城的宅院内。   “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吧。”高程吧他带到自己的房间。   元棋看着面前不小的宅院,这些都是眼前这个人带给自己的,可这些并不是自己想要的。   今非昔比,让元棋回忆起了两人初遇的种种。   初到浒州城来替老爹送信的高程,闲来无事,晚上总爱上街来溜达。今日河对岸有什么好戏看,无热闹不凑的高程自然要去看看。   只是太晚了,河边的船夫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早已回家吃饭了,只好绕过去上桥过河。   “呜呜呜呜——”   河边一条昏暗的小巷里,断断续续传来女子的哭声,与河对岸的人声鼎沸相比,这边异常安静的氛围里哭声就格外诡异。   高程出身武家,自然心有神明,只当是有姑娘遇上什么糟心事了。进了小巷,果然有一位身穿罗裙的女子背对而立。   “姑娘,你没事吧?”   高程慢慢靠近,小心翼翼的绕到女子身前。   然而这一眼可不得了,只见女子双眼空洞无神,嘴里不停流着带着血丝的口水,最恐怖是——女子的心脏位置竟是只有一个大洞,鲜红的心脏不翼而飞!   “我去!”高程连忙后退,可是已经晚了。   女子眼珠一动朝他扑了过来,高程虽然从小习武,体能却怎能和非人类相比,眼看就要被涂着鲜红豆蔻的指甲抓破胸口。   “唰!”   一柄青竹扇骨的折扇忽然展开挡在他面前,诡异的女子手触碰到上面冒出黑烟,嘴里立马发出了刺耳的尖叫。青竹折扇毫不留情一下扇在她张开的嘴上,一条缚妖锁紧紧的缠绕而上。   高程愣愣的看着眼前看似清冷瘦弱的公子,一步一步将面前的女妖解决。   “公子,你有伤到哪里吗?”面前清冷的公子一开口,声音却如温润暖玉一般沁人心脾。   高程从未见过如此脱俗仙气的人,一时间呆住了:“没、没有!在下高程,多谢天师出手相救。”   听到这个称谓,那人却自嘲的笑着摇摇头:“我不是什么天师,我这样的人…也不配称为什么天师。”   高程瞪大了眼睛:“你都不配,那还有谁配?”   那人并不想继续说下去,一手拎着女妖:“我将她送去天师府,你快快回去吧。”   “等等!”高程却不想放过与仙人一样的美人相处的机会。“我陪你一起去天师府吧,顺便想请你吃个饭,以答谢您的救命之恩。”   那人站住了脚步,似乎在犹豫,但最后还是拒绝了:“我明日还要登台献唱,今日已经太晚了,我们有缘自会再见。”   “献唱?我可以去听吗?”高程旁敲侧击。   那人俊美的脸上的讽刺更深:“自然可以,只要你有钱,什么事办不到。”   后来高程才知道,救他命的美人不是什么与世独立的仙人,却是一位靠讨人欢喜挣钱糊口的青楼伶人。   回忆被打断,却是高程以为他在愣神,过来屈指弹了一下他的玉冠:“想什么呢?被突如其来的大房子感动到说不出话了?”   元棋拿开他的手:“你还记得我们的初见吗?”   “自然记得,我才遇见你就想着,你这样的美人,怎么能那样给人糟蹋,他们那些粗人根本就听不懂你的琴声,也不配听你的唱词!”高程气的嘴唇微撅。   “小孩子脾气。”明明高程比他年长几岁,元棋却总觉得自己是个大哥哥。   “不说这个了,你快来试试,我特意给你挑的床铺,软不软?”高程拉他在床榻上坐下。   元棋看着他的兴奋劲儿却不得不泼冷水:“虽然山雨楼出事,但那么大的家业不会就此消失,我还是山雨楼的花魁,怕不能每日来这里住着。甚至……日后不得不住每日在山雨楼。”   “你说的有道理。”高程忽然正色。   “不仅仅是你,日后我也不能再每日与你作陪了,毕竟我还有很多自己的事情要做。”   元棋抬起眼看他,自己说不能来这里住高程没有反驳和向往常一样的玩笑,却是告诉他自己也不能作陪。还刚好是在他成为花魁后春宵几夜之后。他虽不是爱争风吃醋的女子,却也由不得他多想。   也许世上确实不会有人真心实意对待一个不能过门传宗接代的男子,元棋也放不下那莫名其妙的男人的尊严。   “好……”   高程很没礼貌的打断他说话:“我有很多事情要做,比如把山雨楼的一品姑娘抓起来,再把山雨楼送给你打理。”   “什么?”元棋怀疑自己听错了。   高程不怀好意的呲牙笑起来靠近他:“本县丞可是要忙的焦头烂额了,不知晚上有没有温香软玉在怀里解解乏啊?”   关于高程的来历,元棋从不知晓也不好奇,最怕的便是自己高攀不起而徒增伤悲,以至于他竟然不知枕边人竟是浒州城新上任的县丞。   “你是……县丞?”   高程骄傲的介绍自己:“没错,你相公我是新任浒州城县丞,不过这只是个小官,我还是当今圣上钦点的文状元,西北提督高岭却是家父。”   元棋张大了瞳孔,难以置信的望着他。   “怎么样,够做你相公了吗?够的话,就叫一声相公来听听……”   元棋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开心,他反而希望高程是个籍籍无名之辈,而不是他一个妓子如此高攀。   “你不会是我的相公,你知道我最讨厌这种玩笑。”元棋皱起眉毛。   高程却不服气:“我为何不会是?”   “就算你我情投意合,你父亲你家人也不会认我一个妓子入家门,何况还是男人。我始终是高攀了。”   “高攀?你的能力再天师府做个府呈都绰绰有余,又怎会高攀。至于我爹和我哥哥妹妹,他们一定会特别特别特别喜欢你的,我们打赌!”   望着他笃定的样子,元棋还是无法完全相信他,不过自己往前十几年的日子都已经如此难堪了,又何必远离片刻的安宁呢?哪怕是欺骗自己或是不把真心落下也好。   “你在这里休息片刻,我去厨房看看做没做你不爱吃的菜。”   高程出了房间,脸上吊儿郎当的笑削减了下去,美人高不可攀可有道理的,他何尝不知道元棋的顾及与猜疑现在无法佐证的事,只能交给时间来让他相信了。   晚上,元棋坐在桌前,上面是高程准备的手势与胭脂,不得不说颜色与款式都很对元棋口味。   “明日便是本县丞上任之日,美人要不要给我奖励。”   高程站在他背后,手抚过元棋发间时轻轻将他的发冠摘下,黑色的瀑布倾泻而下,为美人增添了些许颜色。   元棋反手勾住高程的腰将他搂过来靠在自己的后背上,在那种地方长大的人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自然能把高程玩儿的魂飞魄散。   美人勾唇确是透着别样的妖冶……   元棋用手指尖在桌上的胭脂盒里点了一点,那是高程给他买过最鲜艳的颜色,高程总是不会给男人挑胭脂,五颜六色五彩缤纷,倒是大多都被元棋收藏起来了。   元棋贴着他站起身,肉体的摩擦让高程想入非非,一个转身,带着颜色的指尖落在了高程的锁骨上。   “让你也抹点胭脂吧……”   手指慢慢滑落,鲜红的指尖在高程身上游走,面前清冷的美人在自己身上作画,高程喉结滚动,身下火烧一般,难耐得想要后退一步。   元棋勾住他的脖子:“你要去哪儿啊?”   看着高程一步步沦陷,元棋高傲的笑起来,似乎在嘲笑高程像个不通情欲的稚子。   高程双手掐住他的腰,低头在他得意的翘起的嘴边落下一吻:“不愧是山雨楼的花魁,真是个勾人的狐狸精啊……”   说完一下子把他抱起来,狠狠地扔在身后的床上。   “啊…”元棋被突如其来的暴力惊的一愣,好在床上软和,倒也不疼。   高程脱掉外衣单膝跪在床上,把想要起身的元棋重新按下去禁锢在自己身下。   “当初买床榻和被褥就想到了这个时候,看来本县丞果然是未雨绸缪的好料子。”   此时的高程完全没了平时的纨绔相,认认真真的打量着他,似乎在盯着即将入口的猎物。   ——拉灯——   ----------------------------------------------------------------------------------   不会飞的秋雁:   老规矩,见微博 第24章 大夫进京   连绵几日的雨停了,浒州城的道路被洗涤一新,正午的阳光照耀下的青石板路熠熠生辉。   桃府的大门落了锁,伊子堪与桃安正赶在这个时候出发了。   “外面坐着去!”桃安把棒槌和地蛋两只妖赶去马车外,他可不喜欢小小的马车里还有两个硬硬的东西占地方。   不能和主人靠靠的两小妖只能垂头丧气的出了车内,外面只有伊子堪这个老东西在套*车马。   伊子堪垂眸看着两小只:“脏死了,车顶坐着去。”   棒槌“哇”的一声哭出来,跳进地蛋的坛子身体里:“地蛋,我们是无家可归的小可怜!”   地蛋也边哭边往外冒酒:“棒槌,我们好惨啊!”   只是无论他们怎么叫喊,都逃脱不了跳上车顶在角落里窝着的命运。   伊子堪掀开帘子,桃安正安逸的伏在窗户边看雨后的风景。   “我们走了。”伊子堪向他打声招呼。   桃安点点头:“我们以后还会回来吗?”   “也许吧。”伊子堪没有把话说的太绝对,一是此行路远,二是……也许桃安会喜欢自己准备的大宅子。   伊子堪坐下挥动马鞭,马车缓缓前行,载着两人不多的家当驶出浒州城的城门,这里遇见的一切事物和人,屈入司、屈晓月、黎平或是高程和元棋,以及这段历史都随着马车不急不慢的前行渐行渐远……   不过,总有些东西是不变的,比如桃安的胃口。   刚驶出浒州城没多久,桃安迫不及待的展开了一个小小的油纸包,里面躺着几块淡黄的精致糕点,散发着绿豆的清香。   油纸包拆开的声音传了出去,门帘外的伊子堪好整以暇的说:“小狐狸,这些东西不是就给你在路上饿了时吃的吗?怎么,中午刚吃完饭上路,现在就饿了?”   桃安摸摸自己的肚子,鼓囊囊的是中午吃的四个大鸡腿,不过会因为别人的揶揄就放弃食物可不是桃安的作风。   驾驶着马车的伊子堪忽然背后一凉,门帘被掀开,一块儿香甜的软糯糕点被一只修长的手送到面前,还不等他反应,桃安赌气似的带有力气的将糕点塞进伊子堪口中。   微凉的指尖有多用力,伊子堪被按的微仰过去头,细腻的糕点被碾碎了一小块再伊子堪的嘴边。   像一只偷鱼的小猫,塞完后赶紧收回手,掩好门帘。   “贿赂你,别说话了。”桃安恨恨的说。   被塞了一嘴伊子堪自然说不出话来,牙齿轻轻咬住糕点想象是在咬住某人的手指,在谁都看不到的地方笑了起来,嘴角还挂着被无情碾碎的糕点。   马车继续向前,前方是艳阳高照。   夏天西北的闷热让马儿走一会儿就喘,马车也没有备用冰块,桃安用功力维持一会儿凉爽就累,病恹恹的伏在马车内的被褥上,还觉得热。   好在天刚刚擦黑,伊子堪就找到了一处供过路人休息的山庄,救了桃安一命。   “此处有你心心念念的温泉,快下来吧。”伊子堪掀开帘子,等待不想动弹的桃安。   “此去望阳山如此悠闲吗?天还没黑就歇下了,你师父那边怎么办?”   伊子堪抱着手:“什么宝物出世也不过他找的由头罢了,隔三差五就要找我回去,只不过是想看看我有了这一身本事,还认不认他这个师父罢了,不着急。”   “哦。”桃安跟在他屁股后面朝山庄大门走去,心想这一对师徒可真奇怪。末了又想好像从来没听伊子堪提起自己的父母,一拍脑门,伊子堪八十多了,父母应该也不会健在了。   但万一,父母也是修行之人呢?   “伊子堪,你的父母还健在吗?”   伊子堪将手放在山庄大门上:“我从小跟着师父修行,没有爹娘。”   “哦,”桃安轻笑一声:“那和我一样。”   说完桃安忽然恍惚,这一幕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听过。然而不给他思考时间,伊子堪推开了山庄大门。   “听说皇帝病重要召集天下能人异士,原来……”   大堂内一位红衣女子正与一位老者攀谈着,见到推门而入的伊子堪却戛然而止。   桃安打量前头一身玄衣而目光清冷而面色不善的伊子堪,确实有能治小儿哭啼之效。   每到这时候,桃安就不得不出来打个圆场。   “那个……姑娘,我们想在此地借住一宿,不知是何价钱?”   相比下来桃安就面善许多,红衣女子脸上也多了笑意:“不贵,每人二十文。”   桃安用胳膊拐了拐伊子堪示意他拿钱,伊子堪才找出五十文钱来递给红衣女子。   桃安解释道:“四十文是住店钱,还想劳烦您弄点吃食。”   桃安穿了一身点缀着金色纹样的纱衣自然贵不可言,红衣女子自然而然的以为一身黑衣杀气四溢还掏钱的伊子堪是他的侍卫,不知哪里来的王侯少爷自然要恭敬些。   “当然当然,二位先请坐,吃食马上端上来。”红衣女子婷婷袅袅的进了后厨。   桃安扫视周围,三三两两的人群竟然大多都胡子花白,随身携带着一个药箱。   “这些人都是大夫?”桃安诧异道。   伊子堪拉着他在三位正在谈论中的花胡子老头旁边坐下。   其中一位老者说:“皇上常年不利于行,若我们能帮上一点小忙,这辈子也算没白学了。”   另一位老者却笑着说:“别说的这么高深,但凡我们能被三皇子看上,也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   最后一位老者捋着胡子:“不求荣华富贵,只求能进太医院里看看去……”   听来听去桃安算是听明白了:“他们都是要进皇城为皇上看病的?”   伊子堪兴致缺缺:“三皇子的确广招天下贤士微皇帝看病,只不过皇帝本来年纪不小,救回来又能多活几年呢?”   桃安唏嘘:“看来三皇子一片孝心,还真是子欲养而亲不待啊。”   伊子堪笑笑:“古来伴君如伴虎,拿你的那套蠢狐狸想法肯定不妥。孝心吗?我看未必,只怕是皇帝繁华的晚宴了。”   “你才是老东西!”朝堂什么的离得太远,还是骂回去比较要紧。   不过桃安又想到一个问题:“若是改朝换代,你还会是国师吗?”   “国师的称谓自然不会延续。”伊子堪端起茶杯好像事不关己:“不过倘若不继续封我,我倒还真想看看还有谁有这个本事。”   “呵,你很狂啊。”桃安看着他一看向别处便冷若冰霜的黑眸,傲气展现的淋漓尽致。   不过他说的也对,伊子堪的名号已然成为大齐不败的旗号了,因为这个人的存在,别国想要攻打大齐都要掂量掂量,有这么重的法宝在手,又有哪个皇帝会让他溜走呢。   夜幕降临,山庄里陆续来了几波客人,不出所料还是几位前往皇城的乡野大夫。   菜肴被一道道端上来,山庄依山而建,自然野味居多,鸡鸭鹅肉色香味俱全,炖煮的鸡肉一块块匀称的摆放在白瓷盘中,薄厚适中的芡均匀的洒在上面,每一块鸡肉都吸的满满的,一口咬下去唇齿留香。   而鸭肉和鹅肉比鸡肉柴硬一些,也被炖煮的刚刚好,极有嚼劲却不塞牙。旁边还残忍的点缀了各自的蛋。   只是因为桃安只付了十文,每一道菜份量都很小,三样动物上来,竟然连一个翅膀和腿也没有,这令桃安很失望,一个眼色给到伊子堪。   伊子堪无奈的从怀中掏出了整整一两。   新一轮的菜品上完,山庄的大门再次被人推开,一位俊俏的少年探头探脑的进来。   只是桃安沉迷于与面前的鸡腿给不给伊子堪而自己和自己作斗争,没有注意到头顶投下一片阴影,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落座在自己旁边。   “周围都没有位置了,可以和你们挤一挤吗?”少年真诚的看着桃安,毕竟少年刚刚在旁边看见旁边这位黑衣服的眼神一直粘在白衣服的公子身上,相比白衣公子才是二人说话铿锵的那位。   “不可以。”黑衣的伊子堪一口回绝他。桃安也没有反驳什么。   少年看起来极其难受:“我自己另外点菜自己吃自己的也不可以吗?”   “那可以。”伊子堪马上改口。   少年要被气笑了,原来就是怕自己抢他们吃的吗?   少年有少年的天真,活泼的无话不谈:“唉,你们也是进皇城为皇上看病的大夫吗?”   伊子堪给桃安剔完一只鸡腿的骨架:“不是。”   少年自说自话:“说起来,这三皇子对待当今圣上还真是不错,像太子怎么就做不到如此孝心。”   听见这话,伊子堪嘲笑的弯了弯嘴角。   “不过话说回来,这么多人进皇城又有什么用,连北山风家都治不好的病,他们又能有什么用。”   少年说话时,总透着蔑视众生的贵气,与高程的纨绔又是两种感觉。极度的嘴贫和贵气同时存在,倒也还挺新鲜的。   “北山风家,是那个药王风枳所在的风家吗?”桃安听说过一些这个风家。 第25章 妖术   大齐最北部的北山有许多珍贵的奇花异草,传闻风家人才辈出,以采草药为生的风家最先到达这片肥沃的土地,从此便常年隐居在北山上。   相传曾经的药王风枳一出山就治好了连天师伊絮都不能治好的皇帝的病,从此名声大噪。   “正是那个风家,听说风家这一辈又出了个药天才风忆,也不知是真是假,若是真的又为何不出山替皇帝治病呢?”   “呵……”伊子堪还没笑完,桃安把剔好骨头的鸡腿第一口喂到伊子堪嘴边:“你先吃。”   伊子堪却看了一眼旁边的少年:“你自己吃吧,在外人面前不礼貌。”   “哦哦。”桃安识趣的收回手。   “你们俩……是什么关系?”少年察觉出不对劲,普通朋友能做到如此种种吗?若是少爷与侍卫还说的过去,可哪有少爷给侍卫主动喂东西吃的?   伊子堪却懒得给他回答,语气犹如十二月的冰封:“吃你自己的饭。”   少年被伊子堪凶神恶煞的呵斥却仍然无所谓的左说一句右问一句,向两人介绍起自己。   “我叫荧宣,是个游走四方的天师,你们呢?是去哪里的?”   “没有目的的游人。”伊子堪每句话都是在打发他。   桃安看不下去少年次次热脸贴冷屁股,弯弯眼角:“我姓桃,单字一个安,这位是我的……哥哥。”   荧宣热情的作揖:“原来是桃公子,相逢即是有缘,送你们几张辟邪符吧!”   桃安一口热茶差点喷出来,送伊子堪辟邪符,真是给土地爷送黄土堆啊。   不过出于礼貌,荧宣递过来的符还是被桃安收下了。   “你是天师?”桃安好奇的看向伊子堪,自己这么大一个妖坐在这里他却没看出来,也不知是因为伊子堪在身边还是这位荧公子学艺不精。   伊子堪递给他一个高傲的眼神,桃安就知道是什么原因了。   “是啊,在下前月在望阳观小住几日修行,现在正是从望阳观奔往皇城,三皇子广招天下医者,却不曾想到当今圣上久病难医,会不会是妖鬼作乱呢?”荧宣胸有成竹。   “自然不会,只是顽疾而已。”伊子堪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荧宣不服气:“你又如何知道?”   伊子堪剔完鸡腿擦擦手:“阁下莫不是忘了,朝廷中还有位位高权重的国师,若真有妖鬼作乱,难道你竟然比国师更胜一筹吗?”   本以为荧宣会被打击,不料他却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听闻伊子堪是太子党的人,这种政治上的事,有时候难免会有失偏颇。”   桃安和伊子堪一齐挑眉,桃安转过头看着他轻笑一声,伊子堪放下筷子问桃安:“吃饱了吗?”   确实一块肉也没了,桃安连忙点头:“饱了。”   “我们去房间吧。”伊子堪是一刻也难以和这个自以为是的年轻人待下去了。   荧宣丝毫没有觉得两人是在讨厌他,乐呵呵的和他们挥挥手。   “你是太子党的人,你自己知道这事吗?”桃安乐不可支。   虽然他确实不通政事,但也知道伊子堪绝对懒得掺和这些俗事,更别说站什么阵营了。   “呵,我与太子见面的次数恐怕还不如你一顿饭吃的鸡腿多。”伊子堪并没有很生气,只是觉得这年轻人太不知天高地厚。   桃安揪住他的衣服:“怎么,现在嫌我吃得多养不起我了?”   伊子堪被拽的往他那处偏了偏:“随便吃,一只蠢狐狸而已,养多少年都养的起。”   “哼!老东西。”桃安抬手想要打他的脑袋,最后还是怂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山庄的温泉结界是十几个天师共同维持的,整个后山都氤氲着热气腾腾的白雾,水流哗哗作响,是桃安想了许久的地方。   两人不想在房间待着,便来到了这里,里面只有星星点点几个人。   “要进去泡吗?”伊子堪问他。   桃安看着里面的人,虽然被水和雾气遮挡谁也看不见谁,并且还可以有单独的汤池,但他还是拒绝。   “不要,被别人洗过的水,看起来很脏。”   “好吧,望阳山脚下的别院里,我通了几方汤池,那里你应该会喜欢。”伊子堪显然也正是这么想的,脚下一转两人便离开了温泉之处。   两人回到房间,交了四十文自然也就分到了两个房间。   站在门口,桃安尴尬的问:“今晚还修炼吗……”   伊子堪故意吊人胃口,思考了很久:“在外面就让你休息吧,毕竟我怕隔墙有耳。”   桃安指着自己的那间房:“好,那我就……”   “不修炼,你就要和我分房睡了?”伊子堪冷漠的问。   什么叫分房睡,别说的像小夫妻一样好吗?桃安觉得这人很奇怪,两个大男人不能总睡在一个房间吧。   不过他们好像还真的没有分开睡过。   一开始是因为房子太脏,只有一个房间可以睡人。后来因为要修炼,桃安被迫每天晚上都到半夜才睡。那么现在呢?很显然哪个条件都不符合。   这就确实不由得桃安多想,伊子堪为什么要执意和自己睡在一起。   也许只有一个理由,那便是从前那只妖对他伤害实在太深,以至于见到自己这么像他的一只妖后,想要时时刻刻都掌控在自己手里,这样才会有不被抛弃的安全感。   桃安真的服气自己的善良,最后还是妥协了:“好好好,不分房睡可以吧!”   “这还差不多。”伊子堪抓住他的后脖颈把他拽过来:“吃了我的鸡腿救了你的命,就该好好报答我才是。”   桃安学着前些日子再山雨楼看到的妓子勾引恩客,双手环在伊子堪脖子上,挤眉弄眼的夹着嗓子:“是,客官~”   不过从这个角度看,伊子堪真的有十足的英气,单薄的眼皮下是时常冷若冰霜的黑瞳,被他瞪上一眼都要少个三魂六魄。   嘴唇饱满肉挺着,桃安每晚都要尝遍它的滋味,只不过总是说不出什么好话来罢了。   属实是让自己这只狐狸精狠狠喜爱的长相了。   原先那只狐妖究竟是看见了怎样的绝色,才会将伊子堪抛下。   “美人,别想着以前那个负心汉了,跟我走如何?”   伊子堪低笑几声:“还是你跟我走吧,跟我走还能吃上鸡腿,跟你走只能去偷了。”   想想的确是这么个道理,桃安点点头:“那跟你走也行。”   “好。”伊子堪将他打横抱起来:“那就走了!”   桃安被放在床上:“唉!不是说好了今晚不修炼了吗?”   伊子堪靠在一边:“不修炼了,天色不早了也该休息了,明日还要赶路呢。”   “好吧。”桃安翻身滚到里面去,伊子堪躺下单手搂住他,简单的动作却给了两个人极大的安全感。   没有修炼的夜晚安静的只能听见窗外蛐蛐的叫声,蛐蛐一叫便好像闻到了下过雨后的青草香气,旁边的的呼吸声平静而熟悉,两人很快闭上了眼睛。   然而,睡到半夜,桃安的身体忽然痉挛了一下,随后意识清醒了过来,静静的望着房顶,胸口难受过后,有几个瞬间的空滞。   “怎么了?”身旁传来伊子堪哑着嗓子的声音,明显是被他的痉挛吵醒的。   桃安这才发现,伊子堪的一只胳膊搭在自己身上也就罢了,自己的头还窝在他怀里。   桃安把自己的头挪出来放到枕头上:“没事,只是刚刚胸口难受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你压的。”   “嗯?”伊子堪抬起胳膊又放下:“我的胳膊有重量吗?”   ……桃安沉默了一会儿,说句实话,几乎没有。   修炼到如伊子堪这种地步已经可以任意的改变自己的身体,想要让自己的胳膊达到没有重量的地步还是轻而易举的。   困意来袭,胸口到底是什么原因疼桃安已经懒得追究了:“没事,已经不疼了,快睡吧……”   话还没说完,他就已经闭上了眼睛,呼吸均匀。   只是他没想到,第二天他们不能如愿以偿的继续赶路了,只因为山庄出了大变故。   “桃公子,你们二位没事!我还以为你们也中招了呢。”荧宣站在大堂内诧异的看向二人,诡异的是,明明是吃早饭的时间,大堂除荧宣之外却一个人影也看不见,就连红衣老板娘也消失不见。   “出什么事了?”桃安感觉不妙。   荧宣神秘兮兮的说:“山庄里的所有人都中了妖术了……”   “什么?”   “你们快来看!”荧宣带着二人掀开帘子来到厨房一侧,红衣老板娘正晕倒在案板上,面色发青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我已查看过几间房间,里面的住客都是各个地方的名医,皆难逃此状,一夜之间所有人变成这样,连大夫自己也难以察觉,除却闻所未闻的毒药的可能,不是妖术是什么?”荧宣振振有词。   桃安忽然想起自己昨夜胸口的疼痛,或许也与荧宣口中的毒药或妖术有关。   “我已经通知了此地的官府,你们可一定要留下来帮我作证啊!”   桃安与伊子堪互看一眼,其实不想趟这趟浑水的两人,但就此别过又必定会给和自己官府带来麻烦…… 第26章 一路危机   等待官府到来的时间是无聊的,桃安坐在大堂中,厨师全部中了妖术倒下了,已经过了午时,肚子饿的咕咕叫。   “我们不是还有点心吗?”伊子堪问。   “可我想留着路上吃。”桃安是个精致的守财奴。   “我也饿了!”荧宣叫嚷着:“要不我们自己搞点吃的吧!”   伊子堪没理会他站起身来对桃安说:“后院有鸡,我去给你杀两只煮了吃,再忍一会儿。”   认识了这么久桃安从来没吃过伊子堪亲手做的东西,不过他总是给人踏实稳重的感觉,倒是让桃安期待了。“好,要帮忙吗?”   “不用,别添乱。”伊子堪就给他一个背影。   荧宣好奇的凑过来:“唉,原来他对你也这么凶啊?你们俩是好朋友吗?”   凶吗?桃安并不觉得,伊子堪只是时时刻刻都想着揶揄自己而已,甚至还有点和自己互骂的小癖好,可能小时候没有童年,便成了一个八十多岁的老顽童。   “他不凶,只是没有兴致应付陌生人。”桃安为他辩解。   “陌生人?萍水相逢便是缘,连一句话都不愿意说吗?”荧宣这个上蹿下跳的家伙怕是永远都不会懂了。   桃安好心提醒他:“你不去厨房给自己弄点吃的?他可不会给除我二人之外的做饭。”   荧宣大惊失色:“他这人怎么这样,一起困在这里能不能友好一点!”   和伊子堪说友好无异于对牛弹琴,荧宣拿着两个热好的饼子出来正撞上端着一整锅鸡汤出来的伊子堪。   伊子堪将鸡汤放在桌子上,里面满满的是大块的炖的糜烂的鸡肉,令桃安眼前一亮的是鸡肉全部去掉了骨头,也不知短短一柱香的时间内伊子堪是如何做到这么多工序的。香菇四散在鸡肉周围做点缀,香气直冲眉心。鸡汤的水不多不少刚刚好,浓郁的汤汁还冒着热气泡。   桃安吸溜一下口水,同时还听到背后荧宣的吸溜声,只不过可怜的他实在是没有口福了。   “吃吧。”伊子堪擦擦手就对鸡汤毫无兴趣的坐在一边,仿佛自己做出来的是毫无吸引力的一锅馒头一样。   桃安迫不及待的去厨房拿了一双筷子和一个小碗,对准肉眼可见最大的那块鸡肉下筷,吹凉后咬了一口,鸡肉滑进嘴里,鲜嫩的汁水在口中溢出来。桃安敢打包票,这是他三百年来吃过的最好吃的鸡肉。   “不错,对于你的手艺,本公子给出心中最高的地位。”桃安老神在在的点着头,滑稽的样子让伊子堪弯弯嘴角笑了出来。   桃安夹了一块肉递了过去:“这么好吃的鸡肉你真的不尝尝吗?”   自己做的东西自己怎会不知道什么滋味,辟谷多年的身体按理说早已没了对食物的欲望,可每次桃安递过来,他都想尝尝这个东西对眼前这个贪吃的小狐狸来说到底有多好吃。   于是在一旁流口水的荧宣就看到一脸凶相的伊子堪张嘴轻轻咬住那块鸡肉,不等到桃安松筷子自己也不动,直到桃安把筷子收走才吞入口中。   “确实不错。”以往没什么味道的东西,此刻确实有点好吃。   桃安白他一眼:“你是皇帝吗?每次都要喂你吃。”   伊子堪轻笑:“皇帝可没人喂,他还不如我呢。”   说完这句话,正咬着烧饼的荧宣动作一顿,又马上恢复了正常。   山庄建在山里,最近的官府赶过来也需要几个时辰。   等桃安吃饱喝足想要回房间躺一会儿的时候,穿着道袍的天师才领着一众官兵姗姗来迟。   荧宣等的快要睡着了,激动的上前迎接:“天师大人您可算来了,小民可不敢轻举妄动啊!”   这天师看起来有五十多岁,一副慈祥的长者样貌,让人心生好感。   “的确不能轻举妄动,你做的很好,那边二位是?”天师望向伊子堪和桃安那处。   伊子堪单薄的眼皮上抬,冰冷的眼神凝视着中年天师,后者不禁打了个寒战。   “那个……咳……所有人搜查各个角落,也要搜身,找出那个妖族!”   搜身?桃安看向伊子堪,“要搜我们的身吗?”   “哦?”伊子堪压下眼皮看向这些天师和官兵,像看一群死人:“我的花……还在身上呢。”   桃安心下一惊,他总是忘记伊子堪花海战神的名号,花海战神的花,便是阎罗王催命的符咒。   经过了一个时辰的搜索,前去查看各个房间住客的天师重新聚集在大堂中,看样子检查完毕,应该不打算搜两人的身。桃安在心中默默给大家点了根蜡烛,这次算他们没有触战神大人的霉头。   “府呈大人,根据山庄的名单,该住在这里的住客一个不少,刚刚已经搜身完毕,只在一个房间了发现了这个,查验后是属于出厨房红衣女子的。”一个资历尚浅的小天师给中年天师递上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封书信,展开书信是清秀但有力的字迹,中年天师一眼认出来,那是只有王室才允许使用的齐运体。   中年天师皱紧了眉头,信上所说要山庄老板趁天下名医聚集之时在食物中洒下炼金粉,从而阻止名医进皇城。   炼金粉相传乃是国师伊子堪炼丹必备金属粉末,无色无味也不可药用,只有天师才知道使用的方法,即使是神医也不能察觉。不过那都是口口相传的传说罢了,究竟是不是伊子堪所创,还是只想借他的名给毒药填点神秘色彩,也就无从考究了。   信一定会被上交,至于信的主人究竟是谁,下场会是如何,就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天师府呈能够左右的了。   “你说信的主人会是谁啊?”荧宣又凑了上来。   他不敢他伊子堪说话,只能让桃安来解解闷了。只不过桃安一只狐妖也不知无从搭话罢了。   “我觉得是太子那边的人。”荧宣自说自话。   “怎么说?”桃安问。   “你想啊,三皇子召天下能人异士为当今圣上看病,如果圣上的病真的被治好,第一功臣自然就是三皇子,太子徒有一个东宫的地位又有什么用呢?更何况,圣上若早日挺不过去,他还是储君之位。”荧宣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孩子分析的头头是道,让桃安不禁好笑。   “照你这么说,太子难道是傻的,连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毛头小子都能看出来,他又为何要费这么多心思呢?”   “这……”这倒是难住荧宣了。   桃安终于明白伊子堪不愿与人废话的心境了,此时他也觉得心累。   “此地应该用不到我们了,不如早点上路,还可以早些去下一个地方买些吃食。”桃安询问伊子堪。   伊子堪点点头:“去到哪里你也都只想着吃了。”   “你!”桃安恨自己没本事和他对骂。   伊子堪已经走向前去:“天师大人,若是没什么事,我二人便继续赶路了,我们有缘再见。”   从伊子堪口中听见的天师大人四个字,桃安只听出了明晃晃的挑衅。   中年天师正愁着如何和上面报告书信,也就无心与一个不太面善的人打交道,挥挥手让他们走了。   “我们走吧。”伊子堪领着桃安向门外的马车走去,仿佛山庄里遇见的人发生的事只是路上一个小小的浮萍。   吃饱了睡的桃安一上马车便沉沉睡去,晌午出发,再次醒来太阳已经半遮半掩透着红光,美滋滋的伸个懒腰撩开窗帘看向外面。   只见外面是一望无际接天碧绿的玉米田,长杆上的玉米须已经变成深色,三两个农人在地里劳作,空气中弥漫着丰收的喜悦。   泥土路两旁是不知名的小花,红的蓝的星星点点,只是这路实在不太好走,颠的桃安坐在里面像做小孩子的摇摇马。   掀开门帘,伊子堪半倚在马车的栏杆上,像个驱车游玩的贵公子。   看见桃安出来坐直身子:“被颠醒了?这路不好走。”   “这是到了哪里了?” 桃安问他。   “这里是淮川以北的靖莲县,我们需要在前面过河。”   淮川以北……桃安皱眉:“马车走的并不快,怎么不过一日半就到了淮川了?”   伊子堪拍拍马尾:“我们抄近路走,一路都是荒郊野岭连个歇脚的地儿都没有。我想让它快一点,自然就能到淮川。你不是想来江南玩儿吗?西北的景色我也早已看腻了。”   好吧……您厉害您任性。   “唉你看那边!”桃安指着前方:“那里是不是有个客栈。”   一片平坦的农田当中,当真有个挂着旌旗的高大建筑若隐若现在傍晚的雾气当中。   伊子堪眼神考究的看向那里,嘴里嘀咕着:“农田里的客栈吗……”似乎有几分兴致,勒马的绳子转了个方向:“走,我们去凑凑热闹。”   马车朝着那个方向疾驰而去,大片大片的玉米地向身后走去。然而那挂着酒旗的客栈虽然看着一点点近了,却让伊子堪的马车直接走到了天黑。   “好不对劲。”这下桃安也看出问题了,天黑下来,隐匿在雾气中的建筑就变得造型诡异非常,像一只等待食物的野兽…… 第27章 善良之人   灯火如豆,远处的村落已升起了袅袅炊烟,一派祥和之色,然而前方遥不可及的客栈勾起了伊子堪和桃安两人的兴致。   马车渐渐驶出农田小道,前方的道路忽然变得无比宽敞,两旁悬挂着赤红明亮的灯笼,指引过路人前往客栈休息。   “快要到了吗?”桃安进去歇了一会儿又探出头来,两边红灯笼的尽头,便是诡异的庞然大物。   “嗯。”伊子堪看着兴致勃勃的桃安:“不害怕吗?”   桃安“嘿嘿”笑了两声:“花海战神在此,我有何怕?该是妖妖鬼鬼的害怕才是。”   伊子堪转过头去:“马屁精。”   桃安正想转过去看看他是否是害羞了,前方疾驰的马儿却忽然低鸣一声,猛地刹住了脚步。   桃安刚站起身来,一个趔趄往前摔去,手控制不住的往旁抓去:“伊子堪!”   伊子堪的手臂应声而至,大臂贴紧了桃安的胸膛,在他即将脸部着地的瞬间把他捞进自己怀里。   车顶的地蛋和棒槌就没这么幸运了,“吧唧吧唧”两下掉在两人脚下,“哎呦”一声摔了个四仰八叉。   “好险好险,差点破相了……”桃安紧紧搂着伊子堪的胳膊,半个多月双修的日子,已经让他对伊子堪的身体产生了不由自主的依赖。   桃安抓住马尾:“你这晕葫芦怎么搞的,突然停住干什么!”   “嘘——”背后的伊子堪湿热的气息打在桃安脖子上。   “怎么了?”桃安察觉到不对劲,低声询问。   两人不说话,两只小东西摔得再疼也不敢出声,一时间红色的大道上只有风吹灯笼“吱呀吱呀”响的尖锐声。   伊子堪指了指前方的路上,经过半个月的修炼,桃安的五感也变得敏感非常,仔细分辨之下,明白了伊子堪想让他看什么。   “那里…有个人?”   一个极度佝偻着后背,一直到脸要贴在地面上的老人,此刻正艰难的提着一盏没有被点燃的灯笼,摇摇晃晃的现在路中间。老人脸上的肉往下耷拉着,眼睛看不见眼珠,嘴巴也看不见嘴唇,乍一看去难以分辨那居然真的是个人……   不,或者说不能称他是个人,毕竟桃安没有在他身上感受到一点活人的气息,要么是鬼魂,要么……便是诈尸了。   拉车的马匹正来回甩着蹄子,蹄子踏在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昭示着这匹马的不安。   伊子堪掏出一张未着一字的黄色符纸,空手捻了一个诀,符纸瞬间化为一撮粉末,洒在马儿棕色的毛上瞬间隐匿不见。效果立竿见影,四只蹄子几乎是立刻停止了胡乱摆动,整匹马安静了下来。   伊子堪用马鞭轻轻抽打了几下马儿的臀部,马车便在这种驱使下慢慢朝着那不知是人是鬼的老头前进。   马车渐渐走近,老人却不闪不避正站在路中间,仿佛料定了这匹马不会撞他。事实正如他所想,伊子堪轻轻勒住缰绳,马匹的前蹄停在老人面前。   “二位是住店的客人吧?”老人嘴部的皮肤蠕动几下,说话的声音如同锯干枯的树干。   “是。”桃安回答。   “那就请跟我来吧。”老人提着灯笼转过身去,步履瞒珊之下,竟然走的并不慢。   伊子堪抽动一下缰绳,慢慢跟在他身后。盯着诡异的老人良久,嗤笑一声:“为虎作伥。”   桃安抬头看他,刚想问他怎么了,道路两旁红色的灯笼却倏的全部熄灭了。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桃安猛地闭上眼睛,再次适应了阴暗的光线睁眼,只见那老人提着的飘飘摇摇的灯笼居然亮着一点难以察觉的柔弱白光,方才红色过于鲜亮,以至于让人完全忽视。   忽然没了光线对老人来说似乎并没有什么影响,继续前行着,不过从他耷拉了一脸的皮肤来说,他可能也看不见什么光线的变化。   没了光亮的夜寂静异常,马车在土路上晃晃悠悠的,盛夏的夜晚桃安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凑近伊子堪耳边:“我们不会是撞上鬼了吧?道士抓鬼吗?”   伊子堪居然真的思考片刻:“典籍上记录的师父们是抓鬼的,不过我从小也没见过几个鬼,确实也不会。”   桃安大惊失色:“你莫不是在耍我!那我们还在这里周旋什么,还不快跑!”   “跑什么,没见过的东西,你不好奇?”伊子堪看起来真的疑惑。   “那也得有命好奇才行啊……”但是说到有命,桃安注视着伊子堪,他看起来一点都不怕,甚至似乎好整以暇的享受着这活死人给自己带路,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又对伊子堪的能力估量错误了。   桃安坐回马车上:“好吧,那我就当舍命陪君子了。”   说话间,挂满了红色灯笼远看像一个大火炉的客栈渐渐展现在两人面前,马车缓缓停下,老人提着的灯笼瞬间毫无光彩,也恭敬的站在路边等两人下车。   伊子堪跳下车:“走吧,龙潭虎穴也进去看看热闹。”   好奇心会害死猫,不过幸好他不是猫,只是一只抱着天师大腿的狐狸而已。桃安紧跟着跳下马车。   客栈的外形很有新意,木头搭建的主体却像粮仓一样圆润,此时灯火通明犹如丰收的季节。尖尖的房顶上种植着不知名的绿色植物,郁郁葱葱。   客栈的大门敞开着,令桃安惊讶的是,这里的住客并不少,且都是活生生的有人气的人类,大家在大堂中吃着喝着谈论着,不禁让桃安怀疑自己刚刚在路上所看到的诡异的一切是否真实。   老人引着二人刚进去便是一大群笑脸相迎。   “于伯回来了。”   “于伯,吃饭了吗?”   “又去接待客人了,太辛苦了。”   ……   他们口中的于伯竟然就是带两人进来的不知是人是鬼的老头,老头点头回应着和他搭话的每一位住客,昭显着他极其受人欢迎的地位。   “这些人好像都不太正常……”桃安穿梭在热情的人群中,心底的不安却一点点放大。   “嗯,哪里不正常?”伊子堪反问他。   桃安琢磨片刻:“是太过善良?人类的情绪一般很难维持太久,而这里的每一个人都高昂的喜悦,没有一丝杂念。”   “但他们至少还是活生生的人,不用怕。”伊子堪嘴上说不用怕,已经找到了一个空桌位坐下。   “这位置也很有意思……”伊子堪笑了,只是他平时笑中的危险程度还不如拉下脸来。   桃安环视四周:“的确,满堂桌椅,只有这一张是空出来的,看上去就像是特意为我们准备的。”   桃安坐下,只听伊子堪轻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桃安疑惑道。   伊子堪看着他:“长进不小,看起来没有以前那么蠢了。”   “懒得理你……”桃安负气将头转向别处,故意不理伊子堪还要提出和好条件:“给我买肉吃。”   伊子堪还没答应,旁边桌上的人听到桃安说话却大惊失色,转过身来连忙摆手:“不可杀生!这里只提供素菜,那些小动物多可怜啊!”   桃安被他急迫的样子吓了一跳,这人同桌的所有人都露出悲悯的目光看着他,仿佛吃肉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行。   “好……我吃素就是了。”这些人明显不太正常,桃安也不欲与他们多纠缠。   待几人友善的向桃安道谢后转过头吃自己的满素全席,桃安低声的嘟囔:“怎么回事啊,去哪儿哪儿不给肉吃。”   “带的吃食还够,我们要间房间上去,这些人没什么意思。”伊子堪站起身来,面色不愉。   抱大腿的桃安虽然不知道伊子堪为何突然不开心,但对他的任何决定都没有异议,站起来紧跟在伊子堪身后。   待伊子堪从像死尸一般的老人手中拿到钥匙往楼上走,有许多客人也已经吃完晚饭上楼了。   二人路过一桌酒过三巡相谈甚欢的三人旁边,未等桃安反应,伊子堪倏的把其中一人的头狠狠按在面前的菜汤中,汤汁四溅,那男人的面上头发衣服全部被染成花花绿绿,一片狼藉。   桌上其余二人,旁边桌上几人以及桃安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的张大了嘴巴,不知二人有何愁怨。   伊子堪却送来手掏出一方洁白的帕子,一根一根擦拭自己被溅上汤汁的手指:“不好意思,手滑。”   “你……”桃安心中呕吼,你这是手滑吗?别人可不知道你是什么劳什子国师,这谁碰上不得给你来两拳啊!   被按进汤里的兄弟抬起头来,上面挂着两片菜叶,脑袋晃了晃似乎不知道为何会发生这种事,而后咧了咧嘴角憨憨的笑起来:“没……没事嘿嘿,这位仁兄必定也是无意的。”   桃安抽搐了嘴角,兄弟,你理解错了,他就是故意的!   然而没人管他在想什么,桌上其他两人以及旁边桌子上的人,甚至于说整个大堂中还未散去的人类,都在为伊子堪极其冒犯的举动辩解。   “是啊是啊,肯定不是故意的。”   “大家互相理解……”   “以后小心点就是了。”   被按头的那位男子从脸上摘下菜叶还够不浪费的放进嘴里,拾起筷子继续和旁人有说有笑的吃起来。到最后,只剩桃安一个小心眼的人罢了。   伊子堪擦完手将染上污垢的手帕随手一丢:“走吧,看来这一屋子都是大善人啊。”   桃安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屋子让伊子堪为自己解答疑惑,拽着他就往楼梯上走。   而在二人的身后,怪异的老人眉头位置的赘肉皱了皱,似乎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情。 第28章 噩梦与安抚   楼梯扶手,转角处,客栈的边边角角里摆满了形形色色的花草,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植物汁水的新鲜气息。楼下的吵吵闹闹是善良和气的,若不是见识这客栈的回忆,倒还真觉得这里是一处与世隔绝的人间天堂。   楼梯并不是干木头做的,脚踩上去有湿漉漉的沉重感,伊子堪与桃安并排向上走,身后传来“噔噔噔”的声音,一位打扮光鲜的中年男子追上了他们。   “二位公子,刚刚领牌子看见你们是天子九号房的住客吧?我是八号房的住客,正在你们对面,一起上去吧!”   那人笑容满面看上去能住在这里十分开心,桃安心下疑惑,这里的住客究竟知不知道此地的诡异之处。   桃安想了想问他:“这位仁兄,您从哪里来,又往何处去?”   “啊,我……”中年男子恍惚了一瞬,“我本要去南海做生意,路过此地见风景不错便停留了几日,又见于伯在客栈招揽生意实在辛苦便来这里住下了。”   “哦,做生意……”桃安又问他:“仁兄在这住了几日?”   “不过五六日而已。”   “五六日……那生意怎么办,等得起吗?”桃安好奇他是做什么生意的。   “生意……我的茶叶五六日不打紧的。”男子似乎没了往常的高兴,不知是不是真的人为五六日不重要。   伊子堪冷哼一声:“今年的春茶就要下市了,秋茶比春茶贵的很,且已经成熟了吧,过了这几日又是什么价钱呢?”   中年男子听见这话站在了原地,伊子堪没空搭理他,拉着桃安上了三楼,那里是天字号房所在。   “咦?”桃安左右看看:“怎么没有六号房?”   客栈的房间对号排列,如一号门对面是二号门,旁边才是三号。这在普通的客栈中很常见,只是唯独五号门对面是一堵平整光滑的墙面,六号门不翼而飞。   伊子堪只淡淡扫了一眼便略过了,桃安也就没把它当回事。   屋子里的摆设很寻常,一张桌子一个椅子,靠窗的位置摆放一张床榻,角落里照例摆放着四五盆花草。   桃安深吸一口气:“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好像睡在玉米地里一样?”   也许是花草太多,清爽潮湿的味道过甚却让人觉得不适,像生喝了一口青草汁。   伊子堪二话不说开始动手把屋里的花草搬出去,门一打开,对面八号门也正开着,楼梯上遇见的那位中年男子失魂落魄的进了房间把门撞上。   “他不会有事吧?”桃安倒不是多关心他,只是怕这趟旅途实在太不顺利。   伊子堪看都没看一眼:“他已经出事了,除了死,还有什么会更糟。”   说着把花草全部搬出去:“关上门。”   桃安不再管对面那位仁兄,关上门细细呼吸了一口:“呃……你觉不觉得,好像并没有什么用?”   没错,虽然把花草全部搬出去了,可空气中还是弥漫着呛鼻的潮湿,今天晚上恐怕要做睡在星空下的草地上的梦了。   桃安脱掉外衣翻身滚上床,伊子堪把他推到里面,自己也脱掉外衣上床睡在外面。   伊子堪背对着床下,面对桃安将他搂在怀里,伊子堪的臂弯很有力量,桃安在十几个夜里见识到过,现在这只胳膊轻轻一推就将自己搂进这个宽厚的怀里。   伊子堪一个道士,身上总是带着安神香和檀香混合以后轻微的干木香,平时穿着几层衣服微不可查,可一旦凑近了,尤其是脱掉衣服的时候,这点味道就会争先恐后的涌出来,抚慰着每一个躁动的心。   就比如现在,因为这家客栈处处透着的诡异,桃安身为一个妖精也没见过这种场面,心神不宁的躺下,伊子堪身上的安神干木香味为他驱散了房间中大部分的潮湿,也让他在这个温暖的怀中安定下来。   也对,大齐不败战神再此,自己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伊子堪,你说我们这是碰上妖了还是鬼啊?”桃安把头埋在他的怀中,声音闷闷的。   摘掉发冠散开头发的伊子堪静静的躺在那里,阴沉的目光在黑暗的夜色中卸下伪装,胳膊给桃安做枕头,手轻轻搭在身旁人的腰窝处。此时的他是所爱之物的拥有者,脆弱而又坚实。   “你知道食欲花吗?”连带声音也柔和几分。   “知道,但没见过,不甚了解。”桃安的气息喷在伊子堪腋窝处。   “食欲花传说出自伊絮之手,同开始的狐妖一般,也是炼丹失败的产物。此妖可变换形态吸引过路之人靠近,被它吸引之人一般都具有同一种占据上风的性格,放大人类身体中的这种性格会成为它的食物,而人类的肉体最终会成为它的养料。”   桃安回想:“那……它在哪里呢?是那个老人吗?”   “不,明日再告诉你。”伊子堪神神秘秘的,换了个姿势搂着他。   一动起来,他的一缕发丝掉在桃安面前,上面是清爽的阳光味,扫弄着他的脸颊。   下次伊子堪洗澡,他绝对要弄点花瓣进去,就放自己最喜欢的山茶花吧……   桃安想着想着睡意袭来,慢慢睡了过去。   只是他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他梦到自己真的躺在星空下,身边的伊子堪不翼而飞,陪伴他的是满地的绿色草和白色的小花,他站起身来顺着眼前的小路奔跑想要去找寻伊子堪的下落。   跑着跑着,路上洁白的花朵倏的禁闭起花瓣,天上的星星也熄灭了自己的光亮,天地之间一时间无比黑暗,桃安被这突如其来的黑暗吓了一跳蹲在原地,急得团团转别无他法,在心中默念伊子堪的姓名,好像他的名字是什么必胜的咒语。   忽然远处吹来一股邪风,吹得他直打寒战,身体不由自己的痉挛了一下,就这样醒了。   桃安还未睁开眼就能感受到周围的黑暗,恐怕天还没亮。两人没变换什么姿势,他照样躺在伊子堪的臂弯中,相交之处因为夏日的颜色而变得粘腻,桃安挪了个没出汗的地方,睁开眼睛想要看看伊子堪的睡颜再重新入睡。   桃安本就是妖,又被迫修炼许久,夜视能力极强。   刚睁开眼,正对上伊子堪的一双黑眸,眼神深邃而危险,原是伊子堪也醒了,并且看他眼神清明样子是醒了不短的时间了。   “是我……”桃安张口想问他是不是自己把他吵醒了,眼前骇人的场景让他的眼睛忽然睁大,张开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他睡在里面朝向伊子堪,也正朝向窗户的位置。昨夜明明被伊子堪严丝合缝关好了的窗户此刻却大开着,在如水的夜色中,白天见到的老人竟然诡异的出现在窗外,在外面扶着窗台,长满赘肉的丑陋脸庞朝向屋内,如果他有眼睛,这个姿势正是紧紧的盯着躺在床上面对他的桃安。   桃安的心“砰砰”的跳着,这里可是三楼,房间窗口外甚至没有一棵足够高的大树,他如何站在了那个位置?能力感受到的邪风是不是因为开了窗户刮进来的?伊子堪早就知道他来了所以醒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在桃安的脑海中闪过,他被吓到的精神却难以支撑他闭上紧盯着那老人的眼睛。一只略微粗糙的大手忽然抚过他的眼睛,温暖划过放松了桃安的眼皮让他缓缓闭上。   “睡吧,我在呢。”伊子堪轻柔低沉的声音如同一滩平静的海水,安神香的味道恰到好处的抚慰了惊吓的心,桃安甚至难以想起外面还有一个诡异的老头,只是想着伊子堪在呢便再次进入了梦香……   后半夜,桃安又做了一个蹊跷的梦,梦到了一株造型奇特的花,他被美丽的花朵吸引,凑近想要闻花的味道,然而花的味道很奇特,竟然是一股檀香味……   桃安再次醒来时,天已大亮,自己躺在枕头上,窗户已被关上。   伊子堪披散着头发靠在床边翻弄一本本草书籍,目光慵懒而散漫却认真,看的桃安心乱如麻。   桃安伸手抓了一把他的发丝握在手中,伊子堪被他一扯低头看醒来就不老实的家伙,拿书轻轻拍打了一下作乱的手。   昨夜被那老人吓了一跳的窘迫已被桃安抛在脑后,抓住人家的头发坐起身来:“我来给你束发吧!”   伊子堪看桃安自己的头发也没见他束过,却想着拿别人练手了。   二人来到桌子旁,桃安一边给伊子堪梳头发一边问他:“昨夜是你把那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赶走了吗?”   伊子堪摇摇头:“他只想来放点东西,放完就走了。”   “放了什么东西?”桃安恶趣味的给伊子堪编了两条对称的小辫,一直编到发冠里面看不见为止。   “花粉,他只是食欲花的一个傀儡罢了,食欲花要害人也要符合条件,你不是问我食欲花在哪儿吗?束好了吗?”伊子堪欲站起身,问桃安给自己束好发了没有。   桃安刚好为他戴好发冠,退后一步看着自己的大作,负手而立:“束好了。”   伊子堪也懒得管束的好不好看,站起身走到墙角处,拿出一把精致的寒光闪闪的小刀:“看好了。”   小刀尖处瞄准墙面狠狠扎下去,小刀的锋利桃安是见识过的,然而扎进木制的墙面却没有木屑掉落,反而潺潺流出新鲜的汁水,如同刀尖扎进了粗壮的藤蔓当中一般。   桃安也已经无力再惊讶于这些诡异之处了…… 第29章 活死人   “所以……这整个客栈就是食欲花的本体?”看着潺潺流出来的新鲜汁水,桃安若有所思。   伊子堪低头擦拭小刀:“可以这样说,它不知存在了多久,也许一开始它只能变换成一间小小的茅草屋,吸食了多少人的善念,害了多少人,才能长成这么大的样子……”   “走吧,去看看对面那位仁兄怎么样了。”伊子堪将小刀揣进怀里,甚至都没看一眼桃安给他束的头发,便走到门前打开了门。   “这……是怎么回事?”桃安跟在身后惊讶住了,昨夜亲眼看见那位男子进了对面的八号房,而此时此刻,那扇门竟然不翼而飞,如同昨日看见的六号房门那样。   本该出现房门的位置,彻底变成了一堵木墙,旁边甚至还摆放着一盆娇艳欲滴的鲜花做装饰。   如果整个客栈就是食欲花,那它一定是活的,动的,而消失的房间并不是错觉,是它在汲取养料了。   “那人还活着吗?”桃安走到跟前,手抚上冰凉的墙面,里面没有一丝动静。   伊子堪手下符纸一捻,祭出了人神剑。   “让开。”   桃安眼力见的躲到他身后。   伊子堪微微用力,手起剑落,人神剑如同切豆腐一般插入了墙面,甚至没有一点汁水爆出。   “噗”的一声,人神剑穿透了墙面,告诉两人里面还是空的。   伊子堪利落的将面前的墙面切出一人多高,切下的墙面落下,露出里面的光景。   “咳咳咳……”桃安剧烈的咳嗽起来,因为最先涌出的,是一大股浓烈的花粉,厚重如同扬起的沙尘让人窒息。   伊子堪拉着他闪身躲到一边,将他拉进自己的怀里,胳膊掩住他的口鼻。   安神香与檀香的结合仿佛沁入了伊子堪的身体,即使从未见他用过什么香,那股被腌入味了的香气每每还是能安抚桃安的心身。   待花粉的厚重差不多散干净了,桃安也不那么咳了,拍拍伊子堪的胳膊:“我们进去吧。”   伊子堪这才松开他,将他揽在身后,缓缓向前走。   一进房间,桃安终于知道那直冲眉心的花粉味从何而来,只见一朵庞然如五六个磨盘大小的诡异的花盛开在最中央,根茎布满了整个房间,甚至难以看出有什么家具,脚下是厚厚的湿润的泥土,踩下去便能深陷其中。   “快看,那个是人吗?”   也难怪桃安会这样问,这朵诡异的花厚重的花瓣向下卷曲着,里面是像向日葵一般的平而大的花盘,正此时长出了无数的尖刺,如同人类的牙齿一般正在咀嚼着什么东西。   而那个被咀嚼的不成人样的东西,仔细辨认似乎就是昨日所见的那个茶商。   人神剑被挽出个剑花,狠狠劈在了这朵食人花靠两人最近的那根的根茎上,汁水飞溅,那粗壮的根也应声而断。   似乎感受到疼痛一般,那食人花的尖刺突然朝天凸起,无声的咆哮。   伊子堪却不会给它反应的机会,人神剑来回穿梭,为两人靠近它清出了一条道路,断裂的根茎七七八八的落在地上,一片狼藉。   “刷——”身后传来凌厉的破空的风声,在伊子堪身后的桃安耳朵一动,转身甩出一道红色光芒,带动着周围的空气形成一个漩涡,“咚”的一声与这不怀好意的来物相撞。   那是一条带着密密麻麻尖刺的藤蔓,眼神正对着它的桃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被这玩意打在身上一下想想都很酸爽。   “刷——刷——”   这一根藤蔓仿佛只是一块试水石,霎时间,昏暗的房间里四面八方传来凌厉的破空声,藤蔓铺天盖地而来,誓要把两人困死其中。   “我负责前面,后面你行吗?”伊子堪手中人神剑轻轻挥舞,不怀好意的藤蔓便噼里啪啦的掉在地上。   桃安正燃起斗志,红光乍现:“交给我!”   运行功力不需要太大的动作,两人背抵着背,目光专注而凌厉,随着手下毫不拖泥带水的翻飞舞动,藤蔓的汁水、尖刺在空中爆开,难闻的气味让桃安屏住呼吸。   “功力见长,继续努力……”伊子堪还有功夫回头看一眼桃安的状况。   桃安手中挥动,白了他一眼,装作不小心的手肘使劲捣了一下他的后背心。   一棵花的藤蔓不会有多少,两人交错处理,爆开汁水的残肢在地上落了厚厚的一层。   桃安抖动自己身上,他没有伊子堪那样的本事,在空中掉落的尖刺落了他一身,此时噼里啪啦的往下掉。难以想象如果闯进来的是个连自己都不如的小妖或是人,会有怎样的下场。   两人踩着藤蔓的残肢来到那个巨大的食人花处,里面的男子已经奄奄一息,但好在尚有一丝气息,垂着脑袋,身上大大小小被藤蔓尖刺划出的伤口。   食人花原本见到活人便兴奋凸起的尖刺此时无精打采的向外翻着,仿佛藤蔓被悉数砍断,也砍断了它的精神。   伊子堪将人神剑收起来,手指翻动换出那把精致的小刀,刀尖点在食人花两个尖刺中间位置,此时的食人花还天真的不知道死神降临,然而下一瞬……   “唔——”   食人花发出痛苦沉闷的声音,声音极其刺耳,昭示着它正在被开膛破肚。   伊子堪锋利的刀尖下手极速而精准,一刀下去,既不会划伤中年茶商,又打了食人花个措手不及。   食人花强打濒死之前的精神舞动尖刺向将它开膛破肚的不知死活的人发起攻击,伊子堪抬手挡住它牙齿般的尖刺,手毫不顾忌的按在上面,一不小心便随手掰下来几颗。   “噗——”看着伊子堪如同教训闹脾气的小孩一般,桃安忍不住笑了。   “别只顾着笑,过来接住。”伊子堪手脚并用扒开巨大的花骨朵,中年茶商便从里面掉出来。   “来了……”   桃安赶忙上前接住,血液混着大量食人花的粘液弄了他一身,嫌弃的想把他扔出去,但本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人性他还是忍住了。   “这里方圆几里都是荒地,难以找到一个大夫,他还能活下来吗?”   伊子堪随手拿过一片叶子擦拭小刀:“先回房间把他安置下,食欲花的粘液能维持生机,别给他清理暂时死不了。”   桃安点点头:“原来这就是食欲花吗?”   “不绝对,这只是食欲花根茎上开的一朵小花,用来汲取人肉当做养分。花到底是花,真要处理食欲花,还要找到它真正扎在土里的根,斩断才行。”   桃安似乎明白一些,即使动植物有了灵智变成妖,只要未有人类的身形,便逃脱不了植物要有扎生在土里的根才能成活的法则。   二人合力将男子搬到床上,他浑身都在渗着血,好在整个人都被粘液包裹,不至于血流成河。只是身体软趴趴的,应该断了不少骨头。   “现在去哪里?”桃安身上沾满了粘液,只想快些结束这一切。   “去找食欲花扎生土壤的根,一定在底下,我们下去。”   伊子堪在床头贴了几张符纸,暂保这茶商平安。   “好,我们下去……”   桃安转身欲下楼,却有一个身影,静静的站在两人门口,大白天的手上提着昏暗的灯笼,看上去早已等候多时了。   “又是这老头。”桃安不耐烦。   明明是人,死了却要为害死自己的妖精做事,来来往往不知害死了多少像茶商这般无辜的善良之人,已不能用可怜来说事了。   “把他绑了。”伊子堪指挥道。   “早就想动手了。”桃安手下翻飞,细长的红光向那非生非死的老头攻击而去。   老头的动作实在不太灵敏,匆忙之下只来得及将手中的灯笼向上一举,被桃安的灵气劈成两半发出“呋”的一声,里面竟然是装满东西的实心,霎时间,暗红的花粉铺天盖地的充斥着整个屋子。   短短一个时辰不到,桃安再次受到三百年所见加起来还要多的、浓烈的花粉攻击。   “咳咳!看不见了……”   桃安捂着眼睛,一是花粉实在太多,整个房间都变成了暗红色的海水将人淹没,二是花粉仿佛有毒性,吸入不停咳嗽的同时,刺激的双眼不断沁出眼泪,欲睁不能。   “靠边蹲下!”伊子堪在不远处一句急促的提醒。   桃安最听人言,双腿一曲迅速蹲下,与此同时,头顶有东西极速飞过,只留下一声凌厉的撕开空气的声音。再次听见,便是如同鞭子狠狠抽打在肉体上的闷声,但并没有传来人类的痛呼声。   桃安后知后觉的想,该是伊子堪甩出的缚妖锁,既然被花粉遮挡不知道老头在什么位置,便干脆甩满了整个屋子。   “抓住了吗?”桃安向伊子堪刚刚说话的位置发问。   一时间没有人回答他,正当他要站起身来,背后忽然伸出一只有力的胳膊揽住他。几乎触碰到他的一瞬间桃安便知道那是谁的,于是也不反抗,跟随出了房门口,逃离了那片铺天盖地的花粉海。   待停下来,伊子堪从怀中掏出一方洁白的帕子粗略的替桃安擦了擦脸上被泪水粘住的花粉。桃安抬头看他,伊子堪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仿佛早已出入惯了这样的场面。   桃安倒有一种两人一同出生入死的新鲜感,遏制不住的兴奋:“趁现在,我们去找食欲花的根吧!”   “嗯。”伊子堪嗯了一声,更像是轻笑一声。 第30章 小妖变大妖   “棒槌,我还是觉得我们这样不行……”地蛋披了一身的树叶藤蔓,头上还顶着两个滑稽的大角,苦哈哈的坐在地上。   与他相比棒槌就更惨了,小糖葫芦串每一颗山楂上都裹满了泥巴,头戴一个比她本身还高的帽子,站在树后要与树干融为一体。   “少废话,藏好。”桃安一把按住地蛋头上的大角,三只妖躲在客栈外面的一棵三人合抱的大树后边。   其实不能说是三只妖,他们的脚下,一个尸体一般的人横躺着一动不动,被棒槌踩在脚下,那便是被伊子堪的缚妖锁捆住且已经没了意识的老头,也是这三只妖的作案工具。   桃安专注的看向客栈一楼右边的某个窗子,此时正值午饭时间,大家都聚集在大堂用餐,唯有这个窗子里有人影晃动,那便是消失在桃安身边的伊子堪。   时间来到一个时辰以前,伊子堪将老头扔在房间内与茶商共处一室,两人赶往楼下寻找解决食欲花的办法。   此时已日上三竿,不过大堂内不见一个客人或是厨师,空荡荡的只有穿堂风吹过,裹着桃安适应过的植物汁水的味道。   “会在外面还是在里面?不如我去客栈外面看看?”桃安扫视一楼的房间,不像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伊子堪点点头:“好,不过极可能深埋在底下,要仔细留意。”   桃安去了外面,而伊子堪则在一楼地字号房间外仔细搜寻。   出了客栈,桃安在门口驻足,前方的道路挂着一排一排并未亮起的灯笼,和昨夜看上去并无二致,远处是大片大片的玉米田,两侧和背后是郁郁葱葱高大的树木。忽略这在荒无人烟处建起的竟然是个客栈,这里还是很适合惬意的住上几天的。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桃安走到客栈一旁的马厩处找到自家的马车,敲敲木板:“棒槌,出来干活!”   无忧无虑的小妖睡得正酣,被主人叫醒也不恼,跳出马车直挺挺的站在桃安面前:“主人,有何吩咐!”   桃安却对她笑脸相迎:“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任务需要你来完成……”   爱凑热闹的棒槌十分期待,这份期待紧紧持续到她在烈阳底下不断蹦哒。   “扎深一点,如果感觉有什么异常就说出来。”   桃安站在阴凉处,指挥着廉价的劳动力。   棒槌头顶酷暑将身下的木棍狠狠地扎进土壤里。   “主人,很硬,像个大石头。”   “不对,继续搜寻。”   棒槌往前蹭一步。   “主人,软软的,这里泥土很好。”   “继续。”   棒槌又往前蹭一步。   “主人,硬硬的,像个骨头。”   桃安想了想:“翻出来看看。”   棒槌身上使力用力一撅,柔软的土壤被翻起,同时被带上来的还有一整根骨头,看上去似乎是某个动物的腿骨。   桃安并不认得这究竟是不是属于人类的,伊子堪可能认得,不过……大概八九不离十了。   “继续探查。”桃安指挥棒槌继续,但自己看到这根骨头心里不太好受,能来到这里的都因为太过善良,而这种人类争相拥有的本性,却成了妖怪利用的工具,将他们化成一具具枯骨。   “主人,好像有东西!新鲜的,凉凉的。”棒槌在一边大喊。   桃安深吸一口气走过去,随手将棒槌拔了出来,她的木棍上,残留着绿色的液体。   脚下的土壤平整松软,谁能想到这里会隐藏着支撑整个客栈的根茎呢。   “可能就是这里了,你在这里守着,我去叫伊子堪。”   “不必了,我就在这里。”伊子堪忽然从旁边的窗子探出头来,吓了桃安与棒槌一跳。   桃安向里面看去,房间里的住客两耳不闻窗外事,正在床榻上酣睡。   “你把他迷晕了?”桃安问。   “没有,他中了食欲花粉,不到固定的时辰不会醒过来。”   伊子堪翻身从窗子跳下来,抓起棒槌将她倒过来嗅了木棒处沾有汁液的位置,直把棒槌羞的脸红。   “应该就是这里没错了。”伊子堪随手扔下棒槌,棒槌像个小姑娘一般红着脸跑掉了。   “嘤嘤嘤,人家还是个黄花大姑娘被看那里真是臊死了……”   地蛋神情无奈的看着她:“你都没有人的身体,还黄花大姑娘呢……”   棒槌跑走,桃安和伊子堪合计密谋,便有了一个不算周密但有了伊子堪便万无一失的计划。   三只妖躲在树后,桃安掏出两张符纸:“这是伊子堪给的,定能让你二妖威武非凡。”   棒槌和地蛋看着桃安手中鬼画符一般的符纸,深谙跟着老东西就没碰见过一件好事。   天上的太阳在南方转向正中,午时已到,三只妖在烈日下不停冒汗,桃安紧盯窗子等待伊子堪让他们动手。   窗子被打开一条缝隙,伊子堪的面庞从暗处露出来,四目相对,桃安难以自控的笑了。   伊子堪微微点头,示意他们可以开始了。   “啊!老人家您怎么了?妖啊!大家快来看!”   调门极高的高声呼喊在客栈外的空地上响起,惊扰了大堂内正在用饭的诸位住客。   “哪里,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快出去看看!”   匆匆忙忙出了大门,人们只见一位容貌俊美的公子仰身跌坐在一旁,而他的正前方,两只形状奇特的大妖正钳制着客栈那可怜的老人家。   “这这…好大的妖啊!”   “老人家!”   “这可怎么办……”   要的就是这个场面,众人慌做热锅上的蚂蚁,桃安在一旁煽风点火:“这两只妖要带他去哪儿啊……我们快跟上看看吧。”   桃安的长相看起来年幼又清秀,他又极其能装可怜,无疑是激起这群善良之人保护欲的利器。   有两人过来将他搀扶起来:“别害怕,我们跟上去看看,这妖看起来很笨拙,我们有这么多人呢!”   走在前面的棒槌和地蛋脚下一顿,他们能此时罢工吗?   为了让它们显得威风,伊子堪给了两张强魄符,也就是让他们变大为自身的两倍,没想到还是被人说笨拙。   桃安强忍笑意:“真的吗?那我们快跟上看看吧。”   桃安边被两人搀扶着往前走,边回头看伊子堪所在的窗子,窗户已经大开,伊子堪就站在窗边也没人会注意,桃安向他使了个眼色。   大堂内所有人都外出追赶这两只妖,只等大家走远,伊子堪就可以着手将食欲花连根拔除并砍断,往后再不能害任何人。   众人被放大的棒槌和地蛋牵引,或慢跑或极速,不知不觉就已来到客栈前道路的尽头。桃安回头看远处的客栈,这里已经足够远了,再往前走便会惊扰附近的村民,便给棒槌和地蛋二妖发信号:“大家,我们不如在此地将他们围住,再往前走进了树林便不好处置了。”   为了表示他们并不笨拙,两小妖听到桃安的信号如同要吓走这些不知死活的人类一般,第一时间转过身来挥舞手中的木棍。人群围着他们团团转,也无一人敢上前。   场面一度十分焦灼,桃安时不时看向远处的客栈,面上风轻云淡,内里早已焦急的等待着伊子堪赶紧解决食欲花。   “哈哈!大家不要惊慌,我乃靳荆县天师府在册天师,这两只小妖不过小菜一碟,大家让开。”一名男子忽然跳出来,声称自己是一名天师。   大家如同找到了主心骨,纷纷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桃安心里“咯噔”一下,两小只没什么修为,没有灵力和技法,要处理他们的确是任何一个小小的天师即可,他也没想到会有这么蠢的天师被食欲花捕捉。   眼睛时刻紧盯着食欲花化成的客栈,嘴里胡乱与这自称天师的家伙胡扯着:“天师大人,您随身带有符纸吗?”   “那当然!”那人信誓旦旦的翻自己的衣兜,然而翻了许久,脸上的表情渐渐淡下去并且烦躁起来:“我的符纸呢,明明在这里的……”   桃安心下稍安,像演话本一般掉下一滴惊慌的眼泪:“这可怎么办啊,老人家怎么办……”   见美人落泪,周围人纷纷上前安慰他,一时间不知究竟哪里才是大家该上心的地方。   桃安一边哭着,余光看到客栈仿佛摇晃了一下,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向那边望去:“大家快看,客栈是不是要塌了……”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大家真的看到那么庞大的建筑剧烈的晃动起来,只是它如此坚固,晃动也没使上面的任何一个物件哪怕一只小小的灯笼掉落,只是愈晃愈烈。   “这是怎么回事……”   “客栈要塌了吗?”   “地动了?”   “我们要不要回去……”   众人张大嘴巴,都不相信眼前看到的这一幕。   忽然,它摇摇晃晃的,像一个喝醉的醉汉一般,一头栽倒过去,直至倒下,都没有一个灯笼过窗楞掉下。   “啊!它真的倒了!”   “怎么会这样!”   众人从目瞪口呆转为惊慌失措,桃安趁乱来到棒槌和地蛋身后,将强魄符从二小只身上揭下,三只妖一跃而进草丛中,快速回到客栈原来的地方。   客栈倒下,却不似寻常房屋倒塌,翻倒过后地下盘根错节的根茎露出,有生命一般不停收缩挥舞着,桃安领着两小只后退,生怕被他抽到一下便会皮开肉绽。 第31章 望阳山   桃安找到了站在食欲花上方挥舞着人神剑的伊子堪,他正将还想往泥土里扎生的根一一斩断。   食欲花连根拔起倒下,地上出现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大坑,桃安往里看了一眼,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只见坑底铺满白花花的一片,随着食欲花根系的挥舞时不时带出一两根的,是人类的骨骼……   桃安失神的喃喃道:“像这样的妖害死了无数人,最终的下场也不过是一死了之,一命偿百命,这世上还有这样没有道理的道理吗……”   人神剑斩断的根无法再恢复,食欲花渐渐没了反抗的能力,幻化为客栈的花体显露出来,同早上在茶商房间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伊子堪跳下来缓步走到他身边:“世上道理本就如此,杀人犯,强奸犯,无论害了多少人,最终也不过是午时三刻斩首。”   桃安泄了一口气:“好不公平。”   “是不公平,所以那是世上的道理,而不是我的道理。”   桃安抬头看他,隐隐雀跃:“那你的道理是什么?”   伊子堪将人神剑收起,掌心浮现一座金色的缩小建筑:“杀了人,就赐它去避世塔里逍遥快活。”   将手中的塔向旁边空地处抛出,避世塔在空中肉眼可见的生长成了一座如同地下宫殿一般的庞然大物,轰然落在地上,压倒了成片的树林。   桃安睁大眼睛看着面前这每一层都燃着紫绿色火焰的鬼火塔,丝丝冒着黑气,纵然是在骄阳之下,阴森恐怖的投下一片阴影,令桃安后脑发根树立。   “轰”的一声,避世塔一层的大门打开,两个目测身高十二尺有余得长角怪物,佝偻着后背,手中各掂着一把四条缚妖锁合捆粗细的锁链,步伐铿锵而来。   同为妖族,桃安这个颇像人类的小妖动也不敢动,偷偷像伊子堪身后躲去。躲在避世塔主人身后,瞬间安全多了。   两个畸形怪物走出来,背后跟着一位身穿黑色长袍的男子,看上去倒有人类的长相,负手而行,面色如冰。   “这是避世塔的守门人,末肆。”伊子堪忽然向桃安介绍。   说时迟那时快,末肆就已经来到了二人身边,身体僵硬的鞠了一躬:“末将末肆,见过桃公子。”   见这人居然是向自己说话,桃安从伊子堪背后探出头来:“不…不必多礼。”说完又不知说什么,“还是看食欲花要紧。”   “是!”末肆转身便走。   “咦?”桃安疑惑道:“他都不向你问好吗?为什么会听我的话?”   伊子堪单薄的眼皮向下看去:“你把手放在这里,他可能以为他的主人我都得听你的。”   桃安低头一看,刚刚观看避世塔变大太过紧张,自己的手竟然紧紧环在伊子堪劲瘦的腰上。   在旁人面前搂搂抱抱成何体统,桃安赶忙将手放下来:“不好意思,习惯、习惯了。”   伊子堪没说什么,使了个障眼法让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也进不来,方才被桃安和两小妖骗出去的人们便在原地打转,不过他们看上去焦急万分,似乎已经恢复了正常。   末肆和两只大妖动作极快,几个呼吸间便已经将食欲花用铁链捆好拖入避世塔内,末肆来向伊子堪告辞。   “此地有四十二人遇害,你该知道怎么做。”伊子堪对他说。   “是。”末肆也不废话,回到避世塔关上大门。   伊子堪将避世塔收回掌心,那么一个庞然大物便又消失在桃安眼前。   “走吧。”伊子堪取了障眼法,向停放马车处走去。   桃安脚下跟着伊子堪走,回头看了一眼外面的众人:“我们不管他们报官吗?”   伊子堪头也不回:“他们都是常年在外做生意或游乐的旅人,在这种事情上比你明白多了。”   “好吧。”桃安快步跟上他。   “主人、主人,马车上有个死人!”刚走到马车跟前,地蛋和棒槌便飞奔着来告状。   “什么死人?”桃安凑近一看,马车顶上那原本属于两小只的净土不知何时躺了一位浑身是血的人类,正是奄奄一息的茶商,只能是伊子堪将他搬到这里来的。   然而伊子堪也不知是菩萨还是阎罗王:“前面看见城门村寨便把他丢了,自会有人发现他。”   “好好好。”有伊子堪在桃安万事不愁,掀开门帘进了马车,又俯身将两小只推出来:“你们俩浑身是泥,外面呆着去。”   两小只“嘤嘤嘤”的哭起来,车顶被人霸占,里面不许进,只能和这个抓妖的老东西共坐车前。两小妖唯唯诺诺的挤在一旁。   忙碌了将近一天没吃东西,桃安先在里面大快朵颐了几口,拿着吃食撩开帘子找伊子堪一同坐下。   “你饿不饿。”桃安抬手将一块肉干喂到伊子堪嘴边。   伊子堪张口叼住,才说了一句:“不饿。”   桃安此时特别想掐住他的脖子问一句你有病吗?然而避世塔大门刚刚关上,他可不想进去走一圈。   说到避世塔,桃安忽然想到:“对了,避世塔必须要变成真正的塔大小才能关妖吗?”   伊子堪点点头。   桃安皱起眉心:“那上次你拿出来吓唬我,难道还真能在浒州城里变成塔么?”   伊子堪心情很好的勾了勾嘴角:“你也说是吓唬了。”   桃安怒瞪着他,敢怒不敢言,最后也只问:“也就是说你当时就不打算收我,为什么?”   “因为普通的妖我都是直接杀了,避世塔只收大妖,而且……”伊子堪毫无温度的扫视一眼角落里的棒槌和地蛋:“身边只有这么两个蠢货,你能厉害到哪儿去?”   “我我我……”   “你你你……”   两小只气的话都说不清楚,自顾自气的瑟瑟发抖。   桃安吃着吃着,闲坐着不舒服,往旁栽倒在伊子堪怀里,翘着二郎腿看天上的白云飘动,看鸟在各个树叶之间来回穿梭,看自己给伊子堪编的小辫。看着看着舒服的伸个赖腰就这样沉沉睡去。   可怜伊子堪一边牵着马绳驾车,一边还要照顾大梦三千的桃安,以免他的头发落在地上弄脏,醒来又要找茬了。   伊子堪一只手拢住他柔软的发丝,青丝时不时就会被吹落一撮,又要重新拢住,一次又一次,伊子堪似乎对这个游戏乐此不疲,心情大好。   桃安醒来睁开双眼之时,入眼的是天上挂满的闪亮的星辰,以及一个硬挺的胸膛。   “醒了?”伊子堪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桃安翻身坐起来,马车停在一片辽阔的山坡草地上,车顶的茶商已经不见踪影,看来是被伊子堪丢下去了。两小只缩在角落里,已经打着呼噜睡着了。   “怎么停下了?”桃安问他。   伊子堪轻笑:“狐妖大人,我可是个人类,您不能让我昼夜不息的干活,我也需要睡觉,您就饶了我吧……”   最后一句伏在桃安耳边轻声细语,桃安被他整个环在怀里,闹了个脸红,这老东西果然还是有一手啊。   为了不吵醒两小妖,桃安压低声音说:“那你去里面睡吧,我不困了。”   伊子堪也低声回他:“我也不困,我想的是另一种睡觉……”   桃安睁大眼睛:“这可是在外面……”   伊子堪将鼻子埋在桃安领口中深吸一口气:“这里没有人,附近所有活物都逃脱不了我的掌控,不用担心。”   桃安被抱起来推到马车内的软褥上,马车颤了颤,他马上稳住身体,外面可还有两个小妖呢,他总有一种背着孩子偷情的快感。   伊子堪可不管这么多,进了车内压到他身上,略糙的手掌迫不及待的扯开他的衣带,摸入松垮的衣领当中。   “我们这、还算……修炼吗?”桃安不通要领,只能被动承受。   伊子堪在他的胸膛落下一吻:“不算,算男人之间的普通交好。”   “好……”   好在往后几日两人运气出奇的好,住店还是直接睡马车都没有遇上妖患,桃安每日想睡就倒在伊子堪肩上睡,想吃就要拉着伊子堪颓废的吃喝,日子过的十分自在。不过……   他看着旁边的酒坛子,他的酒量极好,极少能喝醉,杏子酒、青花竹、杨梅酒等等,大齐贵的贱的坛子装的瓷瓶装的几乎被他喝了个遍,可谓是天下无敌手。但他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地蛋究竟是哪里来的,哪个坛子变的。地蛋不过才几十年的修为,他竟已记不清了。   “想什么呢?”伊子堪将喝光的酒坛子顺手扔下车。   桃安摇摇头:“没什么。”   狐生艰难,何必再去想以前的事情呢。   伊子堪也没追问,望着前面连绵成片的青山:“望阳县要到了。”   桃安也向远处望去,拍拍面前的马儿:“浒州城到望阳山不过区区七日,千里神驹也比不上你的脚程啊。”   马儿甩了甩蹄子,昂头挺胸。   桃安马上回头问伊子堪:“这马是神马吗?”   伊子堪瞥他一眼:“不是,但人是神人。”   “哈哈!”桃安手撑着头仰躺着:“你整天跟个妖混在一起,顶多算个妖道。”   “哦,”伊子堪面色慵懒:“蠢妖也算妖吗?”   桃安已经在他的嘲讽下接受这个说法了,云淡风轻的笑着:“算啊,当然算。”   ----------------------------------------------------------------------------------   不会飞的秋雁:   小狐狸要开始变强了!   另外,大家五一都去哪里玩呀~我也终于可以出学校了! 第32章 欢府   不过半个时辰,伊子堪与桃安的马车便已入了望阳县,望阳县为望阳山望阳观的保护地,一入城门禁止骑马与马车通行,可惜伊子堪是望阳观鼎鼎大名的国师,无人敢让他下车。   桃安撩开门帘,望阳县条条大路整有浒州城两个宽敞,路上来来往往皆是佩剑的江湖中人或是身穿道袍的道士,两旁摊贩支着帐篷,酒要大碗喝,趁着三三两两的高谈阔论。   望阳县不行车马已是明文规定,偶尔见一辆马车定是望阳观有名的道长或是位高权重之人,惹的众人频频侧目。   “要不……换我来驾车,他们会不会认得你啊?”桃安实在受不了这么多目光,将自己的脸藏在门帘后。   万一被人认出是伊子堪在驾车,那马车内该是什么样厉害的人物啊,桃安可担当不起。   “怎么?现在知道让我一个人驾了七天的车是欺负我了?”伊子堪说归说,仍然安稳驾车不动如山。   “谁欺负的了你,况且我还不是好吃好喝的喂给你,到底换不换?”说到这里,桃安忽然想起来他才是伊子堪的小跟班来着。   “不必,住处马上就到,你如果想也可以出来陪我坐会儿。”   桃安心想还是算了吧,他可不想成为今晚江湖大侠们的饭后谈资。   桃安躺了回去,掀开马车侧边的窗帘望向外面,正有两个江湖侠客打扮的人同一位身着道袍的道长喝茶。   “道长,可眼熟这马车的主人?”一位劲装打扮的女子问旁边的道长。   “看马车的确不认得,似乎很少在县城内走动。”道长摇摇头刚要低头喝茶,忽然瞥见驾车之人,难以置信的睁大双眼。   “怎么了道长?那人你认得?”女子连忙问。   “这、这这……”道长激动的磕磕绊绊:“那可是战神大人?”   “什么!”   “什么?”   大齐可能的确有几个战神,可在望阳山脚下被人们成为战神的自然就是那位出身望阳观的鼎鼎大名的花海战神——伊子堪。   作为被花海战神载着的桃安,心虚的放下帘子。这些人的谈论他能听到,耳力极好的伊子堪自然听的更清楚,不过他可能早已习惯了这种惊讶吧。   这一路上,桃安听见无数人谈论这辆马车,他的心情也从被国师大人载着的不好意思转为就要听人夸赞伊子堪,无论是不是认出了他就是伊子堪,总之会夸他英俊冷酷之类的,桃安皆非常受用。   马车到达地点缓缓停下,桃安等待伊子堪让他下车,却听见门外传来恭敬又惊喜的问候声。   “主人,是您回来了?”听声音是位年轻女子。   伊子堪回应她:“师父召我回来,没有提前通知也不必多准备什么。”   桃安还在听着,门帘忽然被撩开,伊子堪半倚在门边:“下来吧,狐妖大人。”   不叫他蠢狐狸还真有点难受,桃安爬到门口,伊子堪已经下车等着他了。   桃安撩开帘子出去,只见一排穿着清一色布衣铠甲的侍卫齐刷刷站在马车两边,一个美艳女子带领两个小厮等在下车位置,只是看上去见到自己极其紧张。   依据待客之道又男女有别,一个小厮伸手张想要搀扶他下马车,却被一只大手抢先一步。   伊子堪直接搂住他的腰,借力把他抱了下来,而后若无其事的松开手。   桃安尴尬到脚趾扣地,想要踹他一脚,虽说他贪懒,马车不矮,以前下车都要伊子堪抱他下来,可现在是什么场合,他身为大齐的国师真是够不注意自己的形象的。   伊子堪好像全然不觉桃安对他的嫌弃,转身对女子吩咐:“你们下去吧,不必伺候。”   “棒槌和地蛋……”   伊子堪拍拍他:“他们会照顾好的。”   主子说话向来说一不二,几十人瞬间从马车旁消失的无影无踪,顺带将马牵了下去,桃安这才感觉喘过一口气来,也能看清面前真正属于伊子堪的府邸。   望阳县城内的布局很有意思,每条路走到这里便是尽头,只因这尽头有一座极其宏伟的建筑,青石墙面绵延不知尽头何处,九尺之地种满郁郁葱葱得喜竹,高耸的院墙露不出一枝红杏,也难以窥见内里的回廊庭院。   朱红色的大门镶嵌着张牙舞爪的怪物门环,最高处挂着纯金题下的牌匾,上书——欢府。   “欢府?为何是欢字?”桃安疑惑道。   想来这么大的府邸该是皇帝亲赐,可既赐了伊姓,为何不是伊府?   说起这个,伊子堪心情不错的嘴角慢慢放松,昭示着主人复杂的心情:“欢快喜乐,自然是欢府。”   嘴上说着欢快喜乐,面上却出着神。   桃安最见不得人不开心的样子,上去拐了他一胳膊:“我看是欢乐有生气才对,你每天能不能兴奋一点!不要总是出神了,你有什么放不下的回忆吗?”   伊子堪不再出神反而盯着他的眼睛:“自然有,谁像你一样过去的事就可以没心没肺的忘记。”   不知为何,桃安总觉得这句话是在言辞激烈的骂他,莫名其妙道:“过去的事永远无法改变,一直记得也只是留下遗憾而已,我才是搞不懂你。”   桃安抱着手,伊子堪比他少活二百多年,却有太多秘密埋藏在心底,即使两人做过最亲密的事,也难以捉摸。   两句话已经出了火药味,两人第一次呛舌,几个呼吸间冷静下来,桃安站在原地一时间也不知怎么打破这氛围了。   “我只是记在心里而已,没有伤害任何人,不必如此对我吧?”伊子堪率先开了口,语气温和。   桃安顺台阶下,还要嘴硬:“我也只是搞不懂而已,也没说讨厌你……”   伊子堪忍住嘲讽他的话,单手拖住他的腰往前推着走:“好知道了,我们进去吧。”   桃安别扭着跟他走,然而一进门,眼前的景色就把桃安惊了个透彻。   前院如同缩小的朝堂,三层白玉台阶拾级而上,直通明亮高大的大堂。只是更多流动的泉水及新鲜开放的花丛绕远一周,倒是更美观舒服。两侧五步之宽的回廊合抱,气势恢宏。   桃安看着宽敞大堂中的瓷瓶屏风看的入神,仔细分辨是不是前朝的宝物。   伊子堪拉着他往回廊拽:“咱们不住这,去后面看看。”   沿着回廊一路走过去,房屋檐牙高啄交相呼应,青砖绿瓦熠熠生辉,桃树梨树槐树梅树看似杂乱无章却是高低错落别致,燥热的夏天也如秋高气爽般凉快宜人。   “你除了不能用朱红色,还有什么是比不上皇帝的?”桃安惊叹到移不开眼。   伊子堪想了想:“嗯?大门是朱红色的,他管不着我用什么颜色,只是我嫌难看而已。”   桃安再次被他的格局深深折服:“你就不担心…功高震主?”   伊子堪领着他来到一扇门前,这门隐蔽在一片竹林之中,人迹罕至。   听见桃安的疑问伊子堪转过头来,眉眼上挑:“功高震主,那也要看看谁才是主。”   说完转身打开了这扇大门。   “喔——”桃安发出欣喜的赞叹,如同来到了世外桃源。   门内与门外如同两个境界,入眼先是大片的桃园,漫山遍野的是已经纷纷坠落结出果实的桃树,如同给大地铺上了红粉色的帛巾。   桃树之间是几颗粗壮的柿子树,每一颗上面都吊着晃晃悠悠的秋千,不知用了什么材质,旧而不腐,被山风一吹便“吱呀吱呀”的响。   不过最使桃安如痴如醉的当属云环雾绕的热气,它们便来源于隐匿在树丛当中的潺潺水流的温泉。   一念仙境,一念人间。   “这里便是望阳山的一座小山峰,整座山都被我种上了桃树,现在这个时候,再过一月半月便能吃桃了。一边在温泉中小憩一边吃桃,我没有闲空体验过,不过不会差到哪里去吧。”伊子堪守着眼前这座山,眼神却落在了桃安侧脸,只是后者沉迷于兴奋当中,并未发觉。   桃安随手拨动了秋千,虽不如屈入司所制,倒也足够他躺下睡个午觉了。   “想不到你看起来如此无趣,内里却十分懂得享受。”   伊子堪没有反驳:“我要去见见师父,不如你先在这里玩儿一会儿,没有人敢来打搅你,如果有需要我让小厮在门口守着,玩儿累了可以让他带你去我的卧房。”   桃安连忙点头,自然是不敢打搅他处理正事:“你几时回来?”   也许是温泉的热气茂盛,氤氲的伊子堪也如要一般慵懒笑着说:“有只狐狸在家等我,自然去去就回。”   桃安摇摇头,只当是自己看错了:“好,那你快去快回。”毕竟在这里自己全当是个外人。   伊子堪走后,桃安一人对着这整片后山,不自在的感觉削去了大半,再变成狐狸原身,自然是撒脱的蹦跳穿梭在温泉之中与秋千之上,偶尔不小心掉进温泉狐狸爪子上沾了水,在木制秋千上留下一个个小梅花,不一会儿整片后山便全是狐狸的味道了。   玩儿累了便又变回人身仰躺在秋千上,呼呼喘息大气,待呼吸平稳便要睡着了…… 第33章 杂念   可惜人在睡着之前,想的东西往往是最多的,他忽然想到伊子堪每一次的落寞都是在与他性格毫不相干的事情上,比如欢快喜乐。   他为何会修这一大片的桃山,氤氲雾气的温泉,与自己第一次见面便要自己的身体,其实一切都很好解释,只因为不知多少年前的那只与自己极其相似的狐狸,在伊子堪心中埋下了因,而自己却品尝了它的果。   他忽然心烦意乱的翻了个身,他无意窃取他人的感情成果,本以为随便一个缘由能让他跟在花海战神身边保证安全便是美事一桩,可现在狐狸也有了情感,好像不那么开心了。   桃安被自己的思绪烦的睡不着,干脆起身推开大门,果然有一个身着绿色轻便常服的小厮正在等着,见桃安出来恭敬的欠身。   “公子,有何吩咐?”   桃安不习惯有人这么恭敬的对自己:“以后在里面等就好了。”   小厮却害怕的摇摇头:“这里是禁地,没有主子允许我们不能入内。”   桃安深吸一口气:“伊…国师大人有没有说过我的卧房在哪里?”   小厮让开身:“主子吩咐将您带到他的卧房里,想来还未安排。”   桃安并不是很高兴,一切对他的好,中间都掺杂了一个其他人。   “前头带路。”   欢府后山直达望阳观,不过半个时辰伊子堪便回了家,推开自己卧房的门想要换身衣服,却不料桃安已经靠在床榻的楞上定定的出神了。   伊子堪一边解上衣扣子一边来到他身边坐下:“怎么,那里不好玩吗?怎么这么快来休息了。”   桃安还在望着一个地方出神,仿佛没有听到他说话并没有看他。   伊子堪收敛起了笑意:“为什么不开心?”   “你不该背叛他。”桃安忽然说。   伊子堪不解其中意:“你说什么?”   桃安看着他的眼睛:“倘若他在你心里如此重要,心心念念念念不忘,为他修桃园不许别人入内,为他改名欢府看到就会落寞。就不该来招惹我,按照人类的说法这是不忠,可你居然乐此不疲。”   伊子堪淡了表情,目光凌厉:“是他弃我而去在先,我凭什么为他守身如玉?”   “所以你恨他吗?”桃安问。   伊子堪一下哽住,咬紧牙关。   桃安步步紧逼:“我来替你回答,你不恨,并且倘若他现在出现在你面前你会毫不顾忌的与他重归于好,你认是不认?”   伊子堪将目光瞥向别处,仿佛不愿面对这现实。   桃安当然知道答案,又问他:“那我呢?倘若他重新出现,我又何去何从,再去当我的逍遥狐妖,就当作我们从未遇见过……”   “你也会落寞吗?”伊子堪忽然说。   桃安看着他,不知他所指何意。   “没事,”伊子堪继续换他的衣服:“他不会再出现了,你不用担心。”   桃安这一刻非常想哭,不是因为他替代了谁,而是因为伊子堪这一句“他不会再出现了”,他怎么了?失忆了?死了?就这样永远抛下伊子堪了?   桃安哭的是自己没骨气的心软了,哪怕是伤害自己成为别人的替代品,他也不会再做一个抛下伊子堪的逍遥狐妖了。   伊子堪在桃安面前毫不顾忌的把衣服脱干净,忽然从怀中摸出一枝干巴巴的花来。   桃安连忙靠后,生怕碰坏了一点:“这就是…花海战神的花吗?”   他不会自讨苦吃的去问花最初是哪里来的,恐怕也与自己替代那人脱不开干系。   “是。”伊子堪恶趣味的将花靠近桃安,吓得桃安往床榻里面爬去。   伊子堪欺负桃安才重新展开笑颜:“这花只是普通的苦花而已,不是什么法器,你怕它做什么?”   桃安恨恨的看着这个始作俑者:“它不是什么法器,可足以要我的命!”   “好吧。”伊子堪将花插在床头一个形状奇特却很好看的容器中,花漂浮起来在半空中,看来这容器也是法器。   终于花离了伊子堪的手,桃安爬过去对着他没穿衣服的后背就是一巴掌,回声清脆。   “嘶……”伊子堪回头看他,桃安仗着自己替代那人十分重要有恃无恐:“那么喜欢欺负我,可你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伊子堪背上渐渐浮现出一个红红的巴掌印:“是吗?我不能把你怎么样……”   伊子堪忽然飞身将他扑倒:“我虽不能打你,但总有办法折磨得你死去活来不是吗?”   桃安这才想起伊子堪没夜都好似公狗上身,不把他做到没意识不罢休,这要是带着自己打他的气还不把他弄死……   “不不不……这才刚刚申时,大齐三大忌,忌白日宣淫啊!”   最终,也只是伊子堪将昏迷的他叫起来喂点晚饭时,迷迷糊糊又恨恨的说:“若你不是国师,我们定要被抓起来了……”   然后就又没有意识的睡着了。   明明申时就睡下了,醒来竟然已经是第二天日上三竿,桃安迷迷糊糊也未睁开眼,伸手一摸伊子堪不见了,想来是到了自己家里,事情却多的很。   昨夜没吃几口就昏睡过去了,伊子堪也没忍心把他二次叫醒,导致现在肚子咕噜噜的叫,饿的心慌。   伸手想要摸到床楞翻身坐起来,指尖却忽然碰到床边什么东西,还未察觉便掉了下去,发出“嚓”的一声。   桃安迷迷糊糊想这是什么,骤然睁开眼睛,猛地坐起身来看床边的法器,空空如也。   “完了……”   谁能告诉他伊子堪究竟哪根筋断了为什么大早上的要把自己的花放在自己伸手就能碰到的床边啊!!!   桃安用自己生平最快的速度翻身下床,跪在地上看着干枯的花瓣四分五裂的躺在地上,如同他此刻的心情以及不多时以后的肢体。   平时扇伊子堪一巴掌这种事他的确可以有恃无恐,可现在花海战神都变成无花战神了,自己也变成桃不安了,他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略微定神打开门,还是昨日那个小厮站在门外:“问公子安。”   桃安心想自己绝对算不上安:“咳、你家主人何时回来?”   “今日望阳观开炉,主子寻常都是傍晚才回家。”小厮声线温和,却半点也平复不了桃安的心绪。   “主子还吩咐,若公子待在房里无聊,飞渊可带公子去望阳县中转转。”   “你叫飞渊?”桃安有一搭没一搭的说。   “是。”   “没事,我再睡一会儿。”桃安关上房门,实际哪里睡得着,在房内来回踱步也不敢去收拾那一地的碎花。   这短短一柱香的时间,他连如何给伊子堪跪下祈求留个全尸都想好了,最差的办法就是逃跑,可若是不出大齐境内,又跑的了哪儿去呢。   “主子,您回来了?”   门外忽然传来飞渊的声音把桃安吓了一跳,不是傍晚才回来吗!   “嗯,桃公子可起身了?”   “方才起了,又睡下了。”   “好,你下去吧。”   伊子堪推门而入,却被房内站着的桃安吓了一跳,这人正直直的站在床前冲他友好的微笑:“我没睡嘿嘿……”   伊子堪直觉有猫腻,试探问:“你闯什么祸了?”   “这你也猜的出来!”桃安慌里慌张向前扑到他怀里,企图用美人计挽回伊子堪的一点怜悯之心,伊子堪接住他,好整以暇的看他要说什么。   “是有一件事情……一件关乎到我性命的事情……”   “你把花弄碎了。”头顶传来伊子堪的声音。   桃安浑身僵硬:“你怎么知道?”   “我看见了。”   桃安从床边跑开,被他挡住的花自然就显露在伊子堪面前。   “我错了…对不起!不要杀我好不好……求求你……”伊子堪面无表情,桃安却被吓得哭了出来,身体滑落要给他跪下,伊子堪的能力与杀伐果断他一直都知道,一直都明白。   伊子堪单手把他拎了起来:“没什么,这朵花没了,你就再赔我一朵。”   他语气认真,让桃安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想拿自己的身体剜一朵血花出来。   “赔…什么样的花?”   伊子堪紧紧搂着他,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像是安抚他不要哭了:“什么样的都可以,让我能继续担当花海战神的名号就行。”   桃安安静下来揣测伊子堪的意思。   “那我,折一枝桃花给你可以吗?”   “当然可以。”伊子堪如同往常一样心情不错。   已是入了秋,桃花已经开的不那么好看,桃安翻遍整个后山才找出一枝不那么破败的桃花枝,递到伊子堪手中。   骨节分明的手指执一枝暗红的桃花枝,本应是美人如画,桃安此时却无暇欣赏。   “我逃过这一劫了吗?”   伊子堪将桃枝收起来:“这枝鲜艳的很,我又能是花海战神了。”   桃安眼角哭的红红的,说起来比桃花还要艳,伊子堪揽他入怀:“其实没有这枝桃花,我也是花海战神,因为我一直都有一朵在我身边。”   桃安抬眼看他,伊子堪也在注视着自己:“师父开出了极好的宝物,哭完了就和我一起去看看吧,蠢狐狸。”   不得不说蠢狐狸三个字虽然不好听,此时却是安抚桃安的良药。 第34章 望阳观   桃安并不确定伊子堪是否真的没生气,上山的路上,棒槌和地蛋没跟着,他也只敢坐在伊子堪身后,动也不敢动。度日如年,莫过如此了。   伊子堪挥动马鞭:“上山的路有两条,前来拜会烧香的人一般走山前,道观的人一般走后山,你想走哪条路?”   桃安战战兢兢:“都可以。”   “哦。”伊子堪大喇喇的往后一躺倚在桃安身上,看似伸个懒腰却把桃安吓得宛如惊弓之鸟,一只胳膊揽着他动也不敢动。   马儿继续向前走着,伊子堪找了个姿势躺在桃安大腿上,支起一条腿,手里握着马鞭,倒像个玩世不恭的少年郎。   一黑一白一卧一坐,两个俊俏的少年如此亲昵引起了路上来来往往人们的好奇,纷纷投来视线。望阳县大多是江湖人士拜会之地,对断袖之癖接受度极高,尤其是英姿飒爽的女子,目光中还带着几分难以抑制的激动。   “你的师父便是青灰道长吗?”桃安试探着问他。   “是,我亦没有第二个师父。”伊子堪拿马鞭扫着马尾。   青灰道长已有百二十岁,传闻是个脾气古怪的老顽童,皇帝下召几次拒不接受,出自他手的宝物却流传甚广,也不知好不好相处。   “那……我应该称呼他什么呢,便叫道长吗?”   一阵风吹过,桃安的白衣抚过伊子堪的鼻尖,被他捉住仔细嗅闻,也不知上面有什么味道。   “叫师父便是了,我的什么不是你的。”   虽然是窃取他人的感情,桃安仍然压下心里的忐忑扬起嘴角:“会不会冒犯道长,他会待见我吗?”   伊子堪一边把玩他的衣角,一边给他泼一盆冷水:“绝不会待见你,他讨厌任何妖族。”   桃安嘴角瞬间落下:“那你还带我去见他?”   伊子堪冷笑:“他现在打不过我,自然也轮不到他讨厌还是喜欢,带你去见他只不过是知会一声。”   传闻伊子堪被青灰道长从小抚养长大,师父师父,恐怕父字才是排在前面,这样打打骂骂真实的师徒情父子情,让桃安心头一暖,不由自主的又笑起来。   “笑什么,摔花之仇我可还未报呢,你还笑得出来。”   语气冰冷本来是可怕的,可他仰躺在桃安腿上,无论桃安看他还是他看桃安都很滑稽,桃安自然也严肃不起来:“哦,跟在你身边做一辈子的小跟班,还不够偿还啊?”   伊子堪手交叠枕在头下,仿佛真的仔细思考起来:“嗯……勉强吧。”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胡乱搭话,马车便已开始走上坡路,望阳观近在眼前了。   为了不耽误时间,伊子堪抄近路从后山小路上山,望阳观矗立在望阳山最高山峰之顶,大齐太阳东升,望阳观便最先与朝阳遥遥相望,因此取名望阳观。   望阳山整座山峰被高大茂密的树木覆盖,望阳观整座观仅仅只有三矮一高的尖塔立于树木遮盖之外。   桃安最喜欢看的便是人间美景,一边同伊子堪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谈,一边感叹望阳山后景色别致,偶尔见一座破旧的土地庙,与这里格格不入。不过奇怪的是,尤其是对土地庙,他总有一种错觉。   伊子堪刚好问他:“这里景色如何,我儿时最喜欢来这里待着,一待便是一下午。”   桃安无心答话:“是吗,好奇怪,我总觉得我来过这里。”   此话说完,没人接他的话茬,桃安低头看去,伊子堪正在注视着自己,眼神中是一种莫名的急切,再次眨眨眼又好像不见了。   “你活了三百年,也许确实来过这里,但你却不记得了呢?”   “我……”桃安还在回味,目光瞥到一个稚嫩小道士孤零零的在山门口打坐修道,他忽然愣住了,这个场景……果真是如此熟悉了,他绝对来过这里,或是与这里极其相似的地方。   还未等他想明白,车已过了山门。   “师叔。”   刚过山门,一位年轻的道士前来为伊子堪牵马。   伊子堪带着桃安下了车:“观主还在八卦塔内吗?”   “观主在八卦塔八层等您。”   伊子堪带着桃安往八卦塔赶去,道观静谧,桃安还沉浸在对此地如此熟悉却郁郁不得解:“我当真来过这里吗?可望阳观如此名气,我功力浅薄怎么会敢来这里,当真是记不得了……”   桃安忽然心情低落下来,不是因为想不明白这件事,而是追寻这段记忆之时不由自主的下意识,他赶忙拍拍伊子堪的肩膀,急切的说:“你说会不会是因为这段回忆并不开心,所以强迫自己喝了点酒,从此也不想回忆,便就这样忘记了?”   伊子堪却很认真的问他:“你经常这样做吗?”   桃安点点头:“是的,不然几百年的糟心事都记得,也太难过了不是吗?”   伊子堪沉默了,似乎不太想赞同他的说法,二人静静的走着,脚踩在落在地上没来得及打扫的树叶上发出“沙沙”声,气氛又诡异的难堪起来。   “知道八卦塔是什么地方吗?”伊子堪率先打破这份宁静。   “听说过,是道长们炼丹制器之处,为望阳山最高之处,共有八层,层层往上炼炉品级越好,八层最靠近太阳,制出的丹药器物品级也最高,只是往往要经历三、六、九个九九八十一天还不能成功。到今天为止,八层也只有避世塔、人神剑、妖神剑、事了尘和阎王门五件宝物出世,至于丹药……我不太了解。”桃安对器物如数家珍,不过就是怕某一天碰上及时逃命罢了。   伊子堪点点头:“还不算太蠢,丹药炼成不会像宝物出世一般天有异象,你自然不会了解。”   桃安好了伤疤忘了摔花白他一眼,无声反抗伊子堪总是说他蠢,望向观内最高的塔峰:“方才那位道长说师父在八层等你,又有什么好东西要出世了,丹药还是宝器?”   伊子堪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是宝器,现在还未开炉,不知是好是坏。不过他老人家看起来很有把握,时辰都算的一刻不差。”   “何时开炉?”   “午时三刻。”   桃安抬头仰望头顶上的太阳,马上就要偏向中心位置,催促道:“那我们快些走吧!”   伊子堪却是算好时间一般,路上慢慢踱步还时不时与师侄们打声招呼,到达八卦塔时却也不耽误。   八卦塔的大门虚掩着,桃安忽然问:“我若是来过这里,那你可曾记得我吗?”   桃安只是想开个玩笑缓和一下气氛,他不记得的事少说五十年之前,那时候伊子堪不过是个小屁孩吧。   面对这个玩笑伊子堪却再次沉默了,伸手推开面前的大门。   大门一推开便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外面树荫下的凉爽驱散一空,况且此地乃是纯阳之地,身为妖族的桃安从心底窜出一股燥热。   桃安热的一皱眉头,伊子堪面色如常问他:“受得了吗?”   桃安勉强的点点头,现在的他还可以,两月以前没有遇见伊子堪的他绝对不行。   八卦塔一层占地面积最大,绕塔一周有数不清的炼炉房间,所有望阳观的道长皆可使用。此时有的房间正穿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有的房间便只有燃烧火焰的声音。   塔的中央是中空的,准确来说前七层中央栏杆围起一片中空之地,上坠有一个机关,十余条小儿手臂粗细的铁链栓住一个木制厚实的托底,一直通到桃安眼力所不能见之处。   “上去。”伊子堪未在一层多做停留,带着桃安上了机关。   木制托底中央有一个小小的凹槽,伊子堪用脚踩上那里,霎时间,无数条锁链上下牵动摩擦,发出“兹兹卡卡”的声响在二人眼前晃动,机关便缓缓启动。   “站稳,不要往下看。”伊子堪拉住站在机关边缘的桃安。   越不让他往下看就越想要往下看,桃安一只手紧紧抓住伊子堪的胳膊做靠山,小心翼翼的探出头去。   只见机关缓缓上升,八卦塔的每一层向他奔来又弃他而去,一层的地面越来越远也越来越小,最终化成一个小小的圆盘。他并不恐高,这种慢慢上天的感觉很奇妙,让他小小的激动了一把。   机关“铿”的一声停下,望阳观最神秘最高不可攀的地方,八卦塔八层展现在桃安面前。   这一层的空间可以一眼望尽,只是要有其他七层的两个高,看上去极为宽敞。之间只有一个炼炉,却足足有三人合立那么高,十人合抱那么大。此时,炉前正有一位老道背对他们盘膝打坐。   也许是听见机关停下的声音,老道也不回头便是飘飘然一句揶揄:“我还以为你不稀罕来了呢。”   伊子堪瞟他一眼并未回话,手放在桃安的后背:“走吧,这便是青灰道人了。”   “嗯?”   青灰道长听见伊子堪在和谁搭话,知道他带了人来皱皱眉头也不起身,就这样盘着腿略一用力便转过身来看着伊子堪带来的这小小狐妖。 第35章 谜团   桃安也这样看清了他的脸,青灰道长人如其名肤色很黑,布满皱纹的眼角旁是只有荔枝核大的小眼睛,此时透着精光,皱纹布满全身延伸到衣服里,手上端正拖着一把拂尘,整个人瘦弱的挂不住道袍,还有些贼眉鼠眼。   外界传闻青灰道长脾气古怪,没想到长相也如此奇特。   桃安还在腹诽人家,青灰道长却讶异一声:   “咦?怎么又是你,欢生到底还是把你找到了。”   桃安不明所以的睁大眼睛:“什么,是在对我说吗?”   回头看向伊子堪,后者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似乎并不意外青灰道长会说这种话。   然而桃安却一头雾水:“我们以前见过吗?欢生又是谁?是不是认错人了……”   他越说越小声,没有谁是真正的蠢人,欢生与欢府的欢字重合恐怕说的就是伊子堪,能够被青灰道长说又是你,别无他人,恐怕是把他认成了从前那只金缕同族狐妖。原来连青灰道长也认得那人吗……   他第一次如此讨厌身上这身象征金缕族人身份的金丝外衣,为什么人人都认得。   桃安问出这句话,青灰道长的表情变得有些玩味,阴阳怪气的问桃安小眼睛却盯着伊子堪:“哦~你居然不记得了,那我的乖徒儿可真是错付了几十年啊!”   “闭嘴。”伊子堪忽然说。   桃安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和自己一直所想的不一样,急切的看着伊子堪的眼睛:“究竟是什么意思?”   “回去再告诉你。”伊子堪安抚一般拍拍他的肩膀,回头会青灰道长说:“老头,午时三刻已到,开不开了?”   青灰道长摇晃脑袋站起身来:“好好好,不让我说,我不说……”   炼炉的火早已经停了,青灰道长走到炼炉边,拿手拍了拍炉身,里面传来“嗡嗡”的空响,偌大的炉子里面看起来没什么东西。   青灰道长向旁边的阴影处招了招手,那里走出来三个穿道袍束发的年轻男子,这么长时间桃安居然都没发现那里居然还有三个人。   三人手中持有一根二尺长的青铜勾,分别对应炼炉顶上云、人、兽三个青铜环,看来打开炼炉的重任便要交给这三位道长了。   炼炉的青铜盖边缘贴了一圈朱砂符纸,上面所画之符笔迹与桃安见过伊子堪所画之府差别很大,这里之府繁复而形象,青龙白虎具现,此为上天祈求。而伊子堪之手笔,一笔完成随意至极,倒像是给上天施舍。   青灰道长一边一张一张撕下符纸一边口中念念有词:“青天在上,厚土在下,人神庇佑,地灵向善,今有灵兽,居而为中,不敢造次,安而为昌……”   在一旁的桃安问伊子堪:“我好像从未听你念过词。”   伊子堪挑起单边眉毛:“戏子才唱词。”   桃安赶忙捂住他的嘴让他噤声,开宝器之时最忌讳不恭。   “开!”   青灰道长一声令下,三位道长手持青铜勾勾住炉盖,炉盖之大让三人手臂额头青筋爆起,一同用力才堪堪将炉盖拉动一寸。   “啧,不妙。”青灰道长捋着花白的胡子,摇摇脑袋。   “什么说法?”桃安问。   “一般高品级丹药或是宝器出世,气冲云霄还难以驾驭,必须有高手在旁压制才能保证炼炉不炸,炉盖虽有千斤,也不够宝器一气之顶。像这样三人也难以拉动炉盖,大概率就是失败了。”伊子堪说着说着,语气带上一种鄙夷。   “老头,叫我回来就是看这个?别是九九归一了吧!”伊子堪冲青灰道长喊道。   青灰道长郁郁的要把胡子打成死结:“六年、整整六年……用了我上百斤的宝石,几十年的功力,怎么会这样……”   桃安拉拉伊子堪的袖子,青灰道长如此难过了,就不要再火上浇油了。   见三人拉炉盖如此吃力,伊子堪挽起袖子上前,一只手扳住开启几寸的炉盖边缘,手臂肌肉紧绷青筋爆起,运转功力顺着三人用力的方向狠狠推去,刺耳的青铜摩擦声响起,炉盖便被开了大半。   青灰道长赶忙上前,桃安也过去看个热闹。   几人伏在炼炉边缘看向里面,只见偌大一个炼炉之外中央躺着一根半尺有余的弯曲的棍子,通身漆黑没有一点光芒,仿佛放在路边都会被砍柴人捡回家烧火的木棍。   “哈。”伊子堪没忍住笑了一声,不想打击青灰道长又马上闭上嘴,只是忍笑忍的很难受。   看着失落的像瞬间考考老了二十岁的青灰道长,桃安搜肠刮肚想法设法的安慰他:“呃……它肯定会有自己的作用的,只是需要好好研究研究,你把他拿出来大家仔细看看吧。”   后一句话是对伊子堪说的,仿佛它真的是块木炭一般,伊子堪嫌弃的用指尖把它捏出来,生怕曾蹭在手上一点黑灰。   只有桃安对它感兴趣,仔细端详片刻:“这是什么物什,是弓吗?”   这黑炭的确是弓的形状,但上下并不对称,既没有弓弦,也没有箭,如何才能使用便是个未解之谜了。   “无论你怎么说,这的确就是个废物,扔掉吧。”   桃安看向青灰道长,后者对这个黑炭一般的弓身不感兴趣,一心扑在炼炉边百思不得其解。   “好吧。”桃安伸手去拿弓,“我先帮你拿着吧,你也去帮道长研究研究。”   桃安一把握住弓身下凸起的地方,而变故就在一瞬间。   “嘶…”桃安被什么扎了一下连忙收回手,而泛红手指尖已经沁出了血珠留在漆黑的弓身上,眨眼之间似被吸收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在这时,黑色的弓身肉眼可见的速度爬满了裂痕。   “这是怎么回事?”桃安无暇顾及手上的伤口。   伊子堪也没见过此等场面,挥手让桃安靠后,将弓身扔在前方的空地上。   “锵”的一声落地,本来布满裂痕的地方因为这一摔黑色的表面剥落弹开,露出里面一点火红,而很快,没有剥落的地方纷纷脱落丑陋的黑色外壳,黑炭一般的器物眨眼之间蜕变成闪着金光的火红。   桃安惊奇的看着自己被扎破的手,这一切变化都是因为自己的这滴血吗?   “什么声音?”   八卦塔八层的几人同时抬头望向被塔顶遮挡的天空,一声凌厉的鸟鸣划破云霄,呼啸睥睨而来。   “快!打开塔顶!”青灰道长一声令下。   三位年轻道长早有准备,其中一位奔向最近的塔身向外凸起之处,那里锁链纵横交错,中央正是一处保护极好的机关,不需如何费力轻松扳动。霎时间,头顶传来齿轮转动之声,如同拨开云雾张开天眼一般,塔顶向两侧打开,露出了正在头顶的太阳以及万里无云的晴空。   两声高声鸣叫直破晴空,无人敢直视太阳的光芒,而这耀眼的光芒之中却有两个身影相互交错、环绕盘旋展开。   长长的尾翼轻盈舞动在蓝白的空中划出一道道火红的光芒,硕大的翅膀展开比太阳还要耀眼,两只不知何种的神鸟在万里高空相合舞动成一团,一时间天边二日同生,万物生辉。   田地里的农人停下耕耘,伶人停下舞动,,商人停下买卖,一时间大齐境内所有人抬头看着这第二个太阳。天有异象,不知是喜还是悲。   “温度是不是渐渐在升高了?”桃安搓搓手臂,八卦塔离日出最近,对温度的感知自然更明显。   “古有十日同升,大地被灼烧,万物生灵涂炭,此为金乌。金乌有三足,凤凰有长尾,本是神鸟,怎会如此……”青灰道长的小眼睛也不怕耀眼的光芒,仔细端详着。   桃安热的给自己扇风:“这么远谁能看清有没有三足长尾,现在该怎么办?”   青灰道长捋捋胡子:“解铃还须系铃人,虽说我也搞不懂为何是你一只狐妖解开了宝物的封印,但你将两只神兽召出来,自然也需要你拉开弓把它们射下来才行啊。”   桃安一时间哽住无言,看着地上的弓:“射下来?且不说我根本就看不清这两只鸟在哪儿并且也不会射箭,这弓无弦无箭,根本就不能用啊!”   伊子堪捡起地上的弓放到他手里,弓入手温热比手心的温度稍高,桃安更加燥热无比。   “别着急,闭上眼睛。”伊子堪说。   “啊?”面对这种场景让他不要着急,还闭上眼睛?   实在无法,伊子堪来到他身后抱住他,手放在他胸前,在他耳边说:“闭上眼睛,顺着我的力量将功力注入弓身当中。”   从背后整个环住桃安让他埋在自己身体中,不知是不是为了让桃安安静下来,伊子堪浑身上下冰凉舒服,安全感和冰凉的触感让桃安舒服的松了口气,听他的话闭上眼睛。   两人无数次的灵力交融让桃安轻而易举的找到伊子堪的灵力在自己体内游走的方向,摒除一切杂念对时常需要忘记一段记忆的桃安来说不算难事,功力运行跟在伊子堪之后,缓缓来到了自己的掌心。   “想象这把弓是你身体的一部分,容纳它,支配它,灵力运转不停,流过这个地方……”   ----------------------------------------------------------------------------------   不会飞的秋雁:   蠢狐狸要开始变强了 第36章 天有异象   “不要停下灵力运转,这只是你身体的一部分…非常寻常的一部分……使用它…像用灵活的手一样……”   也许咒语不只有像青灰道长那样固定的语句,还有像伊子堪在耳边轻语这般……如在母亲肚子里的呢语…令人笃信…   桃安闭眼所不能见之时,手中弓身红光大现直至压制金光。   “右手好痒……”桃安皱起眉头,右手便是没有执弓之手。   “不要压制它,想做什么就做。”伊子堪轻声说。   右手三指齐捻,指尖忽然触碰到坚硬细长之物,仔细抚摸感知,那居然是一支凝为实体的细箭。   伊子堪握住他的手腕:“睁开眼睛,射出去。”   桃安睁开双眼,原本明亮澄澈的黑眸变成了宝石一般的透明火红,隐隐带着火光。   在桃安眼里,整个世界都蒙上了一层火红的薄纱,低头看手中的细箭,灵气化为的箭身通身火红,尾羽燃烧着火焰,蓄势待发。   “我…不会射箭。”   伊子堪将他的两只手合在一起,一手执弓一手握箭,摆好姿势,虽然没有实质的弓弦,桃安却能无师自通的架箭拉开。   “我来替你瞄准,你只管放出去。”   伊子堪仿佛能把所有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有他在永远不必担心没有后盾,桃安心下一松,抬头看向高空中交缠的神鸟。   也许是变为红瞳的原因,天上的两个太阳并不再让他觉得刺眼,并且居然如同千里眼一般看清了交缠神鸟的动作,不过……   “它们、它们在……”桃安难以置信的仰头看着,其中一只鸟身下伸出一根东西,连接在另一只体内,都是成年人,自然明白它们在做什么。   “青天白日众目睽睽,真是不知羞耻。”桃安羞红了脸,也不知是真骂还是假厌烦。   伊子堪戳他的脑袋:“别看了,抬弓。”   说完握住他的手支配他抬起弓来,为他指引好方向。   桃安借助伊子堪在自己体内的灵力,使尽全身力气将弓拉了个满月,耳朵眼睛前所未有的专注,仔细听着伊子堪下达指令。   伊子堪虽没有红瞳,也毫不避讳的紧盯着天上神鸟的动向。   “一——二——三、放箭!”   说时迟那时快,桃安手下一松,细长的箭矢带着火红的火焰极速飞向太阳身边,盘旋的神鸟还不知死神将至,振翅高飞,却在下一瞬发出凄厉的叫声。   “啾!”   “啊!”   鸟鸣与桃安的叫声同时响起,桃安在伊子堪怀中剧烈颤抖,想要将手中弓扔出去却想到还有使命未完成紧紧抓住。箭矢射中神鸟瞬间,弓身忽然如火焰一般灼烧,直击心窝,烧的人犹如烈火焚身。   “已经射落一只,坚持住速战速决!”   桃安用尽全身的力气又捏出一只箭矢,伊子堪握住他抖动的手腕抬起,左手握住桃安的左手,右手握住他的右手,替他拉开了弓。   失去伴侣的神鸟悲伤激动的不停的环日飞翔,令伊子堪难以瞄准,但桃安的身体状态已经不足以再捏一箭出来,两人的额头上皆是滚落大滴大滴的汗水……   伊子堪目光追随着神鸟,愈渐笃定,缓缓松开覆在桃安右手上的手。   “信我……放箭!”   桃安应激一般听见放字便急忙松开手,神鸟还在煽动翅膀向前飞去,转瞬间便被狠狠射穿了身体,如火焰般燃尽。   天上的异象,便这样消失了。   “呃……”   桃安将弓扔了出去,整个人泻了力向前摔去,伊子堪眼疾手快的把他捞进怀里,跪坐在地上,将怀中人放在自己腿上,不停向他身体里运输灵力。   感受到体内不属于自己的灵力安抚血脉,桃安干笑两声:“本来是我射箭,倒是要把你吸干了。”   “没事,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只不过换个东西吸而已。”伊子堪使用灵力过量微微发抖,还有心思打趣他。   “闭嘴…”这人哪里像传闻一般高不可攀,满嘴的荤话。   可怜不远处还有个一百多岁的老光棍,自欺欺人的拿手捂住眼睛:“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异象将息,千里之外的阜京城,也就是大齐最中心最繁华的枢纽,大齐至高无上的皇帝正听人在榻前禀报。   一位身穿黄色锦服俊美异常的年轻男子伏在榻前,面带笑意,这位正是三皇子伊长归。   “父皇,午时三刻,天有二鸟绕日之异象,大地升温人心惶惶。只是不过片刻便有两只红色箭羽将它们射下,看方位,应是南海边射出。”   皇帝已经老出了满脸褶皱,躺在床上喘着粗气:“南海边……可是望阳山所在之处?”   三皇子微微颔首:“儿臣也这样猜测。”   皇帝思索片刻:“朕已有三年未见过国师了,可有消息传来?”   “国师未曾呈过一封书信,不过儿臣得知,前段时日他曾在西北浒州城停留,身旁还有一位面若桃花的公子,想来是结了善缘了。”提起这个三皇子轻笑一声,似乎在说什么家长里短的闲话。   “不可非议国师。”皇帝劝诫他,不过面上也有了几分笑颜。   三皇子恭敬道:“是,不过是看父皇气色日渐红润,喜上心头便忘了分寸。”   说起这个皇帝更加高兴:“这几日身体的确爽快不少,往日恐怕还不能坐着与你谈话。那位风大夫年少英才,果然不辜负名门天才之名,一定要替朕好好留在宫中。”   “是,也多亏风圣手接到消息提前动身才赶得及入宫,儿臣听说后一批大夫入京都多多少少出了些问题,妖患似乎又频频发生了。”三皇子特意将妖患二字咬的清楚。   皇帝冷哼一声:“妖还挺会挑人迫害,若真有妖患,各地官府早就乱成一锅粥了,哪等国师如此逍遥快活。此事你不必忧心,朕定当查个水落石出。”   三皇子垂眸,眼神是皇帝看不到的幽暗:“儿臣倒是没什么,只是怕天下名医因父皇聚集,到头来却坏了皇家的声誉。”   皇帝目露狠厉:“身体才转好就有人想试试我的爪牙,真是刚打了个哈欠就有人送枕头。”   “还请父皇明察。”三皇子笑里藏刀,请辞退下了。   出了宫门,三皇子府的马车正在此等候,伊长归撩衣上车,车内正有一名少年坐立不安的等候多时。若是桃安在定能认出这名少年正是在山庄偶遇的那名天师——荧宣。   不过此时他不是什么半吊子天师,而是大齐皇帝宠妃所生的小皇子——伊应星。   伊应星在马车内等的踌躇不安,身上的玉佩摇的叮当响,一见伊长归上车便扑了上去:“三哥!”   伊长归嫌弃的挥挥袖子将他赶到一边:“你怎么又上我的马车,万一被有心人看见,你想害死我吗?这是最后一次。”   伊应星胸有成竹:“放心吧三哥,我是用遁地决钻进来的,保证不会被任何人看见!”   伊长归单手撑头:“那也不行,我有洁癖。”   “好好好,我不上来就是了。”伊应星吐吐舌头,他这三哥小毛病忒多。   “对了三哥,父皇怎么说,他会信这件事是太子动的手脚吗?”   伊长归捻起茶杯,阴沉的目光中总在想什么事情:“六弟,你要明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有些事不指望皇上信不信,而是想不想,怎么想。”   伊应星看着他的眼睛,他的三哥总是让他觉得比父皇还要可怕:“三哥…我不明白,事情总有好坏对错不是吗?”   伊长归哈哈大笑:“没错,可是你的好坏对错和父皇的好坏对错,恐怕不太一样啊!”   朝廷中风云暗动,而桃安被伊子堪舒缓筋络后沉沉睡去,两个时辰后又在熟悉温暖的柔软之物上醒来。醒来后才发现原来他正枕着伊子堪的大腿。   二人还在道观当中,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伊子堪盘腿坐在榻上闭着眼睛似乎在打坐,中午耗费了他不少灵力,桃安也颇为过意不去。   桃安坐起身来,虽然疲惫的厉害,但睡了一觉以后就没什么大碍,倒是伊子堪还没有转醒的迹象。   我以后一定好好修炼……桃安冲着他双手合十在心里默念。   伊子堪脑后盘旋着两条小辫,桃安每天变着花样给他编,昨天吵了一架,今日又匆匆忙忙的发生了这么多事自然没空编。只是他昨日倒也没拆了头发睡觉,现在也只是略微杂乱。   桃安伸出手指想要再捋一捋凌乱的发丝,却被一只手一把捉住。   “醒来能乱动了,看来恢复的不错。”伊子堪睁开的双眸闪着淡淡的金色,如神明降世一般英俊非凡。   只是那张薄唇,平时只知道挖苦别人,此时也好心情的抿笑着,好看又欠揍的很。   桃安忽然凑过去,伊子堪金色的瞳孔看着他放大:“你做什…唔……”   伊子堪的唇是湿凉的,原来这样刻薄高傲的人这里也是软的,桃安一触即离,像只偷腥的小狐狸。   伊子堪的眼神实在吓人,桃安连忙辩解:“看你太辛苦,送你一个奖赏。”   两人虽然做过再多那种事,这样纯情的吻还是头一次,伊子堪别过头去,舔舔被温热抚过的唇。   ----------------------------------------------------------------------------------   不会飞的秋雁:   叮咚!又一对副cp登场,大家猜猜会是谁呢…… 第37章 谈心 贪心   温存的气氛没持续到天黑,门从外面被人敲响。   青灰道长精干的声音传来:“别睡了,起来祭天!”   伊子堪将外衣递给桃安:“祭天仪式要在太阳落山之前完成,你需要在仪式上给法器起名。”   “我来起名?”桃安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给东西起名。   伊子堪起身下床,又想到什么的折返回来盯着他:“不要再起棒槌地蛋这种听起来就蠢笨的名字了!”   桃安努努嘴:“你看不起棒槌和地蛋。”   伊子堪边打开门往外走边敷衍他:“那你说要给这个弓起什么名字?”   “大红弓。”   “……”   伊子堪和门外的青灰道长皆沉默了。   桃安认真的想了想:“那不如……火神弓?”   青灰道长抽抽嘴角:“火神自己知道这件事吗?”   “惊雷弓。”   “雷弓!”   “彤弓?”   “吴弓……”   伊子堪及时止损捂住了他的嘴:“好好想想再说,先进行仪式吧。”   法器即神器,修行者认为使用法器便是向上天借取神力,普通的凡人借取神力,自然要双膝跪地虔诚供奉。   三米长的供桌摆满了果蔬动物,半人高的石台上铺上明黄色的丝绸,被桃安唤醒的法器端端正正摆放在上。   青灰道长跪在供桌前的蒲团上,拂尘撩在身后,双手合十虔诚的举在额前。   “今,望阳观第四代弟子青灰,率上神赐法之…妖叩拜上神。”青灰道长一叩首,不指望桃安和他一齐跪拜,便自顾自的继续念词,只是后来念的便是呢呢喃喃,听不太懂了。   桃安看着面前供奉上神的神龛,呼吸都不顺畅,还好此处没有神像。   “神也会保佑妖族吗?”桃安问。   “神佑万物,妖也是由时间器物、动物、植物所化,自然规划在内。”   伊子堪看起来颇有些无聊又困倦。   桃安看着神龛上的弯弓,忽然灵机一动:“你看这弓无弦,看起来像一轮弯月,通体血红……不如叫它彤月如何?”   伊子堪眯着眼:“总之比棒槌好听许多。”   两人闲聊小话,忽然被青灰道长呼唤。   “过来,给法器起名。”青灰道长看着桃安。   “法器起名,需要隆重有礼,你不愿跪,坐下也可以。”   其实桃安可没说过不愿跪,只不过和伊子堪混久了,万事都以他为标杆了。   桃安盘腿坐下,桃花眼盯着弯弓,心中不断默念上一刻才想好的名字。   “彤月……彤月……”   仔细观看,才知这弯弓之上刻画着两只栩栩如生的神鸟,这在桃安挽弓射日时并未出现,只能是射下的两只神鸟寄生在此。两只神鸟三足长尾,雄赳赳呈张嘴鸣叫之势。   桃安越看越顺眼,如同这法器本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是他的所有物。   正这么想着,法器忽然红光大现,化为一缕红烟,钻入了桃安的眉心当中。   桃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的向后仰身,转瞬间安下心,法器便已消失不见了。   “法器已认你为主,望你好生修炼,不要辜负上天的旨意。”青灰道长拂尘抚过神龛,仪式便成了。   桃安爬起来,摸摸眉心:“彤月在我的身体里了?”   “嗯,我们先回去。”伊子堪看着他的眉间,那里有桃安自己看不见的二鸟盘旋的红色纹样,通体却泛着金光。   如何召唤如何修炼彤月,便是只向伊子堪请教也可以做到的事了。   出了跪拜神龛之门,青灰道长并未跟上,伊子堪与桃安也该回欢府了。想到欢府,桃安忽然停下。   “我还有一桩心事,想要你师徒二人替我解惑。”   伊子堪紧跟着停下,却只是静静的面对前方站着,并未看他。   桃安心中荒谬的情绪在这一刻攀上了顶峰,不管不顾的问出口:“我的确来过这里,我就是那个伤害你的金缕狐妖,对吗?”   月上树梢时,风都是静止的,一如伊子堪此时静静的站着,很久都没有给桃安回应。   良久,他闭上眼睛:“为什么要这样问,知道了答案对你有什么好处?”   桃安的心凉了一半,自己自始至终果然都是荒谬的存在。也该怪他,为什么对一个凡人,一个天师起了不该有的占有欲。   “对不起,”桃安的情绪在这瞬间溃不成军,“我以为我们一同经历过这么多的事,彼此都照顾亲近,你就该是我的了。我把一切都想的理所当然。”   不等伊子堪开口,桃安抓住他的胳膊:“可是,既然他不会再出现,为什么你不能放下悲伤的往事,让我一步步取代他的地位,我们彼此都不必再煎熬……”   伊子堪仍然没有睁开眼睛,动也不动:“我在你心里什么地位?依赖我、占有我?这些都不足以让你取代他的地位。”   桃安停住了动作,看着伊子堪没有睁开眼冷漠的脸,原来身为国师的确是无所不能的,原来在自己心中混乱不堪的感情早已被伊子堪理的清楚。桃安心里酸酸的,像吃了没熟的李子一样酸。   桃安耷拉下嘴角,望阳山的晚风吹得十分温暖醉人,他却只有身心俱疲的困倦。   “我累了,我们走吧。”他赌气一般的不理背后的伊子堪,慢慢悠悠的朝山门走去。   伊子堪眼睛睁开一条缝,却仿佛在隐藏什么情绪一般盯着地上不敢抬头望向前方,半晌才张开眼睛看路跟上桃安的步伐。   “啧啧啧…”青灰道长在屋内扶着窗楞张望自己没用的徒弟和徒弟带回来的狐妖。直到两人消失在拐角处才收回脑袋,疑惑不解的摇摇头:“真是别扭啊!”   往后几日,伊子堪很少提起另一只金缕狐妖的故事,但其实一直念念不忘的也就是桃安而已。   不过现在,桃安已无暇顾及那只与他争风吃醋的同族狐妖,因为伊子堪给他请了一位射技极佳的武艺师傅。   桃安躺在欢府后院的地上看着蓝蓝的天,然而和以前看天的时候不一样,此时他可没什么兴致数云朵。   “要想射箭射的好,必须要明白用身体哪些部位发力,胳膊和腰上的力量必不可少,来,小公子,跟我一起练。”   武艺师傅轻而易举的用腹部发力将自己带起身来,然而经过一上午的锻炼,桃安已经发不动力了,挣扎的像个在锅里被烫熟的螃蟹。   武艺师傅爬起来指挥他:“用力,起!”   桃安放弃,重新躺下:“只做一半行不行?”   “哪一半?”   “只用力,不起。”桃安生无可恋的望天。   “……”   “呵。”旁边回廊传来一声嘲讽的轻笑。   伊子堪自从来了望阳山每天都很忙,此时刚忙完上午的事,就赶来嘲讽桃安了。   “国师大人!”武艺师傅向他抱拳行礼。   伊子堪背着手:“已是午时了,下去休息吧。”   “是!”   桃安同样如蒙大赦的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从院中直接翻越栏杆进了回廊,还未向伊子堪倒苦水,就被他一句话噎住。   “我看你挺有力气的,怎么刚刚要死要活的。”   桃安瘫倒在一旁的围栏上,拍拍自己的肚子:“我的腿还行,肚子可实在不行了。其实我力气挺大的,干嘛非要练这些,这都好几天了,我连弓都没摸过。”   伊子堪垂眸:“力气大和会不会用是两码事,”他忽然弯下腰靠近桃安,放轻声音:“况且每晚摸你的肚子都是软的,若能硬实一些,恐怕也就没那么难熬了……”   桃安一巴掌拍在他的胸口上把他推远:“流氓!”   伊子堪笑着直起身:“走了,吃饭去,下午我亲自教你挽弓射箭。”   欢府外有一个小小的校场,府内的侍卫轮班休息时就在此活动。伊子堪怒发一冲为美人,放了他们半天的假。   “其实不必麻烦他们专门给我腾出地方。”桃安看着空无一人的校场,颇有些不好意思。   伊子堪拿了两副侍卫们平时操练用的弓箭,粗鲁的将其中一副扔给他:“哦?这么多骑射功夫顶尖的精英看你一个门外汉射箭,我是怕你受不住被他们谈论哭出来。”   桃安咬牙切齿:“你可真是个大善人呐…”   伊子堪把自己的弓箭搭好:“赶紧学,明天就让他们对你指指点点。”   桃安连忙有样学样,要被一群人看,可不能连怎么挽弓都不会。   伊子堪面向草靶子架起弓,将弦拉了个满月,还未等桃安看清楚手下的动作,箭便飞了出去,正中靶心。   为了好活动,伊子堪将自己的常服换成了收口的骑射服装,头顶是桃安扎的利落的马尾,眼皮半阖,挽弓射箭,英姿飒爽。   桃安看的心里痒痒,还不忘赶忙拍手称赞:“好!”末了又想着:“要是彤月是你的法器就好了,这样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伊子堪好不谦虚:“我什么都会,难道天底下所有的法器就都应该是我的?”   桃安抱手思索片刻:“也不是不可以……”   与此同时,欢府偏殿的侍女正在给一位客人奉茶。   那是一位男子,身穿黑紫环佩名贵,一看便是非富即贵之相,可他却在这偏厅喝了三盏茶了。   男子面露焦急与猜忌,叫住给他奉茶的侍女:“国师大人此刻可在府内?”   侍女略一欠身:“正在府内,已派人通秉。”   “已派人通秉怎会到此时都没有消息?”   侍女和颜悦色:“国师大人性情不定,奴婢也猜不透,不过前几日大皇子派人前来拜访,国师也是不见的。”   男子眼珠转了几圈,笑说:“好,我知道了。”   侍女行礼之后,便退下了。 第38章 八卦的侍卫   校场落了满地的白羽箭,桃安气馁的蹲在一边揪着地上可怜的杂草。   伊子堪走过去,把弓踢到他面前:“起来,继续。”   桃安现在十分想变成狐狸真身撒泼打滚,他实在想不明白,不就拉开弓射出去,怎么这么难射到也不远的靶上呢。   他的领子忽然被人抓住,伊子堪轻松的把他提溜起来,也不管地上属于桃安的那把弓,把他拎到了靶前。   “拿好。”伊子堪将自己手中的那副塞进他手里,自己站在他的背后架住他。“我手把手的教你,给我好好学,蠢狐狸。”   桃安拿着带有伊子堪温度的弓,身后人的前胸贴上自己的后背,双臂展开就能将自己牢牢圈在怀里,真真是进退两难,只能好好练箭了。   “把弓拉开。”身后人说话的气息肆意在桃安的耳后,痒痒的想要挠一下也做不到。   伊子堪的左手覆上桃安的左手,右手覆上桃安的右手,轻轻松松就将弓拉了个满月。   “力气要到这种程度才可以。”伊子堪坏心眼的松开拉住弓弦的那只手,弓弦立刻回弹回去,桃安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再拉不回来。   “呵…”似乎是这场景十分好笑,伊子堪在他的耳边低声笑起来,又重新帮他拉开。   “瞄准的时候两只手都一定不能晃动,就像这样……”伊子堪轻而易举稳住了桃安因为用力而晃动的弓,“你的力气大,但是不会用,我说的没错吧?”   “行行行,你说的都对!”桃安不得已承认自己逊色,却还是不服气。   伊子堪松开手:“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总之你也射不中。”   桃安冷哼一声:“总有一天我要让你刮目相看!”   伊子堪忍俊不禁的笑起来,低沉的声音在桃安耳边回响让他心情愉悦几分,只是身后人作乱的手揉捏上了自己的肚子。   “等你这个地方硬实起来再谈吧……”   桃安耳根一红,总觉得像什么不能说的东西。   两人在校场边练箭边拌嘴许久,等小狐狸肚子咕咕叫了,天边也已经擦黑。   “主人,客人还在偏厅等候。”往回走的路上,暗处忽然婷婷袅袅走出一位侍女拦住二人。   伊子堪身上微微发汗,解开领口一颗扣子,闻言挑起半边眉:“这么有毅力?可曾说过大皇子的人来我都是不见的。”   侍女点头:“已然说过,但客人坚持要等您。”   “和他说我要用饭了,晚饭之后不见客,打发他走。”伊子堪兴致缺缺往卧房走去。   “唉,什么人啊?”桃安追上去,按捺不住好奇心。   伊子堪面无表情的嘟囔着:“三皇子的人,和大皇子一样像狗皮膏药似的令人心烦,玩弄权势之人还是远离些为妙。”   桃安不解:“可你这样给人吃闭门羹,不是更得罪了他们?”   “得罪一个才叫得罪,得罪两个,只是因为我没有教养而已。”   伊子堪没有父母亲人,用饭也就不讲究什么排场,每日都是管家火凤将两人的饭菜端到房里。至少自打桃安住进欢府以来一直是这样的,当然如果没有桃安,伊子堪也就不用饭了。   桃安已然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饭菜刚被放下就抄起筷子大快朵颐,伊子堪却是叫住了火凤。   火凤便是桃安来这里的第一日在门口见过的女子。名字起的好听,但她的原身只是一只长得像黑毛公鸡的乌鸟,谁不愿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呢。   “主任有何吩咐。”不同于府里其他侍女的婉约,火凤一言一行总带着些英姿飒爽。   “明日早上让桃公子跟着武艺师傅,下午便带他去校场,和侍卫们一起练箭。”   桃安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的,还要皱起眉头控诉他:“你当真要让我和他们一起练武?”   “是啊,我也想让你看看,身为一只妖,和普通人类的差距有多大。”   桃安低下头,普通人类……如果欢府的侍卫也能算普通人类的话。   第二日,正在校场上排列整齐训练的侍卫们发现不远处有一位相貌英俊的小公子正在箭靶前,看起来十分苦恼的样子。   桃安此刻手紧紧攥着弓身,晌午的太阳下不想着早点练完早点休息,满脑子都在想:当着这么多人类的面,在这里射箭也射不中靶会不会被笑话死啊……   颤颤巍巍抬弓搭箭,选中离自己最近的靶子尽量瞄准。尽管昨日也在伊子堪的嘲讽下练过无数次,此时这么多人看着又恍然觉得伊子堪教的那些技法全都没用,赌气一般的松手将箭射出去,堪堪挂在靶子的边缘。   “呼~”桃安自认为能做到这一点已经很好了,至少不算太丢人。   “你是新来的小妖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正紧张的桃安吓了一跳,抬眼望去,那是一个身穿铠甲的侍卫。他这才发现那边习武的侍卫刚刚解散,竟然在三三两两的朝自己走过来。   虽说欢府和伊子堪身边到处都是妖,但外人是一概不知的,只当他们是普通的侍女和小厮,这些人族侍卫能够知道足以证明他们是伊子堪精挑细选的队伍了。   这群平时闲出鸟来的大老爷们总算找到一个新鲜物,七嘴八舌的问他,   “你长的真好看,是新来的吧?”一个憨憨的侍卫露出两颗大板牙。   “你喜欢射箭吗?我可以教你。”一个侍卫撸起袖子就要去拿箭   “要不还是我教你怎么射箭吧!”另一个侍卫明显看不起前一个人。   “少来!他俩骑射功夫都不好,我才是欢府最厉害的!”一个个子极高的侍卫比划着。   胖胖的侍卫推开所有人往跟前一站:“都别跟我睁,有本事比一比。”   说着说着几人就开始比试起来,带着崭新白羽的箭刷刷刷就往各个靶子上扎。每一支箭都想去最中心的位置,又被无情的挤掉在地上,十几人人挣着抢着好不热闹。桃安一边被他们射箭惊的目瞪口呆,一边又被他们的仪态喜的乐不可支。   “你在这儿看什么热闹呢,进去!”   桃安不知被谁推了一把,挤到了前边射箭的位置,又被人胡乱塞了一把弓和一个箭筒。   看见了侍卫们打闹场面的桃安一下子和他们的距离变近了,至少不会在他们面前胆怯害羞,拿起弓随意的射着,倒还要比刚刚射的好。虽然还是会被他们说射的什么鬼东西,但他们脸上真诚的笑能让桃安放下一切芥蒂。   侍卫们休息的时间只有半柱香,很快便在激烈的角逐当中度过,留给桃安的是满地的箭羽。   不过桃安也乐于从地上捡箭再射出去,箭羽上还带着刚刚激烈角逐的余温,让他成功的融入进校场的氛围当中。   下午侍卫们还有一次休息的机会,只是当然不可能全部浪费在射箭上。他们三三两两,或做着其他的项目,或只是单纯的休息聊天。   桃安还在射箭,只是练习十分无聊,他便偷听别的侍卫聊天,他的耳力极好,视线范围内只要他想听便没有听不到的。诸如府上哪个侍女最漂亮,城里新开的酒楼不如旧的,哪家酒馆的桂花酿最好喝等,桃安听的津津有味。   忽然,他好像听见了伊子堪的名字。   一个瘦瘦的侍卫神神秘秘的压低声音凑在另一个耳边:“你知道吗,国师大人似乎养了一个栾宠……”   “什么!你从哪里知道的?”另一位似乎并不信。   先前说话的那位看了一眼桃安的背影:“我本来不想说这种小道消息,只是偶然一次我路过国师大人的房间,房门是敞开的,里面有一位极具身韵面若桃花的男子,而且半夜还有人听到房间里传来哼哼呀呀的声音,你说这是什么?”   另一位还是不相信:“国师大人看上去就不近淫色,还男子……那可是修炼得道的大人物,没亲眼见过我还是不信。”   瘦侍卫眼睛盯着桃安,声音压的更低:“你看那边那位小公子,根本就不是什么府里新来的小妖,我那天见到的那位清俊的男子——就是他!”   偷听的桃安脸颊蹭的一下红了,手里的箭也不听使唤的落在地上,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去捡箭,心里早就暗骂伊子堪这老东西不随手关门,晚上居然还安排侍卫在卧房前巡逻。这下好了吧,国师大人晚节不保喽。   那边听见如此震惊消息的侍卫“啧啧”两声:“你这样说…这位小公子模样身材还真是有些风韵,也怪不得连国师大人都沦陷其中了。”   桃安低头看了看自己,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可是背后之人一旦讨论起自己的长相身材,如芒在背、如坐针毡。任他不要脸不要皮的活了几百年,此时还是有些难堪,只因为对方是威名远扬的大齐国师。   实在练不下去,干脆把弓一扔,跑进欢府去找寻伊子堪的身影。   还未找到伊子堪,倒是撞见要出门采买的火凤,向桃安低头行礼:“桃公子安。”   “嗯,有没有见到伊子堪?”桃安问。   “呃……”火凤看上去难以启齿:“主人他…正在训妖。”   训妖?训什么妖?欢府里大半的侍从都是妖,谁犯错了?   府里所有的侍从都已经是毕恭毕敬,想来伊子堪就是个难相处的主子。他训人的模样想想就令人害怕,桃安决定去救救可怜的小妖们。 第39章 朝阳节   “对,就是这样,肚子收一收。”   “你看你胖的。”   “你看你瘦的……”   桃安进了偏房,没想到看到的竟然是这样一副场景…...   伊子堪手中拿着一个柳条编成的圆环,悠哉游哉坐在太师椅上,旁边还放着一盏今年最新的秋茶,好一副自在公子哥的模样。   可是棒槌和地蛋两只小妖就没这么幸运了,两只妖迫于伊子堪的淫威,如同街上卖杂耍的小猴一般绕着这个环跳来跳去。地蛋的大肚子在地上”咣咣咣“的弹被伊子堪十分嫌弃,棒槌一根细棍支撑累的东倒西歪,只有无良的剥削阶级玩的不亦乐乎。   桃安万万没想到所谓的训妖居然是这种训法。   两小只见了桃安走进来,就如同见了活救星似的吱了哇啦的跑过来一人一边的保住他的腿,迫于伊子堪在场没敢和他苦诉衷肠,只是委屈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咳!”两只小妖毕竟是桃安的随从,被主人抓到欺负他的小妖还是有点尴尬的。   桃安踢踢死死抱住自己的棒槌和地蛋,并没打算为他们报仇,反而觉得刚刚在地上滚来滚去实在不太干净。   伊子堪没话找话:“练完箭了,他们没有欺负你吧?”   说起这个桃安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将两小只丢了出去,一屁股坐在伊子堪另一边的椅子上,端起伊子堪半凉的茶“咕嘟咕嘟”灌了下去,将茶杯摔在桌子上。   伊子堪默默看完这一切,又觉得不太可能:“他们还真敢欺负你?”   “不是他们,是你。”   “我?”伊子堪不明就里,还是仔细想想最近发生的事,除了夜里难以控制自己好像没做过特别过分的了。   看着伊子堪实在不解,桃安咬牙切齿:“不许在卧房周围安排侍卫巡逻了!”   伊子堪略一思腹便知道发生了什么,微微一笑:“他们知道你每夜睡在我房里了?他们说你什么了让你这么生气。”   “他们说我是你的......栾宠。”   桃安一句话越说越小声,已全然没了来兴师问罪的气势。   “怎么能这样,我替你去骂他们去!”   伊子堪作势要起身,桃安连忙按住他:“你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再说......他们也没说我什么。”   伊子堪也只是逗逗他,自然知道桃安不会追究,也宽慰他:“放心吧,那群我精挑细选出来的傻大个,顶多也就是好奇才说说问问,不会对你心有芥蒂的。”   桃安斩钉截铁:“无论如何,把巡逻侍卫撤了!”   “行行行,都听你的……”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两只小妖被桃安无情的丢出来,一边哭着鼻子一边往空旷的后山上走,面对面感叹妖生艰难。   “呜呜呜……棒槌,主人居然帮着老东西欺负我们,真是不给妖留活路哇。”   棒槌山楂球外面的糖衣蔫的都要化了,叹口气说:“地蛋,如果我们不是酒坛子和糖葫芦就好了,这么弱,真是任人欺负啊——”   “就是,如果我们也能变成人形就好了哇——”   仗着人类不懂妖言,两只妖在荒郊野岭失声大哭,同为妖族而命运的不公平,真是闻者悲伤,见者落泪。   “你们俩哭什么呢?”   旁边的草丛里突然冒出一个花胡子老头,把棒槌和地蛋吓了一跳。   棒槌吓得打了一个哭嗝,质问他:“你是谁?怎么能听懂我们说话?”   瘦弱的老头摇头晃脑:“我是山仙人,能解决世上一切的麻烦事,你们两个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跟我说,说不定我就可以给你们解答。”   地蛋悄悄移到棒槌身后,小声说:“他好古怪,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好人。”   老头挠挠头发:“我是不是好人,你们两只妖怕什么?妖还能怕了人不成。”   棒槌一想是这么个道理,自古以来只有妖害人,没听说过还有人类算计妖的。面前这老头也确实像久居深山修炼的道人。   “好,我们相信你。”   自从上次将两小只丢出去,桃安接连几日都没再见过他们,虽说以前也会去哪里玩儿而消失几日,但通常都会先来报备。这次,该不会是真的生自己和伊子堪的气了吧。   此时,恰逢望阳县城的朝阳节,传说平叛妖族法力无边的两朝国师伊子堪便在这一日出生,在最靠近太阳的地方,为大齐的人们带来了光明。   望阳县的人在这一日游花车、赏太阳灯、编创国师天桥渡妖的场景自行演绎游行,从日出唱到日落才会歇息。对于望阳县人来说,朝阳节无异于大齐的元旦。   可怜朝阳节前一天,欢府外所有人都已挂灯笼、修花车准备的差不多了,桃安还被伊子堪提溜进校场无暇歇息的练箭。   桃安的进步很快,短短七八日,十五丈以内的靶子已经能箭无虚发,只是想击中靶心还是有些困难。   桃安利落的拉弓射出,又取出另一支箭搭上射出,铁制的箭尖破空发出“嗖”的声音,而后狠狠地扎在草靶上,后来者便落在它旁边。   一连射出十几支,桃安放下弓揉揉手腕,得意的斜眼看一直在旁边观看的伊子堪:“怎么样,还不错吧!”   伊子堪假装鼓励他似的皮笑肉不笑,随手抽出一支箭射出正中暗红的靶心。   “你是妖族,自然比寻常人聪慧的多,这没什么好骄傲的。别忘了方才的十几支箭,没有一支射中靶心。”   “我才练了七八天。”桃安抱着手凶狠的看他:“也算得上是天赋异禀了吧,想从你嘴里听点好听的可真难。”   伊子堪抿嘴笑起来,看模样就没反思过。   “你要是今天下午能射中靶心一支箭,明天就带你去朝阳节看戏,如果今天射不中,明天就没戏了,继续在这里练,直到射中为止。”   不仅没有反思自己,甚至还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桃安气冲冲的拿起箭,想到了一个绝好的方法。   把箭靶当成伊子堪绝对能射中靶心,真打打不过他,还不能泄泄愤吗。   于是桃安出手箭箭都带着狠厉,伊子堪不明所以之下,总觉得心口痒痒的,像被什么扎过一样。   望阳县城外一条横向的街道拐角处的小屋子,本应是被抛弃的荒屋,此时却一坐一立着两个人。   “事情办得如何了?”坐着的是一位老者,脸颊两旁松散的皮肤上长满了络腮胡,像个粗狂的蛮荒人。   恭敬站在老人面前的年轻人额上带着一条点缀宝石的毛皮链子,相貌凶悍。   “您放心,一切已安排妥当,他伊子堪不是自称天下第一天师,就看这位名震天下的花海战神战不战的住我们有备而来的计划。”   老者摇摇头:“我们一切的计划都像一场赌博,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耶支,你总是心浮气躁,这样才难成大事。”   被称作耶支的男子低下头,眼底是不赞同的狠厉,口中却答应着:“大人您放心,耶支必不会再犯以前的错误。”   老人浑浊的透着黄色的眼眸透过窗子望向西方,似乎在遥望遥远的故乡。   “月亮已经升起来了,耶支,回去好好休息吧,养足精神准备明日太阳升起的计划,这次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耶支同样在眺望那个方向。   “是。”   月亮从太阳升起的方向升起,慢慢爬上桃安的头顶,薄薄的纱衣里因为射箭的动作而出了满身的汗又被晚风吹散,欢府点上了灯笼,但光亮不足以照亮校场。   在这样昏暗苛刻的条件下,桃安慢慢放下手中的弓,胳膊已经因为长时间的拉弓麻木的失去知觉,双眼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因为夜色难以看清的靶子,正中的红心上正插着一支白羽箭。   “啪、啪、啪......”   伊子堪在一旁为他拍手庆贺,“还不错,不愧是金缕狐妖。”   “真是不容易,居然能从你嘴里听见一句好话。”   桃安揉着自己酸痛的胳膊,不过又学会一项很有用的技艺,不由得喜上眉梢、沾沾自喜。   “又不是百发百中了,洋洋得意什么。”伊子堪适时的泼了一盆冷水下来。   桃安胯下脸来,一把把弓砸在伊子堪身上:“今天晚上我去温泉洗澡,不许跟过来!”   他掐准了伊子堪就是个嗜淫的妖道,从第一次洗澡被看以后,哪一次他不得跟着。   伊子堪揉揉被砸的地方,十分无所谓:“这里是欢府,是我的地盘,我想去哪去不了呢?你还能拦得住我不成。”   桃安恶狠狠盯着他,被气的喘着粗气:“伊子堪,哪天我要是趁你睡着了打你一顿,你也不必问我为什么。”   伊子堪想象了那副场景,耍横的说:“那我就顶着满头的伤出去让别人问我怎么了。”   和无赖的人耍无赖永远耍不过无赖,桃安每天都在血气上头,怕若不是妖族早就被这道貌岸然的大齐国师气死了。   “你给我等着。”早晚有一天他会报仇的! 第40章 突生变故   桃安睡在一个房间简陋的床上,桌子上、地上、窗台上到处都摆满了一支支晶莹剔透的冰糖葫芦,看起来十分诱人可口。房间的角落里是十几个撑着大肚子的酒坛子,里面装满了香醇的美酒,泛起层层涟漪。   桃安从床上坐起来,顺手就拿起了床头上摆着的一支糖葫芦咬了一口,酥脆的糖衣咬碎,里面是酸甜可口的无子山楂。本应是自己最喜欢的美味,桃安的牙齿却忽然有些刺痛,他已经放纵的吃了太多天的冰糖葫芦了,再好吃的东西也经不住这种糟蹋。   放下手里的糖葫芦起身下床,拿起酒缸里的水瓢舀一口醇香的美酒,好在美酒只会喝醉不会喝腻,桃安再次给自己喝的晕晕乎乎,爬到床上躺下继续酝酿睡意。   “别睡了,起床了......”   迷迷糊糊,有一个讨厌的声音打搅他的睡意。   “快起来,花车巡游已经开始了。”   也不知是不是昨天练箭实在刻苦累着了,今天早上无论伊子堪怎么翻腾他捏 他的脸,就是迟迟不见他醒来。   伊子堪一筹莫展的看着熟睡中的人,忽然灵机一动,俯下身在他的耳边:“伊子堪跟人跑了......”   桃安在梦中眉头一皱:“他怎么又跟人跑了?”   伊子堪忽然愣住了,见桃安翻腾着像是要马上醒来,赶忙问:“什么叫又?”   然而桃安不再回答他的话,在他不厌其烦的聒噪下悠悠转醒。   伊子堪追问:“你刚刚说我怎么又跟人跑了,我什么时候跟人跑过?”   “嗯?”桃安还沉浸在刚刚梦中美酒与美食的幻想中,没听清伊子堪说话却又问了他一个问题:“我刚刚梦见糖葫芦和酒坛子,这梦好真实,连房间的东西在哪我都了如指掌,你说会不会是我想起来了棒槌和地蛋是怎么来到我身边的?”   没听到想要的答案,伊子堪颇为惆怅:“有这个可能。”   桃安将思绪从梦中抽离出来,越想越觉得很对,不然为何会无缘无故的梦见满屋子的糖葫芦和酒坛子。难道还能是两只小妖给他托梦不成。   他忽然想起来问伊子堪:“说起来这两只究竟跑到哪里去了,快有十日没有见到他们了,别是被什么大妖给吃了吧!”   伊子堪戳破他:“你看起来没有很担心他们,倒是有些快乐?”   桃安“嘿嘿”笑了两声:“这不是在你的地盘上吗,国师庇佑的地方怎么会有妖吃妖的事情发生呢,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哼,小马屁精,他们的确没事,但如果你不赶紧穿衣服的话,我们就赶不上花车从门口经过了。”伊子堪又催他一遍。   “好的好的知道了,马上穿衣服!”   朝阳节最富丽堂皇的花车特意打扮成一座山的模样,上面有树木、花鸟和走兽,最耀目的是山顶上一个仿制的太阳模样的火红的铁壳灯笼,其上能允许一人站立,手持花剑,扮演的正是花海战神伊子堪。   每一年的朝阳节之前,花车都会重新制作,以保证它最富丽堂皇的一面,只是今年的花车制作不知出了什么问题,昨天才堪堪完工。不过好在还是有足够磅礴的气势,倒是不耽误今天的使用。   “拿上就要经过国师大人的府邸了,大家都打起精神来!”   离欢府还有一条街的距离,站在太阳上假扮伊子堪的男人眼睛就已经直直的盯着欢府的方向,在其他人看来十分紧张。   “害!国师大人每年都不屑于参加这种节日,一到这个时候欢府的大门永远都是关闭的,不用紧张。”说话的是一位抱着拂尘扮演道长的人,也不知是不是真的道长。   “是这样的吗?”太阳上的男子呢喃着,也不知是宽慰还是失望。   桃安应景的换了一身红边镶嵌的长袍,飘扬的长发随意扎起,暗红的衣领、狭长的眼角,此刻倒真像个勾魂摄魄的狐妖了。伊子堪还是那样一身玄色的锦衣,只不过今日的长袍绣有大片金丝暗纹,搭上桃安给他挑的素银发冠,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小皇子参加盛宴。   两人站在欢府门口一眼望去,整条街道挂着大红的灯笼,门口插着五颜六色的的鲜花,借花海战神的名号震慑妖族。望阳县万人空巷,宽敞的街道上摩肩接踵,翘首以盼花车的到来。   有眼尖的人发现欢府门口的伊子堪,惊叹着也不敢冒犯他,只能小声的告诉旁边人,“快看那边,国师大人居然亲自出来观车了!”   “天哪真的是他吗?我还没亲眼见过他的真颜呢。”   “国师大人真好看呐!”   “传说他已有八十有三了,居然长得这么年轻。”   旁边还站着一位面若桃花的小公子,众人自然也不会把他落下。   “旁边那位漂亮的小公子好像从未见过?”   “的确不太认识,也不像望阳观里的小道士。”   “能站在国师身边一定也是非富即贵。”   一传十十传百,穿着华贵的伊子堪和桃安很快代替还未出现的花车成为众人瞩目的中心。   所有人都往欢府门口看过来,倒是把桃安闹了个不好意思,一个劲的往伊子堪身后躲。伊子堪将他扯了出来:“今日这么好看,理应让所有人都看看,勾我魂魄的是个怎么样的妖精。”   桃安小动作被人抓包,干咳一声负手站出来:“呵,要真让别人知道跟在你身边的一直是个妖族,国师你也别想做了。”   “那我是不是还要求你不要揭发我。”   桃安蹬鼻子上脸:“看我心情吧。”   一旁的火凤抿嘴偷笑,自打她遇见国师以来,他便一直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这还是第一次有一个人可以如此亲近他,开个玩笑也能得到国师的回应。似乎才有了活生生的人类的样子。   “花车来了!”   两旁的行人不知是谁高呼一声,人群向两边闪出一条道来,庞然的花车就这样出现在路的尽头。   太阳上的男子挥舞着手中的仿制妖神剑宝剑,气势凛凛好不威风,本来是引人注目的出现,却因为真正的主角就在身边在桃安这边显得十分滑稽。   “今日真的是你的生辰吗?我还未准备你的生辰贺礼。”桃安想,人类过生辰似乎是要赠礼的。   “不是,不过今日是师父将我捡来的日子。”伊子堪并未看花车的绚丽和车上伶人唱词的精彩,只是盯着桃安衣领处的花纹研究,似乎是实在无聊的要给自己找点事做。   “那你的生辰是何时?”   伊子堪笑了一声:“我都沦落到被师父捡回去了,难道会知道自己生下来的时辰是何时吗?”   桃安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低下头不再言语。   花车渐行渐近,正在车上演绎自创唱段天桥渡妖的几人一眼望见了欢府门前的伊子堪,不由自主的挺直腰板咽了口唾沫。   其中演绎伊子堪本尊的那位反应最为强烈,自打欢府出现在视线里便紧紧盯着,扮演妖族的那位唱完“妖于人界不两立”之后居然没有跟上下一句。   眼看马上就要到欢府门前伊子堪跟前,花车上所有人都不想在国师与两旁夹道的人面前丢人,纷纷用眼神示意他赶紧接词,他却只盯着伊子堪完全没有听看见。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今日也算是你的生辰了,不如一会儿我们一起去......”   桃安话还没说完,忽然被一声奇怪的吟唱打断,花车停在了众人面前,太阳火球上的年轻男人不顾同行伙伴的阻拦,正在吟唱一种众人听不懂的语言。   伊子堪目光一凛,这是蛮荒的语言,也是蛮荒之地巫术的一种——咒术。   咒术如同蛊毒一般,轻则失人心智,重则要人性命,全看施咒者吟唱的咒语和目的。看戏的周围人还不明所以,只当是花车戏文中晦涩难懂的一部分。   “把他射下来!”伊子堪立即命令欢府的侍卫。   欢府的侍卫如此敏感,见此情形早就准备好了弓箭,只等伊子堪一声令下,十箭齐发,一同射向高处的男子。   花车上的其余人遭此变故吓得纷纷跳车,之余那吟唱蛮荒咒语的男子坚如磐石一动不动,十支箭凌厉的扎进他身体中的不同部位,血花四溅染红了欢府门前的街道,周围人吓得尖叫着慌乱逃窜,被欢府的侍卫驱散回家。   “这人怎么......”桃安并不知道伊子堪为何要下令射杀他,他只看见那人身中数箭却仍然坚挺的站在那里,似乎箭箭见血的铁头箭并不是扎在他身上一般。   咒语继续吟唱着,忽然,还未来得及回家的一位女子痛苦的抱头蹲下,匍匐的向前爬却又辨别不了方向,似乎身体已经不由自己支配。   有一就有二,又一位还未及笄的女孩应声倒下,还未来得及回家的人便此起彼伏的晕倒。   见到此种情形,男子虽身中数箭,仍然好心情的咧开嘴笑起来,咒语中满是癫狂,仿佛蛮荒的血脉此刻与天平齐。 第41章 城外喧嚣   “拿过来!”伊子堪抢过旁边侍卫手中的弓箭利落的满弓射出,力道之大直接将那男子的心脏处射了个对穿。然而那人除了被大力带动摇晃几下,如同死物一般仍然站立着。   伊子堪放下弓:“是人蛊,彤月弓给我!我教过你怎么取出来的。”   桃安一惊,初见彤月那天伊子堪的确教过他怎么取出来和收进去,可后来就再也没取出来过。不过这时也权当死马当活马医,桃安伸出手,脑中集中精力想象着彤月弓金光笼罩二鸟起舞的样子,额间图腾乍现,蜿蜒火红的彤月弓就这样出现在手掌当中。   还未等桃安松口气,伊子堪一把拿过彤月弓,右手凭空捏出一支闪着金光让人看不清箭身的细箭,用力拉开神弓瞄准诡异的男子,金光破空而出射进男子的身体中消失殆尽,男子坚定的目光瞬间被击溃,身体摇摇欲坠,临死之前还能像个活人一般开口说话。   “愚蠢的中原人.......永远...只能活在我族神力的......恐惧之.......”   狰狞的面孔话还未说完,从他身体燃起的一团金红相交的火焰将他整个吞噬,落在地上成了一捧如泥土般的灰烬。   中咒的百姓直接被侍卫们用最快的车马送去望阳观,花车也很快被清理走,望阳县的官府在国师镇守的压力下必须办事效率极高,挨家挨户的安抚慰问。   一切都暂且平息下来,伊子堪将弓还给桃安:“走吧,我们回去。”   桃安将彤月收好跟在他身后回府,流连的回头看一眼街市,今日本该是伊子堪一年当中最重要的日子,却这样草草收场。   “人蛊是什么?”桃安追上伊子堪。   “是蛮荒一种不拿人当人看的蛊术,寻常炼蛊只是将毒虫放进坛子中没有水和食物,自相残杀百日,胜者便是蛊。不过其中若放入几个刚出生的人类,在他们还未有自己的思想之前与最毒的虫争斗,即便最终是人类活着出来,还能算的上是活人吗。”   桃安听的打了个寒战,他身为一只妖,也时常惊叹于人类对自己的同类能狠厉至此。   火凤忽然从门外跑进来:“主人,受伤百姓已全部安排护送,最先护送往望阳观的伤者已由青灰道长亲自察看,道长说只是小问题,叫我们不必担忧。”   “好。”伊子堪垂下眼皮深吸一口气:“这群蛮荒人脑子被虫吃了吗,在望阳山脚下我面前做这种事,除了挑衅我还有什么意义。”   桃安也想不通,当着伊子堪的面难道还能真因为咒术这种东西死人不成,“究竟想做什么呢......”   “我又不是什么擅长谋略的权臣,有人想让我下位我便退隐,有人想让我死我便还回去,想那么多做什么。既然事情没起什么波澜,我们还是去吃饭要紧。”   一听要吃饭,桃安赶忙拦住他:“别在府里吃了,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不如我陪你出去吃吧!”   “你是觉得哪里的菜肴能比得上欢府家厨的手艺?”伊子堪总觉得一只三百年的狐狸比他还要幼稚。   桃安拽着他:“不一样嘛,总要在这一天做点有意义的事情,再说了......”   “不如我带你去个地方吧。”伊子堪站定看着他。   桃安感受着耳边呼呼的风声,脚下不停跳起蹲下,这境地实在荒唐的很。   “你要带我去哪为什么不能走大道一定要偷偷摸摸的走房顶呢?”房顶的风大,桃安的声音都快被吹散在这风中了。   “半个时辰前才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会被人认出来的。”伊子堪一本正经。   桃安将信将疑:“好吧,那我们什么时候到啊?”   “马上就要出城了,就在城外。”   桃安低下头继续跟着他穿梭,耳边是带些温热的风和身旁人的气息,胸膛里的心“砰砰”的跳着,妖的本心让他喜欢这种打破禁忌的激动。   城外的光景与城内又大有不同,城内无论商铺还是民房全都鳞次栉比、井然有序,而城外高低新旧交替的条条小巷,每家每户门口摆放着耕地农具,烟囱里正升起袅袅炊烟。   一见到这种市井小地方,桃安舒服的想立马变成狐狸真身,窜进去打个滚。   伊子堪带着他在一个无人的小巷中跳下来,整理被风吹乱的衣冠。   “走。”   伊子堪拉着他的袖子转出小巷,面上被热浪拂过,四面八方的叫卖声叫卖声铺天盖地而来。   桃安睁大双眼,这是一个纵横几条街的集市,路两旁是卖零碎杂物、小馄饨、馅饼、糖葫芦的摊贩,背后还有酒楼、茶馆、舞坊、戏台甚至青楼,卖饼和煎包的炉子开炉便是一阵水汽缭绕,伊子堪先走一步无意进入了水汽之中,在桃安看来像个忽远忽近的谪仙人。   伊子堪回头看他:“傻愣着干什么,走啊。”   桃安“嘿嘿”笑:“没什么,就是很喜欢而已。”   “喜欢这个地方吗?”   “嗯,都很喜欢。”桃安模棱两可。   伊子堪也不管他间歇性傻乐,看着前边问:“想吃糖葫芦吗?”   桃安点头:“想吃,现在所有能看见的都想吃!”   “行,别吃不完又扔给我就行。”伊子堪只管跟在后面掏钱。   也许动物都对亮晶晶的东西很感兴趣,桃安还在吃着刚出锅的煎包,一眼就看见了前面小摊上一个亮晶晶的首饰。   伊子堪还在后面付钱,他便自己跑过去看。   那是一条通体银色的珠串,上面均匀点缀着五六个小小的银色铃铛,拿在手中被风一吹叮当作响,实在太像是女子的手串。   摊上摆着三串同这一模一样的铃铛,另外两串正被一高一矮两个女子拿在手中把玩着。   高个子的女子对矮一点的说:“这铃铛,上次我见胭脂楼的春娘手上带了一个。”   胭脂楼便是这里最大的青楼了。   “她带这个怎么了?”矮个子问。   高个子揶揄的笑着:“把这个戴在胳膊上,和恩客翻云覆雨之时,恩客一动铃铛便一响,别有一番风韵——”   两人推推攘攘的嬉笑着,“不如你也买一个回去,让你相公消遣消遣......”   “他才配不上呢......”   两人放下铃铛,又莺莺燕燕的去下一个摊位看胭脂,倒是桃安站在原地灵机一动。   他正愁没给伊子堪的生辰准备像样的贺礼,虽说不能拿自己和青楼女子相比,不过毕竟最终的目的都是讨人欢心罢了。   “老板,这个我要了!”   桃安神秘兮兮的溜达到伊子堪面前,上挑的眉毛暴露了他的心境。   “买什么好东西了?”伊子堪看向他身后的手里。   “没什么,到家你就知道了。”桃安将手往后藏。   伊子堪只得保护好他这点小开心,收回目光:“找个地方坐下歇歇吧。”   “好啊。”桃安环视一周:“前面的舞坊怎么样,又能吃东西,又能看美女跳舞。”   伊子堪顺着目光看过去,隐匿在市井小坊中的玩乐场所,恐怕不太正经。   “可以。”   “阿嚏!”桃安进门便打了个喷嚏。   一进大门,胭脂水粉的味道扑面而来,倒是不难闻,只是忽然从油盐酱醋的味道转换而来,一时间难以适应。   “二位公子,里面请~”一群莺莺燕燕围过来,腔调里待着江南女子特有的风情,像要把人的骨头酥化了。   眼看着一位姑娘没注意要碰到衣袖,伊子堪不动声色的将袖口理回来,微皱眉心似乎十分嫌弃:“一个雅间。”   英俊的客人脾气似乎不太好,姑娘们也不敢近他的身,只好转头和看起来温和一些的桃安说话:“二位客官,您们今日可是来着了,我们这里的老板娘马上要登台献舞,她的舞姿可是千金难求,只需二十两便可将雅间换到里面欣赏,不知二位……”   “不必了,”伊子堪打断她的话:“二十两就能随便跳,想来也不是十分厉害。”   桃安忍住笑,想起山雨楼的夺魁之争竞价高达万两,伊子堪定见过更大的场面,又怎会对小小舞坊老板娘感兴趣。   话虽这样说,还是要替伊子堪打圆场:“我们只想找地方吃点东西,随便安排个雅间就好。”   几位姑娘面露尴尬之色,迎来送往惯了也很快隐藏自己的情绪:“好的,两位跟我们来。”   分出了两位姑娘带他们上楼,大堂里已经有伶人弹唱舞蹈了。   迎面忽然有一位蒙面的姑娘下楼,一下就吸引了桃安的目光。   只因那位姑娘穿着青黄的罗裙,上面缀满了晶莹的珠帘,时不时闪着细碎的光。罗裙贴身,勾勒盈盈一握的腰身,走起路来极有风韵的摆动。虽蒙着面,透过薄纱仍能看出姣好的面庞。   “唉唉,快看!”桃安拐了拐伊子堪,小声提醒他看。   伊子堪不明所以回头看他:“嗯?什么。”   他愣神的功夫,女子便从他背后过去了。   桃安叹口气:“你可真是扶不起的阿斗。”   伊子堪也早就习惯莫名其妙被骂一句,转身继续上楼。   “唉等等,你背后。”桃安在他的衣带中扯下一方手帕,那竟是女子的丝巾…… 第42章 生辰贺礼   桃安惊喜的看着这方帕子:“这一定是刚刚那位美人给你的!”   “是,我感受到了。”伊子堪不知他为何开心,“扔了吧。”   桃安觉得这人实在无趣:“美人的垂爱,对你来说就这么不值一提啊?”随手将手里的帕子扔在地上。   “垂爱?”伊子堪抬起嘴角:“还轮得到别人来垂爱我?”   前面还有两位带路的姑娘,听的抿起嘴角苦笑,那可是自家声名远扬的老板娘,在江南也是排得上名号的美人,在这人嘴里竟如此不堪。   偏偏这人穿的非富即贵,可能还真有看不上的老板娘的可能。   雅间风光极好,一边能看见楼下外边摊贩叫嚷的卖力,一边能听见台上伶人的弹唱,举手投足,软侬细语,唱的大都是江南的烟雨小调。   一听见这软糯的腔调,只觉得江南青石板路被细雨蒙住,油纸伞下,半湿衣衫。   酒不醉人人自醉,桃安趴在桌上抿着手边的杨梅酒,赏着面前看着台上歌舞直皱眉觉得无趣的伊子堪,只觉得脑中晕乎乎的,马上要醉倒在这江南市井中。   伊子堪低头看他马上要闭上眼睛,挑眉道:“别在这儿睡着,我可不想把你背回去。”   这可吓唬不到桃安:“我可以变成狐狸,赖在你身上。”   “你不是吹嘘酒量很大吗,怎么今日不行了。”   桃安一只手撑着头,舒服的半眯着眼:“美人、美酒在侧~谁能独善其身?”   “按你这么说,该醉的是我才对。”伊子堪拿过他手里的酒壶,正准备一饮而尽。   “咚咚咚”   “公子,最后一道菜来了~”   桃安又重新趴到桌子上:“进。”   门从外面被打开,姑娘让小厮上了一道小酥肉,自己手里端着一壶杨梅酒。略一欠身,风情万种。   “公子,我家老板娘邀请二位去里面一叙,那可是本坊最好的雅间,不知二位可否赏脸?”   老板娘为何要邀请他们去最好的雅间,答案不难猜出,那位给伊子堪投纱帕的女子应该就是舞坊的老板娘。妾有意,自然想知道郎有没有心。   桃安喝了点酒便与刚才清醒时想的完全不同,此时他只觉得,这伊子堪怎么如此会拈花惹草,这样的男人嫁不得。   那姑娘见面前这位老板娘看上的公子似乎还是个没主见的,决定这种事情居然还要看身后那位少年模样的公子。   “不去,走不动路了。”桃安撇了伊子堪一眼,面色不虞。   伊子堪挑眉,直接拿过姑娘手上的酒:“不去,菜上完了就莫来打扰我们了。”说完便直接关上了门。   “怎么了?又不高兴了。”伊子堪在他身边重新坐下。   “男人就只会问怎么了……”桃安嘟囔着。   “你不是男人啊?”伊子堪笑着。   “我是万物之灵的狐妖,才不是你这种到处拈花惹草的狗男人。”   “还不是你给我挑的衣服,梳的头发,听没听说过人靠衣装马靠鞍,你不把我打扮成这样,也没人会看得上我。”   “那还是我的错喽?”   两人拌着嘴,伊子堪一人喝着新上的杨梅酒,酒渐渐见底,人也渐渐微醺。窗外淅淅沥沥下起朦胧细雨,摊贩们撑起一方方五颜六色的雨棚,江南的雨,盖不住人间的烟火。   两人没带伞,谁也没想着去买一把,伊子堪也不运转灵力,就这样带着桃安冲进雨雾里,睫毛上很快就起了一层水珠遮挡视线。   桃安乐不可支:“你也喝醉了?”   “我可没醉,还得带你回去呢。”伊子堪挺直腰板,好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   桃安叫他的样子十分可笑,自己却也真有点醉了,踉跄着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做支撑:“还找得到回家的路吗?”   “再说一遍我没醉。”伊子堪盯着他的眼睛,单薄眼皮半阖着,本来是极有威慑力的,然而此时两人都不太清醒,眼神便很有些幼稚。   “好,还去房顶上走吗?”桃安陪他幼稚。   “嗯。”伊子堪搂着他的腰,脚下大发力便上了房顶。   两人简直就是疯了,一路冒着雨衣衫湿透不说,这幼稚疯了的伊子堪到了欢府门前还不停下,踩着高啄的屋檐直到卧房门口。满院子的侍卫抬头目送两人,都不知国师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桃安湿漉漉的躺在门口的榻上,那榻未铺床褥,专门准备整日里脏兮兮又不愿及时洗澡的桃安准备的。   下了雨,后山的温泉便不能用了,伊子堪让小厮抬了浴桶进来,便来叫桃安洗澡。   “我不想动,你先洗吧。”   “好。”   伊子堪卧房很大,四周都有屏风遮挡,桃安眯着眼肆无忌惮的透过屏风看伊子堪散落头发进入浴桶的样子,想来伊子堪每次也是这样看自己的吧。   看的入迷,伊子堪洗完出浴之时差点被抓包,待小厮换了一桶水进来,桃安也脱掉湿透的衣服入了浴桶。   只不过将衣服放在一边之时,从里面掏出一串小铃铛。   借着酒劲,桃安在出浴之前,细长的腿搭在桶沿,将铃铛系在自己的脚腕上,白皙的脚踝配上闪着银光的铃铛,足尖点地,今夜狐妖不狐妖的已没那么重要。   屋内响起均匀清脆的铃铛声,伊子堪坐起身来,只披了一件薄纱的桃安,赤脚踩着铃声一步一响,不急不慢从屏风后绕进来,灵动中透着十分的妖冶。   酒气上头,伊子堪脑中空白片刻,眼睛紧紧盯着眼前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直至被这人占领了全部视线,酒醒了,美梦却接踵而至。   看着他愣神的样子十分好笑,桃安便开心的笑了出来:“怎么样,今日的生辰贺礼可还喜欢?”   身为国师的傲气让伊子堪强迫自己赶紧回过神来,咽了口口水:“生辰贺礼?我只看到一只饥渴狐狸精做足了功课准备吸人精气,我到底该不该满足呢……”   桃安手掌按在他的胸口上:“现在到底谁才是想吸人精气的那一个啊……”   伊子堪忽然向后一躺身,桃安没了支撑点便狠狠地摔落下去,正被伊子堪捞在怀里。   伊子堪紧搂着他在他耳边轻声问:“都投怀送抱了,你说谁是?”   和嗜淫的妖道玩儿这种把戏自然是要吃些苦头的,整整一个晚上,屋外的屋檐上的雨汇集低落,正和屋内起伏跌宕的铃声交相呼应,比宫廷乐师的敲奏的还要好听。   “咳咳!”   昨日喝了酒,晚上又做了一夜那么激烈的事,桃安口干舌燥把自己咳醒,还未睁开眼睛便感觉天还是黑的。   怎么可能?难道自己还没睡着?   桃安睁开眼睛,伊子堪不在榻上便知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那只有一个可能。   桃安撩开床上的厚重遮光的帘子下床,天光早已大亮,床前的桌上法器中安详的躺着一枝桃花,旁边便是一大碗清水。   桃安端起水一口饮尽,将从下床便开始叮当作响的铃铛一把扯下,瞥嘴要将这闹的他一晚上不得安生的东西扔掉,又想起这好像是他送给伊子堪的生辰贺礼,只得嫌弃的收好。   伊子堪提着一只烤鸭和一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器物迈进欢府,一进门便看见了一位煞星。   “你来干什么?”伊子堪将两样东西递给火凤,正眼也不给这位前来拜访的客人。   那是一位比伊子堪还要硬气的中年男人,从脸上便能看出风沙摧残的痕迹,只是仍然遮盖不住十足的英气。   “甩手掌柜做了整整三年,我看你是逍遥过头了吧。”   这一位,正是大齐仅次于伊子堪威名之下的另一战神——何誓荣。   伊子堪在他身旁坐下先是喝了口茶,才答:“三年而已,还不足以太过逍遥。对了,这才不到处暑,何大将军怎么有空来江南坐坐?”   何誓荣恨铁不成钢:“此次来江南运送一批粮草,顺便也来问问你究竟是怎么想的,朝堂之上风云莫测,三日也能生出上百事端何况三年,今日圣上还顾及你花海战神的名号,明日若再有另一战神,你是亲是远、是生是死可都就难说了。”   伊子堪轻笑一声:“那便试试。”   “你还真当自己是什么神仙?伊絮下落不明,蛮荒常年进犯,这些都有可能成为悬在你脖子上的一把刀。”   “哦?皇帝如此笃信道法,将大理寺和万千将士该做的事都压在我一人身上,”伊子堪落下茶杯“那他与前朝追求长生的昏庸皇帝有何出入?”   “慎言!”   “说我们这位皇帝有治世之功那是抬举他,他和他的爹一样无能,他爹统治的朝代若不是我天桥渡妖,谁能记得还有这么一位太平皇帝。如今数典忘本要来猜忌我,也只能说明皇帝的无能。这儿全是我的人,除非你去告发我,否则没人会知道我今天说的话。”   何誓荣自然不会去告发他,他们是当今皇上继位时祭天大典认识的,性格使然一见如故,那是何誓荣才是一位刚刚及第的武状元。少年热血自然拿伊子堪当做一生的知己,然而几十年过去,知己不知几的也要看伊子堪在不在乎。   “你和我发这牢骚有什么用,若真有本事去金殿上说去。”   伊子堪大抵还是在乎他这个朋友的,何誓荣想,认识他几十年从未见过他与任何除自己以外的人说过心里话。   他当然是不知道桃安的存在的。   ----------------------------------------------------------------------------------   不会飞的秋雁:   甜甜的暧昧看的开心吗?他们马上就要分开喽!   有一个终极问题是!都到这个份上了,我想要点小小的打赏过分吗…… 第43章 小妖成人   “人生在世都该有个原因吧,你天桥渡妖一战成名,替大齐庇佑几十年,现在却对朝中之事不闻不问,仅仅就是大道使然,功成身退吗?”今日前来,何誓荣便是要探寻这个答案。   “师父必生所学,我自幼所知便是除尽天下邪恶,妖患纵横我不能不管。顺便……”伊子堪垂眸:“我趁机想找一个人,如今人找到了,妖平定了,朝堂之上并不是我的容身之所,那儿只会慢慢消磨人的志气。”   何誓荣想他所想,似乎也看懂了,只是这位老朋友真是活的超脱物外。   “好吧,那就祝你心想事成,我不能在外逗留太久,便先告辞了。”   何誓荣起身出门,伊子堪忽然在背后叫住他:“何誓荣。”   何誓荣站在台阶上转过身来。   “话虽这样说,但若大齐有难,我必随叫随到。”   何誓荣年近半百,却还是因为这一句如同少年血气方刚的承诺红了眼眶。   送走何誓荣,伊子堪从火凤手中重新拿过烤鸭和包裹严实的器物:“桃公子呢?”   “桃公子用过午饭便去了禁地,此时还未出来。”   “好,我去看看他。”抬脚便往后山走去。   桃安正变成狐狸身仰躺在秋千上摇晃着尾巴晒太阳,很久没有化成小小的狐狸了,桃树下透出细碎的光照在身上懒洋洋的,听着耳边风吹树叶的声音定定的出神。以前很长一段时间他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这样,只是每天高强度练箭之下,这竟然成了一种惬意的享受。   禁地的大门被推开,桃安刚要抬头去看,狐狸身就被人提溜进一个温暖的怀里。   桃安我不管他,就这样变成人形躺在他腿上,一条腿支起仰面看他:“你回来了。”   “刚从望阳观看望伤者回来,给你带了点东西。”伊子堪拿出烤鸭和器物。   烤鸭自然是立即被桃安撕下一只腿咬在嘴里,另一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器物被他层层拆开,里面显露出来的竟是一把和彤月弓几分形似的有弦之弓。   “这是师父按照彤月仿制出来的法器,威力自然是比不上彤月,但也还算趁手,寻常法器练倦了,便用这个来替换吧。”   桃安耷拉下两只狐狸耳朵:“我真的好累啊,拼命练箭的意义是什么呢?拿了法器就要对它负责吗?”   伊子堪不容置喙的将弓扔到他怀里:“我虽有战神的名号,却也不能随时随地保护你的安危,若是有事我还是要奔波于朝堂边疆。若你弱到什么大妖都可以欺辱,牵挂你的人在何时何地都不会放心。”   道理桃安自然都懂,他只是发个牢骚。哪怕不因为这个,要站在伊子堪身边总归还是得有点本事的。   自那日起的每一天,伊子堪照样往返于欢府与望阳观,而桃安自每日初醒便跟着武艺师傅,久而久之身体强健不少,习武也就没那么难熬了。   时不时桃安还会问伊子堪棒槌和地蛋究竟去了哪里,伊子堪只说两只妖得了神秘的际遇,被一点事情绊住了,要半月之久。   直到中秋佳节,伊子堪准给桃安休息一整天,实则是两个人一起翘班出去鬼混,直到半夜才归家。   只是刚回到欢府,便在门前黑暗的角落处发现了一男一女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做什么的?大半夜的,出来!”桃安出声呵斥住了他们。   两人慢慢从角落中磨蹭出来,这女子看上去还未及笄,扎着两个冲天的小辫,头上系着红绳,看上去俏皮可爱。男子虽看上去年岁不大,却挺着圆滚滚的大肚子,像只成了人形的熊猫。   被人发现偷偷摸摸,两人脸上也没有尴尬之色,却是只有些害羞……   “说话呀,你们到底是谁?”今夜又喝了点酒,酒壮怂人胆,桃安甚至还想上去提溜两人问话。   “你猜。”   桃安转头看向伊子堪,这句话竟然是他说出来的,他让自己猜这两个人是谁。   桃安脑中浮现出一个荒唐的想法:“这两人…不会是……”   面前的两位少年抬起头来,羞红了脸,异口同声的叫了他一句:“主人——”   桃安惊喜又惊吓之中完全醒了酒:“棒槌和地蛋!你们居然成了人形了!”   难怪伊子堪说两人遇到了神秘的际遇,两只小妖比他还要疏于修炼,能变成人形可不是得需要特殊的际遇垂怜。   桃安跑过去捏捏棒槌的脸又摸摸地蛋的肚子,这种养孩子把孩子养大了的感觉真是令人兴奋。   “你们两个怎么不先变成妖形进去等我们,是想给我们个惊喜吗?”   “呃……”两人有苦难言,棒槌的小辫都无精打采:“我们不会从人形变回妖。”   地蛋在一边小声补充:“事实上单靠我们自己也无法从妖变成人形……”   伊子堪在几人背后抱起手:“好吧,看来你以后练箭不会孤单了,两个蠢妖也还要多加练习。”   为了不让伊子堪认为天底下所有的妖都是蠢的,三只小妖开始了他们妖生路上最奴努力最刻苦的一段日子。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棒槌和地蛋甚至比桃安还要积极,几乎每日,两小只比破晓的公鸡还要准时,为桃安准备早餐和梳洗用的水,只为了叫他早早起床。   只是好几次撞见了伊子堪还在房中,只好端着东西站在门外,直到伊子堪穿好衣服出门允许他们进去,两个化成人形的半大小子才敢踏进房门一步。   这样苦命的日子一连便过了两年,桃安的骑射功夫不说神功大成也可以说是百发百中,青灰道长仿制彤月的那把弓已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后山没有一只兔子能逃得过他的箭尖之下。   这天,桃安又带着两个半大小子上山射麻雀,两年的修炼让棒槌和地蛋足以抵挡一方,伊子堪昨夜替青灰道长看炼炉十分疲惫,便不管他们三个,在自己的卧房打坐休息。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嚣,打破暂时的宁静。   “有贼进来了!”   “抓住他了!”   “快去禀告国师大人。”   伊子堪睁开眼睛,欢府进贼?这贼是有多穷途末路。   下床推开房门,几个侍卫正押送一个穿着华贵的男子,男子还十分不太老实。   “我都说了我不是贼,误会误会了兄弟!我只想见你家主人……”   见到伊子堪出来,侍卫长直接上来禀报:“大人,此人被发现时正在翻越府内围墙,身手极为矫健,像是常年习武之人。”   伊子堪看清来人,不由得笑出声:“高程?真是稀客啊。”   高程见到他露出虎牙笑起来:“国师大人,好久不见哈哈!”   “你还真是位不太寻常的客人。放开他,你们都下去吧。”伊子堪向侍卫们挥挥手。   他的一声令下,侍卫们才惊觉这位不走寻常路的“贼人”恐怕还真和自家主人有些渊源,只不过现在不是八卦的时候,几人只好先告了罪快速退下。   “高二公子,好好的正门你不走,偏要和我府上的侍卫们比试比试,怎么样,赢了吗?”   高程在国师面前也是吊儿郎当的笑着:“一时间没想这么多,习惯了习惯了……”   此时,桃安刚好带着棒槌和地蛋从后山下来,手里还拎着一只带血的兔子,正巧撞上侍卫集合,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走到后院才看见略有些狼狈的高程。   “唉?原来是高兄来了,浒州城近来可好,还让你这位县丞走的开啊。”   高程连忙让他噤声:“我是偷偷带着老婆出来游玩的,几日便回去,千万不要往外说!”   “然后游玩到此处,一看国师府在此,真是难得的好机会,便翻墙进来和我叙旧?”   “咳咳!”听伊子堪所说,高程似乎也觉得自己这事办的有点蠢:“不过……不止这样,我还有正事来办,有人托我给你带封信。”   “我们花厅说话吧。”伊子堪下了台阶。   到了花厅坐下,侍女前来奉了茶伊子堪便让她们退下。   高程从怀中摸出一个不小的信封,上面火漆完好,字迹工整。   “今年的殿试刚刚结束,各位进士的名单相比你已经收到了,这是今年的状元爷托我给你带的信。”   进士的名单伊子堪自然已经收到,并且还知道今年的文科状元便是屈家少爷屈入司,当时知道这件事伊子堪还有些意外,毕竟屈入司两年前还对科举考试嗤之以鼻,不过最终是这个结果也不妄对他的一番期许。   伊子堪接过信封撕开,里面先掉出来了一个小物件,是一个被棉花塞住的铜铃。   展开三页纸的信,屈少爷大篇幅的讲了自己是如何被伊子堪启发,每日刻苦读书,春闱趣事,怎样想进入天枢院,最后一页才讲到了这个铜铃。   高程直接替两人在旁边讲解:“状元爷喂养了百二十只鸽子专门用来传信,要说与普通的飞鸽有何不同,那就是这些鸽子身上从小被喂养机关,飞在空中能隐匿身形,普通人肉眼难以分辨,也不听任何磁石的话,只能在它们面前摇动铃铛。摇几下怎么摇,决定着它们飞向哪里。”   伊子堪看着这铜铃勾起嘴角:“让他进天枢院,只会是绝好的决策。”   高程拍腿称赞:“谁说不是呢?本官管辖的浒州城有如此能人,真是三生有幸!”   伊子堪垂下眼来,所有的能人都聚集在大齐,皇帝是不是也该能一能呢……   ----------------------------------------------------------------------------------   不会飞的秋雁:   即将开启回忆篇! 第44章 回忆(一)   有些事情真的不能念,才想让皇帝能一能,这年秋天皇帝便一纸诏书前来望阳山,召大齐国师速速回京。   伊子堪只觉不妙,没有什么大事皇帝不会如此着急,若他只是碰见什么问题昏庸无能无法抉择责罢,就怕他像何誓荣所说,对自己起了什么歹心。   “我陪你一起去!”桃安自告奋勇。   “不行,”伊子堪想也没想:“皇城还不是我的地盘,在那里我做不到面面俱到,施展拳脚更不能有所牵挂。况且,我们不是说好了,你要去通天山修炼彤月。”   的确,几年下来,他们的确商量让桃安去伊子堪以前闭关修炼避世塔的通天山上修炼彤月,毕竟如此通神的法器还是不要在人间随随便便拿出来,以免带来灾祸。   可伊子堪也没说不陪自己去啊,他还说山上有很多看山的灵物,到时候为难自己怎么办?   桃安看了信便蔫蔫的歪倒在一旁。   “你只管去,那些小灵物自然认得你,若没有什么大事我去去便回。”   桃安心里明白伊子堪自然会为他安排好一切,可到底还是要分开了,这还是认识以来第一次分开。整整一个晚上,桃安环着他的手都不松开,第二天一大早便清醒了。   “你要走了?”桃安坐起来看着穿衣服的伊子堪。   “嗯,此去通天山路上要用的东西我已吩咐人准备过了,那两只没用的小妖也留给你保护你,如果……”   “怎么这么早就走啊?”桃安无意听他的唠叨,只是不想他去离自己那么远的地方。   伊子堪停下唠叨,反而沉默下来,良久语气平静的说:“已经不早了,只是平时起的晚罢了。”   待他穿好衣服,桃安忽然道:“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伊子堪弯腰凑过去,猝不及然,一个湿热的吻落在自己的唇上。   “我们马上会再见面的,对吗?”   “对。”伊子堪点点头:“你再睡一觉吧,我这就走了,回来……定能给你带些京城的点心。”   桃安尽量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好。”   伊子堪走了,还带走了床前的那一枝桃花。   屋子里瞬间变得空落落的,桃安哪里还睡得着,翻身下床,却也不想去送伊子堪的车马,便打开禁地的大门,变成狐狸顺着后山往望阳山的那座小山峰上跑。   待天光大亮,才抬头看一眼面前的景色,竟然已经翻越山峰,来到了望阳观所在山峰的山脚下。   而在这里竟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便是望阳观的青灰道长,在此闭眼打坐修行。   感受到一只狐狸在这停下,青灰道长睁开眼睛看他,而桃安也毫不避讳的在他面前化为人身。   “伊子堪今日去皇宫,没去送他?”   桃安一屁股坐在一边的石头上,随手摘了一朵野花:“没意思,不想送。”   “对他如此不上心?”   桃安气鼓鼓的反驳:“就因为上心,怎样都舍不得,送来送去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青灰道长“哈哈”笑起来:“世人七情六欲,情这一字的确时不时令人伤心。”   “情?”桃安望着地上忙来忙去毫不烦心的蚂蚁:“我对他的情是什么情?”   青灰道长一甩拂尘:“事了拂身去,事了难忘怀。既然如此我看你也闲来无事,不如……你想不想知道以前的事?”   桃安疑惑的看他:“什么事?三百年都过去了,以前的事可多了去了。”   “自然是和伊子堪有关的事。”   桃安瞪大眼睛盯着他:“我以前和伊子堪真的见过?”   “我手中的便是事了尘,它能追溯或人或妖以往的回忆,有些事了然以后怎能拂身而去,这是我以前不懂的道理。”青灰道长虽是天下闻名的道长,看起来却不十分心无杂念。   “以往种下的苦果,已扰乱我道行数十年,如今也该偿还了。”   青灰道长将事了尘搭在桃安肩上,口中念念有词,桃安努力在听清他说什么,努力无果却沉沉睡去……   “小道士,你穿的真奇怪。”一个容貌昳丽的年轻公子游山玩水来到了这座山脚下。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又不大合身的道服的,大约七八岁的小道士正在此打坐。   “无上天尊。”小道士睁开眼看着来人,这人一只手捏着几朵不知名的小花,一只手拽着自己的衣襟;一双桃花眼如清潭澄澈;一袭白衣点缀着小道士从没见过的金色图案,举手投足潇洒如同自己在话本中见到的仙人。   那人随手把花扔在地上,推了推小道士:“往那边点儿,腾个地方,累死我了。”   小道士移开身子,让出来半块石头。   那人一屁股坐在石头上,没骨头似的撑坐着,小道士从未在道观里见过这样不羁之人,下意识检查自己的做派是否端正。耳边却传来一阵轻笑。   那人随手拨弄着被风吹乱的头发,歪着头问:“小孩儿,你才多大啊?怎么一副老古板的做派,你这么大,爹娘就舍得让你出家?”   “我从小跟着师父修行,没有爹娘。”   “哦,”那人又轻笑一声:“没关系,这人间的爹娘呢,即便是有也不一定对你好你说对吧?”   小道士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的笑声可以如同泉水一般清澈甘甜,听过以后,耳朵里尽是回音。   两人靠的如此之近,小道士在他身上闻到了若有若无的香甜气息,他在道观里见到的夫人小姐们身上也会戴有香包,味道说不出哪里有所不同。   见他不说话,小道士又继续打坐,只是伴随着这若有若无的香气,他似乎不能像以前打坐那样心无杂念。   那人似乎是真的累了,小道士再次睁眼的时候看见他躺在石头上睡着了,他偷偷打量着那人衣服上小小的亮眼的金片,那似乎是一朵云的形状,不是天上普通的云,曲线流畅婉转,又有笔锋遒劲之处,像极了眼前这人。   傍晚的山风清爽的刚刚好,小道士又一次打坐入定,再过一个时辰,他就要回去做师父布置的晚课,只能愿他快点醒来。   太阳逐渐隐没在山林深处,四周由鸟鸣风急树响进入了安静的,虫的世界。   小道士已经等了一会儿,见他仍睡得欢,只好叫醒他:“公子,天晚了。”   “嗯……”这人似乎并没有被人叫醒的不耐烦,一睁眼便是满含笑意:“这么晚了,可我还没睡够。”说完伸了个懒腰:“你先回去吧,不用管我。”阖眼便又睡了。   小道士现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忽而听到了山腰处道观的钟声,匆忙把外衣脱下轻轻搭在那人身上,拔腿往山上跑去。   第二日,小道士做完师父布置的功课,照例来山脚下打坐,昨晚师父问他外衣去哪里了,他只道忘在山脚下了,希望那人今日还能来还他。   想到那人云淡风轻的面庞和被风撩动的纱衣,小道士脚下不由得轻快了些许,希望能早点见到他。   然而到了那大石头跟前,小道士四处张望也没见到第二人,只好压下心思先行打坐。   打坐时要通五感,感受天地间的变化,呼吸渐渐平稳规律,一股难以察觉的香气却扰乱了小道士的打坐修行。   连忙睁开眼,入眼的便是那人扬起的眼角,带着点点的笑意:“小道士,今日还来这里打坐呀,衣服还你。”   那人将衣服扔在他身上就要往小道士打坐的石头上倒去,小道士连忙让开一边,让他躺在了昨天的地方。   “你若还要睡觉,衣服便先给你盖着,我不冷的。”小道士唯唯诺诺的小声说。   那人也不推辞,“好,那我便先盖着了。”   小道士将衣服披在那人身上,便回过头来静心打坐,可惜直到身后钟声又响起来,他才恍然自己还未入定。   男子听到钟声爬起来:“你要回去了吗?那我也该走了,衣服还给你。”   小道士接过衣服,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你明日还来吗?”   男子眯着眼睛笑起来,捏捏小道士的脸:“你想让我来吗?”   “想。”   “那我便来喽。”   往后十几日,那人天天都来陪小道士打坐,只是自己也不闲着,要么带两串糖葫芦来给小道士一串,要么带一只烧鸡,最过分的是总带着一壶酒,还非要让丁点大的小道士喝一口。   而小道士呢,也终于能在他的干扰下勉强打坐一会儿了。   直到某日,那人带来了一枝鲜艳夺目的鲜花,路上好像随处可见,但看起来又那么不同。   “明日我要排队去买新出的杏梅酿,就不来陪你了,让这个代替我坐在这里吧!”男子将鲜花摆在自己一直睡觉的地方。   小道士拾起那朵花,粉色柔嫩的花瓣交织,总觉得这花就是面前这人变得。   “好,那你再过一日还来吗?”   “自然是来的。”   那人食言了。   小道士让这鲜艳的花陪了自己那人所说的一日,第二天他兴冲冲的想要给他看被他保护的极好的花,却直至钟声响起也没能见到他。   花只好又陪一日。   只是一日又一日,直到花枯萎了,干瘪了,也没能等来那个比花还要好看的男子再来给他一朵鲜艳非常的花。 第45章 回忆(二)   桃安忽然从梦中惊醒,痛苦而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青灰道长。   “我想起来了!这是我以前来到这里发生的事,那时候望阳观还没有因为国师诞生而闻名,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来到了哪里。那个小道士……就是伊子堪,对吗?”   青灰道长一甩拂尘:“无上天尊。这段记忆便是事了尘炼成之时从子堪心中窥见,当年的事,亦是我种下的苦果。”   虽然看到的是伊子堪心中所想,但也唤起了桃安内心的回忆。他学那些人类的文人雅士给小道士折了一朵花陪他,第二日拎了杏梅酿前来,这山脚下竟然生出了巨大的结界阻挡他入内。他绕着山走了整整一天,也没找到可以钻空的缝隙。   桃安激动爬起来抓住他的胳膊:“当年结界的事情,是你干的对不对!”   “那日子堪将花拿回道观,我便敏锐的在花上感受到一阵妖气,也怪你修炼不精,竟然留了那么大一股妖气供我探查。子堪还在接受道法启蒙,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你扰乱修为,于是……”   “所以你后来说为他找了道侣并且已在双修也是骗我的对吗!”   青灰道长闭上眼睛点点头。   桃安无意再听他唠叨些什么,嫌人身跑的不快便变成狐狸身,顺着来时的路一路疾奔向山下欢府,即使路过荆棘丛也顾不得躲避,满身伤痕的来到欢府门口,伊子堪的马车却早已不见踪影。   桃安忽然怨从心生,怎么不等他来送行伊子堪就敢自顾自的走了呢。怎么认识了三年之久,这些事情却从来不和他提起呢。   桃安抬头看见欢府的牌匾,忽然想起这个名字的由来。   被结界拦住以后的日子里,桃安百思不得其解,幸而小道士只是萍水相逢的一段缘,自己没什么,倒是想起小道士眼巴巴的问自己还来不来的时候那份可爱,想来修行无聊,他也没有自己的伙伴玩耍吧。   桃安想着想着就越发的郁闷,在心中骂了布下结界者千遍万遍。好在山脚下有一个小镇,镇上有美酒佳肴戏台作乐,他便在这个镇上随便找一间没人要的破屋住下,若小道士什么时候跟随老道士下山做法,也能有机会再碰面。   而这一等便是五年,这五年间,他与所有酒馆的老板都混熟了,镇上所有的酒都被他喝了一遍,有时候喝到恍惚往家走,总是会忘记自己留在这里意义是什么,好在狐生漫长,在哪里停留几十年都只不过弹指一挥间。   这天他正独自一人在酒楼上喝酒吃饭,要了个靠窗的位置,也能看见街市上来来往往或匆忙或与他一样无聊的行人,好不惬意,眯着眼睛便要睡着了,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说话声惊扰了他的好梦。   “小师父,这些香火钱您手下,只求为我家宅保平安!”   “师父,还有我的、我的。”   桃安睁眼看看是哪位小和尚在此化缘,和尚没看见,却见到了位十二三岁的小道士。   身穿道袍的小道士被几人围起来看起来焦头烂额,只是瞳中却有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冰冷:“各位信士,望阳观是道观不是寺庙,这些忙我无能为力,让一让可以吗……”   桃安喝了一口酒,饶有兴致的看一群大人欺负小孩子……等等!小道士。   桃安激动之中,直接从酒馆二楼窗口跳下,冲到人群之中抓住小道士的肩膀。   小道士还以为哪位不长眼的竟敢直接动手,回头想到冷瞪一眼,看清来人相貌后却睁大双眼愣住了。   两人面面相觑,小道士长大了,也长的更英俊了。但桃安还是一眼认出他便是自己要找的小道士。   “跟我走!”桃安扯住他的手腕将他拉出人群,带着他在自己熟悉的街道上穿街走巷,直到身后的人全部甩净,桃安在一条小巷中停下,回头却看见小道士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眼神却比五年前多了些清冷。   桃安只当他长大了,欣慰的笑起来:“五年不见,倒长成个大人了。”   小道士仍然直勾勾的盯着他,忽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服:“五年,你去哪里了?”   桃安愣了一下,不明白小道士情绪的来处,是因为……自己爽约而生气吗?   “你生气了?”桃安试探着问他。   小道士挺起胸膛:“才没有。”   看着他口是心非的样,桃安哈哈大笑起来。   小道士捏着桃安衣服的手握紧了拳头,又泄了气的松开。   “我买的酒还没喝完,去酒楼再说吧!”   也不管他愿不愿意,桃安又拉他回到刚刚几人围他的地方,那里已经没人再聚集了,桃安揽着他的腰足尖轻点便又上了二楼。   桃安拿起酒壶喝了一口,小道士就气鼓鼓的坐在一旁,似乎若是桃安不和他说明白五年前的事,他便再也不给他好脸色看了。   桃安只得败下阵来:“那日山上布满了结界,我无论如何都进不去,又怎么能进去找你。结界的事情,你不知道?”   小道士似乎没想到是这个答案,意外的张开嘴巴:“我……不知道啊。”   桃安揶揄他:“看来还是你学艺不精啊!从那天起,我便在这个镇上住下,只等您老人家哪天开恩来一趟我们才能见面,我可整整等了五年,没想到你还拿这副姿态来对我……”   桃安装的一副哭腔,哄骗小孩子得心应手,小道士眼中的冰冷果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慌乱。五年里的胡思乱想,没想到竟是这样荒唐的结果。   桃安五年以来就安生了吗,他只觉得自己的食言是在诓骗单纯的小孩子,梦中也不得安生。只是如今人坐在这里和他生着气,还有什么不能释怀的呢。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叫堪舆。”   “堪舆?”桃安乐起来:“怎么会有人起这样的名字,像个冷冰冰的器物,一点生气也没有。”   小道士不服气的反驳:“师父希望我梦堪破万物生机与人脉,做对天下苍生最有利的事,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可我不喜欢。”桃安一只手撑着脑袋,“小孩子就该有欢脱的生气……唉!我以后叫你欢生怎么样?这才像个人类小孩子的名字。”桃安自顾自的点点头,看起来十分满意自己的杰作。   小道士张了张嘴,啜喏了半天却道:“随你。”   桃安心满意足将酒喝干:“我叫桃安,你以后唤我大名就好。”   “桃花坞里桃花庵……我学过这首诗的。”小道士点点头。   “不是那个安,是平安的安。”   后来桃安才知道,这次见面是小道士背着正在给人除妖的师父偷偷跑出来的。往后几年,每次道观里有下山采买的任务,小道士都往自己身上揽,只为了和桃安偷偷见面,听听天马行空的荒诞言论,再听他讲他的家乡。   “我们那里的人都姓桃,因为那里的山上有漫山遍野的桃树,春天桃花开的时候比天上的彩霞还要艳丽,树底下有常年温热的泉水,在里面泡着连指尖都是温热的。不过夏天就不能泡在里面了,容易被落下来的桃子砸头!”   两人仰躺在草地上,这年欢生已然十六岁,便已经和桃安一般高了。   看着天上闪烁的繁星,欢生想象着成荫的桃树与从未见过的温热的泉水。   “以后可以带我去看看吗?”   桃安自豪的笑起来:“当然可以,不过……你要好生修炼才能去到那里。”   欢生没有问为什么,翻身坐起来,看着面前比星空还要闪烁的人,他到底还太小,有些事情不必太明白。   “明日是我的生辰,也是师父捡到我的第十七个年头,也不知他会不会后悔。”   桃安也坐起身来:“你这么英俊帅气,他怎么会后悔。明日你生辰,我带你去消遣消遣……”   第二日,桃安早早便来到了望阳山脚下,试探着往里走,兴奋的发现结界已经消失,便大步流星的来到了望阳观以外,而欢生正在门前清扫。   “咳咳!”桃安给他发出暗号,欢生看到他先是一惊,扔下扫帚将桃安拉进一块大石头背后。   “你怎么敢来到观外?”欢生似乎是在责备他。   桃安想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个妖,无所谓道:“我怎么不能来,来接你去消遣。”   “那快走吧,不要让师父发现了。”   “好。”   桃安一笑,搂住他的腰腾空而起。   少年的腰已比自己的还要健壮一些,搂上去手感极好,桃安忍不住摸了一把。   欢生乐不可支:“我们为什么要在房顶上偷偷摸摸的走?”   桃安神神秘秘:“因为我们是偷跑出来的,万一有去过道观认得你的人认出来怎么办!”   因为疾驰而风呼啸,少年脸颊上是身旁人随意翻飞的发丝,心脏脉搏都因为禁忌感而疯狂跳动,欢生鬼使神差在桃安耳边说:“我们好像去偷情啊。”   桃安大脑空白,脚下一空要掉入下面的小巷,忽然被欢生揽腰捞起,紧紧锢在怀中。   “小小年纪,知道什么叫情啊爱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桃安装作大人模样,使劲推了下他的脑袋。   欢生配合的偏了偏脑袋:“我年纪不小了,普通人在我这个年纪都可以生孩子了。”   “那你就去找人生。”   “找你可以吗?”   桃安第一次觉得他像个狗皮膏药一样招人烦,瞪着他:“我生不出来!松开!”   揽着他的腰的手反而收的更紧:“结果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   桃安一张脸被风吹着吹着便通红了,这算什么?冬天还没到,某人的春天就已经到了? 第46章 回忆(三)   桃安带着他七拐八拐,来到城外的一条街市上,两旁摊贩叫嚷着,客栈与苍蝇小馆一个摞一个,推开伪善的大门,里面便是纸醉金迷的赌坊与青楼。   里面的喧闹让欢生紧皱眉头:“为什么要来这里,这里看起来不该是寻常人该来的地方。”   “为什么不能来这里?”桃安看起来熟门熟路,对门口迎客的姑娘打了声招呼,姑娘们笑脸相迎的带着他们往里走,“还是那个雅间吗,桃公子。”   “嗯,”桃安背着手跟在她们身后走:“这种地方才好,在这里喝醉了也不会有人管你,醒来便醉醉了便睡,人生乐事也——”   欢生只盯着面前的几位衣着暴露的风尘女子皱眉,还好桃安的目光没有落在这几位身上,否则自己能做出什么让他听话就不是谁能够控制住的了。   雅间有一张装饰精美的榻,榻前摆着山水灵动的屏风,屏风前便是摆满了酒壶的矮桌。   “公子请慢用。”几个丰腴的女子嬉笑着退出去。   “你平时经常来这里寻欢作乐吗……”欢生咬着牙恨恨的说。   桃安没察觉他的异常:“是啊,这里装饰精美,酒也好喝,我经常在这里一呆就是几天不出去。”   “恐怕不只是酒好喝吧……”无力感第一次在少年的心中肆意。   “不然还有什么,你尝尝。”桃安拿起酒壶不由分说喂到欢生嘴里。   酒的味道辛辣刺激,欢生在道观中从未接触过,只是八岁时桃安就让他浅尝过,到刚刚为止他都不觉得好喝。   只是现在有了心事,便将这一口咽下腹,一路的灼烧仿佛都在虐待自己。   “怎么样,好喝吧!今天是你的生辰,说好了出来消遣,多喝点!”   桃安给他递酒,欢生便是来者不拒,喝到后来紧紧是无意识的张口咽下,桃安哪怕给他混一杯鸩酒他恐怕也是不知道的。   只是桃安的酒量极好,三五壶下肚仍然谈笑晏晏,只是欢生就没那么好看了,早已是目光呆滞,满脸红晕。   桃安耻笑他:“你酒量不行啊,看来以后还要多带你来锻炼锻炼才行。”   不知是哪一个字眼刺激到欢生,他忽然转身抓住桃安的肩膀,喝醉之人难以控制自己的力度,常年在望阳观挑水练武的体魄一下将桃安按倒在地。   “嘶……你干嘛!撒什么酒疯呢,起来!”   幸好两人本来就是跪坐在地上的,否则桃安虽是一只妖也要给他压出个好歹来。   清醒的欢生万不会不顾及桃安到底疼不疼的,然而醉了的就不一定了。不仅把身下之人扑倒,还一定要整个人压上去,禁锢住手脚让他动弹不得。   “疯了吧你,起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桃安深深地体会到了照顾醉汉的头疼,不过谁能想到一个大男人一壶清酒便能醉成这样。欢生单薄的眼皮半阖着盯着自己,凶相毕露像是要教训自己,倒把他给气笑了。   “你到底想干嘛张嘴说话,喝了酒就变哑巴了吗。”   “不许来这里。”欢生忽然说。   “为什么?”   欢生的脸似乎变得更红了,啜喏着说:“你若是有那方面的需要我可以帮你解决……不许…来找别人。”   桃安皱着眉不明所以:“那方面……哪方面?”   他眼看着欢生一张脸已经红的像个灯笼,而后这张脸忽然缓缓靠近,下一瞬自己的唇就被带着酒气的温暖覆盖……   桃安睁大眼睛,脑袋一片空白,自己一定也喝醉了吧,他竟然被一个男人吻住了嘴唇,还是一个比自己小二百多年的人类……   几个呼吸以后,欢生才离开桃安的嘴唇,目光偏向一边:“可以吗?”   桃安的脸也“蹭”的一下红了,毕竟他虽然二百多年里经常逛花楼,却也只喝酒而已,亲亲抱抱这种事只有他还是只小狐狸的时候和长辈做过,这小孩儿……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我没有这种需要,你走开放开我。”   欢生的眼神一下子变得落寞,不愿意接纳自己吗?   桃安又被按到地上,耳边的声音轻声说:“我真想把你藏起来,关起来,谁也找不到只有我能找到,让你再也不会有对别人不该有的想法……”   桃安差点咬了舌头,谁能告诉他这是一个十七岁的孩子该有的想法吗?人类真是早熟的生物,十七岁就能想这么多了?   “你喝醉了,有什么话我们明天再说好吗?我先扶你去榻上睡觉,快听话……”   欢生却忽然像要落泪一般:“我今天做了这么逾矩的事,明天……你会不会又消失了不肯见我,我不睡——”   桃安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实在没办法了,诓骗他:“你看着我的眼睛,我有话对你说。”   听他这么认真,欢生连忙扭过头来看他,桃安的眼中在这一刻红光乍现,欢生瞳中紧跟着一闪,便趴在桃安肩头不省人事。   庆幸他此刻喝醉了忘记自己是个修道之人,不然可能没这么容易中招还会把自己暴露。桃安叹了口气推他坐起来,这半大的孩子真是令人头秃。   将他移到榻上,桃安拾起桌上的酒一口饮尽,想要洗洗自己不太清醒的脑袋却只能越发混乱。二百多年从来没有一个人如此亲近自己,更别说做这种出格的事情。大齐的男风竟已盛行如此了吗?半大的孩子都遭了殃,这要是让老道士知道了自己的徒弟和一只狐妖混到一起还得了,非得把自己扒皮抽筋不可。   桃安越想越心烦,把欢生剩的酒也喝光以后,自己也醉的直接在地板上昏睡过去。   第二天,桃安是被有人翻动自己的身体吵醒的,醒来便尴尬的发现自己正被某人抱在怀里。   欢生发现他醒了也踌躇着停下脚步:“地上凉……抱你去榻上睡。”   “放我下来。”   欢生原地啜喏一会儿,还是不敢忤逆他,将他放了下来。   然而桃安实在小看五六壶清酒的威力,即使睡了一晚头还是晕的,脚一沾地便向一边倒去,欢生连忙手忙脚乱的扶住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他抗到榻上。   刚刚丢脸的桃安躺在榻上扯过被子盖住自己和欢生生闷气,欢生懒得同他幼稚,出门向花楼女子要了一碗醒酒汤,便开始收拾杂乱的房间。   桃安见没人搭理,便一条腿踢开被子翻身侧躺,看着一个个捡起地上酒壶的欢生。   不得不说这孩子长的真的不错,小时候是个懵懂幼稚的粉娃娃,现在长开了,五官都深邃立体,身材更是好的没话说。桃安勾起眼睛,若欢生是自己的同类该多好,自己也不介意与这样英俊的人有一线姻缘了。   或许是懒看的太投入,被欢生抓个正着:“不要这样看我。”   桃安歪头:“为什么?”   “话本里勾引书生的狐妖都是摆出这样的姿态,而我并不能比那些书生自持到哪儿去。”欢生说着流氓的话,面上却让人看不清情绪。   桃安听了他的话乐起来:“你该不会以为你能欺负的了我吧?小屁孩……”   他堂堂二百多年的狐妖,一个十七岁的人类天师也敢口出狂言。   欢生将酒壶一个个摆正:“你不会想试试的。”   桃安噤了声,他虽然是妖,可昨天在欢生面前施展术法便已破了戒,若被他抓住马脚便是自寻死路。可若不用术法,他还真不敢和这小孩一决雌雄。   欢生叹了口气:“下次出来,我们还能这样毫无芥蒂的聊天吗?”   对于他说的话,桃安大多数都是不明所以的,“下次出来之前…要发生什么大事吗?”   “我是说……算了。”欢生又气又笑,有一个人如此肖想冒犯他,却还能直脑筋到这种地步,这样的人一个人游走世间,真的很难让人放心的下啊。   也许是心中不该有的肖想作祟,从此之后欢生对桃安越来越好,每次见面必定要带上一只亲手做的烤鸡腿,喝醉了有他背着,累了有他靠着,桃安心满意足的享受着一切,仿佛这本就是他应该有的。   闲来无事,桃安也翻出许多话本来看,只是令他十分不满意的是,书生和狐妖的故事永远都没有好的结局,无论是书生忘情还是狐妖忘意都不是他能接受的,他无法想象欢生对待另一个人像对他一样好。   “你以后会对别人也这么好吗?”桃安不安的问他。   欢生正在给他摘杨梅,脸上都是汗水:“不会,如果你不信,那便一辈子别离开我,看住我。”   桃安抱着手:“最好是!”   可他后来又想,一辈子不让他对别人好,也不让他娶妻生子吗?哪有这样的道理。   桃安自己都察觉到,他开始不自觉的盯着这个小屁孩看,看他长慢慢的比自己还高,靠着他的胸膛更温暖,一连几天看不见了便想的发狂,连他摘得杨梅也不舍得全部吃完。   他开始像话本里每日等待书生的狐妖一般,终日郁郁寡欢,一向酒量极好的自己也才明白,闷酒才是令人日日昏睡。 第47章 初吻   今日是上元佳节,望阳山下望阳县点起花灯热闹非凡,桃安右手拿着一串咬掉半颗山楂的糖葫芦走在欢生身后,灯影重重映在少年身上,少年步步向前,像要走出自己的视线与生活。   口中的糖包山楂索然无味,桃安停下脚步,长时间的担心与不甘在看着欢生背影这一刻涌上心头,扁扁嘴眼神模糊,下一刻便要有大珠小珠落下来。   察觉桃安没有跟上,欢生转过头去找他,这一转头就看见一个小哭包站在粉色的花灯下哭的像个没人要的小孩子。   欢生慌了神,连忙跑过去:“什么了?有人欺负你了?”   桃安用力的点点头。   “别哭了,谁欺负你,我帮你报仇去!”欢生将拎着的桃安买的东西换到一只手上,空出手来给他擦眼泪。手上冰凉的眼泪还是第一次见到。   当事人一说话桃安就哭的更惨,身体一抽一抽的:“你!”   “我怎么了?无论怎么了,我错了好不好,别哭了……”桃安这情绪来的莫名其妙,欢生只得一只手揽着他去找最近的客栈。路上来来往往的人都投来目光,只因为桃安长的实在太漂亮了,被第一眼认成女孩子,还以为欢生强迫人家做什么,看清是男子以后便也就以为是醉酒而收回目光了。   桃安只恨自己哭起来就控制不住抽噎的说不出话来,只能紧紧攥着咬掉半颗山楂的糖葫芦,直到进了客栈坐下,气氛才慢慢平静下来。   欢生还是搂抱着他:“可以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了吗?”   感受着身后人怀抱的温暖,桃安盯着手里晶莹的糖葫芦,拭干眼泪决定破罐子破摔。   “欢生,你以后会像现在抱着我这样,安慰其他人类……或更是自己的妻子吗?”   欢生不明所以:“我当然会这样安慰我的妻子。”   桃安扁扁嘴又要哭出来:“可是如果我不允许呢!我要你只对我一个人这样!我不想你娶妻生子…不想你过正常人类的生活然后我就会消失在你的世界里。”   他深吸一口气抑制自己的眼泪,“我知道我很自私,我不知道我到底怎么了,我应该很怕你师父才对…可是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去想…我只想让你不属于别人只属于我自己…即使你比我小那么多,即使我们都是男人,即使你师父一定不会同意…他会杀了我的……”   桃安崩溃的掩面大哭。   “我疯了…我一定是疯了……”   欢生接住从他指间掉落下来的糖葫芦,左手将他搂的更紧。   怀中人抽噎的厉害,从来都是无忧无虑的人却因为自己而产生极大的痛苦,欢生将下巴放在他的头顶,什么都没说,只等他心情稍稍平复。   “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吗?你想管着我,只想让我属于你一个人吗?”欢生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桃安将面掩在欢生胸口上,虽然极其不想承认还是点了点头。   “那我问你,你喜欢我吗?”   桃安停住了抽噎,二百年来从没有人问过他这样的问题,这问题也实在深奥。   欢生急忙道:“只要你一句话,你所说的任何困难都不是问题,我可以为你建一座房子把你藏起来,绝对让师父找不到。里面有成片的桃林,有常年温热的泉水,门口有卖糖葫芦的老头,还有能打酒吃烤鸡腿的酒馆。我是修道之人,可以一辈子不娶妻生子,也可以不找道侣,每天陪着你出现在你面前让你检查。如果你不愿意,任何事情我都不会强迫你。”   桃安的头被从胸口上抬起,四目相对,欢生的眼中满是期盼与兴奋:“五年的等待都过了,还有什么过不去的难关呢?我什么都听你的,也什么都不会追问你。只要你一句……喜欢我。”   桃安看着他的眼睛,人类真的是一种很容易满足的种群,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一只妖,不知道自己以前的过往和家里人的关系,不知道两人竟然差了整整二百多岁。紧紧是因为自己大哭了一场,就敢许下这样的承诺,痴痴傻傻却令人感动。   可是他到底算不算喜欢呢?喜欢究竟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像这样躺在他怀里感受到的是惬意,分开时感受到的是难过与不舍,想到以后的日子是痛苦与落寞,如果这都不算喜欢,那他大概是疯的彻底了。   “喜欢你……”桃安脱口而出。   欢生紧紧箍住他被兴奋冲昏了头脑:“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桃安爬起来在他的耳边:“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   桃安终于擦干净了眼泪笑起来,然而嘴角抬起来还不到一个呼吸,温热的唇忽然覆了上来,攻击性十足的掠夺他的地盘,气息唾液交融,扫空两人的迷茫与痛苦。   活了二百多年的狐妖,记忆只能记得五十年里发生的事情,而这一年,他度过了五十年里最幸福快乐的一年。   原来还没有表明心意之前,欢生便早就开始着手金屋藏娇的抱负了,每一次替人看病消灾的酬金全部留着,要买一大片桃林的地皮,那得要多少钱呐。   “院中有几棵桃树,能栓个秋千便算了。”桃安劝他说。   欢生坚定的摇头:“那不行,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更何况那样的院子,怎配得上我夫人倾国倾城的美貌。”   “你不过是从未出过望阳县,没见过几个美人罢了……”桃安撅撅嘴也不再管他。   不过桃安的快乐,便要止于他去望阳山脚等欢生时,遇到一个穿着道袍的瘦小老头了。   桃安一见到他便要绕道走,这种老道士最是可怕,难免不会看出自己的真身。   “这位公子。”老道士偏偏叫住了他。   语气听起来还算友好,桃安便转过头来:“你在叫我吗?”   老道士笑出了满脸的褶子:“自然、自然,你在此地可是等人?”   桃安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没有答话。   老道士继续说:“你在此等的人不会来了,公子还是请回吧。”   “你怎么会知道?”   老道士挠挠脑袋:“因为我便是他的师父,青灰道人。”   “你怎么能证明你是青灰道人?”   老道士笑起来:“若我不是因为小徒而来,身为一个道士,为何要和一只狐妖废话这么多,只不过是因为我只想叫你以后都不必等堪舆这小道而已。”   桃安睁大了眼睛:“他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不能来见我?”   青灰道人叹气:“昨夜你二人喝到烂醉,他看到了你的狐狸耳朵便受了惊吓,才知你竟然是一只狐妖,回来便和我说了此事。因为你,他道法修为受损,心智不定,我便令他好生修养。”   桃安慌忙回想昨日光景,昨日便是中秋节,他看着天上的月亮想起自己的故乡,的确喝到什么事情都记不清了,有没有可能给欢生展示自己的狐狸耳朵,也不得而知了。   “他因知道一直和他在一起的人竟是狐妖,心智受损,为今之计只能寻找一名道侣同他双修,人妖殊途,你还是快快回去吧。你并未害人,我不杀你,可你若是害我徒儿,别怪我不手下留情——”   青灰道人说着说着身形便隐匿在云雾之中,只留桃安脑中不停回响,悲从心来。   他闭上眼睛,欢生曾经许诺过他那么多叫自己相信他,他便应该相信他。   在这阴凉处随便找了块大石头半躺下,吹着山间的清风,就这样百无聊赖的等待着一个人出现在自己面前。   昨夜真的让他知道了自己是个狐妖了吗?可他修炼十几年,竟然不知道自己是个狐妖吗?原来日后等他早晚知道竟是这样的光景吗……   他忽然想到,十年前的欢生是不是也就这样胡思乱想的等待自己来替换送给他的花,可这一等便是五年。如今自己在此等一个不知会不会来的他,却连一枝花都没有,果然现世报来的如此之快。   太阳升到正当空又缓缓向西行,桃安不得不换一块儿有阴凉的石头继续躺下,只是翻来覆去也不得劲,干脆坐起身,抱着自己的双膝。   此处当真秘密,才让二人选择这里见面,只是静谧非常,没有一个人来打扰桃安的胡思乱想。   眼看着天幕即将落下,桃安又一次控制不住掉下了眼泪。   情绪比上元节那日来的猛烈,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两只袖子全部湿透,只是奇怪的是他的身体不会再抽噎的难受了,仿佛平静的眼泪流下来,犹如本不该存在的悲痛。   直到夜色降临,桃安迷迷糊糊的哭睡过去,也没人来抱他、哄他……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虚度二百年光阴的桃安在十天无结果的等待之后,才真的明白了这个道理。   桃安将思绪从痛苦的回忆中扯出来,迷迷糊糊的便清醒了过来,这才发现自己竟穿戴整齐的泡在欢府后山的温泉中,化成人身的两小只正在岸边,一边说着悄悄话一边担忧的看着自己。   ----------------------------------------------------------------------------------   不会飞的秋雁:   问:五年的等待都过了还有什么过不去的难关呢?   答:五十年? 第48章 少年风忆   知道自己一直以来羡慕嫉妒的金缕同族竟是一个叫桃安的狐妖,桃安十分想要仰天大笑,却并不是因为开心,这么长时间自己因为这个可笑的阴差阳错而又哭又笑,在伊子堪眼中是不是像个极其滑稽的木偶。   而伊子堪呢?为什么不告诉自己,为什么要守着这无聊的秘密来恐吓自己。他曾经说是自己先抛弃他的又有何依据,他竟然像个没吃到糖的小孩子一般和自己生了这么大一场闷气吗......   看着自己的主人从醒来便望着一个地方定定的出神,脸上还挂着说不上开心的苦笑,两小只面面相觑。主人和这个人类的老东西呆久了也变得魔怔了吗?   地蛋拐拐棒槌,让她上去搭话。   “主、主人,你终于醒了,要不要来点新鲜的荔枝!”棒槌提着一个编织精美的小篮子,里面是一颗颗饱满的妃子笑。   桃安伏在水池边,也不去问已过了秋天究竟是哪里来到荔枝,剥了一颗咬进嘴里,香甜的汁水爆开让他的心情稍稍转好。   “我来给主人按摩!”地蛋跑到桃安身后,拎起刚长出来不太灵活的胳膊就往桃安后背上倒腾,说不清是痛还是痒,总之滋味不太好受,桃安却也没有像往常一样让他走开。两只小东西虽然笨拙,却都使出浑身解数安慰自己。   桃安忽然感慨:“你们还记得你们是怎么开了智来到我身边的吗?”   那是很久远的事,两小只歪着头回忆,桃安便替他们回答。   “我那时候以为自己被伊子堪抛弃,回到望阳县整日郁郁寡欢,买了一屋子的酒,抢了卖糖葫芦老头的所有糖葫芦,醉生梦死日复一日,有一天我喝了二百余年最多的酒,分不清梦境与现实,还以为就要这样结束妖生,直到你们俩的吵架声把我给吵醒了......”   “都怪你,一定要说我给你起的名字不好听才把主人吵醒的!”地蛋梗着脖子朝棒槌嚷嚷。   棒槌掐着腰不甘示弱:“都可以嘛!反正我觉得地蛋这个名字才最好听,多符合你啊,膀大腰圆.......”   “你才膀大腰圆!主人都说我可爱,你凭什么说我难看!你才像个玉米杆一样瘦不拉几......”   “明明是你最丑!”   “你最丑!”   “你丑!你丑!”   “你!你!你!你——”   桃安日常捂住耳朵,十分想从树上摘下个桃核来给他俩砸晕......   经过几日的奔波,伊子堪的马车也终于停在了皇城国师府前,国师府自从建立以来便荒废着,仅有几个扫洒的家仆不过是保证院中不至于荒草丛生罢了。   “恭迎国师大人回府——”几人跪在门口,即使是他们,也少见国师大人的真容。   伊子堪一进皇城便是清冷傲气,郁郁寡欢,扔下一句“不必多礼”便进了院中,而这里与欢府更是万万不能比的。   深秋已过,地上落了满地的杨树叶子,虽然有家仆时时刻刻打扫,却还是抵不过它落的纷纷扬扬,而江南时兴的花此时怕还没有落下吧。   “院中杨树只留一排,其他全部锄了种花,四季时兴的花都种一点。”伊子堪吩咐家仆道。   “是。”只是家仆有些头疼,此时并不是该种花的时节啊?   来到皇城的当天下午,国师府便有老熟人前来拜访。   屈入司踏进天师府之时,伊子堪正歪着身子靠在杨树上指挥家仆将屋内人物画的屏风搬出,懒洋洋的很不大高兴。   “我堂堂的大齐国师怎么这副样子,不会是被桃公子掏空了身体吧?”   屈入司吊儿郎当的走进来,如今他也是状元爷了,在伊子堪面前自然也没有那么拘束。   伊子堪撇了他一眼:“这样说来,春风姑娘看来不太行啊。”   “春风道行太浅,自然比不得桃公子法力高深。”屈入司摆摆手,假模假样的故作谦虚。   伊子堪换一边抱手倚树:“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嘿嘿自然不是,借一步说话。”   两人来到正堂,可惜他回来的突然,连一口热茶也没有,两人只能将就喝着热水。   “国师大人可知圣上忽然传唤所谓何事?”   “无非就是边关战事不稳,国师空有其位令他心里不舒服罢了,可惜即使我一天十二时辰高坐观星台,也难保他蛮荒俯首称臣,将士百战百胜。说到底,玉皇大帝也管不了这么多。”伊子堪看起来总是百无聊赖,此时又把玩着茶杯。   屈入司斟酌片刻,小声说:“国师大人,我有一点小道消息和你说,你可不能出卖我。”   伊子堪斜眼看他,似乎不相信他能有什么厉害的消息。   “咳!前几日我在天枢院新研究了一个千里眼,可以看清十里以外地方蚂蚁搬家,那日我刚好在皇宫为三皇子试用此物,却在使用千里眼时见到了一个奇怪的人。”   “有多奇怪?”   屈入司张牙舞爪的给他比划:“那人大热天的,穿着一身黑色的斗篷,帽檐死死地遮住脸,宽大的斗篷让人看不出身材,虽然不是很高,却能让人感受到瘆人的压迫感,可以说是十分难受了。”   伊子堪只觉得心里疲惫,这扶不起的阿斗皇帝不想着怎么治理朝堂,旁门左道倒是研究的十分透彻。   “还有,不知道你有没有收到消息,半月前由何誓荣何将军率领的一队人马在边境遭到突袭,却不是真刀真枪的搏斗,而是一个人蛊坐在马背上,口中念念有词,听见此人说话的将士们便纷纷倒在地上,还是何将军忍着疼痛射杀此人才算完事。而几年前的朝阳节,望阳县又刚好……”屈入司没说明的话两人都明白。   何誓荣怎么说都是自己的至交好友,这件事他自然知晓。可是一来他没有未卜先知这种小事的能力,二来,难不成就因为这极端的巧合,皇帝就以为是他干的不成,那他真是当得起一句狗皇帝了。   “总之,我总觉得圣上叫你回来是来者不善,你要多留心才是,有什么能帮上的尽管和我说。”   伊子堪抬头看他,少年的真诚写在脸上一览无余,便嘱咐他道:“皇城的水实在太深,你根基不稳,凡事还要多加小心。”   屈入司咧嘴一笑:“我都明白。”   “听说皇帝的病日见好转,是出自风家那个少年之手?”伊子堪问了一个当下百姓茶余饭后谈论的大事。   屈入司一拍大腿:“可不是嘛,那风圣手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以前圣上病恹恹的只能召集几个心腹在御书房议事,现在也能在朝堂上训斥百官了,那脸色红润的,怕是比我们这些整日泡在机械上的还要好看多了。”   伊子堪喃喃:“世上真有这样神奇的事。”   “嘿,前几年大家还都在谈论究竟是大皇子顺理成章继位,还是三皇子更得圣心,这下可好,无论是哪个皇子还都得再等几十年啊。”   “呵,几十年吗?”伊子堪意有所指:“天桥以后,世上的妖不多见,因为妖都学会藏在人的心里……”   还不等两人寒暄片刻,宫中忽然有人来宣大齐国师入宫面圣。   “那我便先回去了,万事小心。”屈入司起身从后门离开。   伊子堪跟着宫里的公公入宫,抬头看皇城晌午过后的天空。皇宫当中应有紫薇帝星庇世,是吉祥之兆,可这天上却毫不见功德金光。这阿斗皇帝虽不说治世有功,可也不能说十分糊涂昏庸,不该半点功德也没有才对……   “国师大人,宫门到了。”马车缓缓停下,公公在外唤他。   伊子堪下了马车整理衣冠,半阖的眼睛一派威严,缓步往御书房走去。   刚走到御书房门口,便有两人从里面出来,三人打了个照面。   “国师大人,好久不见。”三皇子心情不错,抬手向伊子堪作揖。   旁边的是一位长相清秀的少年,虽并未见过伊子堪,听三皇子拜见便也赶忙作揖:“见过国师。”   伊子堪回礼:“见过三皇子殿下,这位是……”   “这位可是最新得圣宠的,圣上面前的大红人,风忆圣手。”三皇子就这样大大方方的声音响亮,也不怕御书房里的皇上听见。   没想到刚刚还在谈论他,这么快就见面了,伊子堪打量面前这位最近颇有名气的少年,少年双眼清明透彻,不像是心有鬼者,更不应该卷入皇室的纷争当中。   伊子堪漫不经心看了三皇子一眼,向风忆作揖。   “原来是风圣手,久仰久仰。”   倒是风忆一张脸绷不住红了:“三皇子殿下真是折煞我了,我只会些偏方邪术罢了,倒是国师大人才是真的久仰。”   “风圣手当真谦虚,救了我大齐圣上的命,说是大齐的恩人也不为过。”三皇子看起来的确十分喜欢他。   风家这个少年到底还是少年,啜喏着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伊子堪又向三皇子行礼:“微臣失礼,臣要去拜见圣上了。”   三皇子这才想起伊子堪是来见皇上的,连忙让路:“国师请。” 第49章 御书房   御书房的御书桌后椅子被撤掉,换成了一张小巧的床榻,皇帝气血不足时便靠在这里批阅奏折,如今身体日见好转,也能长坐于此了。   “臣伊子堪,拜见圣上。”   太祖皇帝定下的规矩,国师觐见不必跪拜,伊子堪弯腰行礼,倒是让伊封远心生不满,面上还是要维持君臣和睦。   伊封远笑着说:“国师不必多礼,来人赐座!”   “谢圣上。”   伊封远合上奏折:“国师,说起来我们已有六年未见了,一切还好吗?”   伊子堪怎会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顾左而言他:“大齐国泰民安,自然不需要占卜运势,何况所谓识天机、观气运,不过是求心中安慰罢了,如今君民齐心,边关士气高涨,自然也不需要此心中安慰。这样,微臣便能安心游走四方。”   “哦?朕从未与国师谈过心,便也不知道国师心中竟是这种想法吗?只是朕的身体即使有风圣手调养也只是气色转好,头疼腿疼食欲不振的毛病日夜折磨反复,边关连年战乱几日前才有人蛊突袭……这也能算是,国泰民安吗?”伊封远笑容渐渐收敛,此举便是在质问伊子堪了。   伊子堪几个呼吸,压下心中的情绪:“陛下,人无完人,您已是天命之年,即使是仙家道门也不会一生无病无痛,何况您久坐高堂呢?至于边关动乱,恐怕何将军才能为您解惑。”   伊子堪已经尽量做到循循善诱,面对桃安恐怕都没有这么好的语气。   “那人蛊和你望阳县朝阳节出现的惑乱一模一样你怎么解释?望阳县一事,你可曾给朝廷一个答复?”   伊子堪垂下眼皮,心中疲惫非常,已经懒得搭理皇帝了。望阳县与蛮荒边境相隔千里,且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皇帝这么能猜测,写话本一定有很多像蠢狐狸一样的人看吧。   “陛下是认为,人蛊之事是我蓄意为之,望阳县只是一场小小的实验,甚至边关之事也是,为的是谋逆大齐吗?”   皇帝抬眼瞪他,没想到他这么敢说:“伊子堪,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伊子堪不耐烦的回看他,也不管能不能直视天颜:“然后呢?我谋逆大齐以后,名不正言不顺,难道能自己登基称帝吗?还望陛下给臣一个解释。”   恐怕只有被他像恶狼一般盯着,皇帝才能想起伊子堪曾经天桥渡的是成千上万只妖,换言之,便是成千上万只妖死在他手里,看他的眼神,不像是花海战神,更像是死神。   “并、并非如此。”皇帝不动声色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朕……只是略有疑惑而已,如今听国师解释便也放心了,国师长途奔波恐怕也累了,便回去休息吧。”   长途奔波倒是不累,只是来见一次圣颜倒真是累了,伊子堪站起身来作揖:“功高震主的道理微臣自然明白,若陛下有疑,微臣愿效仿原安先生,功成身退,让出国师之位,从此退隐江湖。”   皇帝连忙起身制止,:“万万不可!”旁边的二钱公公吓了一跳去扶他。   皇帝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今日召国师前来,仅仅为了叙旧和解答朕的疑惑,如今朕已放下,国师莫要过于思虑。大齐气运还要仰仗国师,妖并未绝迹也要仰仗国师,国师想法未免太过草率。”   伊子堪舒展眉头,却是被皇帝气笑了,欺软怕硬的怂包,莫过于此了。   “如此,那微臣便告退了。”   伊子堪退下后,二钱拿出帕子来给皇帝擦汗,皇帝闭上眼睛定神后问他:“二钱,国师说自己要隐退,究竟是真心实意,还是说出来吓唬朕的?”   二钱擦汗的手顿了顿,每日揣测皇帝的心思还没完,这下让他揣测国师的想法。   “国师能天桥渡妖,必然是在乎天下苍生,怎么会愿意隐退,想来是被陛下逼急了说的气话。国师乃是两朝元老,有点自己的脾气秉性也很正常,而且仙门之中每日沉迷于修行道法,依老奴看国师实在是不懂政事,也不懂君臣之礼,有所冲撞圣颜陛下不要往心里去。”二钱公公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   皇帝揉揉太阳穴,他倒没真觉得伊子堪有谋反之心,毕竟朝堂风云变幻,不是一个久居江湖之人可以参透的,只是大齐一直要仰仗伊子堪的威名,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啊。   “朕最近头疼的毛病越来越重,去点只风圣手的安神香来。”   二钱公公连忙去点来,皇帝这才舒缓片刻。   “陛下这头疼的毛病,只有风圣手的安神香能治,只是为何风圣手却不能根治呢?”   皇帝笑着摇摇头:“就像伊子堪说的,朕已过天命之年,又不是修道之人,思虑过重神药难医啊。”   二钱公公已经陪了伊封远将近三十年,自然见不得他这副病恹恹的样子,心疼道:“陛下,今日阳光正好,不如老奴陪您去后花园转转,散散心再来看奏折吧。”   皇帝合上奏折:“也好。”   与此同时,宫外一辆滑华丽的马车上。   “你放开我!别碰我,坏人!”刚刚跟随三皇子出宫的风忆缩在马车一角,三皇子还偏偏不如他愿的抓住他的手腕。   三皇子伊长归完全没了刚刚在伊子堪面前的和煦,看向猎物一般的看着风忆:“你倒是说说,我怎么就是坏人了?”   风忆怒气冲冲:“你现在的样子,还不是坏人!”   伊长归不能把他拉过来,便俯下身:“你怎么那么抗拒和我肌肤接触啊,我又没病。”   风忆握紧拳头拼命逃离他:“你拿我的家人要挟我,软禁我,我难道还要同你亲密?”   “可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的父皇,难道你不觉得我很有孝心?”   伊长归用有力的胳膊禁锢住他,将他压在车板上,风忆的身量还没长开,自然无能为力的任他摆布。   腿还没被禁锢,便抬起来踢他一脚:“呸!魔鬼。”   伊长归起身要把他的腿也加入禁锢,一起身,却透过没关严实的窗口在车外不远处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伊子堪负手而立,饶有兴致的看着马车内发生的一切以及车身的颠簸。   四目相对,两人都露出了然的笑,伊子堪抬抬手示意他继续,自己便转身走了。   “呕吼,国师大人好像误会了什么。”伊长归对车内躺着的风忆说。   风忆一惊,连忙爬起身来,却只能看见伊子堪挺拔的背影,气急败坏的狠狠踹了伊长归一脚。   伊子堪刚到皇城便和皇帝吵了一架,而桃安也终于在两小只的劝说下认清自己不可能无视伊子堪让他去秘境练箭的命令去皇城找他,开始收拾前往秘境带的东西。   正收拾呢,欢府忽然来了一位稀客,青灰道长带了两坛子酒来给桃安送行。   小老头虽然看上去还是瘦瘦小小的,然而不知是不是桃安的错觉,总觉得他比第一次相见之时精神了许多。   “你算是我徒弟名正言顺的老婆了,以前的事情是我不好,咱们一醉泯恩仇如何!”   桃安抽抽嘴角:“怎么就名正言顺了?”   青灰道长摇头晃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算他的父母也算你俩的媒人,自然就是名正言顺了。”   “好吧。”桃安开了一坛子酒,过往的事虽然想起却也无法改变,一醉不能泯恩仇也没办法了。   桃安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问他:“当年你和我说伊子堪不会来找我了,究竟把他怎么了。”   旧事重提,青灰道长看上去也十分不好过。   “当年我与你说他找了道侣双修,与他,说的是我知晓了你的存在,并知道你是个狐妖,前来要你百年的道行便不收伏你,而你却不愿意交出百年道行逃跑,永远也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了。略施障眼法将他引到深山之中等你,如此,你们便都等不到自己想要等的人了。”   桃安白了他一眼,这世上做好人难,想做个让所有人唾弃的坏人可太简单了。   青灰道长喝点酒便感叹着:“当年子堪带回那支花,我便知道了你的存在并让我的徒弟及时止损,没想到你们又能遇见,也许那个时候我就该相信天命了。”   桃安白他一眼,他总算知道伊子堪为什么从来都不正经尊重自己的师父了。   “一只妖进入天师的修行当中会怎么样呢,对于伊子堪来说,他渐渐偏离我想要让他修行的正道,即使我及时将你们分开,他还是修身却从不修心养性,人一旦有了欲望,便会变得自私自利,无法继续修行也无法庇佑天下苍生。我原本对他无望了,再不期望他能成为真正的、举世无双的天师。”   青灰道长抬手喝了一口酒,笑的嘲讽也不知是不是在嘲笑自己:“我那个时候真是坐井观天,竟然企图用自己的思想来区分正道邪道,只要杀恶扬善,哪有什么旁门左道呢。”   桃安愣神,原来自己曾在伊子堪修行当中起了如此至关重要的作用,只是这作用听起来并不是什么好事啊。   “桃安。”   青灰道长第一次叫桃安的名字。   “嗯?”桃安喝的微醉。   “现在的伊子堪不能出半点差池,倘若他想要天下万物生机灭绝,也只是时间问题,唯一梦保证他永远是个普通人的,便是你了。”   “管住他,无论过去多长时间都要在他身边管住他,算我求你了。”   “我……遵命。” 第50章 人蛇   青灰道长还烂醉在欢府,桃安一行三人便已出发上路了,望阳山已在江南,秘境所在之地竟然还要一路向南前行。心里惦念着伊子堪便无法无忧无虑的用马车缓行,干脆施展术法也能日行百里。   其实桃安变成狐狸真身赶路更加迅速,奈何同行还有一只酒坛子,变成真身还不如人形呢。地蛋又收到了来自棒槌的鄙视。他也很委屈,生来就是又胖又矮的酒坛子,他也很难过的好不好。   这还不算,胖胖的身躯抵挡不住越向南越炎热的太阳,喘着粗气拉住桃安:“不行了…主人,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我要变成被晒干酒的酒坛子了。”   棒槌支棱着两条小辫:“你可真没用……”   地蛋面红脖子粗:“一会儿把你的糖衣都给你晒化!”   眼看着又吵起来了,桃安懒得搭理他们,望着前方的路四处张望。他们正行走在一条宽敞的官道上,两旁都是长着半人高灌木丛的树林,遮出的阴凉让动物真身的桃安很舒服。   桃安一人给了一脚:“别吵了!去看看树林里有没有能歇脚的地方。”   两人扁扁嘴:“哦……”   支使两小只进去探查,两个没成年的少年淹没在灌木丛中,桃安自己就蹲在路边阴凉处等待他们的消息。   这里的风比望阳山还要轻柔,轻轻的吹过来,只有对面的灌木丛微微晃动,而这边的……这边的怎么不动?   桃安拨弄了一下身旁的草丛,“别不合群,你也动。”   抬头看去,对面的草丛也静止了。   “主人!主人!”棒槌踉踉跄跄的跑过来,差点跄倒在极高的草丛中。   “发现什么了?”桃安随手摘下一片树叶给她扇风。   棒槌跑的上气不接下气:“那、那边……有一个小溪。”   “走!”棒槌一眨眼的功夫,自己的主人就没影了。   水至清则无鱼,小溪底下铺着一层光溜溜的鹅卵石,从上面冲刷下来的水流形成一个小瀑布,击打在下面的石头上形成三三两两小小的漩涡,水汽蔓延十分解暑。   桃安化为狐狸真身,跃身扎入清冽的溪水,雪白的毛全部打湿了,倒冷的他打了个寒颤,趴在圆润的鹅卵石上,任由上方的水流冲刷背部,闭上眼睛舒舒服服的睡个午觉。   棒槌和地蛋变成真身就太吓人了,难免这里不会有人经过,只能脱掉鞋袜和外衣,坐在岸边嬉水打闹,守护着自己的主人。   “唉,没有老东西在的日子可真舒服啊~”棒槌半个身子泡在水里,看样子是真舒服了。   地蛋帮腔做势:“可不是嘛,要是他在我们又不能出现在他和主人面前了。”   棒槌“嘻嘻”的笑起来:“他俩指定又要偷偷摸摸做小孩子见不得的勾当了。”   桃安半睁开眼皮看着他们俩,云淡风轻的说:“看来两只妖真的没必要会说话啊。”   两小只连忙闭上嘴,在心里控诉主人和老东西学坏了!   远处的草丛无风自动,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闲来无事,桃安迷迷糊糊进入浅睡,在脑中一遍一遍想着五十多年他与伊子堪误会当中的相互背叛,此时伊子堪是不是还并不知道青灰道长的搞鬼,否则如果他知道真相,那日为什么会说是自己先抛弃他的。这个青灰老头到底在想什么……   他还没想明白青灰老头到底在想什么,耳边忽然传来细微的“沙沙”声,忽然睁开眼变成人形,随手拾起溪边一根木棍狠狠地扎下去,一条绿色花纹的蛇就这样被他把头钉在了鹅卵石当中,尾巴高高扬起挣扎摆动,溪水很快被染成红色。   “啊,好多蛇——”一旁的棒槌忽然弹起来,小溪两边的草丛中不知何时密密麻麻布满了吐信子的花纹毒蛇,爬出草丛向三人所在之处蜿蜒。   桃安皱起眉头,他们才从当地驿站路过,此地应当没有妖患才对,然而这么数量庞大的蛇群,背后一定有四大妖族——人蛇一族操控。   “你们两个,快到官道上去!”   妖族行凶,一般都不敢在官道、驿站这种地方,毕竟如果朝廷知道此事,便会引来灭族之灾。   两小只腿脚麻利,从不给主人拖后腿,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桃安请出倾月,倾月便是仿制彤月的那张弓。   “谁在操控这些蛇,不妨出来一叙,否则别怪我大开杀戒。”   似乎在向他挑衅,莫后主使不仅没出来见面,还加快了蛇群的爬行速度,眼看着就爬上了他的脚腕。   “很好。”桃安最喜欢这种成片的蛇群了,倾月既然仿照彤月,便也有彤月一般燃烧的神火,只是威力太小罢了,不过烧几条蛇恐怕还是绰绰有余。   将箭萃满了火焰,拉开弓看准蛇群当中最密密麻麻交错叠起的地方,一箭射出带着空气都烧的滚烫,箭尖正中的几条毒蛇顷刻间化为灰烬,火焰迅速蔓延,周围的毒蛇无一幸免,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燃烧声,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味道。   桃安皱着眉:“恶心……”   幕后之人大概没想到桃安竟然如此出手不凡,将蛇群向后召去暂避锋芒,然而桃安怎么会给他这样的机会,连发三箭,烧毁了大半的蛇群。   正当他准备乘胜追击再来一箭,树林深处传来一阵杂乱的响动,桃安立马调转箭头,迅雷之势松手射出,箭矢射入肉体的声音传出,紧接着便是一声高声痛呼。   “好意请你不出来,怎么样,我的箭好吃吗?”桃安踢开满地蛇的身体来到那人面前。   身披黑色披风的男人捂着被箭射中的小腹蜷缩在地,抬头看向桃安,半张脸长着骇人的蛇鳞,此时正在蔓延着黑气,整张脸模糊不清,像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你一个妖族,为什么要替伊子堪做事,他杀了那么多妖,早晚会轮到你身上。”男人的声音本就嘶哑难听,腹部中箭更是中气不足,眼神却凶狠可怕。   “你怎么知道我和伊子堪有关系,谁派你来的?”桃安将弓抵在男人的下巴上。   男人恶狠狠地笑着:“一只狐妖留在大齐国师身边,任谁听了都会觉得是个可怕的笑话,你早晚会把他害死的……”   桃安眼皮颤动,还有多少人知道留在伊子堪身边的自己是妖呢,如果被朝廷的人知道又该怎么办……   “以后的事就不劳您费心了,你还是想想现在该怎么逃吧。”   “你为了人族残杀同类,永远…不得好死!”   男人的眼睛忽然变成灰色的蛇瞳,桃安的弓戳上坚硬的鳞片,一条黑色的大蛇就这样盘旋在他面前,不知何时,周围所有的蛇纷纷向桃安发动攻击,大蛇便想趁乱逃跑。   桃安抬起拉满弦的弓半眯着眼:“阎王叫你下地狱!”   最后一箭射出,贯穿整个蛇头瞬间燃起烈火,男人化成的大蛇一声痛呼也发不出,瘫软的尸体便倒在地上……   群蛇无首,蛇群四下逃窜纷纷散去,桃安拿着弓的手微微颤抖。我…杀妖了……   虽然亲眼目睹过无数次伊子堪杀妖,这次却是自己一个人亲手所杀,这种感觉……还是刺激与兴奋大于同类残杀的痛苦。   桃安将所有大大小小蛇的尸体掩埋以免吓到后来的过路人,上了官道踢了坐在路边快要睡着的两只妖:“走了。”   晌午过后,吹过来打在身上的风终于没有那么火热,刚刚在凉水里面呆够了、睡醒了,重新上路的几人精神抖擞。   伊子堪临行前给了桃安一个小而精致的堪舆,嘱咐他按照指针所指的方向走,难免不会再出现人蛇一般的带着目的而来的恶人,马不停蹄顺着指针所指的方向又断断续续走了一天一夜,脚下的路渐渐偏离官道。   “还要走多久啊~这里好难走……”   不怪棒槌抱怨,从今天早上开始,几人就进入到了一片花草茂盛、树木高大参天的森林当中,怎么走也看不到尽头,这堪舆似乎像是坏了一样,一直指着一个方向让他们深入森林。   而这片树林弥漫着白色的雾气,越往里面走甚至伸手不见五指,只能靠声音知晓彼此的位置,每一步都走的惊险万分。   最不耐烦的当数桃安了,靠着树干不愿再往前走一步。要是伊子堪在这里,他就可以安安心心的变成一只偷懒的狐狸了……   “棒槌你看,那里有三只角的鹿!”地蛋忽然叫起来。   棒槌和桃安同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三人的正前方的迷雾当中,隐隐绰绰看见一个影子,而迷雾在此时渐渐散去,阳光透过头顶的树叶照射下来,一只长着三只长角的斑鹿身上布满了斑纹,约莫有半人之高,远远看上去如同一匹小马驹。静静的站在那里,注视着三人。   身形有异必有神灵。   桃安试探性的和它打招呼:“你好,你…会说话吗?”   小鹿动动灵活的耳朵甩甩蹄子,转身走向森林深处。   桃安强打起精神:“走,我们跟上。”   小鹿在前面带路,步伐不急不慢,四只有力的蹄子交错落在地上,像个典雅高贵的公主,是不是回头看他们一眼。   这一路上,他们见到了许多呆头呆脑的小动物,两个毛绒绒尾巴的小兔子,满嘴獠牙却睡大觉的老虎,毛发遮住整张脸的狮子,拥有一条长如麻绳尾巴的小猴子。并且,桃安还在这里真的见到了传说中九条尾巴的狐狸。   它们都在做自己的事情,或在草丛中蹦跳,或在树枝上穿梭,或悠哉游哉的甩着尾巴,见到桃安这样人形的陌生客人进来,也只是友好的看向他们。   桃安不解:“让我在这里练箭吗?伤到它们怎么办?”   棒槌和地蛋自然也没法给他解答。   斑鹿带着他们走了大半个时辰,一行人才终于停下脚步,面前竟是一座巍然矗立的高塔,肉眼可见的比欢府还要奢华。 第51章 奢华之地   推开镶嵌珍珠黄金的奢华大门,塔中金纱红烛随风飘摇,随处可见金丝绣成的山水屏风与前朝名家大作,这难道是某个大商巨贾的家?   小鹿带他们来到目的地便转头回了森林,桃安只能带着两个不中用的小妖跨进大门,向里面探头探脑。   “请问……有人在吗?”   空留满室清风,却无人回应他。   棒槌和地蛋跟在桃安身后向里面走,桃安找了三层屏风后面都没有人,这小鹿难道就是让他们进来歇歇脚?   正一层一层找着,身后忽然炸开一声巨响将他下了一激灵。   “啊!”   “主人救我!”   桃安立马回过头去,却只看见两小只一个接一个掉入地上凭空出现的洞口,因为不想受伤变成糖葫芦和酒坛子的元身,却因为“骨碌骨碌”滚的更快了,声音也淹没殆尽。   “棒槌!地蛋——”   伏在洞口向下看,洞口刚好够一个成年男子转身向下走,这洞也并不深,洞壁上悬挂着幕梯子,只是目光所及在底下转了个弯不知通向何处。   大声喊两人的名字,短短瞬间便无人应答,桃安叹了口气,这两个护卫跟着他,到底是保护他还是给他找麻烦啊。   别无他法,只能翻身踏在梯子上,顺着梯子留心四周向下爬。   “嘶——”   洞口底下昏暗无光看不清路,没想到还狭窄非常,下了梯子一抬头便撞得眼冒金星。   桃安一边嘟囔着骂这鬼地方,一边弹指挥出一簇金红色的火焰照明,弯腰艰难的向前走。   好在紧紧走了几十步,手中的火焰便没了用处,出口处的金光闪闪不仅照亮前方的道路,还差点闪瞎了桃安的眼。   迎着风钻出洞来,面前视野豁然开朗,面前的场景如同异国宫殿一般金碧辉煌,目光所及便是金砖堆砌,珠宝遍地,金银玉石如路上石子一般随意丢在一旁,不仅如此,桃安甚至还在里面看见了几件不逊色于八卦塔所出的法器,以及满地乱滚的丹药。   桃安惊诧的嘴就没合拢过,地面上塔内的奢华相比于这里,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只是奇怪的是,和上面一样,这里仍然无人看守。   洞口开在墙壁上,桃安探头看下去,棒槌和地蛋跌坐在底下揉着摔痛的身体。   “行不行啊你们,两个小废物点心……”桃安朝他们做鬼脸。   两小只立马站起身来装作若无其事,输人不能输阵。   洞口开在半壁上,却没有通往底下的阶梯,桃安只好化成狐狸真身顺着金砖垒砌的墙面三两下跳下来,又在二小妖面前化成人,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   “你们没什么事就找块金砖坐下,别碍手碍脚的。”   这地下洞天当真奢华萎靡的可怕,桃安这半辈子都没想到过会对别人说没事就找块金砖坐下这种话,摇摇头,果然是由俭入奢易啊!   待两小只缓过神来,没见过世面的到处翻弄形状各异却都亮晶晶的玉石,桃安继续一步步往前走寻找小鹿带他们来的真正用意,却在这金碧辉煌的洞天正中,金银珠宝埋住的地方发现一个既诡异又毫不违和的东西——   一口黄金打造的棺材。   桃安扒开玉石珠宝看见它的时候吓了一跳,这棺材就这样静静的躺在这里,不知究竟是黄金多的没处用随便打的,还是真的有亡故之人躺在里面。   仔细观察棺材四周的花纹,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神兽聚集,翅膀与四肢花纹繁复,呈仰天长啸之势活灵活现,共同托举的棺材板上,刻画着一群正在祭祀跳舞的小人,仙人腾云驾雾,正在福泽人间。   这里面躺的该不会就是地上之塔与地下宝藏的主人,桃安的手伸出去又回来,打扰已故之人安息总归不是见功德圆满的好事。   虽然他不修佛家,也从不跟和尚打交道,面对山前辈还是双手合十祭拜以示尊敬:“晚辈无意闯入,无意打搅,不过……您能告诉我这究竟是不是秘境,秘境的主人究竟是谁吗?”   桃安偷瞄毫无声响的棺材,忽然觉得自己的行为傻到极致,为什么要对着一副棺材板有百斤重的死物说话呢。   他自己也觉得没意思的很,便转身继续探寻深处。   “咚、咚、咚”   三声敲击声穿进桃安的耳朵里,他忽然转身,屏住呼吸看向那有百斤重的棺材板。   “咚、咚……”敲击声竟然还在继续。   “里面…有人吗?”   被纯金的棺材隔绝,想里面的人也听不见他的声音,也许是洞天之中光线太强,虽然面对一个会发出声音的棺材,桃安也不是太害怕。随手抄起旁边一把身为法器的宝剑,将剑尖插进棺材板的缝隙里,金板契合的严丝合缝,但宝剑似乎更胜一筹,让他轻轻松松插入进去。   桃安闭上眼睛运转功力,掌心握住剑柄,将所有的功力集中在手掌当中用力向下一压,百斤重的棺材板相互摩擦发出金属的“锵锵”声,被宝剑挑起边来。   手下忽然一轻,有一股力量将棺材从里面打开,桃安赶忙后退,手下掐着决时刻准备召出彤月弓一战。   “欢迎拜访!”里面忽然窜出一个人来将棺材板掀飞,现在棺材里兴奋的冲桃安挥舞手臂。   “你你你……是人是鬼!”桃安一溜烟躲在小金山后面半眯着眼害怕看见诈尸场面。   “我我我……我是人啊!”   桃安睁开一只眼睛去看他,棺材里面,是一个身体完好,头戴金冠身穿华服锦衣的——人类男子。   “你真的是人啊?躲在里面做什么,吓死我了。”   那男子也不出来,手肘支在棺材边看着桃安,桃安也终于看清了他的相貌,头发高高束起如朝廷官员,露出的面庞带着锋利的英气,最特别的当属他的眼睛,竟是一黑一白的异瞳。   桃安不能猜测他的年龄,只因他虽然有一副二三十岁的相貌,却总有一种历尽沧桑的气质。这让他想到了伊子堪,都是让人琢磨不透的人,看来眼前的男子应该也是天师一类的人吧。   “你一只妖,胆子怎么这么小,我躺了这么久才来打开棺材。”男子抱着手,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来。   “等等,让我闻闻——”   一股莫名的力量忽然推着桃安的后背将他推上前去,靠近男子一臂距离停下,男子动了动鼻尖,挑眉:“你身上有大天师的味道。”   “大天师……那是谁?”   “就是伊子堪喽,你一只妖…跟他很熟吗?他的功德金光怎么都沁入你身体里面了?”男子看上去当真疑惑不已。   桃安抽了抽嘴角,眼神躲避:“啊…那大概是因为……我们经常……咳!我是他的宠兽,经常躺在他怀里沾染上了吧。”   “哦~”男子煞有介事的点点头,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信了。   桃安连忙将事情扯远:“前辈,还未请教您的尊姓大名。”   有人问他的名号,男子端起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   “世人都称我为原安先生,不过我的本名往往会被人遗忘,在下本姓毕,名秋华,你称我为毕先生就好。”   “原安先生……”桃安在脑中回想着,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毕秋华泄了气的垂下手臂耷拉着脑袋:“也许你听我耳熟但也不必再想了,如今的大齐国师锋芒太盛,我们这些人都是小喽啰罢了。”   桃安被他的这副姿态逗笑了,这人也许比伊子堪还要大上许多,却要比那只会揶揄别人的榆木疙瘩有趣的多。   “前辈何出此言,我此次前来,就是伊子堪的意思,原本他还要陪我一起过来,只是中间出了点问题,我才独自前来。”   毕秋华看起来很惊讶:“他要你过来做什么?还要一起过来,是大齐出了什么变故要找我拿这些金银吗?”   “不不不!”这毕先生看起来也是个心系大齐之人,“他说这里是他曾经修炼法器的秘境,而我,刚好有一件不得要领的法器。”   “哦~”毕秋华又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可是妖怎么会有法器呢?”   这……桃安还真的不知道,要说妖居然能有宿敌天师才能拥有的法器,的确闻所未闻,可是当初八卦塔上,自己就是拉开了这弓让它认了主。   见到这种以前从未见过的新奇事,毕秋华脸上又浮现出十分兴奋的神色:“无妨无妨!这里以前看来的确是个秘境,只不过我来到这里以后便只顾着贪图享乐,也罢,看来我也有缘分做一做国师宠兽的老师,是何法器,不如请出来一观。”   桃安伸出手,一把二鸟绕环的无弦之弓便出现在他手上。   “法器认主,旁人无法拿在手中,你就这样拿着我看看。”毕秋华俯下身,就这样仔细观察他手中的弓。   “哦哦。”桃安不疑有他,将彤月伸到毕秋华面前。   “通身火红而有金乌庇佑,此弓应有神火燃烧不尽。”毕秋华一语道破彤月弓的厉害之处。   “然而金乌不应该长尾成双,神火也不应有金光……”毕秋华摸着下巴,看着弓身上萦绕不去的金光皱眉。   桃安也好奇的看着彤月弓上交颈盘旋的神鸟,传闻中金乌神鸟的确只有单足而无长尾,只是伊子堪见过这弓多少次,可从来没说过这弓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   不会飞的秋雁:   每次都上不了榜,我真的很伤心 第52章 射技考验   桃安也好奇的看着彤月弓上交颈盘旋的神鸟,传闻中金乌神鸟的确只有单足而无长尾,只是伊子堪见过这弓多少次,可从来没说过这弓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想到伊子堪,桃安忽然想起之前的蛮荒作乱:“前辈,你说法器认主,可我的弓伊子堪可以随意拿起射自己的箭啊?”   “什么?”毕秋华嘟囔着:“看来我真是在这个鬼地方待久了,这么多新鲜的事情我都闻所未闻,不过……也许正因为你是伊子堪的宠兽,一切都和他有关倒也不足为奇。”   桃安心里还有更和伊子堪有关的事情难以开口,心虚的摸摸鼻子。   “这些事情不必纠结,总之你还会见到伊子堪,到时候问问就清楚了,我还是看看你的射技吧。”   毕秋华抬腿跨出棺材,里面并没有再一具尸体,这仅仅是个空棺而已。   “这里面都是前朝留下来的宝物,不敢轻易损坏,我们还是去外边吧。”   桃安点点头:“好。”   习惯在主人说话时躲在一边的两小只这时候起身跟上,毕秋华一回头看着他们:“这两个的修行就交给外面的白虎吧。”   两小只面面相觑,这里面怎么还有他们俩的事?   跟随这里的主人出去自然不必再钻狗洞,东南墙角画着一个朱红色的法阵,毕秋华随手捡起一颗夜明珠投进里面,一声机械响动,面前的墙便轰隆隆朝两边分开,露出十几级通往上面的白玉台阶。   桃安跟在毕秋华后面拾级而上,低头看着纯白玉石打造的洁白透亮的台阶,哪怕是皇宫当中怕也没有这种规模吧,这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森林当中有一种树上结出的果子,黄色,形状圆润无籽,人吃了只能像普通水果一般充饥,但如果动物吃了便能包治百病,食之过多还会异化妖化,我给它起名为——小黄果。”   桃安拍手称赞:“这名字起的实在是太有水准了!”   毕秋华点点头:“谢谢你,你是第一个肯定我的人。”   棒槌在后面个地蛋吐了吐舌头:“两个没读过什么书的凑到一起去了。”   地蛋哽住:“可是棒槌和地蛋是我们自己起的,我们也没读过书啊……”   “闭嘴!”棒槌踩了他一脚。   “射箭便是要讲究眼疾、手快、心稳,现在你就去森林当中找小黄果,用你的箭将它们射下来,我在这里等你,半个时辰后看你的收获。”毕秋华原地盘膝坐下,朝不远处挥挥手。   “啊!主人——”   桃安回过头去,两小只被一只大白虎顶在背上,朝远方疾驰而去。   桃安见怪不怪,握紧彤月弓:“好,那我去了。”   果子并不好找,桃安一路走一路想着这果子听他描述不过是个如同水果,彤月可是神弓,一箭下去不就燃烧殆尽了吗?   继续向前找着,一棵树干漆黑而坚硬的树忽然出现,桃安敏锐的向上看去,树干奇高,阳光强烈照耀下只能眯着眼,果然在二十尺的好处发现了一枚和苹果差不多大小的小黄果。   桃安抬起彤月,捏出箭身刚要射出,一只卷着大尾巴的小猴子忽然跳上树,用尾巴卷走了那枚果子。   “那是我先发现的!给我。”桃安收起弓,盯着小猴子命令道。   但猴子哪里会听他的话,张开嘴一口吞掉了果子。   换作平时,桃安高低要化成狐狸真身爬上去和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猴子比划比划,可眼下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他只能先记住这只猴子长什么样,秋后算账!   小猴子跳出了几个树丫忽然挺住,在树枝上晃悠晃悠的回头看桃安,桃安还以为他在挑衅自己,“你要干嘛,虽然不能用箭射你,我扔石子也很准的!”   小猴子挠挠头并不怕他,却一直停在树枝上看着他。   “你该不会是……要给我带路吧?”桃安指指它又指指自己,跟上了几步,小猴子这才重新跳了一根树杈。   桃安一步一步的跟着他,才感叹这里的生灵虽然没有开智成妖,却能懂人言还会带路,比那两个只会找麻烦的小东西强多了。   有了小猴子的带路,不一会儿桃安便见到了另一棵树上的另一个小黄果,小猴子蹲在旁边的树杈上,挠挠头等待着。   日光实在耀眼的很,没了伊子堪功力的庇护,桃安不能做到的像射日那天一般摒除太阳的光芒,而想要不破坏小黄果,也只能射中果蒂,这在二十尺的高空无疑难上加难。   桃安只能破罐子破摔抬起彤月弓,目力所及寻找被果子挡住的果蒂,心里默念心稳心稳,烧着火的箭“嗖”的一声破空而出,然而下一瞬间小黄果子在空中爆开,桃安及时避开才没被淋了一身。   “坏了……”桃安可惜的摇摇头,旁边的小猴子也歪着挠挠头,动作麻利的转身带他去找下一个果子……   半个时辰后,毕秋华在原地等到了被小猴子带路回来的桃安,怀里抱着几个歪七扭八还黑漆漆的小黄果,眼睛半眯着要被太阳晒重影了。   毕秋华抱手站着,低下头看桃安放在地上的几个小黄果,倒真有一副前辈的架子。   “这果子都被烧成这样了,烤果子好吃吗?”   “还行吧……”桃安转转眼珠低下头,前辈训话的架势真的很像不近人情的伊子堪啊。   “眼睛被太阳晒得疼吗?”   “嗯…不疼。”桃安像个被家长训话还死不悔改的小孩子。   “呵……”毕秋华第一次做老师,没想到就遇上这样的学生,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安静下来:“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   “知道,对彤月弓不够熟练就难以控制火焰和力度,功力不够深厚就不能抵御太阳的伤害。”桃安见好就收不敢再气他。   毕秋华还算满意的点点头:“对法器的熟悉只能通过日复一日的练习,直到百发百中收放自如,而功力太浅,就要多打坐修炼,不可偷懒。”   一说到这个桃安就蔫了,以往修炼都是晚上和伊子堪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虽然累,但修炼的事情完全不需要自己操心,甚至不需要自己动手,伊子堪就可以将他的功力带动运转一个晚上,而现在终于要靠自己努力了吗……   “好了,现在看来你的射技并不怎么样,以后还要勤加练习,现在去塔里找一层自己喜欢的住下休息去吧,但是一层和最上方那层要留给我住。”   没想到在欢府练的百发百中的自己在毕先生口中变成了射技不怎么样,桃安也难以反驳,将彤月弓收好便进了塔中,这半个时辰几乎将灵力耗尽疲惫不堪,不愿多走一步便选了最近的二层休息。   塔内每一层的奢华大抵都是差不多的,做工精美的屏风后是手工雕刻红凤呈祥的床榻,上面铺有柔软细腻的金丝被褥,倒是和伊子堪一直以来给自己卧房铺的差不多。   桃安侧躺在上面,半边脸深陷其中,被褥的柔软虽然相差不大,上面却没有伊子堪身上被安神香和檀香浸入味的味道,此时的床榻便紧紧成了疲惫时休息的地方。   桃安不禁想着,伊子堪这个老东西此时在做什么呢?   伊子堪正半躺在国师府后院新做的秋千上,一只腿着地轻轻晃着,手肘屈起撑着脑袋闭上眼睛,脑中思绪万千。   一会儿想着桃安现在应该已经到达秘境了吧,毕秋华那个老东西会怎么调教他,一边又想着皇城的功德气运究竟去了哪里,他没有在皇城发现什么异样,还是说……屈入司曾经说过的那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究竟是谁?   他正毫无头绪的想到头疼,忽然有人来报:“大人,太子府有信送来。”   伊子堪没睁开眼:“念。”   主人的信下人们是不能拆的,不过这位才见了几日的国师大人显然不太一样,小厮连忙展开信件,挑重点念:   “九月十二,本宫生辰之日于太子府设宴,诚邀国师大人入宴,为太孙祈福。大人,这是太子妃娘娘送来的。”   “嗯,去放在我书房里。”伊子堪还是悠然的闭眼晃秋千。   “是。”小厮走的时候看了他一眼,衣着光鲜而英俊的的伊子堪,对凡事不闻不问的躺在精致的秋千上,不像国师府的国师,倒像个世子府的纨绔。   自从伊子堪回来国师府,下人们总是私底下议论,这两朝元老长的如此年轻英俊也就罢了,毕竟修习道法的仙人总是会有些异于常人,只是这位大人看起来对国事实在不太上心,还极少去观星台,他们都要怀疑这究竟是不是真的国师了。   小厮摇摇头把这些念头甩出去,去书房放信。   伊子堪晃着秋千,太子妃已有三月身孕,这事情不是什么秘密,只是这太子妃实在是好大的胆子,私下里就敢随意邀请自己去给皇太孙祈福,要知道皇帝想要自己给大齐百姓祈福,还要观星台宴请群臣自己才能勉为其难的向天一拜。   无论是不是想借机告诉自己大皇子也就是太子太皇帝心中的地位有多重要,伊子堪都懒得搭理,只觉得和深宫中的妇人打交道最是麻烦。   不过他此刻就在皇城,太子妃有孕在身自己不去赴宴祈福又说不过去,左想右想明日只能去皇宫中的观星台上躲一躲了。   从秋千上下来去书房写回信,感叹着在皇城的日子果然不太好过啊。   ----------------------------------------------------------------------------------   不会飞的秋雁:   520快乐!!! 第53章 观星台   伊子堪脱下自己的一身玄衣,换上代表皇家地位的黄色长袍,珍珠玉环被纯金的细线穿过,腰间玉牌腰带紧扣,头顶紫金冠,臂弯还搭着一件金色披风。英武非凡有如神仙下凡。   门外的小厮看着这样的伊子堪从卧房走出来,还以为看见了什么神仙,迎上来结结巴巴:“大、大人,今日要去赴宴吗?”   伊子堪比小厮高出半头,垂眸看他:“不,备车,去观星台。”   国师府的马车进了宫门向观星台而去,观星台与金銮殿遥遥相对,从金銮殿前白玉石阶看去,观星台前石阶一级一级通向天际高耸入云,一级胜过一级陡峭,最后一级完全成了白色墙壁,撑起四方高台。影影绰绰的云雾之中窥见观星台之上四方高檐,只有通天国师以及紫薇星天子方能登顶窥见天机。   伊子堪半倚在摇晃的马车内,与龙袍同一材质的外袍随意扔在一边,一只手撑着头闭上双眼,皇帝不允许他辞官却又要将他扣在皇城,久违的观星台就像个禁身之所。   “大人,观星台到了。”前来迎接的是一位年长的公公,名叫吕闲。   吕闲曾经也跟了他十几年,膝下无儿无女,因此当知他从小无父母之时,虽然位有尊卑,却仍然对伊子堪十分爱护怜惜。   “吕公公,好久不见。”伊子堪下了车,将手里的外袍扔给他,吕闲公公可不敢随意对待金袍,连忙整理好捧在掌心。   伊子堪悠哉悠哉像观星台的大门而去,观星台虽有通天石梯,但太阳太热路程太远,况且上面也没什么好玩的,高耸的建筑里面自然别有洞天。   吕闲公公上前为他开门:“您不在的这些日子,有一位小皇子殿下在此修行,殿下对您很是崇拜。”   “哦,皇上同意了?”   “自然。”   那想来应该不是位受宠的皇子,天师之术虽能通天,但在皇家眼中还是上不了台面。   “小皇子对天师之术实在喜爱,还将您的画像挂在府上,在摘星台也十分勤勉好学,还请国师大……”   吕闲公公推开门声音戛然而止,他所夸赞的小皇子正衣衫歪着斜的躺在香炉案上,翘着腿大梦周公。   伊子堪危险的眯眯眼:“就是他?”   吕闲公公冷汗如豆,踌躇着要不要去把小皇子叫醒,可是伊子堪他不敢得罪,小皇子殿下也不是自己能随意紧身近身的。   伊子堪不懂他心中怎么想的,走进小皇子身边端详片刻,伸手抽出案桌上插在桶中的一把拂尘,毫不留情的扫在小皇子的面上。   “啊呦,谁打我?”小皇子一下惊醒,翻身下地看着眼前这人,被人从梦中拽起来脑子实在不大清醒,眼皮几度开合盯着伊子堪的脸看,伊子堪也就背着手垂眸看他,任他打量。   “是你!”小皇子也终于想起来眼前这人是谁,“我们几年前见过,你还不允许我吃你做的饭,还记得我吗?”   伊子堪自然记得他,他的记忆力很好,一进门便认出他了,这便是曾经去望阳县路上遇见的要赠他符纸的小天师——荧宣。   所以,他的身份远远不止这么简单就是了。   吕闲公公急出了满头大汗,这小皇子殿下平时看着挺机灵的,怎么这时却犯起蠢来,不紧盯着国师的圣颜看了许久,竟然还出言冒犯。   “殿下,这位是……”   还不等吕闲公公说完,小皇子自己也清醒了过来,想起这里是什么地方不该在这里见到他的同时,看清楚了伊子堪穿戴的甚至和自己的父皇一样尊贵,脑中的念头让他瞪大了眼睛瞬间低下头:   “见过国师大人。”   “殿下不必多礼,”伊子堪淡漠的问他:“吕公公所言,殿下会在府上悬挂臣的画像,只是不知为何第一次见面过了这么久都没认出我来呢?”   小皇子也是欲哭无泪,如果有机会他一定会把画像之人抓出来严刑拷打,这本人和画像究竟哪里一样!   “国师息怒,之前是我有眼无珠冒犯国师,画像之事……希望国师能给我机会亲自为您画一张。”   小皇子眼中充满憧憬,他儿时听母妃讲起天桥渡妖,讲起花海战神,小孩子的心中便对国师有了万分的想象。想象他是个青面獠牙的神兽模样,能够震慑世间所有妖族,想象他是神明降世,优雅自得。可惜他虽贵为皇子,却鲜少有机会见到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国师大人,如今终于能一睹风采了。   怪不得所有人都中了三哥的毒只有他们没有,怪不得鸡汤一口都不给自己喝,国师就是国师!   伊子堪对他忽然看着自己眼冒星光感到莫名其妙,“还未请教殿下大名。”   “哦!”小皇子连忙作揖:“回国师大人,晚辈是当今圣上的第十个儿子,伊应星。”   那确实是最小的皇子了,没想到都长这么大了。   伊子堪只是点了点头,招呼吕闲公公跟随他上了观星台整个中央的机关,向上前往自己以往休息打坐的卧房。   “国师大人……”   身后传来伊应星可怜巴巴的声音,伊子堪回头瞥他一眼,问他有什么事。   伊应星连忙跑到他面前:“那个…晚辈还是很有天分的,您能不能……教导教导我。”   伊子堪看了看他刚刚睡觉的案子,意有所指:“天赋?那你要怎么证明给我看,要知道,我从没有收过徒弟。”   伊应星似乎确有事情要说,看着吕闲公公:“我有些事情想和国师说,还请吕公公……”   “那老奴就先退下了。”吕闲公公识趣的退出摘星台,并关上大门。   伊子堪找了个案桌前的椅子坐下,好整以暇的听他要说些什么。   “国师大人,您久不在宫中,有几件事情恐怕还需要您知晓一二。”伊应星伏在案上。   伊子堪抬眼,示意他继续说。   “其一,晚辈初开天眼之时就是在皇宫当中,那时皇宫上方金光大现,从书中了解这是紫薇星功德之光,可如今……”   伊应星停下看伊子堪的脸色,后者自然没有惊讶的神色,这种小事,自己能察觉,贵为国师怎么会没有察觉呢。   伊应星干咳一声继续说:“这其二,是一件极其不可思议之事,观星台曾经被人使用过,而且是最高处的祭天台。”   “你怎么会知道?”伊子堪皱了皱眉睁开眼。   祭天台高在云中,建筑外的石阶不可攀登,就连观星台中的机关也不相连,往日皇帝想要上去也只能是自己带上去,而现在居然有人能够使用祭天台,而面前这位小皇子居然能够知道。   伊应星挠挠头:“惭愧,晚辈并没有登上过祭天台,只是初来观星台之时曾现在底下观摩过,接连几次,第三次去观摩竟发现旗帜被人移了位置。望阳观的师父曾经说过,祭天台非国师与天子不能登,国师既然从未回宫,那……晚辈便有些好奇了。”   伊子堪点点头,祭天台其实并不难登,只要有些武艺在身上的都可以上去,只是传言只有自己和皇帝才能登上,大部分是因为旁人的身份地位使他们不能担当通天使的职业。如果真有人登上了祭天台,那也只能是皇帝的意思。   “大人,这两件事看起来好无辜瓜葛,但晚辈却觉得有分不开的联系,一切都要说起晚辈曾在皇宫房檐打坐之时偶然见到的黑衣人。”   黑衣人?难道又是屈入司和他说的那个,怎么哪儿都有他?   “他浑身被黑布裹住,周身散发出的像是金色的功德,却没有您身上的金光如此纯粹,晚辈总觉得奇奇怪怪的,也只能勉强说他是个天师了。自从见到他晚辈就开始留意,此后又见他往返躲多次出入父皇的书房与寝宫,祭天台一事很可能就是他做的。”   伊子堪抬头望向天上,眼中晦暗不明:“好,那我就上去看看吧。”   皇城之中,太子府上,一位珍珠丝帛打扮精致的妇人端庄坐在花厅中,弯眉细挑唇点朱红,手旁放着一只精巧的茶盘,上面放有小而精致的糕点,正在优雅的喂一只通体雪白的猫。   这位妇人便是大齐太子妃,崇阿愿。   “国师回了信说今日不来了?”   旁边正站着太子府的管家,手机拿着伊子堪亲笔写的回信。   “是,国师说今日去皇宫观星台为国祈福,便不能来赴宴了。”   太子妃冷哼一声,目光阴沉:“他在外六年,回来也就在自己府上待着,一有事找他却要去祈福了,国师大人的日子算的还真是巧。”   “只是巧算天机的国师大人能不能算得清自己大难临头呢……”   管家自然不敢出声,主人家不知出于什么底气连通天国师也敢非议,伊子堪有没有难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恐怕要大难临头了。   太子妃将猫赶走,整理衣袖起身:“也罢,本就没指望自恃凌人的国师大人能光临府上,宾客也快要到了,去请太子殿下,准备开宴。”   “是。” 第54章 大齐二公主   金銮殿上刚刚退朝,皇帝头疼的毛病又犯了,躺在榻上被太医按着穴位。   而风忆圣手就坐在一旁写着药方,不时叹口气:“风忆实在愧对圣上提拔,空有圣手头衔却学艺不精不能治陛下头疼之症,还请陛下再次广招天下贤士,臣愿退位让贤。”   一听这话皇帝更头疼了,怎么一个两个都要退位让贤。   “风圣手不必妄自菲薄,你还年轻,能救活朕的命已经很了不起了,凡事不能急于求成,朕的毛病也不是寻常人能治的,你年少,更应该潜心钻研。”   风忆愁眉苦脸,也不知是不是真为皇帝的病发愁:“是,风忆谢陛下教诲。”   头疼之人最忌讳思虑过重,然而皇帝还是不合时宜的想起伊子堪,问二钱公公:“国师最近在忙什么?”   “老奴听宫里的人说,国师今日才穿了神袍登上观星台,应是为了大齐祭天祈福呢?”   听见观星台皇帝忽然睁开紧闭的双眼:“哦,他当真如此上心?”   还未等二钱公公答话,门外忽然传来小厮通秉太子殿下拜见。   “让他进来。”对于恪尽职守却不懂变通的太子,皇帝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身佩玉珏头戴玉冠的太子今日看起来极其英俊非凡,一进门先给皇帝行了个大礼,“儿臣叩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皇帝也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只觉得他今日有些不一样:“今日有什么大事吗,打扮如此隆重。”   太子起身,还未抬头先是扫视风忆一眼,正撞上同样投过来的目光,电光火石之间便错开了。风忆到底是三皇子带出来的人,自然也是三皇子阵营当中的一员,众所周知,大皇子与三皇子关系实在不太融洽。   “回父皇,是有一件大事,今日阿愿生辰,太子府上宴请宾客,便隆重了些。”   风忆点上自己刚刚配好的香粉,安神助眠的药味弥漫房间,皇帝的头疼也也随之慢慢缓解,挥退太医坐起身来,“那你不在府上坐镇,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太子又一作揖:“父皇,阿愿怀有身孕儿臣本不应该在这样的场合离开她身边,只是昨日向国师府递信邀请国师并未答应,今日前来观星台也想请国师为还未出生的太孙求一枚平安符,了却儿臣与阿愿的一桩心事。”   风忆在背后看着这位大齐太子,似乎心有疑惑。   皇帝点点头笑出声:“我说他怎么今日来了观星台,原来是有你这一档子事在前。”   太子看起来也很委屈:“只是国师久不在皇城,儿臣也不知他的脾气秉性,这才叨扰了国师。”   从皇帝的神色看不出偏向谁,挥挥手让他走了:“时间不早了,你去观星台寻国师吧。”   “是。”太子眼中的失落一闪而过。   “等等,”皇帝忽然叫住了他,“絮先生在太子府一切都好吗?”   太子转身回来:“父皇放心,一切都好。”   皇帝点点头,忽然问:“那为什么不让絮先生给皇太孙祈福?”   太子忽然哽住,咬咬牙:“絮先生并不是大齐的国师。”   “明日丑时,让絮先生来见我。”   “是。”这下太子便真的退下了。   太子走后,风忆将新的香粉端到皇帝面前,看着太子的背影道:“陛下,恕臣直言,太子与三皇子都能独当一面,为何不将家国大事分与他们思虑,毕竟您的身体,最忌忧虑过重。”   皇帝上瘾一般狠狠吸了一口香粉,萎靡的摇摇头:“你还年少,不通政事,一山不容二虎,一国也不容二君,朕却有这么多儿子。”   风忆又问:“太子殿下是名正言顺储君,只他一人为陛下排忧解难想来不会落人话柄。”   “他……”皇帝闭上眼睛,旁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风忆也低下头,张开紧握的五指,手心全是汗水。   一场秋雨一场寒,伊子堪还在观星台外面仰望祭天台,天上忽然下起了细密的雨,观星台前的御花园深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公主,我们去观星台躲一躲吧!”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似乎是个丫鬟。   没有人答话。 奇*书*网 *w*w*w*.*q*i*s*u*w*a*n*g . c*o*m   “护送公主去观星台。”还是那个丫鬟的声音。   伊子堪就这样静静的站在观星台门口,目睹狼狈的一行人从御花园中慌慌张张的跑出,其中还有一位,身穿绫罗,发髻缀满珍珠宝石,同样是奔跑,却别有皇家气质。   想来,这便是大齐二公主——伊棠溪了。   “见过公主。”伊子堪随意作揖。   伊棠溪抬头看向来人,这一看便愣了神。   伊子堪一身金色华服修长而端正,肃穆神圣如天神下凡,半阖双眼不怒自威,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站在雨幕当中周身溅起一层雾气,没有一滴雨水落在他圣洁的身上。   可惜公主没什么功力,这一恍神身上的绫罗绸衣便湿了个透。   身旁的丫鬟也是未经人事的,见了伊子堪一张小脸通红,但同时也很着急,这人堵在观星台门口,公主都要被淋成落汤鸡了。   丫鬟大着胆子问:“您是……国师大人吗?”   伊棠溪抬手压住她的话头,欠身行礼温文尔雅:“问国师大人安,今日雨来的突然,晚辈一行人没有带伞,可否借宝地暂避雨水。”   伊子堪站在台阶上俯视她,他并非从未见过这位公主,自她出生皇帝便对她十分疼爱,幼年时自己曾为她祈福,并给了她一张平安符。   “进来。”伊子堪转身,先行走进了大门。   伊棠溪没了刚刚的急躁,端着公主的风韵缓步走入观星台。   观星台内的摆设很简单,中央有一架木梯盘旋而上,一楼是祭拜场所,正中的墙上写着“寿与天齐”,旁边的两排案桌上简单的摆放着拂尘与香炉,香炉之中正燃着袅袅木香。   伊子堪就坐在“寿与天齐”几个大字下,百无聊赖的翻看古书。   “公主,将外衣脱掉吧,衣服湿着会着凉的。”丫鬟率先脱掉了自己的外衣,提醒公主。   伊棠溪小声的训斥她:“在国师面前脱衣,成何体统。”   丫鬟见自己的公主从还没进门开始,眼神就放在英俊的国师身上不下来了,同是女子怎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低头偷偷笑出来。   “公主,没想到国师大人两场元老,竟是这样唇红齿白的男子。”   伊棠溪“嘘”她一声,自己的耳根先红的彻底。   只是这秋雨寒果然不是吹嘘的,伊棠溪不一会儿便打了个喷嚏,惹得头上花钗乱颤。   美人湿身在旁,伊子堪却目不斜视盯着面前鬼画符一般的上古文字。   “大人,楼上我已经收拾好了,您看还需要什么再让宫里人去添置。”   “噔噔噔”的脚步声从楼上传下来,伊应星蹦蹦跳跳的跑到伊子堪面前,一转头便看到了伊棠溪。   “二姐?”伊应星又蹦蹦哒哒的跑过来,“你怎么被淋成这样了!把外衣脱下来穿我的。”   伊棠溪没有动手脱衣服反而先问他:“你怎么会在这里,还跑到楼上去了。”   伊应星憨憨的挠挠头:“我在这里和国师大人修行道法,大人也同意教我了。”   伊棠溪惊诧:“国师大人收你为徒了?”   “非也,我从不收徒。”伊子堪翻了一页书,冷漠的说。   公主府上的人腿脚麻利,说话的功夫便把伞和抬轿抬到观星台门前,公主踌躇着似乎不想走,刚要和伊子堪欠身行礼,又被人打断。   “大人,太子殿下来了。”吕闲公公进来通秉。   伊子堪合上书,烦心的闭上眼,怎么来了观星台倒不如在家里自在,当他这儿是街市吗。   太子一进来撩衣跪地:“晚辈拜见国师,妹妹和十弟也在?还真是热闹啊。”   对于他,伊子堪有一种直觉的厌恶,也无法做到和其他皇子一样的恭维了。   “今日太子妃娘娘寿辰,太子殿下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他高高在上的样子无异是太子的眼中钉,然而面上还要过得去。   太子陪笑:“今日的确特殊,晚辈匆忙前来,只不过想为贱内腹中胎儿求一张平安符。”   “平安符?”伊子堪食指敲击太阳穴,看起来这个问题十分伤脑筋,“术业有专攻,从小我的师父只教会我如何除妖降祟,并不会未雨绸缪的画什么平安符……不如这样吧!小皇子殿下在望阳观拜师学艺已久,一定会画,去画一张赠予太子殿下。”   伊应星不可思议的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自然是你。”   望阳观的师父的确教给过他平安符的画法,只是师父也说,此等最初级的平安符无论谁都能画的出,因为它并没有真的保平安的作用,不过是人们的心理作用。   如今国师却要自己将此等毫无作用的平安符画给大哥,这不是害了自己吗?   “你怕什么,你的符全是望阳观所教,太子殿下应该不会质疑望阳观师父的符纸吧?”伊子堪看着面前的太子殿下伊宁远,面上是好整以暇的笑。   伊宁远咬牙切齿:“自然。” 第55章 边境   大堂的案桌上便有现成的朱砂黄纸,伊应星第一次在伊子堪面前画符纸,手微微发抖,好在这只是最低级的符文,不一会儿便成型了。   伊子堪将符纸放进荷包递给他:“太子殿下,我虽然不会祈福求平安,但日后若是有什么妖患鬼灾,在下定当义不容辞。”   这话说出来,不知道是承诺还是诅咒。   伊宁远面色如土的接过荷包,还要给他行礼:“多谢国师。”   “公主,我们也回去吧。”伊宁远走后,伊棠溪身边的丫鬟提醒她。   “等等,”伊棠溪忽然上前一步给伊子堪行礼,“大人,既然十弟可以在这里修行,梓紫也想在这里修行道法。”   伊棠溪,字梓紫。   伊子堪挑眉,自己是捅了皇子的窝了吗?最受喜欢的公主要真的开始修行,皇帝把自己活剥了他都觉得理所当然。   “你与道法无缘。”伊子堪冷漠的说。   伊棠溪难掩失落:“为何?”   因为你是大齐公主,怎可意气用事。   说出口便是玄而又玄:“有缘无缘,都在一念间。”   伊棠溪丧气的低下头:“真是可惜,那晚辈就先告辞了。”   大齐二公主临走前还不忘含情脉脉的望了伊子堪一眼,被后者抓了个正着。伊子堪读懂她眼神中的意味不由得一晃神,现在的小姑娘幻想什么情情爱爱的真是不切实际。只是他一点也没想到,真要论不切实际,有什么比人妖之恋更加超出天理的呢。   伊棠溪走后,伊应星问:“大人,我能不能问一句,二姐没有缘分是因为她是姑娘吗?”   伊子堪瞥他一眼:“看不起姑娘啊?”   伊应星赶忙摇头:“没有没有。”   “继续打坐修炼,把这本书看懂。”一本古书仍在了伊应星身上。   秋雨连绵,不太晴朗的半空中聚集大片雨雾,灰蒙蒙的完全遮住高耸的祭天台,伊子堪一步一步走到中央的供桌前,身旁的灰雾萦绕,这寂静的天地之间仿佛只有这一点活生生的金色。   关于伊应星所说的旗帜,伊子堪原本就不记得究竟放在哪里,更别提寻找蛛丝马迹。不过......   案桌上的香炉上正插着几支燃烧过半的线香,旁边还摆放着祭天所用的活牲畜腐烂的尸体,香烛因为风吹日晒倒在一边,这一切看起来......使用祭天台之人根本就没想过掩住伊子堪的耳目,反而还想让伊子堪给他收拾残局,这何尝不是一种挑衅。和这些相比,伊应星发现的什么旗帜摆放位置真是可笑之极。   可问题就在于,花海战神的名号传遍四境,大齐境内连皇帝都要敬他三分,边境国家也因为这名号轻易不敢挑起战乱。究竟是什么人,这么不把他放在眼里也就算了,祭天台用完也不收拾,通天的国师却丝毫没有敬畏上天的意思。   唉~伊子堪摇摇头,既然这人这么没有道德,祭天台脏成这样,皇帝也别再想让自己祭天祈福了。   “见过太子殿下。”   “问太子殿下安。”   太子府宾客满堂好不热闹,伊宁远从宫中回来脸色不大好看,有人恭维拜见他也只能得到一个淡漠的点头,周围人见了也不敢擅自上前搭话。   伊宁远仆从也不带一个,自己正妃寿辰的日子也不去给她贺寿,只身一人风风火火的来到府上一个偏远的院中,已经接近日暮,没有人点灯也无人进出其中,门前的柳树都枯了叶子,杏树枯折了枝,这里仿佛是一个无人居住的荒院,在雨雾下寂静的可怕。   伊宁远直接推开门进去,院中的景象更是骇人,满地都是涂抹暗红鲜血的法阵,墙上贴满了鬼画符一般的符纸,窗户被木板封死进不去一点光亮,整个院中寸草不生。   伊宁远熟视无睹径直推开房门进去,黑暗的房间里死气沉沉,眯着眼仔细辨别才能发现正中的椅子上坐着一个浑身裹满黑布,脸上也全部缠满眼睛也露不出,如石头一般动也不动的活死人。   “先生,我今天去找伊子堪了。”伊宁远在黑暗处摸索着椅子坐下。   “结果如何。”那活死人一说话,嘴里发出的声音简直比锯开木屑的声音还要刺耳难听。   “别提了,他完全看不起就算了,向他要平安符就叫那个不成器的傻子随便画了一张敷衍我,真以为他自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伊宁远说不好是生气还是嘲笑。   “所以说,沧海桑田四季轮回,老旧的事物和思想都得被淘汰,有些人一辈子都指着一件事吃老本,也该为自己的自大付出代价了。”那活死人“嗬嗬嗬”的笑起来,恐怖万分。   伊宁远眼珠转了半圈:“是如先生所说没错,只不过,当下似乎并不是合适的时机。”   “眼下就是合适的时机,因为还有一个秘密,能让他直接身败名裂!”   伊子堪天黑才回到府中,他并不需要进食也就吩咐厨房不必做他的晚饭,换了衣服闲来无事躺在后院的秋千上晃着,晃的久了有些像喝了酒一般迷迷糊糊的神志不清,倒也十分得劲,他好像明白了桃安为什么如此喜欢倒在秋千上。   说起来这秋千仍然出自屈入司之手,做好那天这人神神秘秘的告诉伊子堪这秋千上还有一个隐藏的机关可以让秋千停稳,并且如床榻一般结实,在上面做再剧烈的动作也不会坏。这一点在伊子堪看来属实画蛇添足,不能理解,秋千不晃还有什么作用呢?   “大人,有您的信。”   每到这个时候小厮都会送信过来,皇城中要巴结他的人实在太多。   “念。”伊子堪兴致缺缺。   “呃……这次是何誓荣何将军寄来的。”   “给我。”伊子堪翻身下来,从小厮手中接过信件便去了书房,点了一盏明亮的烛灯展开信件。   信的前半部分只是以一个老朋友的身份讲了伊子堪回皇城他有多么心安,看来国师心中还是有大齐的,又关心关心他进来是否一切都好。这一整段在伊子堪看来就是废话,粗略的跳过,后面果然讲了一件怪事。   西南遍地是荒漠不好储存新鲜食物,军中粮草大都是从江南运送过去的米面与辣酱肉干,可是前几日伙房忽然出现了新鲜食材,一问才知是蛮荒人主动交易而来。   自从人蛊之事被何誓荣镇压,两国边境一直井水不犯河水,直到有一天,蛮荒人主动前来要求通商,士兵还以为他们又皮痒了想来压榨大齐将士,可他们神色慌张,新鲜食材的价格也低的可怜,将士们一再盘问,他们才说出了最近都在做的一个荒诞无稽的梦。   据这些边境居住的蛮荒人自己说,他们时常在梦中见到一个一身金光英勇非常的大齐将军,居高临下的要求他们与大齐通商并且只能收二成的银两,不然就要降下灾祸。   做了这样一个梦,这些人起初并没有当回事,可当他们开始经常神志不清,家中灾祸频发便慌了神来大齐通商,和大齐通商后这些症状果然都消失了。   浑身金光的将军何誓荣只能想到自己的老朋友伊子堪了,而且在何誓荣心中也只有他有这种通天的法力操控如此多人的梦境,千里修书一封只为探寻这件事情的真相。   伊子堪看完以后只觉得莫名其妙,挑眉笑出了声。要不是这封信的字迹的确是何誓荣的,后面还有他的私印,他都要以为是哪个写话本的给他编了这样一个神勇的故事。   且不说他还没死,活人不能给别人托梦,就说他哪有这么好心让蛮荒人送食物来还要让他们得到二成的银钱,直接白送不好吗?在何誓荣这位老朋友眼里,自己竟然是这样神勇的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形象吗?   伊子堪展开一张空白信纸,刚要下笔却忽然顿住了。他忽然反过味来,何誓荣为什么会觉得蛮荒人口中的这人是自己,不仅仅是因为浑身金光的描述,更是因为,花海战神在大齐人心中已经完全神化,甚至杀神何誓荣都只能想到他一人而已,其他人呢?不成事的皇帝呢?自己想要撇清关系都难。   伊子堪重新下笔,将此事的利害关系都与何誓荣说明,不是他做的事情,而大齐又找不出第二人,这明显就是奔着自己而来,蛮荒人绝对是来者不善。   提醒何誓荣提防蛮荒人之后,伊子堪斟酌片刻又写了一段。   皇帝将他召进宫里却又什么事都不让他干,他有一种不太好的直觉,自己舒服的好日子已经不多了,皇宫当中有太多未知,边境又如此不安稳。他需要提醒何誓荣,宫中发生任何事都不要分心担心自己的处境,边境才是他该时刻忧心的地方。   信折好后,伊子堪从旁边的木盒中拿出一只被塞住的铜铃放入信封当中,抬头看着如豆的灯火,紧张的氛围下第一次如此期盼咋咋呼呼的桃安和两小只能陪在他身边。   无论是朝堂还是边疆,处处都透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险气息。 第56章 阴谋   睡足了觉,毕秋华伸了个懒腰从棺材中爬出来,来到外面天已经大亮,左顾右盼却找不到桃安三人的身影。   “前辈!”   头顶忽然传来一声呼喊,毕秋华抬头望去,桃安正半躺在二楼的屋檐上,晒着太阳吃啃着果子,面前还有散落一片的小黄果。   桃安天赋极高,这几日几乎已经百发百中,便也不觉得小黄果有多珍稀了。   “这可是神果,就让你这么糟蹋的?”   桃安“嘿嘿”笑了两声躺下伸个懒腰:“反正明年还会长出来,只是这味道实在算不上香甜,要是有美酒相伴就好了。对了前辈,楼底下那么多奇珍异宝,就没有陈年佳酿?”   “没有。”毕秋华不愿搭理他,有也不能让你知道。   “那真是太可惜了——”   毕秋华实在忍不住:“修行之人应当无欲无求,想你这个样子怎么抛除杂念潜心打坐,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不会喝酒呢。”   桃安跳下来:“前辈,我可是已经活了三百多年,您也这么大了?”   毕秋华被堵了一下:“你这三百年不过是虚度。”   桃安乐不可支:“好,那我不说自己,伊子堪从小也不算无欲无求,他十几岁就有淫欲了,这怎么算?”   “你怎么知道?”毕秋华实在不相信桃安所说,虽然只见过几面,那孩子性格比三冬还要寒冷,实在想象不到他会有什么欲望。   “我自然知道,我发誓没有骗你。”桃安信誓旦旦,伊子堪十八岁就对自己图谋不轨的事你以为我会轻易往外说?   “你是伊子堪吗?”毕秋华问。   “不是。”   “你有他那么高的天赋吗?”   “……没有。”   “你能天桥渡妖吗?”   “不能……”   毕秋华拿出老师的威严:“凡事都要和别人比什么,你活了三百年还不如我和伊子堪这样只有百年的,还在这里和我论什么,赶紧打坐去!”   “好吧,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桃安一本正经的说。   “问。”   “前辈您有爱过吗?”   “滚……”   一连十几天,毕秋华一睡醒就能见到桃安来烦他,不是问东问西就是展示自己射下来的各种果子,起初他也不耐烦,每次睡醒都要刻意躲开他才有个清净。   只是不知为何,渐渐的他发现桃安变得没有往常那样快乐了,忧郁的躺在屋檐上的时候,身边真的很缺一壶酒。   棒槌和地蛋在这里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修炼方式,那就是和自己的好朋友们狮子老虎它们打成一片顺便修炼,每日天不亮就约着去森林最深处的湖边采蘑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多么刻苦呢。   只是今天他们刚刚来到这里,就看见湖心处漂浮坐着一个人,身着红纹白衣,披散头发盘腿闭眼,与世无争的静静打坐。   “棒槌你快看!那是不是湖仙啊。”   棒槌仔细看了一眼,敲敲他的头:“你眼瞎了,那明明是我们主人。”   地蛋皱起胖胖的小脸仔细看去:“啊!那真是主人,他这么早就来打坐做什么?”   似乎被耳边的声音吵醒,桃安睁开眼睛,眼中先是如血一般的红色,转瞬间又消失不见。   也不怪地蛋认不出他来,此时的桃安的确和十几日前大不一样,四散的头发发梢完全变成了暗红色,眉间是二鸟盘旋的云纹,灵力运转指尖能看见跳动的火焰。   此刻悬浮坐在湖面上,周身荡起涟漪,翠绿的湖水映出他的倒影,却不是人身,而是一簇熊熊燃烧的火焰。   桃安的眼神扫过叽叽喳喳的二人,他虽然如火神附体,眼神却冷若冰霜,让棒槌和地蛋打了个寒颤。   “地蛋,要不我们还是去外边吧。”棒槌缩着脖子咬紧牙关。   “我看行,主人的眼神怎么变得和老东西一样让人害怕。”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已经走出了二里地。   二人走后,桃安刚刚想闭上眼睛继续修炼,背后又有一个声音打断了他。   “鸡都还没叫三声你就起来了,以前怎么不见你这么刻苦?”   每日都睡到日上三竿的毕秋华从森林中冒出头来。   桃安眉间云纹消失,头发也变成黑色。   “来这里的路上我曾遇见因为伊子堪来杀我的人蛇,因为我,他已经不再安全了,这些天都没有收到过他的消息,我想早点见到他。”桃安低下头,看着水中另一个自己的眼睛。   “何必担心他的安危,像他这样的通天国师,如果遇到危险一定会天有异象,你每天看看天,就知道他是否平安了。”   桃安听他的话抬头望了望天,每一天好像都没什么特别的。   “前辈,我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呢?”   毕秋华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这他哪里知道,这秘境也是第一次有外人进来。   “这种事情急不得,等到时机成熟自然会有预兆,一切自有天来安排。”   桃安闭上眼睛,影子又重新变成火焰。   秋雨断断续续下了半个月,皇城平整的路上大片积水,三皇子府的马车驶过去溅起水花,在宫门缓缓停下。   “去吧,晚上我在这里等你。”三皇子慵懒的靠在一边看着风忆。   风忆白他一眼,自从入宫以来,每日都是给皇上看病,重复着过着日子也变得麻木了,唯一的乐趣恐怕就是和眼前这人吵架打架了。   “唉,只求今日不要再见到太子。”   “昨日见到太子了?他又去父皇面前说什么好话了。”   风忆嘲讽的嗤笑一声:“无非就是国师不肯去太子妃的生辰宴上露脸,太子却眼巴巴的追到观星台。不过即使是这样也就算了,还得要去陛下面前凑个眼熟,是怕全天下都不知道国师不肯给皇太孙写平安符?”   想到他这大哥,伊长归目光阴沉,“你是觉得,他有些丢脸?”   风忆不懂皇家恩怨,只是单纯的讨厌太子:“他怎会觉得丢脸,不过是有些看不惯国师让他下面子,告到陛下面前了就是。”   伊长归提醒他:“有些事看到就好,不要参与。”   “我自然明白,走了。”风忆讨厌他总是把自己当成小孩子。   “等等。”   一件带有温度的披风忽然从风忆背后包裹过来,上面的香气很是熟悉。   伊长归伏在他的肩头:“秋雨过后总是寒冷,别等到冻着了不舒服了又要跟我闹脾气。”   风忆最是抵挡不住他这样一本正经的对他,此时打他骂他都变得不合时宜。   “谁跟你闹脾气,我又不是小孩子……”   身后人轻笑两声,笑的他浑身酥麻:“对于我来说,你永远是个小孩子。”   “你闭嘴吧,我走了!”风忆几乎是落荒而逃。   风家世代生活在惊鸣谷中,心思最是单纯,如果不是伊长归突然闯入带走自己,也许自己也会像谷中其他少年一样,收几个徒弟,拥有一场风花雪月的情爱,结婚生子颐养天年。   说起来风忆十分惭愧,惊鸣谷中人人与世无争,性格温和医者仁心,而他入了世俗不仅仅与皇家扯上关系,还以和伊长归吵架为乐趣,真是丢尽风家颜面。   脑中想着遇见伊长归以后发生的糟心事,不知不觉便来到了皇帝寝宫门口。   门外的二钱公公叫他来伸手去拦他:“风圣手,陛下和重要的客人在里面商议国事,今日就不必麻烦风圣手了。”   风忆看了看紧闭的寝宫门,平日里无论谁来门都不会关,今日看来真的有很重要的客人了。   只是他实在郁闷,既然如此为何不早和他说,伊长归此时恐怕早就掉头走了,他就只能走回三皇子府。   “陛下近来一切安好。”   皇帝床前站着一位连脸都遮再披风里面的人,声音呜咽难听,让躺在床上的皇帝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托许天师的福,还算不错,我与你说过的事不知结果如何了。”   “回陛下,一切都已安排妥当,不论是雄鹰还是家雀,都已经白白胖胖。”   皇帝日见好转的脸上浮现笑容:“如此,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动手。”   那人并未回答皇帝的话,反而又问了一个问题:“陛下,有件事我想请教您。”   “什么事?”皇帝脸上笑容变淡。   “前朝百姓苦不堪言,农事颗粒无收,是何原因?”   “自然是因为妖患。”皇帝皱眉,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妖是不是该杀?”   “那是自然,妖害人自然该杀,否则先皇与朕设立天师府,国师与朕平起平坐不都成了笑话。”   那人轻笑一声:“那若是大齐国师身边……经年养着一只妖呢?”   皇帝大惊失色:“你说什么!”   “想必陛下也应该知道,国师伊子堪身边一直带着一位名叫桃安的公子,面若桃花如同玉雕美人,他之所以如此美貌就是因为他是一只狐妖。”   虽然看不清那人的表情,但通过放松后仰的身体,也知道这个此刻在好整以暇的看着皇帝,等待一个结果。   皇帝被这消息一惊,先是摸了摸额头上的汗,缓缓坐起身来:“怪不得……怪不得国师失了未雨绸缪的能力,不能抵挡蛮荒惑乱,原来…是被狐妖蒙了心啊……”   黑衣之人“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还望陛下明察!”   皇帝低头看跪在地上的天师,想象伊子堪跪在地上的模样,凌驾于千万人之上的只能是自己!   ----------------------------------------------------------------------------------   不会飞的秋雁:   伊子堪危! 第57章 伊絮   “二钱公公,我说咱们这么匆忙到底干什么去?”   伊子堪因为和桃安同睡同起习惯了睡觉,分开的这段时间如果改了习惯,见面以后的晚上睡不着了那小狐狸又要闹。今夜也才刚刚强迫自己睡下,就被人从被窝里拽出来,随便拢了拢头发打着哈欠就出来了。   二钱公公看起来很焦急,也不管伊子堪跟不跟得上,在前面一路小跑,“陛下突发恶疾,挣扎着要风圣手与您一同去看,您就快点走救救陛下的命吧!”   “陛下好好的怎么会突发恶疾?叫风圣手去看病,我去做什么?”伊子堪真的很累,谁还记得最初他只是一个驱妖的天师,这下治病都来找他算怎么回事。   “风圣手是看真病,而您驱妖除灾,是看假病的。”   伊子堪还想跟他理论,二钱公公却快要哭出来了:“国师大人,您就行行好快走两步去看看陛下吧,也好让大家安心不是。”   伊子堪却很想现在停下步伐掉头回去,这皇帝死了他才安心呢。   皇帝今夜宿在怡贵妃宫中,用完晚膳后和怡贵妃一同睡下,本来一切都安静平常,直到后半夜皇帝忽然坐起来捂住胸口难以呼吸,死死地抓住被子和怡贵妃的手呼救。   这可把怡贵妃吓了个半死,赶忙让宫中公公去请太医,皇帝拉住贵妃的手,艰难的吐出两个字:“国…师……”   这才连夜把伊子堪从被窝里拽出来。   “臣妾是冤枉的!臣妾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啊!”   还未进怡贵妃的太详宫,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怡贵妃的声音在这嘈杂的夜晚中穿透而出。   怡贵妃便是太子的生母,此事重大,此时太子伊宁远也进了宫,陪在怡贵妃身边。   “母妃,我们先让一让太医和风圣手进去,父皇一定会没事的。”太子拉着她的手不由分说的将她带离这里,以免她再说出什么话来。   她说的所有话都在把自己撇清关系,皇帝不知道是不是醒着呢,未免有失分寸。   风圣手已经到了,正在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挣扎的皇帝把脉,面色很难看,见伊子堪进来先向他行礼。   “见过国师。”   “圣上面前,风圣手不必多礼,陛下的病如何了?”   说起这个风忆皱紧眉毛,四下里的人都随之紧张起来。   “也许是风忆学艺不精,陛下的脉搏虽然有些弱,但还算健康,不应该出现这些症状才是,也许……是什么杀人于无形的毒药,下官并未见过。”   伊子堪看了一眼床上痛苦蜷缩的皇帝:“可有解法?”   “这……暂时无解。”   “啊?”旁边一直急得掉眼泪的二钱公公扑通一声跪在皇帝床前:“那可怎么办啊!连风圣手都没有办法,陛下——”   “国师大人。”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呼喊,众人纷纷回头去看。   伊宁远身边的怡贵妃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倒是大齐的皇后出现在他身后。   “见过皇后娘娘。”伊子堪点头行礼。   太子看起来很焦急:“国师大人,风圣手不能解的疾病,想来并不是真的病了,晚辈曾听说邪祟上身魂魄冲撞便会让人挣扎摆脱,大人请登祭天台为国祈福!”   二钱公公爬到伊子堪的脚边,“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国师大人!请求您救陛下一命吧!”   皇后越过他们前去皇帝床前,见到他的惨状似乎嫌弃的挥了挥手帕,但还是转过头来对伊子堪说:“一国之主乃群龙之首,陛下之难也是国难,还请国师登上祭天台降妖除祟。”   寝宫中所有人都哗啦啦跪下,只有床上那位嘴里发出痛苦的咿呀声,伊子堪扫视他们一圈,嘴角扬起微不可查的弧度:“祭天台不能用。”   这句话一出口,床上的人停顿了片刻,还不等众人察觉又继续挣扎。   “为什么?”二钱公公抬头看他,额头磕破流血,眼中也布满了红血丝。   伊子堪目光不经意扫视床上的皇帝:“因为祭天台被除我以外的人用过,祭拜上天的灵魂不再纯净,神也不愿意再听我的请求了,这……我也没有办法。”   “这怎么可能?”皇后端庄的坐在皇帝床前:“祭天台从来都只有您和陛下登上过,怎么可能被别人使用过?”   “事实就是这样,我也没必要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伊子堪低头看着忠心耿耿的二钱公公:“不过公公你放心,陛下的命不会在这时候结束的,他早晚会醒过来的。”   二钱公公激动的想要去抓他的衣角,一句真的吗还没来得及出口,天边忽然大亮。   众人向门口看去,纷纷给皇后和伊子堪让出一条路来。   远处高耸入云的观星台顶发出灰蓝色光亮如雷电一般四散而开照亮半边天际,夜晚的乌云层层叠叠,其中一个黑色的人影矗立在最高处的祭天台上,仿佛远古的巫师。   “那是什么人?”皇后害怕的躲了进去。   伊子堪眯着眼看着这个自己一直在找的人,舒服的叹息:“不知道,不过前去拜会拜会不就认识了。”   说完飞身上了房檐,快跑几步挥手祭出人神剑,踏剑而去直上云霄,在惊呼与惊叹声中消失在了众人面前。不过弹指间,天边的灰蓝雷电骤然消失,天地之间又恢复了黯然无光的黑色,并且由于先前的光亮反衬的更加漆黑。   只是这一瞬间,伊子堪便已经上了观星台顶见到了心心念念的黑衣人。   祭天台上还是那副一片狼藉的样子,伊子堪跳下剑落在地上,黑衣人就静静的站在这里,像个石刻雕塑,夜幕下也分不清这人面对他的是正面还是背面。   伊子堪将手中的人神剑一挥,周围的蜡烛便全部点亮,照亮这一方小小天地。   “还是这样比较好,毕竟顶天立地的人还是需要生活在光明中的,你说对吧,这位……不能见人的朋友。”伊子堪抱着手站在那里,只是脸上的表情可不像语气这般友好。   即使在光明处,那人也如同阴影中的鬼魅一般,嘴里“嗬嗬嗬”的笑起来,声音极其难听:“老朋友,我们又见面了,你现在过得不错,不过……还是我更胜一筹。”   伊子堪静静的看着他:“我们见过吗?我见过你这种人吗?”   “你不要总是以一种正义的态度看待所有问题,就像你如此痛恨第一个制造妖族的人,身边却有一只可爱的小狐狸。”黑衣人答非所问,语气听起来很开心。   桃安没有遇到危险,这一点给他纹生死纹的伊子堪很清楚,那么什么样的人才会觉得自己痛恨妖族,仇视自己到要监视自己呢?   “你是……伊絮?”   黑衣人满意的点了点头:“你还不算太笨。”   伊子堪骇然的瞪大眼睛盯着他,当年天桥渡妖之前,他以花海道人的身份来到皇宫,却在除妖的天师行列发现一个吃着皇粮不办事的蛀虫,那便是创造第一只妖以至于妖患横行的大齐第一天师——伊絮。   这人美其名曰自己只会炼丹炼器,面对开了灵智的妖节节后退,拿别人当挡箭牌,无声引来妖患造成无数天师惨死。年轻气盛的伊子堪杀孽太重,只觉得这人罪不容诛,天桥建成之时随手挥剑便将他打下天桥与妖一同赴死永世不得超生。   的确没想到,又见面了……   伊子堪遗憾的叹息:“果然当年我的功力还是太浅,竟然让你这样猪狗不如的东西爬了出来,变成了这副见不得人的邋遢样子。”   “你这样骂人,是觉得我会因为一两句话而被激怒吗?”黑衣人一歪头,似乎是在挑衅。   伊子堪莞尔:“不,这只是正常人类的一种泄愤方式而已,如果你不喜欢这样,那不如我们聊聊,你究竟想干什么?”   “伊子堪,我承认我恨你入骨,每时每刻不想杀了你,但我也必须承认,你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任何意义上都是,你难道不觉得这样很无趣?”即使是如此生硬难听的声音,还是能够知道这人内心的挣扎与期盼。   伊子堪挑眉:“什么无趣?”   “这群凡人,脑子里面永远只有情欲,像一群只会咆哮蠕动的无脑虫子一般,永远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麻烦你,永远想要长生不老却又永远臣服于生老病死。就像这没有脑子的皇帝,他想要至高无上的权利,哪怕只有一点可能就可以出卖你。”   “所以呢?”伊子堪半阖的眼睛压迫的看着他。   “无趣的人才会创造无趣的生活,只要简单的改变一下他们,天地就会变得有趣的多,你说呢?”黑衣人语气轻松,似乎在说什么极其开心的事,“有你这样的天才加入我,他们会像我们制造出来的木偶一般听从我们的指挥爬来爬去,到时候不止一只金缕狐妖,天下所有的美人都会对你投怀送抱,你难道不心动吗?”   “我听懂了,你还是……冥顽不灵!”   话落,伊子堪以迅雷之势抽出人神剑直击眼前之人要害,看似身体坚硬的黑衣人灵活的闪身躲开,抬手不用什么武器便轻松抵住人神剑。 第58章 大战   也许斗篷之下的胳膊上绑了什么武器,从没有人和妖能抵御得住的人神剑就这样砍在上面纹丝不动,黑衣人反手去抓剑身,被伊子堪一脚踢开。   “我怎么也算是你的前辈,比你多活了几十年,你难道妄想要杀了我吗?”黑衣人游刃有余的站在原地,拢了拢衣袖。   伊子堪懒得跟他废话,左手凭空画出金色的符文附在人神剑之上,古老的文字在剑身上熠熠生辉,人神剑锋利的剑锋距离黑衣人一个身位抡圆挥出,凌厉的剑气斩出落在黑衣人的斗篷上,霎时间便闻到了烧焦的糊位,斗篷被金光撕开,露出里面被烧焦的翻红恶心的肉体。   “不识抬举!”   黑衣人被彻底激怒,挥舞双手向上合十,与此同时,暗潮涌动的夜空中一道灰蓝色雷电撕开夜幕如天灾一般压顶降下,伊子堪连忙挥舞人神剑身去抵挡,雷电“轰隆”一声巨响劈在小小的人神剑上,霎时天地为之动荡变色。   接下这一击,握住人神剑柄的手没有一丝颤抖,恶鬼一般的灰蓝色溃散于祭天台,黑衣人并没有惊讶,仿佛这一击只是给他一点小小的教训。   黑衣人双手举在空中分开,头顶的云雾中雷电涌动照亮天地,“伊子堪,你并不知道什么才叫通天国师,能让上天都听你的话能为你做事,这才叫通天国师,而你,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人类。”   伊子堪抬起人神剑,左手一一抚过亮起的古老文字:“国师即为天师,天师之责任在于除妖降恶,除妖降恶之人必不能为恶妖,而你,既恶又为妖身,即使能请神,也都是邪神而已,有什么好炫耀的。”   “那你……”黑衣人刚要说话,一道剑气已斩至面前。   人神剑不如妖神剑,杀妖之力寥寥,但附上符文可不一样,劈在妖人身上剑剑见血,黑衣人无法只能再次降下天雷,伊子堪闪身将天雷躲在身后,贯彻九霄的雷电降在祭天台上瞬间将此处所有化为灰烬。   黑衣人没有放弃召唤天雷,伊子堪找准时机向他高举双手让出来的胸口一剑刺去,然而此妖人不知练就了什么铜铁身躯,人神剑只能堪堪进入半寸,抽出也不见血迹。   “人神剑始终不如妖神剑,可你糊涂,竟然这样听那狗皇帝的话将妖神剑祭于朝堂,该说你善良还是愚蠢!”   话落,一道雷电正正的落在这妖人与伊子堪之间不过一剑的面前,伊子堪抽身躲过,雷电溃散之中,妖人已然跳下祭天台不知往何处去。   伊子堪紧跟其后纵身跳下,那人速度极快,顺着陡峭的台阶半跳半滚的行至一半,伊子堪将人神剑称在一级台阶上,纵身跳下便到了中央皇帝宴请百官的平台之上,拦住了他的去路。   “我说,你要去哪啊?”   “不去哪,就在这。”妖人的头转向伊子堪身后。   伊子堪一边开了天眼时刻监视着他,一边转过头去看自己身后。   观星台的不远处,聚集了一群不明所以的宫女太监向这边观望,保持着自以为安全的距离却让伊子堪十分恼火。   “都不怕死吗!滚回去!”伊子堪凶神恶煞的冲他们大喊。   “晚了。”那妖人随手一抓,一个还没有穿戴整齐的女人忽然抽搐着死死地掐住自己的脖子,嘴里发出“啊啊”的呜咽声,那好像还是个贵人,不等周围人纷纷伸出手去救她,大家就诧异的看着她忽然凭空双脚离地飞速的朝观星台飞过来,跌落在妖人面前。   伊子堪一边咒骂一边飞身上前,挥动人神剑想用剑气逼退妖人救下这个不知死活的凡人。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妖人忽然挥舞手臂,平台干净的地上忽然浮现出血红的文字,相互交错形成阵法,还不等伊子堪看清,天上再次降下天雷,而这次的目标竟然是倒在地上抽搐不停的女人。   这时候伊子堪才看清,这竟然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大齐二公主伊棠溪。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眨眼间天雷已落至面前,来不及收回人神剑的伊子堪毫不犹豫冲到伊棠溪面前,以身为盾挡下雷霆万钧。   “唔…”伊子堪单膝跪在地上,咽下口中的血腥,本就松散的头发因为这一击彻底散开,来不及整顿自己,一只手抓住伊棠溪的衣领要将她扔回人群当中。   然而站起身来,待他看清地上启动的阵法才发现这一切已不可能,那是一种他看不懂的聚灵阵,聚灵阵本为人死以后头七招魂所用,因为怕死魂害人,所以只进不出。任何事物进来容易,除非毁了阵法,否则无法出去。   而这妖人所画符文之诡异,必然不是普通的聚灵阵,伊子堪握着剑柄活动疼痛的身体,本来人神剑就难以对付妖人,如今还要带着这样一个累赘。   “伊子堪,如果你现在是功力全盛,一定可以把这聚神阵毁了吧,为什么一定要带着这样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累赘呢?”   伊棠溪已然不省人事,伊子堪将她扔在地上,天上又降下一道滚滚天雷,阵法就这么大,伊子堪避无可避。   人神剑金光再现,然而迎上这一击过后,握住剑柄的手微不可查的发抖。   “人类就是这样,脆弱、无知、自大,你为他们付出的代价还少吗?他们谁会真的为你感恩戴德?”   伊子堪拖着伊棠溪一步一步在阵中寻找阵眼,抬头紧闭双眼又全力迎上一击。   “只有我知道你的能力,我愿意原谅你,接纳你,妖得世界里只有征服与统治,不会有如此蠢笨的凡人。”   的确去他所说,伊子堪是个天才,不等这妖人闲话多说几句,他就已经找到了一个阵眼,咬破自己的手指以鲜血为朱砂覆盖阵眼。   “你连她的血都不舍得用,你很伟大吗?我只觉得你是个懦夫。”   妖人似乎也不想再和他玩下去了,大手一挥彻底放下,高空之中如虎啸龙吟般咆哮,五条肉眼可见如太阳般闪耀的雷电带着必死的杀气铺天盖地而来。   伊子堪将人神剑扔在伊棠溪身上,盘膝而坐双手合十,只等灰蓝色的雷电吞没他的身躯。   霎时间,金色的光芒从大齐皇宫观星台处溃散十里,天地之间亮如白昼,犹如垂死的皇帝猛然惊醒,皇城中所有人沐浴在金光的照耀下。   观星台外宫人们一眨不眨的盯着这奇异景象,他们眼睁睁看着国师先后被蓝色与金色吞没,二公主一介凡人,恐怕早已灰飞烟灭。   只短短几个眨眼间,金色光芒便消失殆尽。   当一切恢复平静,站在阵外的妖人胸口剧烈起伏,破口大骂:“伊子堪,你可真是大公无私的愚蠢!为了这些凡人牺牲了几十年的功德,我看他们能为你建几座庙宇!冥顽不灵、愚蠢至极!”   伊子堪睁开眼睛,眼中落下两滴鲜血滴在面前的人神剑上,身体摇摇晃晃仿佛下一刻就要死去。   然而他没有死,拿起人神剑站起身来,擦掉脸上的两滴血珠。   “还有什么招数?除了求自己天上的祖宗。”   妖人此时安静了,飞身上了屋檐逃窜而去。   伊子堪一剑斩碎了阵法,望向他逃窜的方向。   那里是……大理寺——妖神剑!   将不知是死是活的伊棠溪扔给不远处的宫人照顾,伊子堪紧随其后翻上屋顶,只是腹中血气翻涌以至于动作与平时相比相当迟缓,再怎样说他只是凡人,那妖人应该是借助雷神的力量,散了几十年的功德,真真是得不偿失。   人神剑杀妖挡雷,已经疲惫到了极致,不能御剑而行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妖人越走越远前往大理寺,而自己的伤不由得他不慢下来。   现在,只能求皇帝是真的怕死了自己,能把妖神剑看好吧。   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等他入了大理寺后庭见到的却是这样一幅光景。   本该躺在龙床上不省人事的皇帝此刻端坐大堂,两旁是穿戴整齐铠甲的锦衣卫,此刻手持刀剑,天师行列则挥着拂尘,总之都目光炯炯如同看待刺客罪犯一般的看着自己。   而那妖人伊絮就这样跪在皇帝面前,捂着胸口看起来有口难言。   这场面,纵使是聪明如伊子堪也实在看不太懂了。   “陛下,您醒了,这是何意?”   皇帝的面色发怒的红润,看上去可不像是大病初愈,“国师,朕与天下一直敬仰你为国师,可朕实在没想到,大齐战乱频繁,朕身体欠佳,国师却逍遥快活于江湖不闻不问,这是其一。”   伊子堪这才明白过来,皇城的一场秋雨过后,皇帝也要秋后算账了。   “勾结蛮荒,扰乱我大齐安宁,这是其二!”   “朕恶疾突发,国师却不愿登观星台祈福,这是其三!”   皇帝气的咳嗽几声,感恩的看向伊絮:“多亏絮先生救朕一命,不然,岂不是要让某些奸臣得逞了。”   伊子堪点点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陛下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就是,不必令人不齿的想方设法追加原因。”   皇帝气的吹胡子瞪眼:“先皇开国治世,功过自不由后人说,不过国师之位也是时候换换风水了。伊子堪扰乱军心朝政,所有人,将他给我拿下!” 第59章 梦境   伊子堪没有反抗,任由他们将自己用缚妖锁五花大绑,大齐人对神力的崇拜就在于也不管缚妖锁对天师有没有用,总之图个心理安慰。   “将他押入天牢,暂由大理寺看管。”   大理寺卿领命出列:“是!”   大理寺卿郑原和伊子堪并不了解,也不知他是太子党还是三皇子一行,只是从面相上看为人忠厚刚正,应该是个不错的好官。   “天师大人,请吧。”郑原和走到伊子堪面前,看着他目光炯炯。   伊子堪如同看了一出好戏似的回过神来:“那就麻烦郑大人了。”   这样一场闹剧最终就这样草草收尾,伊子堪被两人押送着走在前面,郑原和在后面盯着他,加上锦衣卫十几人往天牢而去。   “为什么?”   一直在心里担心妖神剑的伊子堪忽然听见后面传来这么一句,没太听清他说了什么:“嗯?”   郑原和语气听上去没什么情感:“为什么,勾结蛮荒惑乱大齐,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   伊子堪无奈的笑了两声:“是啊,连大齐最聪明的大理寺卿都想不明白,皇上还真编的出来。”   “你说陛下冤枉你,有何证据,陛下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伊子堪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月亮:“自古伴君如伴虎,陛下要做什么事,哪用得上和我们交代,可惜我一生想要远离朝堂,到现在都不能得偿所愿。”   这些都不重要,只是又要挨一顿某些得理不饶人的小东西的打骂了。   郑原和并没有被他说动:“大理寺讲究证据说话,我会想办法查明此事,无论是否能够改变总要问个清楚。”   还不等他说完,前面传来爽朗的笑声:“我冠上通天国师的名号逼我下位尚且如此简单,而你不过区区大理寺卿,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郑原和心中一动,没有说话。   忽然,身后刚刚走出的大理寺后庭传来嘈杂与大声呵斥的声音,锦衣卫们停下脚步,在思索究竟要不要掉头回去。   “里面有的是锦衣卫和天师,你们几个回去也只是擅离职守,大理寺卿只管查案,我们还是继续往前走为妙。”伊子堪自顾自的往前走,这狗皇帝的死活关他什么事,他现在只想找个清净的地方思考点事情。   郑原和思考片刻,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继续向天牢行进。   桃安猛然睁开眼眺望皇城的方向,没有任何预兆功力循环忽然停止,心慌的不停跳动着,脑海中下意识便浮现出伊子堪的身影。   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好想马上见到他。   “小公子,你在想什么呢?”一个清甜的女声忽然从后面传来。   桃安回过头去看,那是一个带着小兔子耳朵的精灵,眼睛大大的忽闪忽闪,藏在树后面探头探脑,带着不染凡尘的活泼可爱,他从没有在这秘境里见到除毕秋华以外如此像人的生灵。   “你好。”桃安此刻正心悸着想伊子堪,没空搭理她。   身前的草丛发出响动,又从里面钻出一个小兔子妖:“小公子有什么烦心事,说出来我们说不定可以帮上忙。”   前一只小兔子妖附和:“对呀对呀!”   虽然和她们说不着,但桃安此刻也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低下头看着手中的涟漪:“我在想我的相爱之人,分开许久不知道他是否安全……”   “如果是相爱之人,即使是为了不让你担心他也会照顾好自己的吧!”小兔子妖托着腮天真可爱。   “也许是这样吧……”桃安摇摇头,伊子堪那样神通广大,一定不会让自己有危险,自己在这瞎担心什么呢,不如早点练成彤月弓早点去见他。   桃安拿出彤月放在腿上抚摸上面已完全透彻的花纹,看着和桃安发丝瞳孔颜色同样透红的彤月神弓,小兔妖被吓了一跳捂住嘴巴:“这是法器?你……你是天师!”   “什么!”身后的小兔子妖听见同伴这样说也吓了一跳,探头去看桃安身前的彤月弓,与此同时,深林中冒出好多可爱的小动物成精,猫妖、仙鹤妖、杜鹃妖等等,他们的眼中都是惊讶与害怕,非议着自己与彤月弓。   “你能等等!我不会伤害你们的!”桃安想要起身与他们解释,而就在这时脑中忽然一阵眩晕让他跌坐回湖面当中。   彤月弓不安的躁动起来,有一个声音不断的在告诉他面前的所有东西都是妖,通通该杀。而他的意识又是清醒的,他知道自己也是妖而不是真正的天师,即使是天师,像伊子堪与毕秋华这样正派思想,没有做过恶的妖也不该杀。   “你们快走!”桃安按下蠢蠢欲动的彤月弓,体内也开始像被弓传染一般燥热难熬,脑中不切实际的想着,只要杀了眼前的妖就能安抚燥热。   一切的一切都告诉他,拥有了法器便是天师,天师的职业便是杀妖!   似乎没有人听见桃安说的话,这些小妖还在自顾自谈论着自己的故事,全然没看到桃安有多么难受。   “快走啊!”   在桃安肉眼看不到的地方,他的发丝鲜艳的要滴下鲜血,从额头开始爬满凤凰尾巴一般鲜艳的纹路一直延伸到瞳孔中央,而下一刻他便因为胸腔中如烈火焚烧而紧紧闭上双眼忍耐,筋脉如同流进岩浆烫的疼痛难忍,而理智也在一步一步的被吞噬。   难道法器练成的最后一步就是要拿妖族的鲜血祭奠吗?桃安不服气也不服输,可是手却一点一点抬高彤月,像被缝在了自己手心上,怎么也甩不掉,右手紧握成拳,只能用最后一点意志遏制住它成箭。   周围的谈论声戛然而止,所有小妖如木匠手中的木偶一般静止不动望向桃安盘坐在的湖心,天色接近傍晚的昏暗,精致的面庞变得模糊,矗立在隐隐绰绰的树林中,像难以醒来的噩梦。   “这是什么?我一定是在做梦……想要逼我屈服吗?在梦里也别想——”   沉沉呼出一口气放松自己的身体,此时,从出生以来最原始的思想偷偷跑出来透风,没有功力,没有妖气,脚下的结成可供一人盘坐的冰忽然化开,桃安手瞬间垂下来,整个人跌入了冰凉的湖水中。   感受水从四面八方涌入耳朵与鼻子中,身体极度放松,嘴巴微微张开,下沉一个呼吸间已不知道喝了多少水。都说弱水三千,他马上就要被这三千弱水淹死了。   凉……好凉……为什么在梦里也能这样清晰的感觉到冰冷刺骨……快要喘不过气了……   不知下沉了多久,窒息感消失,被冰凉水流包裹着感觉也消失殆尽,身体轻飘飘的像躺在云彩上,感觉已经到了极乐世界。   “别睡了醒醒!”   桃安被人一把从水里捞出来,身上全被水浸泡湿透,被扔在岸上清醒过来便开始剧烈咳嗽。   “咳咳!前辈……咳!我…见到好多奇怪的小妖……一定要让我杀了他们,差点把我害死了!”   毕秋华在旁边转转眼珠,看上去并不惊讶:“那你动手了吗?”   “怎么可能动手!他们又没做过什么坏事,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桃安揉着太阳穴,这一切完全就是一场梦吗?   “法器认主时偶尔会有考验,显然你就是那幸运的偶尔。”   “偶尔…考验?”桃安回想自己刚刚的表现,“彤月一直想让我杀而我却没有杀,是不是…没有通过考验。”   毕秋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他:“那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选择杀了他们吗?”   桃安没有思考:“当然不会,无论是人还是妖,只有做过坏事才会受到惩罚,而我没有亲眼目睹过他们做坏事,没有权利决定他们的生死。”   毕秋华总不搭理他,看向天边出神了许久,只有这个时候旁人看他才会透过年轻的相貌看见岁月的长河并不平静。   “道即是天,都说天命无常,时运难辨,可是上天规定的命运就一定是真正的命运吗?”   桃安和他一起看天边,可他到底不是真正的天师:“前辈,我即使是人,也是一个俗人,听不懂多么深奥的道理,不过在望阳观经常听师父们说天师是上天派下来维持人间秩序的,可是人间的秩序哪里轮得到天上来管,是非对错无愧于心就好。”   毕秋华看着他如释重负一般松了口气:“想来彤月弓也是这样想的,法器已经完全认主,你将来想要扔掉它都难了。不过话说回来,你的个性倒真是和伊子堪像的很,虽然我只见过他几面却受益匪浅。”   提起伊子堪,桃安又想起自己胸口心跳的异样,转头望向皇城的方向:“前辈,我刚刚一直在梦中吗?可我总觉得伊子堪那里出了什么变故,该怎么才能知道他是否平安呢?”   毕秋华对他时不时想着神通广大的伊子堪的安危很伤脑筋,那样厉害的人怎么会出事呢?不过看他实在容易扰乱修炼,妥协道:“你好好修炼,我派人去皇城打探打探,往返不过三日而已。” 第60章 朝堂   大齐的皇帝坐在龙椅上大气不敢出,他的皇子公主们分站两侧,被王公大臣环绕之中是一个包裹严密的黑衣人,正是帮助皇帝将伊子堪拉下神坛的伊絮。   那日大理寺卿将伊子堪押送去天牢,刚刚走院落出没几步,院中皇帝对天师们使了个眼色,早就布置好的天师们同时挥起拂尘,缠绕在跪着的伊絮身上,拂尘之下一张结实的缚妖锁缠绕而上。   “絮先生,您的确神通广大,连伊子堪这样的人也能拿下,不过我大齐实在不需要再有一位国师了,您觉得呢?”   皇帝拿出一把浑身被黑气缠绕看不清剑身的长剑,剑柄用黄色的符纸紧紧包裹,虽不用神,却恐惧神。   这就是出自伊子堪之手,一剑能斩三千妖的——妖神剑。   “陛下,大齐国师被您亲自打入天牢,您想好如何与天下人交代,如何稳固边疆战事了吗?”   即使身处如此窘迫之境,伊絮的声音仍然冰冷还带着皇帝从未听过的挑衅。   “哦?国师大人不是被小人设计谋害,被妖气浸入灵魂再不能通天了吗?至于国事战事,就不是你能够拿来威胁我的了!”   皇帝站起身,手持妖神剑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将妖神剑尖抵在他的胸口上:“伊子堪虽然做错了事情,但他留下的法器无错,照样能够流传千古。妖神剑的力量,朕今日便要好好见识见识!”   “白日做梦!”伊絮忽然在他面前站起身来,身上的拂尘与缚妖锁如同割韭菜一般奇奇断裂成几段飞出,皇帝并不是习武之人,只觉得眼前眼花缭乱,再回过神来便已经被伊絮掳到怀里,本来在自己手里的妖神剑也被拿了去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锦衣卫与天师府反应过来剑指着伊絮,却碍于皇帝在他手里不能攻击。   “你、你要造反吗?”皇帝这病秧子身体还不是任他拿捏。   伊絮咽下口中因强行撑破缚妖锁伤了内里而涌出的鲜血:“陛下,大齐能与我有一战之力的不过只有伊子堪而已,如今你把他关起来了,别说这院中院外区区几百人,就是大齐所有百姓性命也只在我翻手覆手之间。伊子堪看不上这几万万人的命,我可不一样,没想到你这么不听话。”   皇帝大惊失色:“你想干什么!”   伊絮舞了舞手中的妖神剑把皇帝吓得心惊胆颤:“陛下,你最好听我的话,否则,这世上有因为杀妖成名的花海战神,便同样会有因为杀人成名的血海妖人,你明白吗?”   金銮殿上,今日朝会没有任何大臣上奏,昨夜惊天地的翻云弄雨凡是在皇城的大臣无一幸免从梦中惊醒,然而皇帝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没人知道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直到朝会之上才得到伊子堪被抓的消息。   年纪大一点的大臣或是两朝元老都觉得皇帝一定是疯了,伊子堪比他活的都要久,要谋反大齐还需要等到现在?又来了一个不知底细的絮先生,真是嫌日子太逍遥了。   皇帝坐在上面两股战战,同样不安的还有太子伊宁远,原本以为这会是自己拿捏伊子堪和皇帝的棋子,可现在看来这棋子并不在掌控之中,反而要毁了自己的前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伊宁远出列打破僵局:“父皇,天师伊子堪因罪为大理寺收押,如今国师职位空缺,大齐必不能缺上天保佑,而絮先生救驾有功,依儿臣之见,不如请先生代替伊子堪之位成为新的通天国师。”   皇帝抹了抹额上细密的汗珠,原来送走了伊子堪也不能稳居高位,这位絮先生恐怕更加不好拿捏。   伊絮比伊子堪还要不羁,双腿跨立也没有什么不能直视圣颜的规矩,心情似乎是极好的:“看来陛下还是有什么忧虑。”   比伊子堪还要轻狂的人站在底下,皇帝哪里敢有什么忧虑。   “絮先生的确可当大任,择日便举行祭天仪式,烦请絮先生佑我大齐。”   伊絮敷衍作揖一拜:“絮之所幸也。”   伊长归冷眼旁观这一切,这一切不在他掌控之中的意外让他心烦意乱。   他实在不能理解一个五十多岁的人为什么会如此蠢笨,大手大脚的做这些有关家国社稷的事情,伴君如伴虎,不仅脾气像老虎,脑子也愚笨的像个畜牲,再这样下去,大齐也要二世而亡了。   令所有人心惊胆战的朝堂散去,皇帝才想起自己的女儿昨夜受伤昏迷,不知怎么样了。   “二钱,公主醒了吗?”吹吹外面的风感觉心情好多了。   “回陛下的话,公主昨夜就已经醒了。”二钱公公抬头看了看皇帝的脸色,发自内心的说了些不该说的:“陛下,听宫里的人说,昨夜虽然惊险,但多亏有伊子堪对公主舍命相救,这才让公主捡回一条命来,看伊子堪的样子是受了重伤,不然怕是缚妖锁也锁不住他。”   二钱原以为说这个皇帝会生气,然而皇帝眼神放空:“伊子堪,他的确是个善良之人,可惜朝堂之上,善良能当得什么呢……”   二钱低下头不说话,善良不算什么,那现在的国师伊絮就得体的多吗?   “父皇!”经过风忆一夜的陪护,伊棠溪已经没什么大事了,见到皇帝便像个小孩子一般扑了过来。   对于这个天真可爱的女儿,皇帝可谓是疼爱有加,伊棠溪的生母本来是个不入眼的妃子,因为伊棠溪母凭子贵一下连升两个位份。   伊棠溪脸上没什么气色,眼泪汪汪的:“父皇,听宫里的人说,您把伊子堪关起来了,他真的犯了这么多罪,不可饶恕吗?”   皇帝拍拍她的后背:“父皇还会骗你吗。”   “可是他救了儿臣的命,若是没有他您就已经见不到儿臣了,这也算是一功吧,可以给他留个活路吗?”   伊棠溪紧紧的抓住皇帝的胳膊,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最是冲动。   皇帝苦笑,他倒是想杀了他,可是一来伊子堪的确比伊絮善良的多,除了身边有妖的事情是事实,其他罪名都不真实。二来,若真有办法能杀了他,最想要他死的伊絮怎么会不动手呢。   见皇帝沉默了,伊棠溪便以为他不同意,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下来,“扑通”一声跪下:“父皇,就当儿臣求求您了行吗!”   皇帝吓了一跳,连忙去搀扶她:“不至于如此,父皇答应你就是了。”   只是他好歹活了五十多年,小姑娘的心思他怎么会不明白呢。   下朝以后,伊长归风风火火的出了宫门,带着火气撩起门帘进了马车,把车内的风忆吓了一跳。   “你吃药渣了?这么大脾气。”   伊长归上车、坐下、倚在他身上一气呵成,恶狠狠的说:“比吃了药渣还恶心。”   见他表情凝重,风忆也无心闹他:“出什么事了?”   伊长归嘲讽的冷“哼”一声:“昨夜伊子堪被抓起来了,皇帝被这什么妖人伊絮拿捏的死死地,眼巴巴的奉他为新的国师,我看大齐也离灭亡不远了。”   风忆紧锁眉头:“伊子堪为了救二公主身受重伤,而公主就是被妖人扔过去的,还能奉妖人为国师,这皇帝老儿是疯了吗?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伊长归揉揉眉心:“以后别说本王是他的种,他的脑子也就只会到处撒种了。”   “我们的计划要提前吗?”风忆伏在他耳边悄悄说。   “不着急,算起来,本王与大理寺卿也有一阵子没走动了。”临到阵前,伊长归也只能强压下不安的心绪。   伊子堪盘腿坐在地上,缠在他双手双脚的铁链他一拽就断,他的手中也确实在不停翻舞着结印,却不是在处理这掩人耳目的铁链,仔细看过去指尖跳动着纯金色的光芒。   等他平息一切慢慢放下手,口中又涌出一股鲜血,天雷之伤实在难忍,可他又有实在紧急的事情要做,来不及修养片刻。   从昨夜到此时才算有时间打坐恢复。   可是天不遂人愿,刚刚闭上眼睛,一阵脚步声就从拐角处传来。   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向来人,惊讶的一挑眉:“太子殿下,真是稀客。”   伊絮久居在太子府上他怎会不知,伊絮刚刚得势这太子也太沉不住气,现在就来和他叫板炫耀也太早了点吧。   “国师大人。”伊宁远看上去并没有伊子堪想象的那么开心。   “殿下这称呼实在是折煞我了,如今您的门客才是真正的国师大人,我只不过是一介罪臣,多谢殿下前来看望。”嘴里说着罪臣多谢,也没有站起来行礼或是下跪的架势。   “那么便称呼您为道长,伊道长深处困境,似乎仍然气定神闲,完全不慌?”   “我慌什么?无官一身轻,将来若真有什么变故,天下人、天上神,都怪不到我头上来,人活在世,最了不得不就是一死。”   伊子堪说得轻巧,却句句都扎在伊宁远心窝子里,天桥渡妖、花海战神,如今被困在天牢之中,世人都知道是被自己带出来的国师拉下神坛,若伊絮有半点差池,牵连的必将是自己。   “道长,此事还有和解的余地,父皇老了,有些事情的确看不明白,可若你能隐于幕后协助与我,后来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   伊子堪捏捏耳垂,铁锁链哗啦啦响:“幕后?我不用黑布缠身,做事情还是要光明正大才对得起人类的身份,您觉得呢?太子殿下。” 第61章 上天琼宇   即使被伊子堪说做不敢光明正大,伊宁远也无法反驳甚至没有脾气,十分客气的和伊子堪作揖告辞。   “道长,此事本王还需考虑,不过我相信一定会有一个令您满意的答复。”   伊子堪懒得理他继续打坐,他最想要的答案是能让他辞官还乡,说出来又有谁信呢。   狱中倒还不如朝中清净,晌午才过又有人前来拜访。   “请三皇子殿下安,这郑原和怎么搞的,天牢之中还允许人随便探望吗。”   伊长归来伊子堪就不像对伊宁远那般冷漠,只是镣铐缠身还是行动不便。   郑原和从伊长归身后冒出来,冷冰冰的靠着栏杆:“下官也只是想知道,一天之中二位皇子探望,到底有什么要紧的事。”   “大人,您受苦了。”   关押死囚犯的天牢,地上实在不太干净,伊长归不顾身份,与他一起席地而坐。   “没什么苦的,你们一个两个不来打搅我还是挺清净的。”   对于伊子堪从不能好好说人话伊长归不算习以为常也很能理解,淡淡的笑着回应:“大人是国之利刃自然抢手,有的人有了一把利刃还想要另一把,只有仍然饿着的人才会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您说呢?”   伊子堪不置可否:“不必和我说这些大道理,三皇子之意,直说就是。”   “大人是个明白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大人若想独善其身,头顶上是谁就极为重要,而先前的两位似乎都不能让您摆脱忧虑。那絮先生蒙头遮面活像个蛮荒巫师,群龙之首还需要先生您来辅佐。”   说了一大堆,不就是想要自己站在他这一边,伊子堪叹口气,眼下,这也是最明智的选择了。   “殿下,现在的我不过是个罪臣,而这罪恐怕没那么简单。”   伊长归听明白了他的态度十分高兴:“这些,就全交给我吧。”   伊子堪一语成谶,第二天朝会,皇帝当众放出一个惊天的消息,两朝国师伊子堪身边经年跟随着一只狐妖,如今伊子堪已被大理寺收压,下令天师府彻查此事。   此消息一出震惊大臣与百姓,妖本来已经足够恐怖,跟在伊子堪身边的妖要恐怖到什么地步。从这天起,百姓无事时就紧闭家门,在门口贴满从道观求来的符纸。消息从皇城四散开来,一时间人心惶惶。   而天枢院中,其他工官们发现,往常一向钻研机关到废寝忘食的屈入司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满地都是画错的图纸,最常见他衔着一根毛笔定定的出神。   与此同时,皇城之中天空不知何人放出一只信鸽,只是刚入半空便神奇的隐匿在蓝天之中不知去向。   秋天的雨连绵不绝,像是要入冬一般,桃安房间中地笼烧起来加厚了被子,十分温暖舒服他却怎么也不能沉沉入睡。   噩梦……还是噩梦……   眼前张着血盆大口露出白骨的恶鬼朝他扑来,梦中不能掌控自己的身体就只能看着他渐渐放大到自己面前,连恶鬼脸上烂肉的蛆虫都看的一清二楚。   梦里他拼命想逃,又逃到一个昏暗的墓室。   墓室正中矗立着一个巨大的墓碑,墓碑上的字他看不清,梦里也不想看清,径直走向棺材的方向,刚刚看到棺材,棺材板忽然腾空飞起,里面坐起来一具干尸,穿着明黄的袍子头戴玉冠,只是干瘪以后什么也挂不住的往下掉。   这些荒诞的梦让桃安在床上挣扎着大喘气,不想继续梦下去却又睁不开眼醒不过来,口渴难耐嗓子生疼,闭着眼也能看到面前刺眼的白光。   仿佛是一会儿正午一会儿黑夜,白到如同注视太阳眼睛撕裂疼痛,黑到如同黑布遮眼没有一点光亮,一会儿知道自己在做梦一会儿又意识模糊。忽然,身下如同躺在棉花上柔软舒服。   桃安睁开眼,自己正躺在天上的云彩上,不远处是成片的闪着金光的宫殿,上有长尾神鸟飞舞环绕,宛若仙境。   “我还在做梦吗?这里是哪儿?”桃安揉揉眼睛。   “这里是上天琼宇。”一个声音忽然冒出来。   桃安赶忙回头去看,一位红发少年和他一同坐在云彩上,脚下有两条长长的尾巴。   “你是谁?”桃安问。   “我叫彤月,主人。”   桃安睁大眼睛:“彤月弓可以化为人形?”   “具体说是在上天琼宇可以,在这里认了主的法器都可以化为人身。”彤月说话时语气平平,桃安在他身上看到了伊子堪的影子。   云彩飘动,二人朝着宫殿方向飞去。   “所以上天琼宇是什么地方,是那里吗?”桃安指着那一片亭台楼阁。   “是的主人,这里是天上的神仙居住的地方,我曾和火神有过契约,而你身上又有神迹,阴差阳错我们才能来到这里。我们要到了,一定要假装自己也是天上的神,不能露怯。”彤月提醒他。   装模作样的事桃安最会干了,下了云彩昂头挺胸走在纯白玉石铺成的大道上,路上偶尔路过几个带着仆从的神官也没注意他。   这里的神官与下界得凡人没什么区别,甚至人人脸上和善,没有伊子堪那种居高自傲的气势。   “所以我们来这里究竟做什么呢?又该怎么回去?”桃安在这陌生又华贵的地方无所适从。   彤月摇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毕竟我们不是真正的神,不过能让我们来,总会有些原因的。”   两人也不认识路全凭着感觉走,遇见岔路就一左二右,不多时,空气中的温度骤然升高,面前无路可走,却是来到了一位神官的宫殿门前。   神官的宫殿还不如欢府,围墙就十分低矮,桃安趴上去偷偷露出半个头往里看。   有一位神官正躺在自己院中的躺椅上休息,那神官通神火红,院中还燃烧着几簇熊熊火焰做装饰,看样子就是彤月所说的火神了,没想到运气这么好。   “你们来了。”   桃安猛然矮下身,用气声问彤月:“他是在和我们说话吗?”   彤月也压低声音:“看样子是的。”   “的确就是你们。”两人的面前忽然出现一个人,两人吓了一跳跌靠在围墙上。   “神、神官大人好,我们不是故意要打扰你的,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桃安笑脸迎逢,他再也不说神官们都没有伊子堪高傲了,面前这位白色瞳孔的神仙就带着习惯性的嘲讽。   “是我叫你们来的,进来坐。”神官推开自己宫殿的大门,刚刚门都没开,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出来的。   “好的,神官大人,请问您尊姓大名?”   “姓名不重要,叫我火神或是火大人就好。”   桃安恭恭敬敬:“好的,火神大人。”   火神带他们进了屋,屋里只比外面热不比外面凉快,热的桃安想要脱去外衣又碍于面子。   随便找个椅子坐下也烫的他屁股疼。   桃安呲牙咧嘴只想赶紧回去:“火神大人,请问您找我们来是有何事?”   火神倒了杯热茶给他:“不着急,你是第一次来,一会儿我带你去参观参观上天琼宇。”   桃安接过茶,实在热的无从下嘴,也不知这火神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也听说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他还急着回去见伊子堪,拒绝了他的邀请。   “不好意思火神大人,我对这里不太感兴趣,如果没什么事我们就想先回去了。”   火神没有执着,踌躇片刻:“你想做神官吗?”   桃安瞪大双眼额角抽搐:“火神大人,您知道我是只狐妖吗?”   火神蔑视的看他:“这天底下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得,更像伊子堪了。   “妖怎么能做神官?”   火神放下茶杯笑了:“上天琼宇的神官,十之有八都不是人类,妖又有什么区别。”   这倒是颠覆了桃安的想象:“天上的神仙管理下界人类,难道不理所应当是得道升仙的道长吗?”   “道理是道理,可人类升仙极其困难,妖族才更懂修炼之法。”   桃安勉强接受了这个言论,可还是不懂:“为什么会选择我?”   “这是大帝的旨意,你虽为妖却不为害,又极其少有的拥有法器傍身,还有贵人在侧,我要是退位,你理所应当继承我的职位。”   桃安皱皱眉头,火神给他一个噤声的手势:“别急着拒绝我,我给你看个东西。”   火神手心朝上略一抬手,平地而起一簇熊熊火焰,火焰之中应显出人间景象。   火神给他看的不是别的场景,正是几日前皇城大战,伊絮引来天雷将伊子堪打成重伤的场面。   眼看着伊子堪为了保护一个自己不认识的女人用身体去抵挡万钧的天雷,桃安的心咯噔了一下,再看到伊子堪被困在阵法之中以功德硬抗天雷,恨不得把这妖人捏碎。   他就说自己的心脏不会无缘无故的剧烈跳动,这伊子堪果然不是个省心的。   火神收起火焰,桃安明知故问:“这件事情是真实发生过的……还是幻象?”   “此事就在几日以前,你如果不相信大可回到人间找人去打探。”   桃安目光炯炯,如今他早已不是任人揉捏的没用的狐狸,敢欺负他的人就要付出代价。 第62章 故人   火神在一旁煽风点火:“伊子堪有神官之力,本应是无凡人可以匹敌,但这伊絮却是借助了雷神的力量。上天琼宇的神仙大都有自己的小癖好,而雷神便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帮谁做事完全就看谁给他供奉的多,不过心情不好的时候,供奉的多也没用。”   伊子堪被雷电吞噬的景象一遍一遍在桃安脑海中映仙挥之不去,受了伤以后还有力气还击吗?这妖人怎么会放过他,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神的力量是凡人无法比拟的,人人都想得道升仙,这是每一个皇帝朝思暮想的事。”火神胸有成竹:“如果你成了神,拥有了火神的力量,保护伊子堪区区一个凡人还不是易如反掌。”   这条件对桃安来说太过诱惑,如果他成了神,的确不用每天担惊受怕伊子堪过的怎么样,杀几个像伊絮那样的妖人也能容易的多。   但是……   “火神大人,这不是件小事,我还需要见伊子堪一面听听他的意见。”   火神蔫了下来:“好吧,你们小夫妻还真是腻歪啊。”   桃安红了脸,好在屋里温度高看不出什么端倪。   火神递给他一张画着金色火焰符文的红纸,“走回你们来时的路上了云彩就能回到人间,如果考虑好了就将这张符纸点燃,何时何地我都可以出现。”   桃安接过符纸:“火神大人,有件事我想请教您,请问雷神的府邸在哪里?”   “没别的意思,我就想去拜访拜访他老人家。”桃安目露凶光。   这下轮到火神看热闹不嫌事大,热心肠的前面带路:“走,我带你去!”   “咱们要去讨伐就要光明正大,直接跟他对峙!”火神将他们带到了地方,径直推开了雷神府邸的大门,院中正有一名扫洒的小神仙。   “你家主人呢?”火神问他。   这小神仙被三人风风火火的闯进来吓了一跳,心想主人和火神平日里也没什么矛盾啊,“主人他……去找风神大人下棋去了。”   “哦,真是不巧……”火神摸摸下巴问桃安:“这怎么办?”   桃安和善的看着小神仙:“那就请您帮我给雷神大人带句话。”   桃安笑起来可爱又善良,小神仙笑着回应:“您说。”   “叫他以后不该管的闲事就少管。”桃安一字一字铿锵有力,眼中燃烧着怒火。   “听见没有,一定要传达到!”火神维护着自己的接班人。   “传达到啊!”彤月也是弓仗人势,挺直腰板。   小神仙不明所以,又不敢得罪火神,只能屈辱的认下:“好……”   “我们走吧。”桃安招呼火神和彤月,而火神就这样屁颠屁颠的又跟着走了,倒把小神仙吓了一跳,能指挥火神大人的该是怎么样厉害的人物。   走到一个分岔路口,桃安停下了脚步:“火神大人,我们就在此处分道扬镳吧,如果我考虑好了一定会第一时间燃烧符纸给您回复。”   “好,我希望会是好消息。”火神和蔼可亲的和他挥手告别就回了自己的府邸。   见他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桃安转头往回大步流星的走。   “主人,走错路了,我们要往那边走才是回家的路。”彤月连忙追上他。   “事情还没解决回什么家!”桃安怒气冲冲,等到雷神府出现在面前,彤月就知道自家主人想做什么了。   彤月拉住他:“主人,他可是神啊,我们要是得罪了他会不会……”   “怕什么,是他先犯的错,我们已经找到来上天琼宇的方法,要是他敢在人界对我们做什么,就直接上来理论。少废话了,在这儿等着我。”   桃安试图化成狐狸真身,没想到还真的成功了,看来在这上天琼宇也没什么两样,纵身一跃便跳进了雷神府的围墙。   小神仙被他们三人找了茬郁闷非常,无心扫洒做事进屋去了,而上天琼宇的神仙大多也只有一个仆从,偌大的府邸徒显寂寥。   桃安顺着墙根转了一圈也没什么新鲜的,偷偷顺着仙草丛摸到窗户前朝里面打量,小神仙正在榻上半靠着休息,没什么事做就盯着一个地方发呆,盯着盯着就就无聊的打起鼾来。   这雷神看起来没什么品味,房间里的摆设都是非黑即白,屏风横七竖八毫无美感,茶盏也是随处乱放,身为仆从的小神仙也懒得收拾一下,这府邸虽然华丽里面却空虚的很。   不过他可不是来欣赏品味的,桃安从窗户跳了进去,环视一圈以后技高人胆大顺着墙根从小神仙脚下绕到榻后屏风之后,在这里令他眼前一亮。   一朵极度不符合房间摆设的花盛开在房子一角,三层花瓣层层叠叠,艳丽的鲜红色过度就成了紫色,紫色汇集在花瓣尖上就像是要滴出恶魔的鲜血来,花蕊张扬着向上如同小小的孩童柔软的手臂,只有地狱才能长出这样夺魂摄魄的妖艳的花吧。   桃安看上了这朵花,不过这样的仙花显然不可能随意放着任人采撷,地上如血的法阵以及大大小小的九条锁链就昭示着偷它的不可能,桃安变成人形,抓破脑袋也想不出办法。   他盯着这朵花看了许久,他敢保证自己的记忆里从没有见过这朵花,当然他的记忆力确实也不怎么样,可是这朵花给他的感觉特别熟悉,就好像是自己种出来的一般。   鬼使神差,他伸出手想要去触碰花瓣,手指穿过法阵的光芒并没有感觉到疼痛,进而穿过锁链的缝隙。桃安惊奇的发现,自己竟然完完全全的触摸到了花瓣!   还不等他惊讶的张大嘴巴,指尖一凉,整朵花忽然一下子消失在他面前,法阵停止运转,锁链也哗啦啦的掉在地上发出一阵声响。   来不及惊叹这花竟然毫无阻碍的进入自己体内,这声音绝对会把外面的小神仙惊醒,桃安瞬间化成狐狸真身跳出窗外,奔跑几下就跳出围墙,找到焦急等待的彤月在他脚下化成人形。   “快走!”还不等彤月问他结果,桃安拉着他就往大路上跑,等到遇到了街上的第一个人,桃安又马上停住脚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闲庭信步。   迎面向他们走过来的是一个看起来五六十岁的老神仙,脸上的褶子都透出和蔼,桃安不由自主的盯着他看了几眼,而就是这几眼让这位老神仙也注意到了他。   “这位小友请留步。”老神仙开口说。   桃安心中咯噔一下,他刚偷了东西,这时候叫他留步干什么呀!   但面上还是风轻云淡:“仙尊找我有什么事吗?”   老神仙来到他面前盯着他的面庞打量了一会儿,看的桃安怪不好意思的,才开口:“小友不是上天琼宇的仙尊吧?”   桃安支支吾吾的,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长的很像我的一位故人,有没有这个荣幸邀请你去我府上坐坐?”   桃安表情不自然的笑了,像他的一位故人……这到底是奇怪的搭话方式,还是又是自己百年前被遗忘的做下的孽啊?   如果是平时,他很乐意为自己许久之前做下的错事补救,可是现在雷神肯定知道自己的花被偷了,还留在这里不是自寻死路吗?   “现在不太……”   “不必有任何担忧,这里是上天琼宇,我说了算。”   老神仙似乎早就料到桃安的心事,像一个善良的长辈,对做了错事的孩子宽松的笑着。   难不成他已经知道自己偷花的事情?虽然是神仙,也不至于这么神通广大吧?   “请问您是……”   老神仙轻抚衣领,温柔有礼。   “上天琼宇的创立者——上天大帝。”   桃安和彤月瞬间瞪大了眼睛,雷神从天而降的雷电仿佛劈在了自己身上,两人恨不得原地化成两座石碑,桃安难以置信的又问了一遍:“不好意思…我好像没听清……您是说您是上天琼宇的掌权者,上天大帝?”   老神仙爽朗的哈哈大笑起来:“如果你们不相信,大可以来我的府邸参观,我的府邸可不比你们人皇的宫殿差。”   桃安和彤月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跟在他身后往他的府邸走去,路上路过一个岔路口,一个大约三十多岁,额头上有雷电符文的仙尊着急忙慌的冲了出来,抬头见到老神仙却不得不停下脚步恭敬的低头行礼:“参见大帝。”   “雷神,这么着急去哪里?”大帝对谁都和蔼可亲,不像上天琼宇的掌权者,倒像个家族中的太爷爷,若皇帝能有他半分谦虚,伊子堪的日子也不会这么难过了。   雷神看起来有苦难言,踌躇着说:“回大帝,只是出来找找走丢的宠物。”   原来他就是雷神,桃安目露凶气的盯着他,雷神莫名其妙的感受到杀气,抬头和他对视一眼,眼神中是疑惑,但还带着不甘示弱的凶光。   “你去找吧,这是我的客人。”大帝在点醒他,不要对自己的客人不敬。   “是。”雷神不服气也没法,还有更着急的事,便瞪了桃安一眼慌忙走了。   看他的样子,这花看来是偷对了,就要让他急死才好!   ----------------------------------------------------------------------------------   不会飞的秋雁:   临近期末考试,肝不动了,下个月不能日更了呜呜呜 第63章 战乱   上天琼宇似乎永远没有黑夜,桃安跟随着大帝走入恢宏的大殿,大殿如同人界皇宫一般两旁宫殿环绕分列两侧,与下界人皇的宫殿不一样的是,偌大的宫殿一眼望去看不见几个人。   “与人界相比,的确是冷清了些。”大帝和蔼的笑着。   是很冷清,不过桃安想的只是没有集市没有桂花酿,也没有他一直爱吃的糖葫芦,无趣的很。   桃安看着上天大帝的背影,他的身形伟岸又时常佝偻着,不是老态龙钟的佝偻,倒像是久居清宫,寂寥的很。   “大帝,您刚刚说我长得像您的一位故人,我们以前见过吗?”   大帝摇摇头:“未曾见过,你是金缕狐妖,金缕一族常年栖息在东海焦木之下,我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了,你的母亲…过得还好吗?”   “我的母亲……”桃安不知道大帝为什么会问这个,但还是如实回答:“我也有上百年没有见过她了。”   “哦?”大帝很是诧异:“是发生了什么变故吗?”   桃安脸上的笑意淡下来,低下头,惆怅的呼出一口气:“那里的妖似乎都不太喜欢我,我的母亲也不例外。从小到大她也没有管过我,就好像我并不是她的亲生孩子。”   也许大帝实在太像他从未遇见过的和蔼的长辈,桃安情不自禁多说了一些:“如今我喜欢上了一个人类,还是大齐最厉害的天师,他们恐怕再也不会容我回去了。”   大帝的手抚上了他的肩膀:“我相信每个母亲都会爱自己的孩子,你们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   桃安释怀的耸耸肩膀,但眼泪还是在眼眶里打转:“没关系,她只是不关心我而已,我也没到恨她的地步就是了。”   大帝摸摸他的头:“你是个很好的孩子。”   “我的母亲就是您说的那位故人吗?您认识我的母亲?”桃安抬头看他。   大帝没有回答他的话,清明的眼睛一只盯着他的面庞看:“看见你就能看见你的母亲,她一定是一位十分美丽的金缕狐妖。”   “如果你不着急回去,可以在我这里小住几日,这里风景很好,我也想让你陪陪我这个糟老头子。”   桃安很想陪陪这个和蔼可亲的长辈,到现在他很担心伊子堪的安危:“实在对不起,如果下次有机会我乐意至极,但现在下界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我需要马上去做。”   大帝了然一切:“去救伊子堪,对吗?”   “是。”   “以你的力量想要闯人皇宫救出他还是太困难了,我这里有一个东西送给你。”大帝没有拿出什么像火神给的符纸一样的东西,像伊子堪一般凭空随手画了一道符文打入桃安眉心,桃安只觉得一只发烫的小东西钻入自己脑海中。   “你只需要在心里默念‘上天大帝无边法力,东风与我二三’,便可如我亲临,我想下界凡人没有人不敬畏神明的吧。”   也许自己的母亲对他来说的确很重要,总之自己沾了那个从不在乎自己的母亲的光,借到了上天大帝的法力。   桃安重重的朝他一拜:“多谢大帝!”   大帝乐呵呵的点头:“快去吧,对了,帮我给伊子堪带句话,问问他在下边快活够了没有,想不想做个长生不老的神仙。”   桃安痉挛着睁开眼睛,入眼的是高高的木制床顶和纱帐,代表他已经回到了人界。他坐起身来摇摇脑袋,没有任何酸痛或是大梦初醒的朦胧感,就好像刚刚一切都从没有发生过。   抓起身旁的彤月弓急匆匆下床打开房门出去,而好巧不巧迎面撞上看上去已经在他房门等了一会儿的毕秋华,而看他的面色也很挣扎。   “前辈,您找我有什么事就赶紧说,我现在要去皇城找伊子堪。”   毕秋华听到伊子堪的名字愣了一下:“我正要和你说他的事情,刚刚我派去皇城打探的小妖回来,说皇帝在朝堂之上说伊子堪身边场面跟着一只妖,现在想来说的就是你,现在整个大齐闹得人心惶惶,到处都在找你,你不能这个时候露面。”   桃安手下攥紧:“那他现在人呢?”   “只是说被关起来了。”   桃安转身就走,留给毕秋华一个背影:“多谢前辈!不过我现在就要去找他,心意已决不必再劝。”   走出塔外,拎起还在翻着肚皮晒太阳的两小只,两只小妖搞不清什么状况愣头愣脑的就跟着走了。   毕秋华一直远远跟着他送到秘境以外,直到目光所及再没有他们的身影,摸了摸跟他一起出来大白虎的脑袋,“唉~现在的年轻人做事情实在太冲动,单枪匹马的怎么打的过,走吧,也给你们收拾收拾东西出发。”   大白虎不知听懂了没有,脑袋蹭蹭他的衣角。   妖真正着急时赶起路来脚程是极快的,更别提此刻的桃安功力已达神境,不过三日便已经来到天堑河边,渡过河水那边就是皇城脚下了。   而就在此时,又一件大事顺着大齐境内飘下的第一场大雪传入本就惶恐不安的百姓耳中。   干燥阴冷的蛮荒边境忽然爆发大面积的暴动,事情的起因是齐军中出现大面积的瘟疫,士兵们腿上、胳膊上、脖子上长满了大大小小通红瘙痒的斑纹,甚至用来走路的脚底板上都是,作战效率大大降低,而蛮荒士兵就在此时将第一支箭射进了齐军瞭望塔。   这天的朝会上,皇帝勃然大怒将奏折狠狠地摔在地上。   “都看看!军中怎么会有瘟疫!太医院随军的医官都是干什么吃的!”   太医令徐巍慌忙出列跪下:“臣罪该万死!但臣有事上奏,臣听说此次瘟疫之前,将士们每天吃了从蛮荒人那里交换来的新鲜蔬菜,这或许是瘟疫的源头。”   皇帝一挥袖子,嘴角已经被这几天发生的糟心事急出了几个火泡:“那群蛮子们疯了吗!两国战事不停,怎么会和我们交换新鲜蔬菜?”   太子伊宁远为太医令出面辩解:“回父皇,这件事儿臣也曾听说,听说这件事来自于蛮子们做的一个荒诞可笑的梦,他们在梦中见到一个通身金光气度不凡的男子,交换一事是这位男子指挥他们做的。”   皇帝的眼皮跳了跳:“可有人说那男子看起来像谁?”   伊宁远刚刚张口,却被一人抢先一步。   伊长归迈出一步恭敬一拜:“回父皇,暂时还未可知,不过儿臣愿意出马,一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此事就不劳烦三皇子殿下了。”   沙哑难听的声音一出,朝堂之上鸦雀无声。   浑身黑布包裹的伊絮端坐在椅子上,正坐在皇帝面前,“我这里有一方良药,陛下派人送去给边关将士,掺入井水之中喝下,保证药到病除。等战事平稳以后该是谁来查就谁来查。”   “真有这样的神药?”皇帝激动的从龙椅上站起来。   “陛下信我便是。”   三皇子煞有介事的点头:“如此甚好!”   皇帝看着手中伊絮给的药,玉瓶之中白色的药粉平平无奇,退朝以后风忆就被唤进宫来。   “风圣手,您看看这药粉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风忆接过药粉,放到鼻尖嗅了嗅,并没有在其中闻到任何一味草药的味道。   “陛下,这粉里并没有药,臣也不知它可以治什么病。”   “什么?竟然是这样吗……”皇帝皱眉,甚至不想再将药粉拿回来。   风忆瞥他一眼:“臣闻不出,或许可以拿到天牢让伊子堪鉴别,毕竟他虽然在身边养妖,却从没有真的做出伤害大齐之事,陛下觉得呢?”   又是伊子堪……皇帝闭上双眼,他蹉跎了半生,也许真的做了一件错事吗?   风忆低下头,眼神全是阴鸷,他不过是个刚刚才入凡世的少年,有些情绪还是会隐藏不好。   “风圣手,边境来的将士不日就抵达皇城,还要你为他们治病找因。”   “是。”   “你为朕治好了病,朕,只能相信你了。”   “臣惶恐。”只是皇帝此刻睁开眼,就能看见他的眼神一点也没有多惶恐。   “退下吧。”   风忆行礼:“陛下,您千万要保重龙体,您每日郁郁寡欢才会头疼腰疼,三皇子却觉得是微臣没有尽职尽责,可让微臣吃了些苦头,微臣实在是有苦难言。”   皇帝这几日难得笑了出来:“这个老三……罢了,你下去吧,回头我好好说说他。”   “微臣告退。”风忆赔笑着退下。   风忆把他逗笑才刚刚退下,皇帝不知不觉又陷入了沉思,二钱公公在旁边想出声让他少些忧虑,可又怕打扰了他思考政事。   就在他踌躇不决的时候,皇帝忽然问他:“二钱,你说寻常百姓成年男女有了灾祸,一般是怎么应对的?”   “通常有疾病就去看大夫,时运不济就去烧香拜佛拜大帝,再不行……就是许门婚事冲冲喜了。”   “冲喜,那你说大齐现在这副样子,说破未破,不如朕给我的儿女们说门亲事,也许能冲冲喜气呢?”   二钱只觉得他疯了,给谁指亲?太子已有正妻,二公主与三皇子正当婚配,可又都是皇上的心头肉,竟然能这样割舍吗?   只是皇家婚嫁,哪里由任何人说了算呢…… 第64章 一水之隔   “主人!我们、我们休息一会儿吧!”   桃安转过头看着气喘吁吁的棒槌和地蛋,三天三夜接连不停的赶路,他是凭着一股小别重逢的劲儿,这两只小妖却都不行了。   棒槌劝说他:“主人,河的那边就是皇城了,边疆战乱也暂时不关伊子堪的事,现在也没有特别紧急的消息传出来,不用这么着急赶路了。”   桃安一想也是这个道理,自己虽然精神头不错,可身体也疲惫的很,若是拿这副样子去见他,定然又要被他阴阳怪气一通,不如先好好休息一日。   “可是这附近,哪里有开门的客栈呢?”   此时已近黄昏,几人站在大街上,两旁的商铺清一色的大门紧闭,不仅仅是这河东的小镇上如此,他们一路从南边片刻也不能闭眼的赶过来,大齐的所有百姓都几乎只在正午时才出来一会儿,只因伊子堪身边大妖的谣传。   作为真正的那只大妖,桃安不得不说自己真的很委屈,自己从未做过恶事还帮伊子堪杀过多少妖,现在却连一个下榻的地方都没有。   地蛋长叹一口气:“不然,我们也只好继续赶路了。”   “你才做了几天的人就真把自己当个人了,一个酒坛子摆在哪个街头还不行。”桃安抱着手,一只狐狸、一个糖葫芦、一个酒坛子,还真在想没有客栈怎么办了……   “我不!我也是经过秘境修炼的酒坛子了,我是灵物,不能接受露宿街头,绝不!”地蛋气的撅起嘴。   桃安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说到底你不还是个酒坛子,我都上过天了都没你这么好面子。”   “我也不要,我是女孩子,怎么能让女孩子睡在大街上呢!”棒槌翘起两个麻花辫。   地蛋狠狠点头:“怎么能让女孩子睡在大街上呢?”   “就是,要我说我们就继续赶路,老东西那么神通广大肯定可以为我们安排睡觉的地方的。”   “好,那我们就继续赶路吧!”   两只小妖一唱一和完全没顾及桃安的想法,桃安哭笑不得,刚刚明明是他们说要休息,现在搞的好像自己错了一样,不过偶尔听他们吵吵嚷嚷也能缓解心情。   正好整以暇的看着,眉间的图腾忽然亮了一下。   “你们闭嘴!听见什么声音没有?”   棒槌和地蛋瞬间噤声,空旷的街道上只有傍晚的风声,两人并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不过很快他们就知道桃安要他们听什么了。   距离他们最近的房顶上如同落雨一般越来越大的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然而天边的夕阳又大又红,根本不可能下雨。抬头看去一个个白点跳上墙头,桃安几乎一眼就认出那些是古书上记载的,通体雪白长相像猫又一个个目露凶光的四大妖族之一——白狸。   它们并不是猫,白狸天生就是妖族,与猫长相最大的不同是头翘下颚尖,同时,它们没有猫类温顺的性格,遇见人类便会攻击,只是攻击力不高。   然而再不高,这成百上千只也够弄死几十个普通百姓了。   “这才是真正的妖患吧,伊子堪被抓起来,你们就在皇城脚下如此猖狂吗?”桃安对这些所谓的同类没有丝毫怜悯心,如果可以一个个排着队来一手掐死一个!   “主人怎么办,它们好像跳进百姓的院子里了!”   不等棒槌提醒,路两旁的居所里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叫声,好在他们连里面房间的门也一起封起来了,不过这又能撑多久呢?   但是,还有比这更坏的消息,几人脚下忽然出现一片蜿蜒爬行的黑影,桃安并不陌生,与他曾经在溪边遇到的人蛇放出的蛇一模一样。   “不是有新国师上位了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只小妖经验不足,面对这样的景象非常崩溃。   桃安苦笑着,他也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场景啊!   也许是几人身上的确有灵气和神的气息,这些妖族在有意的避开他们,让他们暂时受不到什么威胁。   “人蛇不会让蛇群单独出动,白狸也一定在附近有统领,找到他们并且格杀勿论,妖患就可以解决。”   两只小妖强压下心中的不安:“那我们赶紧去吧!”   就在此时,旁边的窗户“吱呀”开了一条缝,一个中年妇人露出两只眼睛看着他们:“你们是过路的吗?这里经常发生妖患,不过一会儿就会消失,你们进来躲躲吧。”   就在这开窗的短短一瞬间,一条恶心的绿花纹黑色趁机想要爬进窗户,把妇人吓得大叫也忘记关窗。说时迟那时快,桃安凭空拿出彤月弓来不及看清出箭便一箭钉在了蛇身上,蛇的尸体就这样在妇人面前冒起火焰,燃烧殆尽。   妇人呆住了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切,连忙起身跪下磕头:“天师大人!神仙!神仙啊!”   窗户开的大了几人才看见她手里还抱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女孩子,此时也学着母亲的样子磕头。   桃安顺着窗户翻身进去,将母子两人扶了起来:“大娘不必如此,先将孩子安抚好吧。”   妇人还是坚持对他恭敬:“天师请上座。”   “好。”桃安摆出天师的架子。   “大娘,我本是不入世的修行者,听说大齐有难游历到此,您能跟我讲讲此地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说起这个妇人满脸愁容:“天师明察,自从天子说一直以来的那位国师被抓起来了,身边还养了一只大妖,我们这镇子上就经常有妖患作乱伤人,起初是几只几只的来,大家还能齐心协力的赶一赶,治治伤,可是后来成百上千的来,我们实在招架不住就只能躲了。大家都说是那位大妖看自己的主人被抓起来了,生气了,拿我们这些凡人撒气呢!”   桃安嘴角抽搐,他是很生气,但这不分青红皂白的栽赃是怎么回事?   此时,仅仅相隔几里。   天牢阴暗潮湿,只有一扇高高的窗子让晚上皎白的弯月照进来打在地上成一个小小的圆,其他角落暗不透光,伊子堪就在这样的角落里展开手中小小的信纸。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伊子堪读完信上的内容攥紧拳头将信销毁,看样子不是什么坏消息,但也不能让他开心多少就是了。   他正要松一松手上的铁链,天牢的大门却在这时发出响动,已经接近子时,竟然还有人前来拜访。   伊子堪闭上眼睛打坐假装睡着,而那人的脚步不偏不倚的往他牢房的方向而来,直至用钥匙打开牢门。   “天师大人。”   这是一个清甜的女声,然而偏偏伊子堪从不知什么叫做怜香惜玉,打扰他睡觉他只觉得好心烦。   伊子堪睁开眼睛:“公主殿下,三更半夜屈尊前来所为何事?”   虽然已是子时,但看伊棠溪精致的梳妆打扮并不像是马上要睡觉的样子,头上的玉钗即使没有光也亮堂堂的,手中提着一盏小灯笼和一个食盒,昏暗的天牢血腥味很重,把她吓得浑身细细的发抖。   强压下心中的恐惧,把食盒放在地上打开,穿着锦衣罗裙也不愿意坐在脏乱的地上。   “大人,这天牢中条件苛刻,让您受苦了,我差人做了些糕点还望您不要嫌弃。”   伊棠溪看不清也不顾伊子堪的目光,低头一盘盘摆出精致飘香的糕点,那是御膳房的能工巧匠们亲手做的,个个真材实料,普通人有多少钱也买不到。   伊子堪实在想不通伊棠溪此举的目的是什么,若放在以前喜欢自己带些糕点来讨好还说的过去,现在他是被打入天牢的罪人,她是万人之上的公主,究竟是有多喜欢和多傻啊……   “不必麻烦了,我早已辟谷,不爱进食。”伊子堪语气冷冰冰的。   好意被人打断,伊棠溪眼中水汪汪的:“那日若不是您舍命为梓紫抗下天雷,梓紫恐怕再难睁开眼见您一次,您总要给我个机会报答您的救命之恩。”   “那日若不是我殿下也不会身陷囹圄,本就是罪臣分内之事殿下不必如此。”   虽然话是这么说,伊子堪盯着面前精致的糕点,绝对能把某只馋狐狸馋的走不动路,只是……有些日子没见面了。   灯笼放在地上,泛红的微光照在两人脸上,气氛一时间停滞住了,只能听见旁边牢房犯人的呼噜声。   伊子堪总觉得她有话想说却又不说,忽然伊棠溪一抬头,看见了伊子堪披散的头发。   伊子堪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头发,出国师府时太晚没有束紧,与伊絮大战时就掉了下来,没来得及重新束起就被戴上镣铐关进大牢,导致他此时都是面容不整的。   伊棠溪见到这样的伊子堪十分惊讶,面色潮红:“大人,梓紫及笄那年学过为男子束发,若果您不方便不妨让我来代劳。”   伊棠溪说着就要动手,伊子堪侧身躲过:“您贵为公主,此举有伤风化。”   “此地只有你我二人,什么风化不风化的,只是帮个忙而已。”   伊子堪冷下脸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自己的头发只有发妻才能触碰,公主殿下万望见谅!”   “发妻……”伊棠溪嘟囔着这两个字:“父皇已决心要将你许为驸马,我不就是你的发妻吗?”   ----------------------------------------------------------------------------------   不会飞的秋雁:   马上就要见面了! 第65章 人蛇皇子   伊子堪猛地抬眼看她,单薄的眼皮射出锋利的目光:“你再说一遍。”   伊棠溪从未见过他这样,吓得抖了一抖,而这件事也的确让她心虚:“我说……父皇过几日就会下旨为我们赐婚,这是父皇的旨意,也是能把你从天牢中救出来的唯一办法,你难道不想出去吗?”   “救我出去……简直可笑。”伊子堪原本觉得小姑娘做错什么小事都可以原谅,可现在看来这父女俩简直一个德行。   “我们的紫薇天子不是怕我夺他的江山怕的要命吗,怎么又这么煞费苦心的要把我弄出去,还用这么恶心人的手段,他是觉得他能左右的了我的去留吗?”   伊子堪抬起手中禁锢着他的锁链,在绝对的威视之下手腕粗细的链条仿佛一拉就断的柔软面条。   恶心……伊棠溪红了眼,堂堂公主伏在伊子堪面前低声下气:“我知你能力超凡,被困在这里只是一时休息,可你现在为了我受了重伤,父皇想要对付你比以前容易的多,不如等出去以后……”   “我没什么事做,暂时还不想出去。”伊子堪闭上眼睛,不想再交谈的态度明晃晃的是送客。   伊棠溪落下泪来,“啪嗒”两滴滴在自己的手背上:“我堂堂大齐二公主,身家样貌哪里配不上你,究竟真的有这么不堪吗?你甚至都不肯屈身委曲求全哪怕一天?”   伊子堪不想再去看她:“我已心有所属。”   伊棠溪眼泪也顾不得擦,急忙抬头盯着他不肯睁开的眼睛:“你…那人……比我好得多吗?”   伊棠溪语无伦次,只想知道那人究竟是谁。   “比你聪明、比你善良、比你有用、比你会讨我喜欢,更重要的是……”伊子堪卖了个关子。   “是什么!”   伊子堪微微挑起嘴角:“比你好看有姿色的多,哪个男人不爱美人呢?”   伊棠溪一张娇嫩的脸愣在原地,从小到大无论是从宫人口中,自己十几年所见所闻,从来都认为自己是美人中的佼佼者。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她的相貌不如别人,女为悦己者容,她今日即使如此精心打扮过还是不如伊子堪心中的那个美人吗……   伊子堪半睁开眼冷漠的看着她,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自己这能做皇帝叔叔的人居然被指了婚,简直滑天下之大稽,骂她两句又何妨。   更何况……回想起桃安喝醉了酒总是要扯他的外衣盖在身上睡觉的景色,爬上果树总是要拿果子砸他头顶的讨嫌,现在桃花丛中一时分不出谁更令人心醉,称他是美人之最实在不过分。   想着想着伊子堪着实惆怅了一把,分开许久未见面甚是想念,再次见面时这背信忘义的小狐狸还是想不起以前做过的错事吗?   然而他低估了伊棠溪的心中阴暗。   她站起身来,将糕点留给伊子堪,抹去眼泪整理衣襟:“无论你愿不愿,父皇的旨意是没有人能够违抗的,大人还是准备好做驸马爷吧!”   伊棠溪走后,伊子堪荒唐的笑出声,原来何誓荣总是劝他的事是真的,风水轮流转,不可一世的他还真有被逼婚的一天。   不过……这狗皇帝命都快没了,想的还真多啊。   “大姐,怎么只有你和孩子在家,家里的男人呢?”   见小女孩不安的看着窗外的躁动发抖,桃安过去抱住她:“不怕不怕,哥哥可以解决外面这些怪物。”   或许桃安身上真有能让人安定的气息,怀中的小女孩慢慢平静下来。   女人掩面哭泣:“我家男人一心想要去边境看看,我想着这几年大齐战事稳定便让他去了,谁想到这些日子又传来不好的消息,能活着回来我就谢天谢地了!”   人生疾苦,惆怅满怀,大齐建国不到两百年,表面的和平安宁之下却是千疮百孔,对于这些桃安是束手无策,他自己的爱人还被捆住等待自己去救呢,不过……他能处理的是——   手中彤月弓转了个圈,目光扫过棒槌和地蛋:“走吧,外面的这些妖死期到了!”   桃安推开窗户一跃而出,两小只紧随其后,连忙回过身来替母女二人掩好窗户。   地蛋威风凛凛的站在桃安身前俯视这些妖物:“主人,我们不去找背后主使了?”   桃安捏出三支火红的箭来搭在彤月弓上,随手射出便有三具尸体燃气火焰,而他不知道的是,他此时的眼神已经变得和伊子堪杀妖时一样尖锐可怕,棒槌和地蛋都吓得想从他身边让开一步了。   “杀一个两个的妖人又有何用,百姓看到你杀的是两个人和杀了一大片妖反应可是完全不一样的,只有看到的是一地的妖物尸体才会觉得是他们的神明来了。”   话不多说便又是三支箭射出,如今他的功力对付这些任人宰割的小东西已是轻而易举,眼睛都没眨一下,地上已全是燃烧留下的灰烬和血肉。   白狸与黑蛇的惨叫声在这杀机四伏的夜色里此起彼伏,还幸存的小妖们听从求生的本能四散逃窜隐匿,可幕后主使显然不会允许他们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做逃兵。   距离他们最近的妖物眼睛忽然透出血红的光,不知死活的朝他们扑过来。   桃安根本不可能给它们近身的机会,手中攥着一把没有实体的火红箭身,也不用架上彤月弓来灼烧温度,随手一甩空中便爆开一朵朵散发出恶心血腥的血花,落在地上像放鞭炮又像下起黄豆一样大的雨。   此时的小镇上空弥漫着肉体烧焦与鲜血混杂的恶臭气味,但目睹这一切的周围居民已经开始兴奋起来。   “主人什么时候这么在乎名声和功利了?”棒槌捂住鼻子,努力不让自己吐出来。   地蛋也好不到哪去,好在今天没吃什么东西,干呕两下什么也吐不出来:“而且他今天的眼神好吓人,像是要把这些东西生吞活剥了一样。”   “我靠你不要说的这么恶心,我更想吐了……”   这一片街上的妖物已经被清理的差不多了,桃安目光炯炯的似乎穿过眼前的墙壁审视着整个镇子,他虽然没有伊子堪开天眼的能力,但能被火神看中的人,感知力自然可以与神媲美。   忽然他动了动耳朵,转头看向东南方向:“要按捺不住了吗……”   纵身一跃便上了房顶,见自己的主人上了房顶,两小只也是在秘境修炼过的,虽然笨拙但还是紧跟其后。   “唉?主人呢?”明明前后脚的工夫,桃安却已经顺着东南方向飞檐走壁而去,两小只满头大汗,他们这小短腿也倒腾不过来啊。   地蛋摸摸大脑袋:“我们还要追吗?”   还不等棒槌抉择,旁边忽然传来一声惨叫。   一条漏网的细条黑蛇顺着一家百姓的门缝偷偷溜了进去,也许是被惨死的同类刺激,一口咬向了家里最年幼的孩子。   “哎呦这可怎么办啊!我的娃呀!”女人不顾男人的阻拦上去抱着孩子,蛇还不松口挂在上面,男人只能抄起家伙狠狠砸在蛇身上,可那蛇有如钢铁一般任他如何击打纹丝不动。   棒槌和地蛋对视一眼:“救人要紧!”   桃安一路追过去一路还在不停炸开这些没什么威胁的妖物的尸体,一方面是想让百姓们都看看,跟在伊子堪身边的不是什么吃人的大妖,而是祛除妖患的神明,一面,死了这么多妖,就算是薅老太太的头发也经不住了,那背后放出妖患之人一定也要坐不住了吧……   桃安踏在血泊中行走,步步踏出血莲花。阴暗之处,最容易滋生邪恶,润养污秽,而漆黑一片的破败巷子显然很符合这种场所。   而这里恰好有个人,似乎已经恭候多时了。   这人面上覆盖着几片蛇族的鳞片,半边脸被棉面具遮盖着,看起来似乎是人蛇一族,但下半身的裙下却拥有人类的双腿,长发随风飘扬着,如果没有脚下那蠕动的蛇群的话,应该还是比较英俊的。   看见桃安到来,这人竟然缓缓摘下面具,面具之下的确是一张帅气的脸。   “很高兴和你见面,伊子堪身边的小天师,没想到你竟是这样一位颇有姿色的美人,也许我该对你温柔些。”小天师三个字咬的很重,这人的语气中充满了危险的暧昧。   只是桃安现在的眼中应该只有杀机毕露的危险:“我并不是很高兴,这位…妖人,报上名来!”   男人手中把玩着一把黑色折扇:“美人对我这么凶我可是会很伤心的,不过我更乐于听美人的话,在下姬燕,也许你曾经听说过,我是人蛇一族的大皇子——”   桃安手中化出一支今晚最锋利狰狞的箭身:“人蛇大皇子是什么不知名的小喽啰,还从未听说过,不过做了我箭下亡魂,说不定我就想起来了!”   以肉眼难辨之速架弓射出,破空之声宛如短暂的凤鸣,姬燕也不含糊,手中折扇瞬间化成一条比脚下毒蛇还要灵活的软鞭,卷上射出的神箭,虽然不能阻挡它的穿云之势,但也抽偏了方向让自己躲过一劫。 第66章 民心   姬燕这才注意到桃安手中持的竟然是一把法器,虽然称呼他为小天师,但桃安的底细早已被人蛇一族摸的很清楚,他是和自己同样的妖族,也是最近皇城里令人闻风丧胆的大妖,正因如此他们才会把妖患嫁祸给他。可一只妖怎么能拥有法器,怎么会用得了法器?   多说无益,总之妖能用的上的不会是什么厉害的东西。   “美人怎么这么无趣,跟着伊子堪做他的走狗有什么好,不如从了我,哥哥带你逍遥快活——”   姬燕话还没说完,连忙侧身,一道火红的箭矢堪堪擦面而过,掠下了一缕青丝。   桃安手持彤月,站在高处垂眼睥睨着看他:“闭嘴吧,死人妖。”   姬燕目光骇人,甩了甩手中布满倒刺的软鞭:“我最讨厌不识趣的人了。”   桃安现在没什么心情,也就懒得和他废话,方才沿路杀了一群小妖战意正酣,三支箭架在彤月上不需要调动准头,手一松便凌厉的直冲面前人形妖怪的眉心、胸口、丹田而去。   眼见避无可避,姬燕挥舞鞭子抽过去也难以全部抽中,只得向一旁闪身退去,鞭子虽然只抽中眉心一支,但好在退这一步躲过了全部三支。   只是鞭子才刚刚收回来,接连九支燃烧着火红箭尾的箭矢铺天盖地而来,软鞭挽成一朵黑色的花扫落天上所有的箭矢,看上去还算轻松。   得此经验,姬燕再不会和桃安废话,箭矢飞出的空隙便操控着软鞭直击面门,桃安脚下没蛇自然更加灵动,几番在屋檐上跳跃让鞭子完全触碰不到自己分毫,但也打乱了射出箭的速度。   软鞭抽在屋檐墙壁上飞沙走石,还好周围没有什么人住,桃安免去了后顾之忧也在想办法怎么才能射中,他注意到姬燕脚下的蛇群,虽然他的移动速度很快,但蛇群却需要慢慢爬到他脚下。   桃安拉了个满弓,一箭射入了蠕动的蛇群当中,蛇群中爆气一朵血花,随即燃烧起不灭的火焰,蛇群痛的纷纷吐着信子,有的还翻起了肚皮。   “真真是蛇蝎美人——”姬燕一句话仍然没有说完,趁他去救蛇群扑灭神火的时候,一支不怀好意的箭正中他的下腹。   彤月弓射出的箭狠狠扎进皮肉里,生命没有停止并没有燃气火焰,姬燕无暇去端详处理自己的伤口,因为桃安并不会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远看流萤一般的神火铺天盖地而来。   刚刚的确是自己大意了,腹中的箭灼烧的他疼痛难忍,没想到同为妖族,这人竟然这么不好对付,手中的法器也不输那些老道人,这人还算是个妖吗……   “美人,今日是我轻敌了,咱们来日再战!”   姬燕忽然化身成一条黑蛇混入蛇群当中,桃安难以分辨只能乱射几箭,可惜直到所有蛇都化为灰烬也没有动静,定是让这自称人蛇大皇子的东西逃了。   桃安收了弓,原路返回去找棒槌和地蛋,奇怪的是这一路上只能看见零星几条蛇,白狸也不见了踪影,恐怕是姬燕逃窜带走了蛇群,白狸的领头人也知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   桃安跳下房顶来到妇人与小女孩的门前,这才发现方才射杀妖族溅了自己一身的血,别说小女孩会害怕了,自己都觉得挺恶心的,还是在这里等着棒槌他们出来吧。   “吱呀”一声,背后住户的们开了,桃安转过身去看见了一位佝偻的老大娘。   “大娘,您怎么出来了,家里进蛇了吗?”桃安眯眼笑着,尽量让自己无害一些,身上的血才不会吓到百姓。   老人面色和蔼,眼里流下混浊的泪水:“小天师,多谢你救了我们,快进来歇歇暖和暖和吧,衣服脱了我给你洗洗。”   老人这么大年纪了,桃安实在不好意思打扰人家:“没、没事的大娘,我一会儿自己换一件就行。”   正说着话,旁边的门也打开了,棒槌和地蛋从里面蹦哒出来,后面还跟着一对夫妻和孩子。   “主人!这一条街的妖都被我们清理干净了!我们是不是特别有用!”地蛋挺起胸脯向桃安邀功。   “我说地上怎么还有没没燃烧过的尸体呢,原来是你们两个干的。”桃安欣慰的点了点头,不愧是自己带出来小妖。   忽然听见“扑通”一声,几人朝后面看去,跟着两只出来的一对夫妻正跪在地上,诚恳的磕了一个头:“多谢天师大人,救我儿性命!”   桃安指着两小只:“你们干的?”   两小只头都要扬到天上去了:“当然!”   桃安连忙去把他们扶了起来:“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大哥大嫂不必行此大礼。”   然而这两人一定要坚持什么礼节,一连磕了好几个头,桃安扶额,他们三只妖实在受用不起啊。   听见街上有谈话声,周围的住户纷纷打开门,桃安飞身在房顶上射杀妖族无人不能看见,大家都知道是这位天师救了自己,纷纷走到街上向他们拜行大礼,桃安三人扶了这个又扶那个,实在比杀妖还要累。   实在没办法了,桃安咳嗽一声,有样学样的摆起了天师的架子:“大家不必如此,我乃是上天派下凡间解决人间苦难的仙子,杀这些妖只不过是我行到此处顺手而为,久跟在通天国师伊子堪身边见多识广,这种规模的妖患只不过是小事一桩。”   桃安正经起来浑身透着一股素雅安静,桃花眼刻意向下压的不再锋利,本就是精雕细琢一般的人白衣染上红血,倒有出淤泥而不染的濯世之感,仿佛真是观音座下的下凡童子。   众人皆信服不已,不过也有人注意到他说的话:“伊子堪,是那个前不久被抓起来的前国师吗?”   那夫妻二人的妻子也嘀咕着:“不是说伊子堪身边有一位样貌妖术不详的大妖,将来会祸害人间才把他抓起来的吗?现在的妖患传言不也正是那大妖所为?”   说起这个桃安就生气,冷“哼”一声:“伊子堪身边哪有什么大妖,他们说的正是在下!只是我向来不爱露面,被流言蜚语传成什么祸害人间的大妖,还将什么可笑的妖患嫁祸于我,荒唐的将伊子堪重伤以后抓进天牢……实在是——难言之痛!”   众人目睹他射杀几百妖族,早已对他信服不已,闻言纷纷感叹。   “什么……竟然是这样?”   “我早就说过,国师庇佑我们已有两朝,怎么可能害我们,你们都不信我!”   “可这是陛下的金口玉言啊……”   “是啊,陛下怎么会骗我们呢?”   桃安早已对这狗皇帝憎恶不已,面上还要安慰百姓:“圣上定然是被小人蒙蔽,待本仙拜见圣上亮明身份,就让真相天下大白!”   然而他心里想的却是这狗皇帝什么时候死啊!   周围百姓纷纷附和他:“对对,理应如此。”“不能让国师蒙冤!”   “天师,家中还有几件空房,今夜不如来我家休息吧。”被棒槌和地蛋救下的丈夫真诚的邀请他们。   “好啊好啊,我们正愁没地方住呢……”地蛋一口答应下来,却被棒槌拉了一下衣袖,看向桃安:“主人还没发话呢。”   地蛋后知后觉,也噤了声看向桃安。   “明日就要进皇城,今夜还有一些要事处理,就不打扰各位了,大家早点睡吧,待本仙将伊子堪救出来,他一定会为大家彻底解决妖患!”   看着对自己跪拜而去的众人,桃安不禁感叹他们可真好骗,同时也唏嘘大齐的天子在百姓之中的威严恐怕从来没有真正的难以动摇,这或许也是他疑心病太重的原因吧。   棒槌抬头扯扯他:“主人,我们晚上不睡觉,有什么要事要办啊?”   “废话少说,跟着我就是了。”   与此同时,地宫蜿蜒数里藏在地底,姬燕捂着伤口被地宫的侍卫一路搀扶回寝宫,仰面躺在榻上等待人蛇宫里的太医,脑中还是今晚见过的那个男人。   人蛇一族总是花心的,不论对象是妖还是人处处留情是成年人蛇的合法行为,只要是个美人就能春风一度,姬燕也算是阅人无数。   不过今日的美人好像有些特别,面容精致,洁白无瑕的像天上的神仙,却又浑身带着有毒的倒刺,勾的人神魂颠倒、心痛不已。   “唉——”姬燕忍着痛也难以自抑的叹息一声,这才是真正的美人,比天上的月亮明,比池塘的倒影清,好想再见他一眼啊——   “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了?”   太医很快就到了,同时还有人蛇一族的皇帝和皇后。   皇后焦急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怎么伤成这样,这箭怎么抓不住!”   皇帝姬玄沉下眸子:“莫非是法器,你被天师伤了?”   还不等姬燕说话,皇后一拍床板:“不管是什么天师道人的,只要敢伤我儿子我定要他好看!来人呐,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抓到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姬燕忍着痛连忙抓住她的衣袖:“母后!不必如此,是儿臣故意让他射中的!”   皇后疑惑不已:“你这是为了什么?”   “为了……”姬燕一世风流,第一次不好意思的红了脸:“让他做我的太子妃——”   ----------------------------------------------------------------------------------   不会飞的秋雁:   这榜单真的好难上啊,要了我的命了(救命~~~~~) 第67章 赐婚   “我的儿,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喜欢上了这位姑娘?”人蛇皇后又惊又喜,惊的是从这杀气毕露的法器上看这姑娘就绝非善茬,然而又喜的是自己的儿子见过多少人、妖美女美男,从来就没有入眼真正要娶妃的。   “母后,并不是位姑娘,而是位妖族天师,就是传闻伊子堪身边那位。”姬燕越说声音越小,这听起来实在荒谬。   “你说什么?你疯了吗!”   果不其然,姬玄面色凛然竖起眉毛,身为人蛇一族的皇帝,显然不会允许这门亲事。   皇后也面露难色:“儿,你没和母后开玩笑吧,妖族不可能成为拥有法器的天师,他不是妖族也不是人族,他是个怪物。”   姬燕摇摇头紧张的抓住她:“母后,您没有见过他,他和人族妖族都不同,只要您见过他,也一定会被他独一无二的气质吸引的,他……”   “他是个天师!”姬玄不耐烦的打断他:“这两个字就已经够了,你是个妖,生来就是,天师与妖族从来就是势不两立,他们不允许我们存在,这也是我们和伊絮联手搞垮伊子堪的目的,我们为重新回到地面上生活做了这么多努力,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呢?”   “我……”姬燕哑口无言。   没错,桃安是个妖,但他不完全是,他拥有天师才能拥有的法器,杀了自己手下百十条玄蛇,向自己射出的每一支箭,箭箭都直冲要害,相比于妖族,他似乎更在乎天师的这个身份。   可是自己就是控制不住,控制不住明明被他伤害了还不允许别人伤害他,控制不住只要闭上眼睛眼前就是那人冷酷的笑,他是不是已经疯了,被这个把魂都勾走了。   观星台之乱明明才过去十几日,可每次朝会时,皇帝坐在龙椅上,鬓角的白发却仿佛已经逝去了十几年的光景。   即使他都已经这样难过,朝会上的坏消息也不会给他留一点面子。   “陛下,进来各地妖患频发,每县城天师府只有寥寥几人实在有心无力,臣请求扩收天师。”   自从伊子堪被抓,天师府可谓是群龙无首,虽然他在位之时也不管政事,但也是天师一行的主心骨。   现在站出来说话紧皱眉头的这位是皇帝赶鸭子上架重新设立的天师掌令——胡永翰。妖患频发之时临危受命,日子实在是不太好过。   一听说这个皇帝也头疼欲裂,想偷偷去看絮国师又不敢看,伊子堪当职之时只游山玩水可大齐妖族还算平静,怎么现在絮国师每日登祭天台祈福,妖患倒比以往昌盛的不是一星半点。   每次朝会这位絮国师也和伊子堪一样神仙,永远看不见他的人。   他能有什么办法呢,揉揉眉心大手一挥:“准了,此事天师掌令还要多上心。”   胡永翰苦笑:“是。”   皇帝胳膊撑着龙椅,实在不想再听什么坏消息,随口问大皇子伊宁远:“边疆动乱一事查的如何了?”   伊宁远上前一步:“儿臣正要同父皇禀告,这几日儿臣派密探深入蛮荒,几经走访,从蛮荒边境人口中得知,梦中之人身高九尺,头戴玉冠,身披白色长袍,形貌昳丽,周身有金光笼罩,又能托梦百人,想来……”   后面的话只要是聪明人都能懂,前朝赐下的玉冠玉衣乃是通天国师独有,新任的这位絮国师……恐怕担不起形貌昳丽的称呼,又有托梦之神功,不得不让人想到天牢中的那一位。   可不知为何,皇帝轻轻摇了摇头,在他心里已经不愿意去怀疑伊子堪了。   “父皇,关于此事,儿臣有话要说。”三皇子伊长归上前一步。   见到三儿子,皇帝缓和了神色,毕竟这一切灾难都是这位絮国师出现以后才发生的,而他忘不了絮国师是出身太子府,就不由得看老三更加顺眼了。   “有什么便说。”   “父皇,儿臣前几月就已经听闻托梦之事,只是怕消息错误不敢上报,但也差人前去边疆与何誓荣何将军打过招呼,前几日刚刚随信收到何将军寄回的画像,画像上仔细描绘了梦中之人的长相……”说到这,伊长归不经意抬头扫过伊宁远一眼,把后者看的汗毛耸立,心虚不已至极反而昂首挺胸。   “既然有画像,赶紧呈上来!”皇帝大喜过望,对啊,他怎么就没想到派人画下来呢。   伊长归微微一笑:“父皇莫要着急,因为涉及边疆要事,何将军的人将画画的十分隐秘,我手下的人还需要几天解开谜题,不过不会让父皇等待太久。”   伊宁远冷眼看着他,不知道他这三弟心里究竟打的什么小算盘,有画像赶紧拿出来还好说,遮遮掩掩的不由得不让人起疑心。   皇帝满意的点点头:“好好,万幸风圣手已经找到治愈将士们瘟疫的良药,又救了我大齐一命,老三——”   伊长归拂手应答:“儿臣在。”   “风家风忆救世有功,赏黄金万两,另加免死金牌一方,圣手在你府上,衣食住行各个方面可不能怠慢。”   伊长归颔首:“儿臣遵旨!”   听到免死金牌下方众人心中无不“咯噔”一下,免死金牌是何种份量,大齐开国至今这还是第一次亮出来,不过这位年轻的风圣手第一次救了皇帝的命,这一次又救了边关将士,的确救国有功。   只是,这少年在风家的地位可就是天翻地覆了。   “大家还有什么事要上奏?”   皇帝问了一声,底下无人应答。千疮百孔的大齐确实出不了什么大事了。   “既然无事上奏,那么朕就要宣布一件大事。”皇帝看起来至少还是很高兴的。   大臣们面面相觑,心里都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待朝会结束,皇帝起身离开,大臣们还站在金銮殿上,一时间所有人哑口无言。   “我年纪大了,这几日有些耳背,刚刚陛下宣布了什么……”天枢院的唐太老拄着拐杖闭着眼睛,似乎想把刚刚的一切全都忘掉。   “你没听错,陛下给伊子堪和二公主赐婚了,棠太老要注意身体啊。”大理寺卿郑原和在旁边抱着手悠悠的说。   “陛下疯了吗?这伊子堪和老朽年纪差不多大吧?二公主年纪即使稍大,也不过桃李年华,这、这这二人怎么能相配呢!”唐太老气的拐杖都要拿不稳了。   即使是在金銮殿上,郑原和像吃了熊心豹子胆一样非议皇帝。   “陛下可不就是疯了吗,他想把伊子堪重新弄出来已经想疯了,不过好在伊子堪看起来也只有二十多岁,也还算郎才女貌。”   郑原和说的轻松,倒把唐太老急成了一个结巴:“这、这这……绝对、绝对不妥,怎么能乱点鸳鸯谱呢!”   “唐太老,您就体谅体谅陛下想要救世的心吧,为了既能保留面子又能把伊子堪弄出来解决妖患和那位诡异的絮国师抗争,他连自己的女儿都舍得出去了,我们还能说什么呢。”   唐太老捋着花白的胡子:“可这又是图什么呢……”   宫门外,只是回宫述职的高岭刚刚看了这么一场闹剧正郁闷着,巧遇了从宫门出来的伊长归。   “高大人,怎么就走着回府啊?”伊长归看起来心情还算不错,面上总是笑嘻嘻的。   高岭略微施礼:“回三皇子,微臣只是进宫述职几日,便没麻烦他们备马车。”   伊长归哈哈笑了两声:“高大人果然高风亮节,不失武将风范。不过如果您不嫌弃,可否邀请大人同乘。”   高岭琢磨不透他的笑,紧盯着他:“那便再好不过了。”   寒冷的冬天不一会儿天上就下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伊长归点上马车内的炉子,若有所指的对高岭感叹:“雪花无论落了多么厚却总是漂亮又脆弱的,大雪覆盖之下究竟是不是覆巢实在是不得而知啊。”   高岭盯着他的侧脸,一个皇子对一个手握兵权的武将说这种话什么意思呼之欲出, 他又何尝没有过够这种七零八落的日子呢,只是……   “大雪之上,还有忠、孝二字,不可逾越。”高岭比伊长归多活了半辈子,说出来的话铿锵有力。   伊长归没有说什么,递上一杯热茶:“高大人果然是明理之人。”   话不投机半句多,二人一路冷漠直到将军府到了,马车缓缓停下。   “多谢三皇子搭送,微臣告辞。”高岭抱拳行礼。   “高大人,”伊长归坐在窗边眼神晦暗不明:“大雪之上还有忠孝,忠孝上面是不是还压着普通百姓呢?”   高岭许久没有说话,直到将军府的人来催,起身道:“告辞。”   伊子堪从阴暗潮湿的地牢走出去,迎面的是几个手拿大红喜袍面色喜庆的侍女。   “驸马爷,这是给您准备的衣服。”   伊子堪扫视一眼,无论如何他不会穿、不会成亲。   “红色克我的命,拿下去。”   说起红色,某人好像很爱穿,已经有数月没有见到了,这可才真是要了他的命了。   侍女们犯起了难,伊子堪心情本来就差,没空怜香惜玉,眼皮垂下来极其吓人:“拿、下、去。”   侍女们一哆嗦:“是。” 第68章 皇宫妖患   皇帝看得起他,叫二钱公公前来领路,伊子堪兴致不高,跟在他后面胡乱的走着。   “等等,二钱公公,这好像不是去国师府的路吧?”   话说出口他就懂了,如今大齐的国师早已不是他,哪里还轮得到他住国师府呢。只是可惜了刚刚修好的秋千拱手让人了。   二钱公公从小跟在皇帝身边,自然知道皇帝对伊子堪所有仰仗,对他说话毕恭毕敬:“大人,您现在是大齐的准驸马爷了,自然要去陛下赐给您和公主的新的府邸。”   “这阳光明媚的天,公公就别说这么恶心的话了,除非给我重新安排个住处,否则我哪儿也不去。”早上明明没吃饭,听见驸马二字都要吐出来了。   二钱公公额上出了一层冷汗:“这……大人不要为难小人了。”   “我不为难你,随便找个客栈我就能住,你回去和陛下说,既然想要借我的手,不用听我的话也别给我找麻烦,让他自己看着办。”   伊子堪懒得跟他废话,招手让跟着自己明为保护暗为监视的锦衣卫跟上自己,朝皇城大道上的客栈走去。   锦衣卫们也没见过敢这么违抗圣旨的,面面相觑的看着二钱公公,二钱公公在这大雪纷飞的冬月满头大汗:“愣着干什么,赶紧跟上!”   与此同时,大齐的皇帝躺在寝宫当中,风忆正在给他头上的穴位施针。   头疼的毛病只有在这时才能得到片刻的安稳,皇帝昏昏欲睡,问风忆:“风圣手跟在长归身边也算久居朝堂了,可有什么想要朕赏赐的?”   皇帝半睁着眼,思绪万千,虽然他的身体还算硬朗,可老大和老三都已经成年了,皇家之中有些事情还是心照不宣的。况且虽然老大才是太子,可前前后后这么多事,谁更入的了自己的要就不得而知了。   这风忆看起来虽然只是个不问世事的少年,可常年跟在伊长归身边难道真的心思单纯吗?   风忆平静的又扎下一针,而后气息有些杂乱,似乎被这问题扰了心智。   皇帝像个慈祥的长辈:“无妨,有什么事直说就是。”   “回陛下,风家地处大齐最高的天山北部,祖祖辈辈与世隔绝,风忆自幼也是在这样的地方安静生活着的,被三皇子带来朝堂之上……多有不适。”   皇帝叹了一口气:“你也是个可怜的孩子,那你会憎恨长归吗?”   风忆连忙摇头:“微臣不是这个意思,虽然入世并非我所愿,但以我的能力得到陛下的肯定是风家的荣幸,三皇子也对微臣很好,若不是有三皇子替臣安排一切,恐怕在这风云莫测之下难以寻求生存之道。”   “老三是个很好的孩子,可朕总觉得他太过软弱善良,恐怕不能长远。”   风忆差点控制不住把针扎歪,软弱?善良?好、好吧……   皇帝继续说:“不过近来,朕好像对他有些改观了,对什么人做什么事才是治国之道啊。”   “朝堂大事风忆并不太懂,不过大皇子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三皇子殿下会甘心辅佐左右吗?”   皇帝笑了笑,还未说话,外面忽然起了一阵不小的动乱。   “外面出什么事了?”皇帝叫了榻前的小太监出去看。   不等出去,外面就已经有人大喊:“有妖!妖患来了!”   皇帝背后的风忆一惊,连忙三下五除二将皇帝头上的针收起。   皇帝翻身坐起:“妖患,怎么会有妖患?”   锦衣卫队长冲进寝宫:“陛下,还请您待在这里不要出去,属下誓死保护您的安危!”   “絮国师呢?快将他宣进宫来!”皇帝急得团团转,心里想的却是刚刚被从天牢之中接出的伊子堪。   “属下已经派人去请了,陛下稍安勿躁。”   皇帝的确稍安勿躁了,他和风忆一同呆愣看着外面,对面的宫墙上正站着一只长了三只角的三色鹿。   “保护陛下!”   锦衣卫们纷纷将刀剑扔向这只妖,然而三角鹿刀枪不入,只是甩甩头所有兵器就哗啦啦落在地上,从墙上跳下来四只蹄子就各踩住了一个侍卫。   同样的场景正在宫中各处上演,普通人类出身的锦衣卫束手无策,只能被肆意的踩在脚下。而宫中常备的天师使出各种符箓都轻飘飘的的落在地上,连一点法力光芒也用不出。   天师们看着自己的手面面相觑:“这、这怎么可能……这些明明是妖啊——”   “陛下,请您移驾观星台,天师们在那里布下法阵,这些妖物暂时还不敢靠近。”锦衣卫夹杂着天师,将皇帝与风忆团团包围住,一点一点往观星台而去。   好在妖物虽然厉害,但数量不多,他们也就安全的进入了观星台内。   “父皇。”   “父皇!”   “父皇——”   三声父皇分别来自三皇伊长归、十皇子伊应星和二公主伊棠溪,伊长归手中抱着一幅画,看样子是朝会刚散便回去取画像来给皇帝看,哪成想碰见这样百年难遇猖狂的妖患。   “父皇请上座,这妖物虽然来势汹汹,可到现在也没有杀过一人,应该还是能撑到絮国师赶到,父皇不必忧心。”   即使面对这样的场面,伊长归还是气定神闲,皇帝不由得对他更加赞赏,只是当下他实在不愿意再听见絮国师这三个字了。   “伊子堪不是已经从天牢当中接到驸马府了吗?有没有人去请他?”   他身边跟着的小太监颤颤巍巍上前搭话:“二钱公公前去安排还没回来呢。”   皇帝揉揉太阳穴:“现在也回不来了。”   “父皇,伊子堪天师既然正在皇城,即使无人去请他也一定能知晓此事,说不定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皇帝抬眼去看,看到的是自己稚嫩的小十,小孩子脸上憧憬的表情做不了假,他是真的很崇拜伊子堪了。   “但愿如此吧……”   话音刚落,几人的头顶也就是祭天台上忽然金光大盛,外面没什么妖族,大家赶紧跑出去看,只见金光之中有一人从天而降若隐若现,只能看见飘起的白色衣袂。   “是伊子堪吗?”伊棠溪满心欢喜。   其他人包括皇帝又何尝不希望是他呢。   只是他们注定要失望了,待金光散去,只见一位身穿白衣红领,粉面玉颜的男子,脚踏祥云手持神弓缓缓落在祭天台上,目光看向远处,宛如救世的仙子。   “是天上的神仙下来救我们了吗?”   “是神仙吗?”   “神仙救命啊!”   众大臣和宫人已经被最近频繁的妖患搞的人心惶惶,看见通天的祭天台上有这等仙风道骨之人,纷纷跪地拜求。   “渡我信徒,不受厄难。”   众人眼睁睁看着那仙人抬手,远远的看手中是一张缥缈的符纸,仙人燃起符纸,眉心之间金色符文乍隐乍现。   “那、那是什么——”   整座观星台身后,竟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真实的身影,金光闪闪的上天大帝像慈眉善目,笼罩整个皇宫,眉头低下俯瞰众生。   “拜见大帝——”   这下即使不信邪的人也纷纷跪地朝拜,就连皇帝也双腿颤抖,在太监的扶持下跪地膜拜。   祭天台上的仙子挥一挥衣袖,皇宫之中的妖物通通安静下来,痉挛的趴在地上求饶,可仙子再一挥手,全部的妖物都溃散的无影无踪。   众人惊叹于仙人的法力无边,又不敢抬头直视,普通人尚且不能直视圣颜,大帝的使者更不是他们这些人能够得罪的,宫人们两股战战,直到周身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气压骤然消失,头顶脚步声传来,仙人正在一步一步走下来。   没人抬头看见自己,桃安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大帝给的符纸这么厉害,金像俯瞰之时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差一点就演不下去了,不过…他的这场戏还没完呢。   “我乃大帝派下凡间保护伊子堪的神使,虽的确不是人身,却是大帝座下的灵物,人族的皇帝,你说我是妖吗?”   桃安心里苦笑,不好意思了大帝……你对我那么好,一定不介意我借用一下你的身份吧……   一听到这话皇帝冷汗“唰”的一下就落下来,伊子堪身边的妖竟然是这种身份,他又一次被那什么所谓的絮先生给诓骗的体无完肤!   “神使明察,朕…是被奸人蒙骗,不日便举行祭天仪式,上书罪己诏陈述罪状,祈求神明息怒——”   桃安在他面前站定:“奸臣……现在何处?”   他现在可是有大帝保佑,还怕他区区一个雷神不成。   “这……”皇帝自然不知道伊絮现在何处。   桃安还想再问,忽然从天而降一团刺眼的光芒,伴随着重重插入地面有人大呵一声:   “退后!”   下一瞬,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众人惊奇的发现自己腾空而起,正在往观星台外四散飞去。可他们惊恐的想起来,为了更好的躲避妖患,他们现在可是在观星台的四楼啊!   众人不约而同的在空中闭上眼睛,接受即将粉身碎骨的命运,但是,预料之中的死亡并没有出现,他们安全完整的回到了地面,只是背部摔的有些痛,从四楼摔下来,这完全不合理。   不过看清来人是谁,似乎一切又都合理了……   ----------------------------------------------------------------------------------   不会飞的秋雁:   终于上榜了!哈…嘶…哈…… 第69章 血海战神   一柄青铜色泛着金光的剑狠狠地钉在地上入地半尺,剑身古老祭祀的图案随金光闪烁跳动着,在这样强大法器震慑下,桃安手中的彤月弓正在微微发抖。   “这是……妖神剑?”   还不等众人看清,眼前的一幕惊的众人咬了舌头。   只见刚刚站过数人的地方忽然从地底伸出数只腐烂恶臭长着长长指甲的鬼手,白骨森森向上抓去,若上面还有人恐怕早就皮开肉绽。   短短几个呼吸之间,神圣的观星台上黑气缭绕,手的主人也一个一个的从地底爬出,青面獠牙如同地狱的恶鬼,还不是人死之后的鬼,而是各式各样恐怖恶心的妖物所化。   桃安也被刚刚的冲击震开,但他控制自己上了房顶,此时来不及多想这是什么情况,捻出箭身挽弓射去,妖死之后的鬼本身也是妖,彤月射出的箭一箭一个燃烧发出恶臭,但桃安并未使用向大帝所借的法力万箭齐发,只为了给剑的主人留一个余地。   一个玄色身形几度灵动跳跃精准的避开发了疯的恶鬼们,翻入观星台足尖点地跳跃,轻轻落在剑柄之上。   瀑布似的黑发被一根发带揽住,单薄眼皮之下是凌厉的目光,虽着黑衣,却神圣不可侵犯,此人不是伊子堪又是谁。   桃安的心剧烈跳动着,所谓小别胜新欢……可能并不恰当,但现在他的确不想去管什么妖啊神的,只想变成狐狸在伊子堪怀里打几个滚。   而伊子堪又何尝不煎熬万分,刚从天牢出来就感受到皇城有妖,虽然这妖的杀气意外的不重,但给桃安身上打下的生死符告诉他桃安就在皇城,刚到客栈随手扯了根发带就急匆匆的往皇宫赶来,实在是……有失分寸。   伊子堪撇了桃安一眼,压不住心底的暴虐,伸出手掌两指向上,霎时间,观星台每一层地上金色符文如盘龙飞腾显现真身,整个建筑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法阵,向外爬去想要找桃安麻烦的恶鬼面前升起光罩挡住,伊子堪拔出妖神剑目光如炬:   “全都去死。”   血,喷涌染红了墙壁向下淌着,来自恶鬼喉咙里干涸的惨叫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剑锋所划之处厉鬼哀嚎,伊子堪的外衣溅了一身的血暗淡了颜色,妖神剑欲来欲泛着殷红的光,在血雾之中令人惊心动魄。   花海战神,没有花,便是血海战神。   观星台之外的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伊子堪手下亡魂堆积成小山,暗红色不新鲜的血液顺着高啄的屋檐而下,滴滴答答如同下了一场沾染上了就会化身厉鬼的雨。   地下的妖鬼还在源源不断的向上冒出来,桃安站在法阵以外只觉得奇怪,这种规模的恶鬼出行总不可能真的是从地狱中来,只可能是有人在暗处搞鬼。   他仔细观察着观星台外的众人之中,皇帝、伊长归、伊棠溪、伊应星等等……并没有可疑的面孔,那么幕后之人究竟隐藏在哪里呢……   就在此时,原本万里无云的晴空渐渐被覆盖,乌云遮天蔽日的压了下来,桃安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伊子堪抬头目露凶光。   桃安当即明白了这就是雷神要下来多管闲事了,他现在可是大帝附体,谁怕谁啊,正愁没人撒气呢。   彤月弓拉了个满月抬手瞄准乌云最深处,还不等第一道天雷劈下,红色的箭矢射出,大帝法力将它催化为一只真正的长尾神鸟,狠厉的嘶叫声冲破云霄,挥动翅膀钻入乌云以上,这才是真正的一箭穿云。   压城的黑云霎时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露出白色的天光,周围凭空起了一道灰蓝色的闪,等了许久却没有降下一道天雷。   “怎么这就怕了,真没意思。”桃安放高声调,像是在朝天上的黑心神仙喊话,其实也是说给皇宫之中的幕后黑手。   “锵”的一声,又是利剑入地的声音,伊子堪浑身仿佛被污血沐浴过,衣摆处是衣服被浸湿不断滴落的血珠,简单束起的头发又因动作太大而散开,妖鬼砍杀殆尽尸体踩在脚边,此刻他就是刚从地狱之中逃亡出来的恶鬼。   “是啊,真没意思。”伊子堪的话中带着半分虚弱的慵懒。   法阵落下,伊子堪纵身跳上屋檐与桃安隔着一步的距离并排站着,刚刚解决了如此多的妖鬼之患,桃安按捺不住伸手去抱他,聊以慰藉这么长时间以来近乎疯狂的执着与思念。   伊子堪却侧身一步躲开了:“身上都是血,不要弄脏了我的小神仙。”   桃安眉角一跳:“好,那就回去再好好算账。”他不知发了什么疯,抬起彤月一连向天上发了三只幻化成神鸟的箭,雷神终于怂了,到最后也没降下一道天雷来。   “伊絮国师,是你自己出来,还是要我把你找出来?”伊子堪挽着妖神剑,向四周叫嚣着。   桃安周身的气压很低,即使天上的乌云渐渐散去也散不掉他身上宛若实质的阴霾。毫无预兆的,他忽然抬起弓便往一个方向射去,没有动用大帝的力量,不幻化神鸟箭的速度便极快,下一瞬便传来一声从远处传来的惨叫。   伊子堪冲楼下的锦衣卫指挥道:“还不快去追!”   锦衣卫慌乱之下还不忘自己只听令于皇帝,而皇帝就快要给现在的伊子堪跪下了,呵斥看向自己的锦衣卫:“愣着干什么,都聋了吗!”   他们这才心安理得的前去捉拿贼人。   这狗皇帝还在这里,两人就不能过分亲密,伊子堪心中烦躁,十分想用脚下的妖神剑把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窝囊皇帝斩了。   “主上。”桃安忽然叫了他一声。   伊子堪眉毛一挑,他来的晚,不知道桃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这称呼让他心里痒痒的。   “主上,贼人交给锦衣卫,您还是先回去沐浴更衣吧。”   伊子堪看向皇帝为首的人堆里,不知在看谁,摇了摇头:“事情还没解决,总归是风不平浪不静。”   桃安不明白还有什么事情没解决,但他现在只是个小跟班,主人说什么就听着的得了。   伊子堪跳下房顶:“陛下,妖患已经解决,还请您移驾观星台内。”   虽说刚刚伊子堪化身血海战神大杀八方是在四楼,但此时脏污的血滴滴答答已经流到一楼的屋檐上向下流,皇帝咽了口吐沫,闭着眼睛跨了进入,还是躲防不及,一滴血落在了龙袍的肩头上。   众人跟着他走进去,伊棠溪恋恋不舍的回头看着伊子堪,他身上被鲜血浸染,脖颈手腕也尽是血污骇人非常,吓得她一个锦绣丛中的公主缩了缩脖子,但又因为这人是伊子堪忍不住多看两眼,越看越有血气方刚的少年英气。   伊子堪不以为意的瞅了她一眼。   桃安看着这两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气不打一出来,他现在记忆恢复了,想当年欢生这小孩哪里敢违抗自己的半点意思,几十年过去当真是沧海变桑田了。   桃安走到他旁边“啧啧”两声,压低声音在他耳边:“不应该叫主上,得海改口准驸马爷了——”   伊子堪凌厉的目光斜过去,看着桃安自己都没察觉到撅着嘴,也就明白了某人的醋坛子打翻了一地,嘴上还不饶人反过来气声说话:“尝过了小神仙的滋味,旁人哪里还能入的了眼。”   “哼,花言巧语。”桃安白他一眼。   “诸位先在此休息,朕与伊……伊天师有些要事要谈,伊子天师,借一步说话。”   进了观星台,皇帝邀请伊子堪单独说话,伊子堪没什么所谓,欣然前往,二人绕过屏风以后去了。   桃安自己找了个座位坐下,想也知道,皇帝无非就是想要伊子堪给个台阶下,又不想当着众人的面丢了尊严,他冷笑一声,没人可以在他的欢生面前装腔作势!   “您真的活神仙下凡吗?”他正自顾自想着,忽然有一张脸凑上来,正是以前有过一面之缘的伊应星。   看着那张期待的脸,桃安很难继续说下去瞎话,这孩子实在太过可怜,在山庄之时伊子堪一口鸡汤也不分给他,现在又要被自己骗。   “你信则是,不信则不是喽。”   伊应星重重的点头:“我信,怪不得伊天师只愿意为您一个人洗手作羹汤,这是应该的、应该的。”   一边的风忆挪了两步去伊长归身后,好奇的小声问:“这世上真有活神仙啊?”   伊长归更愿意相信另一种说法:“不论是不是上天琼宇的神仙,只要救苦救难驱逐妖患自然就是活神仙。”   风忆惊讶的看了看他的嘴脸:“原来你这嘴里居然也能说出人话,真是不容易。”   伊长归拉下嘴角垂下眼皮:“你又欠收拾了是吧。”   风忆笑出了一个小梨涡:“我错了还不行吗,三皇子殿下——”   “天上是什么样子?”伊应星还在围着桃安叽叽喳喳。   “和皇宫差不多……”   “啊?一点变化都没有吗?”伊应星有些失望。   “当然有了,有很多。”   “比如呢?”   “比如……”桃安敷衍的回着,思绪早就飘到了屏风后面伊子堪的身上去了。 第70章 心意   “陛下,有什么话直说吧。”   伊子堪仍然是不太尊重皇帝的样子,不过相对来说他的这种不尊重让皇帝能接受的多。   “伊天师,传言中的大妖之事的确是朕考虑不周没有查明,还有祭天台祈福一事,絮国师擅自做主在祭天台开坛朕的确不之情,以至于害你蒙冤。”皇帝顿足捶胸,仿佛真的因为伊子堪被冤枉入狱而多么惋惜。   也难为了他绞尽脑汁将他打入天牢,现在想尽办法捞他出来,伊子堪现在无心和他争辩,只说一句:“陛下明察。”   皇帝踌躇不安,终于说出口叫他借一步说话的目的:“你愿意回来继续坐国师之高位吗?”   伊子堪眯了眯眼,有些不耐烦:“陛下,拿棍子打狗,狗都不愿再回来,何况是活生生的人呢?您把我从天牢叫出来,还要安个驸马的名头,伊子堪命薄,实在受用不起此等大名。”   皇帝张口想要辩驳,伊子堪堵住了他的话头:“陛下,三皇子拿了画像来想必边关之事也有了眉目,若我当真毫无罪名也好告老还乡,这样的朝堂还是留给后人来辅佐吧。”   皇帝被他骂了个满头大汗,偏偏自知理亏还不能解释,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伊子堪往外走去,皇帝无奈整理衣冠也跟上去,前面的伊子堪忽然停下了脚步。   “陛下,皇权与天权自古以来都是平起平坐,您现在就想独霸天下恐怕还嫩了点。”   皇帝龙袍的袖子上已经算是擦下的汗水,这话放在以前来听早就让他怒火中烧,可现在伊子堪被一身血水浸染,有些话再也不能对他说出口了。   伊子堪一出来,伊棠溪便拿了一件男子穿的外衣迎上去,羞红了一张如月的小脸:“天师大人,先将这件外衣披上吧。”   伊子堪下意识暼了桃安一眼,侧身躲过。   “公主殿下,这还没有成亲呢,就把他当成自己人了?”桃安玩笑的调侃,语气中尽是不善。   伊子堪来到桃安面前,桃安直接脱下自己的外衣给他披上,伊子堪低下头,刚才面对皇帝冷淡如冰的脸上浅浅的笑着。   伊棠溪不敢得罪神仙使者,但也不甘心的看着桃安, 她想不通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可眼看着桃安面若桃花与出尘的清冷傲气,心中总有些不安。   眼看皇帝从内间出来了,她也不敢再说什么不敬的话。   皇帝一出来就盯着三皇子伊长归怀中的画轴看,坐下之后点了伊长归的名:“老三,现在事情平息了,你要给朕看什么,正好伊天师也在,就拿出来吧。”   伊长归上前一步恭敬的行礼:“回父皇,伊天师,儿臣手中拿的正是何誓荣何将军从边关传回的画像,画的正是祸害边关将士们的,蛮荒人梦中托梦之人。”   一旁站着的太子伊宁远攥紧了拳头,按照他的计划那群蛮子梦中的人就是伊子堪才对,可现在伊子堪立了大功在一边站着,伊长归疯了才会去得罪他。而在国师这件事上来说,自己犯了大错,局势非常不利。   而事实也果然不出他所料,伊长归缓缓展开画卷,画中之人正是当朝太子——伊宁远。   现场众人除伊子堪和风忆外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同事又觉得这件事情奇怪,边疆之事最先是太子说出来的,怎么梦中的人居然是他,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父皇,儿臣冤枉,敢问三弟可否保证何誓荣将军的画没有被掉包过?”   伊宁远恨恨的看着伊长归,絮国师法力高深,蛮荒人做的梦里应该是伊子堪的模样才对,何誓荣不问政事,可自己这三弟当真是计谋高深啊。   伊长归挺直腰板有恃无恐:“自然可以保证,不然大哥说说画中本来该是谁?”   伊子堪这个一直以来的甩手掌柜这时候搭话:“究竟是谁,陛下修书一封问问何誓荣将军不就明了了。”   “是这个道理。”伊长归附和道。   何誓荣……伊宁远双眼怒睁,难道就连何誓荣都站在了伊长归这边,可他到底图什么!   “够了!”皇帝拍案而起,脸上的怒色并不比伊宁远少半分。   “先不论边关之事是否与你有关,伊天师在此,而方才妖患背后之人必定是絮国师吧!”皇帝难得聪明了一回。   “絮国师为害朝堂,居心叵测,废除国师之位,改立伊子堪为国师,而太子……”皇帝疲惫至极揉了揉太阳穴:“禁足一月,待事情查明以后在做打算。”   风忆冷眼旁观朝堂之上众人的丑态,有时候伊长归说的的确没错,事情的真相有时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想要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伊宁远背后的冷汗已经湿透了衣衫,但现在不是发作的好时机,只得忍下一口气:“望陛下明察。”   国师府里,后院屋子里传来水声,桃安让伊子堪在一边歇着,自己往浴盆中打水。   幸好伊絮不爱住在国师府,这里的一切都还是伊子堪吩咐下去的样子,虽然比起欢府仍然逊色很多,但好歹秋千是保住了。   看着桃安在灯影重重下忙碌的身影,有些时候他总是安静的,要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成熟的大人,眼前人与几十年前那个对自己来说真正的大人重叠,让伊子堪恍惚中贪婪的享受。   “今日怎么对我这么好。”伊子堪眯眼看着他总是有些不太真切。   桃安脸上的表情并不好看,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赶紧洗澡,洗完澡我给你疗伤。”   伊子堪被堵了一口,他以为自己掩饰的足够好,桃安还会像以前那样发现不了他的伤。   被天雷重伤还未修养,今日又拿了妖神剑,伊子堪浑身上下肺腑之中都是疼的,却又不得不强撑着配合伊长归演完一出戏。   不过即使是这样了,脱掉自己的外衣之时眼睛里还是亮晶晶的:“你要给我洗澡吗?”   桃安的眼神都能架在彤月弓上射杀他了:“为了保护你的小未婚妻才受的伤,你这样的身子我碰都不想碰。”   “不要再提这几个字了好吗,听见这几个字就觉得恶心,他们对于我来说都只是普通的凡人而已,那日即使是一个素不相识的宫人,我也会去救的。”伊子堪目光柔软,就差把讨好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快洗澡,别跟我说话。”桃安不想去看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什么,这人从小到大就惯会拈花惹草。   现在一身的血,不能抱抱眼前这只掉进醋坛子里沾了一身酸的小狐狸,伊子堪脱了衣服,踩进水中赶紧把自己洗干净。   桃安生着气,还是帮他拿起散落的头发扔进水里。   被溅了一脸的水伊子堪也不敢叫苦,靠在浴桶边上笑着说:“我总觉得你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当然不一样,以前他不记得过往那些事自然对国师大人毕恭毕敬,现在想起来了,对付曾经让自己从天亮等到天黑的欢生,才是懒得给他好脸色。   “哪里不一样?”桃安明知故问。   “嗯……”伊子堪沉思片刻:“更像个高不可攀的小神仙,但我又知道你是我的小神仙。”   “脸可真大,我怎么就成了你的了。”   伊子堪沉沦的半躺着,任由桃安粗暴的给自己洗头发,心满意足:“因为,我是你的信徒。”   不得不承认花言巧语的确能蛊惑人心,桃安的气消了一半,伏在他耳边:“那你可要给我建几座庙宇才算,国师大人,或者说……欢生。”   伊子堪猛地回头看他,目光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害怕看出一丝一毫不真实的蛛丝马迹:“你刚刚……叫我什么?”   桃安仔细回想:“国师大人。”   “不是这个,是……”   桃安看着他期待的眼睛,情绪是种很奇怪的东西,第一次见面放过他的情形,望阳观说过的话,欢府之中的质问忽然一幕幕涌上心头,也许等这一刻伊子堪已经等了很久。他根本就不想哭,但是一滴水忽然打在水面上泛起涟漪。   “是…欢生。”   伊子堪吓了一跳,伸手想要抱他却发现手上全是水,但还是没有办法的抱了:“你想起来了?”   伸手揩掉他脸上的泪珠:“别哭,我们以前不是挺开心的吗。”   他别安慰还好,一被抱住桃安的眼泪立马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在他的肩膀上,与水珠汇集一起顺着光滑的皮肤向下流。   “怎么这么委屈,我等了这么久都没等到你,该委屈的不是我吗?”   伊子堪将下巴靠在他的头顶一侧,现在有什么委屈的都已经放下了,人就在面前好好的抱着他,以前的事情与现在的温存相比算得了什么呢。   “你有什么好委屈的,我可是等了你几天几夜。”桃安控诉他。   “难道不是我才是等了你几天几夜的那个人吗?”   话一出口两个人便怔住了,此时再回想青灰道长对他们说的理由,的确极其蹩脚,但两人却都信了。   伊子堪眼神暗下来:“这死老头,看来的确不能让他过的太舒服。”   其实桃安心中早有预料,想来伊子堪对青灰道长并不十分敬重,不死心的找了他五十多年,心中也不是没有疑虑的吧。   不过一想到面前这人把自己埋在心里这么多年,以前的种种就让他放下吧。   桃安踮起脚尖,给了他一个温热的带有情爱意味的吻。 第71章 安稳   桃安的双唇附上去,不需要任何暗示,伊子堪揽着他的腰加深了这个吻,在桃安放松警惕的时候骤然用力要把人拖进浴盆当中。   桃安猝不及防吓了一跳,失去重心手扒住浴桶边缘:“你干什么!衣服全湿了。”   伊子堪不由分说的将他按在浴桶中,双唇带着惩罚意味的狠狠覆了上去,带着温热的水汽,将桃安吻到窒息。   但桃安此刻也不想违背内心的意思推开他,像这样纯粹的爱人之间的一点小动作,已经迟来了太久太久。   “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你可以什么都不记得,可我只是个凡人……”   伊子堪的额头抵在桃安的头顶,桃安向上看他,一时间竟不知道他眼睛里是氤氲的水中雾气,还是控制不住的泪水。   “你教会了我什么是喜欢一个人,什么是情爱,然后走的那么干脆,这五十年来,我没有一天是甘心的,只想找到你,把你关起来,狠狠地惩罚你,让你害怕我,就永远会听我的话,永远都不会再离开我,也别想离开我……”   “我终于找到你了…你却不记得我了,我不生气,但我真的…好难过……”   一滴热泪滴在桃安的脸颊上,桃安不敢抬头看他的样子,此时的他无疑是脆弱的,而这种脆弱完完全全是因为自己,此时再去争论当年的对与错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他们彼此是深爱着的,而此刻毫无顾忌的再次重逢,是给上天大帝烧多少香也拜不来的。   桃安伸出双手,紧紧的抱住了他。眼睛是湿润的,嘴角却控制不住的笑着,这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屁孩,是十几岁就对自己非分之想的少年,无论他在别人心中是多么无所不能的战神,是万人敬仰的通天国师,在自己面前都能放下所有戒备的被安抚的抱着。   冬日里两个人一同窝在暖水里,头靠着头感受彼此的呼吸,一句话不说就粘腻的很。   “如果此时天地之间被一只大妖一口吃了,至少我们再没有遗憾了。”桃安像要冬眠一样颓废。   “那可不行,我没穿衣服的走很不体面,要不你也陪我……”   坐起身来看着桃安衣衫与发丝尽湿,身体里血气翻涌:“此情此景,该做些什么来庆祝才对。”   看着眼前心爱之人一丝不挂的满身水汽,桃安咽了口唾沫也有些把持不住,但他还是有理智的:“你重伤未愈,不能再失精气了,等你伤好了……再做打算…手拿开!”   伊子堪有些失望的耷拉下嘴角,放在桃安胸膛上的手却仍然不老实:“那你陪我洗个澡,我们不做那种事。”   “不行……我不信你。”桃安挣扎着要往外爬,被伊子堪一把按回原处。   “赌上我的官途,绝对不骗你。”   “你国师都不想做,有个屁的…官途……”   桃安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了,不过难得的是伊子堪还在旁边睡着,呼吸很轻但并不平稳。   昨夜终于轮到他给伊子堪疗伤,将功力注入筋脉才能发现,外面看不出任何伤口,可内里早就是被天雷灼伤的样子。雷神……就是那个贼眉鼠眼的家伙,一定不会放过他。   伊子堪躺着其实并不是真的睡着,只是自我疗愈时摈弃外界干扰,平时都是坐着打坐,到了晚上躺一躺也无妨。   桃安侧过身来就这样看着他的侧脸,单看脸像从古画中走出来杀伐果断的战神将军,加之他不爱说话,世人便也这样认为了。可偏偏桃安见过这人得理不饶人的小家子气,温柔时嘴里也能说出哄人的体己话,还见过……小时候搂着自己偏执的不肯松手的小孩模样,只有在他这里,伊子堪才是活生生的。   想起搂着自己的腰,一直以来都是伊子堪在搂着自己,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搂着他睡觉了,想到这里,桃安轻轻伸出手揽住了还在熟睡中人的腰。   手臂刚刚揽住腰,手腕忽然被人捉住,桃安吓了一跳去看他的眼睛,伊子堪双眼缓缓睁开了一条缝。   趁人睡着去抱他属实是趁人之危,桃安红了脸低下头:“你醒了?”   “我没有睡觉,是在打坐,打坐的时候外界的一切都感受的更加真切,你不知道吗?”   桃安想抽回手手腕却被温厚的手掌紧紧握住。   “就这样,陪我躺一会儿。”伊子堪舒服的放松警惕时说话,声音都像化了的冰水。   反正抱着还挺舒服的,桃安干脆整个人贴了上来,自己找了个顺心的位置。   “对了,我去过上天琼宇了。”桃安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任务。   “见到谁了?”伊子堪声音懒懒的。   “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上去的?”   伊子堪轻笑一声:“去这么个地方,很难吗?”   好吧,谁让你是伊子堪来着,桃安在心里说他的小话。   “我见到火神了,他想让我继承他的神位。”   这伊子堪却是没想到,眉头一跳:“你答应他了?”   桃安摇摇头:“没有问过你的意见,我怎么敢擅自答应他。”   “还算聪明,做了神仙,就不能随随便便下到凡间了,辟了谷,天上可什么吃的都没有。”   “啊,真的吗?”就这一条足够把桃安劝退了:“没有酒喝,没有肉吃,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不去不去!”   伊子堪弯弯嘴角,对付一只每天要吃鸡腿的小狐狸——   “我还碰到了大帝,他让我问你要不要上天去做大帝。”   话刚说出口,桃安明显感觉到怀里人笑容都僵住了。   “做什么?”重伤真是了不得,都出现幻听了。   “继承他的位置,做大帝。”桃安打破了他的幻 想。   空气一时间安静了下来,桃安这才意识到这件事情多么严重。大帝,不仅仅是上天琼宇的掌权者,更是人间千千万万百姓修建庙宇、供奉香火,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神明,纵使伊子堪平日里再目中无人,恐怕也需要消化一下吧。   “他疯了。”   伊子堪沉默许久,说出了斩钉截铁的三个字。   想不明白就干脆逃避,伊子堪翻了个身,将头埋进桃安的颈窝里:“什么大帝天帝的,不想管他。”   发丝和他的气息弄的桃安很痒,好笑的拍了下他的后脑勺:“不想就不想,不过这都几时了,今日不上朝了?”   “上什么朝,我连官都没有。”   伊子堪咸鱼一条,只想在桃安怀里闭上眼睛。   “昨日里皇帝不是又重新封你为国师吗?”   “他想让我干什么就干什么?他还没那么大面子,他想封,我还不想受呢。况且即使是以前,朝会我也是爱来不来的。”   “好吧——”   少见的,今日伊子堪成了那个不想从床上起来的人,不过他受伤了也情有可原,桃安陪他躺到太阳西去才起来吩咐厨房给他做点养生清粥,给自己烤几个大鸡腿。   等厨房做好了正要给伊子堪端进房里,国师府来了拜访的客人。   “呦,好久不见,昨日里那个小神仙我就知道是你。”屈入司手里拿着个小盒子,见到桃安吓了一跳,拿着盒子的手神秘兮兮的藏在身后。   桃安正叼了个鸡腿:“好久不见,看来屈少爷在皇城混得不错?”   哈哈哈还好还好,那个……国师大人呢?”这俩人好像有什么秘密,不太方便和桃安说。   “还没起,他现在应该不太会想见客。”   受了伤是一方面,伊子堪不太喜欢让别人进他的卧室。   屈入司却胸有成竹往卧室方向走:“放心吧,他一定会想见我的!”   这越来越让桃安好奇两人究竟有什么秘密了,不过如果真的是秘密,他还是不要跟上去的好,毕竟再亲近的人也会有自己的领地。   屈入司进了卧室,伊子堪果然没有把他赶出来,不过他进去的时间也不长,看样子两人没说几句话就出来了,临走之前屈入司还朝桃安挥了挥手:“这次不知道你回来了,回头也给你带好东西,都是我自己做的。”   桃安不明所以,总之是人家的一片好心,懵头懵脑的点头:“好、好。”   桃安端着午饭进了卧室,短短一会儿的工夫,送进来的盒子就已经不见了。   他打算探探口风,将饭菜放到伊子堪床前,假装温柔:“屈少爷送来的什么?”   伊子堪做贼心虚不去看他的眼睛:“没什么,就一点小玩意。”   他不说桃安就更好奇了,一般的东西没必要对他藏着掖着,不能拿出来给他看的究竟是什么呢……   “对了,那两只小东西没跟你一起回来?”伊子堪转移话题。   桃安成功被他打乱思路:“他们啊,当叛军统领去了吧。”   在一个干涸了水的桥头下,地蛋吸着肚子,威风凛凛的站在大石头顶上,底下卧着许多长相奇特的妖兽。   如果此时任何一个宫人在此都会惊奇的发现,这些妖兽竟然就是本应在宫中被桃安射杀的妖族,死而复生又出现在了这里。   地蛋大手一挥:“小的们,这次你们做的很好,大帝使者一定不会忘记你们的功劳!”   来自秘境的小神兽们自顾自的舔舔身上的毛,蹭蹭头上的角,总之没有一个人听他指挥。   “咳咳!”棒槌把地蛋拉了下来:“你可得了吧你,给根鸡毛你还真就当令箭了,有人听你说话吗?”   地蛋摸摸脑袋:“我自己耍耍威风也不行吗,再说了,我们主人就是很厉害!我又不是瞎编乱造的。”   棒槌懒得理他,托腮看着这些灵兽。   “你说他们怎么就这么通人性,主人正愁着没有理由进宫呢,他们就忽然跳出来主动配合我们演戏,简直比天上的神仙还要未卜先知。”   地蛋费劲脑筋只抓掉了几根头发:“可能……是毕前辈未卜先知吧。”   “也只能这样猜了,不过,为什么主人和老东西见面以后,又把我们两个给忘了。”   “……”   ----------------------------------------------------------------------------------   不会飞的秋雁:   好喜欢甜甜甜 第72章 敲门   平静如水的上天琼宇,雷神冷哼一声收起自己的法器往回走,面部狰狞越想越生气。自己这次居然连一个雷电也没打下,反而让那个装神弄鬼的狐狸精差点射中自己,他可是看清楚了,那狐狸精就是那日跟在大帝身边的年轻人,看着就是一副心机样。   等等!那自己的花……该不会也是他偷的吧?   越想越觉得合理,下一次,一定要将他拿下!   “雷神大人,好巧好巧。”   冤家路窄,迎面撞上的正是脾气像火一样的火神。   雷神抽抽嘴角:“哼,真是不巧,不过听说火神大人上次来拜访我是来者不善,不知有何赐教。”   火神敲着下巴思考,嬉皮笑脸:“非要我赐教的话……雷神大人,下界的事如果一定要掺和的话,请不要半途而废哦。”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的意思,回见!”火神拂袖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雷神看着他的背影眯起眼,迟早有一天,他也一定别想好过!   伊絮被桃安射伤,皇帝也还要仰仗伊子堪,鸡飞狗跳的日子总算是安稳了些,伊子堪每日被桃安按住疗伤,伤还未愈,朝廷中却又有一大摊子事。   经过絮国师无能却威霸朝野一事,皇帝已经对大齐境内所有天师都失去信心,为了以后还能安安稳稳的当甩手掌柜,伊子堪只能挑起担子,重新制定天师府选拔人才的金功法,和约束天师们的大天师法。   其中废除了一直以来完全以降伏妖的数量划分等级的条例,增添公开在内行外行面前的等级考核,在天枢院下设灵枢间,专门研究烧炼法器及灵丹妙药,由望阳观的师父掌管。   如同此类大大小小的事务,让桃安给伊子堪梳头的时候都觉得这青丝掉的越来越多了。   桃安拿着那几根头发,担惊受怕伊子堪以后会掉成光头,偷偷将几根头发编了进去。   “掉了的头发就不要了,又不是金子。”伊子堪抓了个正着。   桃安叹气:“我怕你越掉越少,最后成了个没毛老头。”   伊子堪被傻狐狸蠢的笑出了声:“不会的,我又不是普通人。”   “那行吧。”桃安将他的掉发扯掉。   “再说了,还有那么多狐狸毛,凑合凑合也够用了。”伊子堪垂眸笑着。   桃安手下用力。   “嘶……疼——”   “不疼,你还想着用狐狸毛呢。”桃安把他的头发簪上,仿佛在想起记忆的那一刻,眼前这个人就是任他欺负的欢生,再也变不回来了。   “大人。”外面有人敲了敲门,是国师府家仆的声音。   两人刚好收拾妥当,便让他进来。   “大人,公子,外面有一位富家小姐求见。”   伊子堪刚要一口回绝,桃安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制止了他,笑着问:“小姐,是哪个大户人家的?”   家仆面露难色,神秘兮兮的用气声说:“公主殿下。”   “哦~原来是未婚妻啊——”桃安指尖点了点伊子堪的肩膀。   皇帝赐婚的事闹得满城风雨,家仆自然也听说了,只不过没想到堂堂公主如此不矜持跑到国师府上来。   “大人,我先将公主引到花园吧。”   伊子堪握住在自己身上的手,平静的对家仆说:“不用管什么公主,你先下去。”   “这……是。”家仆出去后把门关好,脑中不由得多想,不用管是什么意思?直接不去公主前回话?还是说大人不方便见客?这……不都要成亲了,看来是国师看不上公主啊。   他摇了摇头,前后的两位国师,都是不把皇子公主看在眼里的厉害人物啊……   家仆走后,桃安揶揄他道:“怎么不管你的未婚妻……”   手腕却忽然被人拽住,一把拉过去控制不住重心,跌坐在面前人的怀中。   伊子堪的头发还没编好,几缕垂下来极有异域风情,自上而下的俯视他:“我对此事十分恶心,绝不可能娶她为妻,你也不要再提了。”   桃安在他怀里翻了个身,吊儿郎当的仰面躺着:“果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我的欢生可不会这样跟我讲话。”   伊子堪恶狠狠的笑了两声:“你的欢生已经被我伊子堪吃掉了,识相的就乖乖听我的话,不然我连骨头都不会给你吐出来。”   桃安坐起身来:“那你就自己留着吧,正好我去物色物色其他俊美的小道士。”   “那可不行。”伊子堪双手环抱着他的腰,恶趣味的咬了一下他的耳垂:“欢生临死前和我说过,这辈子的心上人是个叫桃安的小妖,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其实,无论是五十年前的欢生,还是现在的伊子堪,这人的粘人程度五十年一如既往,只是年少时脸皮薄还知道央求讨好,如今是确确实实的料定自己反抗不得了。   不过无论如何,这看似伊子堪禁锢了他,又何尝不是自己把他拿捏了,两个相爱之人做什么都是无理又快乐的,桃安低声笑起来。   “笑什么?看来你还没吃够教训,不知道我的厉害!”   伊子堪抄起他的腿弯将他抱起来,摆弄他的身体如同摆弄一个木头玩偶一样轻易。   “停停停……别闹了,好痒……”桃安推开钻进自己衣领里的大脑袋,虽说已经不是特别早了,但两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白日里还是注意一些的好。   伊子堪不为所动的压制住他:“怕什么,又不会有人不敲门就进来。”   话音刚落,门忽然被大力推开。   “师父!你让我写的东……”   桃安躺在伊子堪怀中,衣领半开,而一向冰冷克制如天神一般的自己的师父,竟然就伏在小使者的胸前,不知在做些什么。   看着屋内的情形,伊应星石化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师、师父,你们在做什么……造小师弟吗、吗?”   桃安比他还要僵硬,踹了伊子堪一脚。   伊子堪头也没抬:“亏你还是皇子,谁教你不敲门随意进他人房间,改日定要和你的老师说道说道,滚!”   “马上、马上滚!”伊应星左脚绊右脚的滚了,还不忘给他们关上房门。   不小心看到惊天大秘密的伊应星失魂落魄的慌不择路,正碰上没有等到家仆通秉的公主伊棠溪。   “十弟?你怎么在国师家中?”   伊应星抬头看见自己的二姐,更加惊讶:“二姐,你还未出嫁,怎么随随便便进入一个男子的家中?”   偷摸来到国师府的伊棠溪红着脸:“可父皇已经为我们赐婚,以我们的关系来看……应该也不打紧。”   伊应星皱着一张脸,果然爱能令人失智,伊子堪摆明了就不喜欢二姐,当今朝廷谁敢得罪他,父皇下旨又有何用,让他收回成命不就是伊子堪一句话的事,更何况……   “二姐,我和你说件事……”回想起刚刚看到的一幕,伊应星面如菜色:“我师父恐怕已经有心上人了。”   “你亲眼看见了?”在天牢中伊子堪可能是骗她的,可如果伊应星也见过……伊棠溪不甘心的眼神犹如实质。   伊应星犹豫片刻,重重的点了点头:“就在刚刚,在我师父房中,两人还抱着卿卿我我呢,我差点就没命了!所以我跟你说……唉唉!二姐你去哪儿——”   不等伊应星说完,伊棠溪抬脚就往后院走。   “什么卿卿我我,父皇已经赐婚,他就是对本公主的不忠!我到要见识见识——”   伊应星吓了一跳拉着她的衣袖:“你不要命了!父皇的话他什么时候听过,父皇都不敢得罪他你就别添乱了?”   伊棠溪挥开他的手:“你怎么跟你二姐说话呢?我只不过是个女子,他难道还能杀了我,不久前他还救过我呢!”   伊应星苦哈哈的心想,你也没少忘恩负义啊。   “我们回去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两人吵吵嚷嚷着就已经到了伊子堪卧房门前,门前的家将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就在此时,身后的房门打开了。   方才的恐惧还萦绕着,伊应星停住脚步,一动也不敢动。   伊子堪没梳好的头发似乎比刚刚还要凌乱些,慵懒的像个刚刚饱餐一顿的大狮子,桃安的外衣草草搭在身上,站在后面一只手揽着伊子堪脖子,没骨头一般挂在他身上。   “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吵闹。”桃安虽然问话,眼睛却是看着伊子堪的侧脸,头靠在伊子堪的肩上,像个勾人的妖精。   伊棠溪伊应星两姐弟看的目瞪口呆,着实没见过如此妖冶的美人,声音里都好像带着小勾子,勾的人心神激荡。   伊棠溪没有想到,伊子堪口中比她出挑的多的美人,竟然就是小神使。   伊应星拉着她的衣袖往外拽,示意她走为上计,可伊棠溪显然没有领会到他的用意,梗着脖子上前一步:“国师大人,有些事…我想和您单独谈谈。”   伊子堪还没说话,桃安眉毛一挑:“我们有些事还没做完呢,今日恐怕要爽了公主殿下的约了~”   伊棠溪两个脸蛋红成了苹果,这妖精,光天化日之下口无遮拦。   “公主殿下。”伊子堪声音冰冷,目光如炬:“伊子堪脾气不太好人尽皆知,能对你再三忍让只因你是个女人,如果你再来不知羞耻的纠缠,别怪我不留情面。”   被骂了一通的伊棠溪死死地盯住桃安,若不是他占了先机,自己又怎会落的如此下场,一个男人,才是更加不知羞耻!   “对了,至于婚约,您还是回去问问皇帝陛下有没有胆量继续安排。送客!”   伊子堪瞪了不知所措的家将一眼,抬手关上了门。   ----------------------------------------------------------------------------------   不会飞的秋雁:   期末考试结束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第73章 马车   对于大齐人们来说,这个冬天似乎格外的寒冷,皇城里雪下的连绵,絮国师不知去向,皇帝宣布伊子堪重新上任通天国师之位,只是这位两朝元老似乎有些小脾气,久久不愿上任。   不过无论怎么说,自宫中妖患被伊子堪与神使平息以后,妖物闻风而蛰伏,少有出现妖物伤人的事情了,路上也渐渐有大着胆子出来购置年货的行人,大街上挂上了大红灯笼,年味就这样从毫无头绪的混乱气氛里钻了出来。   百姓一心只求朝廷不要再作妖,大家也能安安稳稳的过个好年。   前些日子打搅了伊子堪的好事,伊应星可谓是苦不堪言,修订法条本来是伊子堪的活计,谁让他没有眼力见的被抓了壮丁。   “天枢院底下新添灵枢间,费用从哪里出呢?”   伊子堪端坐在观星台书案后,手中翻看着一本《大齐律》。   伊应星绞尽脑汁:“赋税?”   伊子堪冷哼一声:“小皇子还嫌大齐的赋税不够重,嫌百姓不够由头起兵造反吗?”   “这……”伊应星实在想不出了。   “说起这个,小皇子可知大齐是如何征税的?”   伊应星苦哈哈的笑着,他就是不想去想这些,才去望阳观拜师学艺的。   “我以后又不当皇帝,知道这个干什么……”   伊子堪半阖着眼看向远处:“你是没有争夺皇位的能力,可无论是十皇子,十王爷,望阳观里一个小小的天师,还是我手下的小徒弟,为君为修行者,首先要做到的,便是体会民生疾苦。”   望着高大奢华的观星台,伊应星呢喃着:“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常住在高门楼阁之中的确难以看见民生二字。”   修道先修心,他又何尝不懂,只是大齐的律法太难背了而已啊!   “你明白就好,把《大齐律》里关于赋税的篇章抄十遍。”   伊应星哀嚎着趴在桌子上,抬头看见腰板挺直一身正气的伊子堪,见过他的人都知道他虽然周身泛着冷气,尤其是目光能直接死死人的程度,气质里却透着让人忍不住亲近的善良。当然也很少有人见过他的相貌,即使是面对面也不敢抬头看他,命都没了更别提打量他了。   世人都觉得他是杀神转世,可正是这尊冷血无情的杀神,庇佑了大齐已有五十年之久了。   替伊子堪整理好卷宗已是傍晚,得到伊子堪的允许,伊应星告辞后转身离去,忽然又转过头来:   “师父,今年宫里的年夜饭,您可一定要来啊。”   伊子堪抬头看着他,少年人的表情总是能一览无余。   “好。”   观星台取观星之名,恐怕是想要大齐的国师每晚在这里观测星辰,推测灾害变化,保天下平安。   太阳刚一落山,大齐的国师伊子堪就锁上门,撑起一把伞挡住稀稀落落的雪花往宫外走,路上,还碰到了一个老熟人。   “郑大人,好久不见。”   大理寺卿郑原和抄着手,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比伊子堪还要严肃。   “国师大人,天还没黑,还没到您的点卯时间,就往宫外走了?”   伊子堪背着手:“您不是修道之人不懂,其实伊某人梦里与周公他老人家不耻下问,才划算的多。”   “好吧。”郑原和看起来就是一副您随便编,我就听听。   “太子殿下一切都好吧?”   历史上太子被禁足,哪个当爹的皇帝也只是说说而已,也就当今圣上,还真叫了大理寺的大人日夜守着。   说起太子,郑原和的脸色也不好看:“太子本分,每日就是读书写字,一切都好,国师大人尽可放心。”   要说这郑原和的性格与伊子堪初次相见之时相比差的远了,原先浑身上下就写着老实清官四个大字,如今不知受了什么摧残,语气冷冰冰的像个没有感情的木偶。   他这话也很奇怪,什么叫“国师大人尽可放心”,太子每日干什么关他什么事,还是说……三皇子的手竟然已经伸到大理寺了。   两人不知不觉就已经走到了宫门外,这里有三辆马车停着,国师府的、大理寺的,还有一辆见怪不怪是三皇子府的。   “就此别过。”郑原和看起来是在筋疲力尽,连客套话也懒得和伊子堪说,便上了马车。   伊子堪便也上了国师府的马车,只是一撩开帘子,热气裹挟着温香软玉扑面入怀,头也来不及抬就被人罩了起来。   “今日怎么想起来接我了。”伊子堪揉了揉桃安埋在自己怀里的脑袋,小心的将伞收好。   桃安在他怀里猛吸了一口,但伊子堪从外面进来带着凉气,把他冷了一个激灵。每个人身上都有独属于自己的味道,伊子堪的味道让桃安上瘾,一天不闻脑子就不清醒了。   “妖原来还能这么吸精气,真没见过。”伊子堪笑着拍拍他的脑袋,上车坐下。   桃安就着他的动作翻过身来懒懒的躺着:“雪化了大半又下了一场,今日走路回家格外的冷,赏你一辆马车坐坐。”   “那就谢过神使大人照顾我这个凡人了。”伊子堪好笑的像伺候大爷一般把他的脑袋放到自己腿上,那起桌上温着的茶壶倒了一杯茶水暖手。   “对对对,您是凡人,大国师。”桃安躺在他怀里抱着他的腿迷迷糊糊的要闭上眼睛,冬天里一冷,他就格外的犯困。   伊子堪噤了声,向车夫挥了挥手,马车缓缓向国师府驶去。   “城西的牛奶饼很好吃,我们再去买一点吧。”桃安呢喃着,对于小妖来说,生活除了睡恐怕就是吃了。   “好。”伊子堪身子靠在一边喝茶。   “好久没吃过你亲手做的鸡汤了,什么时候才能有口福呢?”   “今天。”   “晚上吃饭吗?”   “对。”   桃安闭着眼睛笑起来:“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拒绝啊。”   “追了几十年才追回来的,可不得惯着点。”   一说到这个桃安就心虚不已,自己没有亲自搞清楚状况就逃避了几十年,几十年后天下闻名的通天国师伊子堪,却还是如同当年的欢生一般对自己百依百顺。   桃安睁开眼坐起身来看着他的眼睛,正经的问他:“你委屈吗?”   伊子堪看他突然坐起来不明就里。   “……不敢。”   “……”   桃安叹了一口气,让自己的态度缓和下来:“我说认真的,你找了我五十年,找到以后不能冲我发脾气打我骂我泄愤也就算了,还得好吃好喝的供着我,当真就一点不委屈吗?”   伊子堪沉默片刻,没有立马搭话。   “我明白了。”桃安说。   “你明白什么?”伊子堪纳闷了。   “你为什么不说话。”   “那你说说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   “为什么?”   两人对视片刻,不约而同的笑出了声。   “我都不记得最开始的问题是什么了。”桃安说。   “我为什么不说话。”伊子堪回答他。   “……还要再来一遍吗?”   “不用,”伊子堪认真的看着他:“我不说话,是因为我也在想,我到底为什么一点也不觉得委屈呢?”   桃安睁大眼睛看着他。   “连你都觉得我应该委屈,但不管你信不信,无论找到你之前我有多么生气,在见到你的那一刻全部烟消云散,可能……早就被你欺负惯了吧。”想起以前自己被这人骗去喝酒,见得到吃不到的那些日子,伊子堪不禁无奈的笑了。   对于欺负人的那些日子,桃安一点也不觉得有愧:“好吧,不过五十年再见面我却成了妖,你有没有被吓一跳?”   伊子堪思考片刻,凑近他的耳边:“可是,从小师父就夸我是难得一见的天才,十岁便能识妖捕妖了。”   桃安慢慢转过头来看着他得逞的笑。   “也就是说,我们第二次相遇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我是妖了?”   伊子堪抿起薄唇欠揍的笑起来。   桃安还没来得及生气,马车忽然剧烈颠簸了一下,一个没注意便扑了过去,唇对唇齿对齿跌坐在伊子堪怀里。   “大人!前面……”   车夫转身告罪,刚掀开帘子就呆住了。   桃安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自己没老婆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车夫呆呆的又转了回去。   只是往马车前面看去,一个脸上沟壑纵横的农村妇人背着行囊跪在大路中央,嘴里嚷着要当面谢过国师大人,马车被她拦下,两旁聚集了很多不明所以的路人。   “怎么了?”伊子堪探出头来问车夫。   车夫惶惶回过神来,下意识往里面看,帘子却被伊子堪挡的严严实实。   “回大人,有一个老妇人,说是要当面感谢您的。”   不用车夫多介绍,妇人已经开始念念有词。   “民妇家住鞠远县,年前因妖患家破人亡,多亏当地天师降妖除恶保一方太平,深感天恩浩荡,特来皇城拜谢国师!”   伊子堪只觉得莫名其妙,都家破人亡了还除了妖患有什么用,何况当地天师除的妖,又关他伊子堪什么事,正想几句话将她打发了,忘见了她的一只手,又忽然觉得不对。   ----------------------------------------------------------------------------------   不会飞的秋雁:   我不理解,为什么我的作品轮空两期榜单? 第74章 又见人蛊   雪下的越来越大,老妇人肩上已是白花花的一片,膝盖底下也跪出了两个雪坑,而她也只顾不停的向伊子堪道谢。   “民妇在这路上等了您几天,今日终于愿望成真,大人受我一拜!”   伊子堪车前没有侍卫,车夫慌忙下车要把她拉起来,可就和中了邪一般,老妇人身体柔弱无骨,怎么也抓不起来。   周围人群已经开始议论纷纷。   “这妇人的确已经在这路上徘徊几天了,我这几天经常见她。”   “家破人亡才是可怜啊。”   伊子堪笑着下了车,不过他只要不是对着桃安一般都笑不出什么真心来,皮笑肉不笑倒把周围人吓得噤了声。   在雪上一步一个脚印,伊子堪来到妇人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她,许久也没说话。   老妇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也停下嘴里道谢的话。   天上的雪已经够冷了,可他站在这里才让人觉得彻骨的冷。   “夫人,既然您这么讲道义我也不能怠慢了您,雪大,不如请您一同去寒舍坐坐,有什么话您慢慢说——”   车夫连忙去搀扶她:“对对,老太太,您别在这儿挡着道了,跟我们回府,一定不会怠慢了你的。”   可是无论他怎么使劲,这老妇人宛若千斤石担,他一个大男人竟搀不起来。   桃安揉着自己被撞疼的嘴,掀开门帘一角往外看,视线越过伊子堪高大的身影落在老太太身上,不知是不是这老妇人老态龙钟,身上活人的气息极其稀薄。   “不…不用了……我——”   说时迟那时快,桃安能看到的活人气息转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恶臭无比的黑气,只有蛮荒的蛊师身上才会如此纯粹的邪恶。   老太太双眼圆瞪,黑色瞳孔转瞬扩大至全眼,身体静止不动了,只有外行人才会觉得她情绪稳定了,而其实却要像望阳县的人蛊一般做法了。   周围全是不明所以的百姓,来不及权衡利弊,桃安掏出彤月弓架箭上弓。   “老太太,你怎么不说话了?”车夫察觉异常正要蹲下查看。   “让开。”伊子堪一脚将他踢开。   车夫正让出了一个缝隙,马车内火红光芒一箭射出,直冲老妇人眉心。而箭快,老妇人更快,此时她仿佛披了一个老太太的气囊,以青年男子都自愧不如的速度向后倒去,正避开了这一箭。   “啊——”   一箭钉在地上,看戏的人不知出了什么变故要杀人,吓得四散跑开。   彤月弓之上早已架好了第二箭,然而不等桃安再次出手,随着一声尖叫,老太太胸口已经被扎穿,不省人事的倒在了地上。   伊子堪手握着桃安没有射中的那一箭箭尾,箭身连带着整个手掌,被溅起的鲜血染红。   拔出箭扎入胸口的动作毫不拖泥带水,一如此刻冷漠的面庞。   伊子堪松开手,老太太的尸体倒在白雪之上,鲜血不停涌出将雪融化成血冰。   “她也是人蛊吗?”桃安下了车,看着老妇人肿胀还没来得及释放蛊毒的尸体。   “是。”伊子堪掏出一方手帕擦了擦手指,吩咐呆若木鸡的车夫:“去通知官府,把她的尸体处理了。”   车夫回过神来:“啊……是、是。”说完左脚拌右脚的跑了。   收起彤月弓,桃安皱着眉头:“明明知道必死,为什么还要来挑衅呢?”   “人蛊生来就是为了牺牲的那天。”伊子堪撑开伞遮住两人。   “可是即使是牺牲,这也牺牲的没有任何价值。”   “谁说没有价值。”伊子堪抬头去看空无一人的大道:“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与此同时,下人进进出出总透着一股阴郁的太子府上,刚到府上的大理寺卿郑原和从小厮手中拿过太子的晚饭给他送去。   “太子殿下,请慢用。”明明是对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说话,郑原和的语气却像是对着一个死人一样冰冷。   伊宁远伏案执笔,仿佛专注于自己的书法。   郑原和被皇帝安排了个苦差事,也不愿意搭理他,转头往外走。   “郑大人。”伊宁远在背后叫住他。   “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伊宁远嗤笑一声:“本太子现在被软禁在这小小一间屋里,吩咐就谈不上了,只是与太子妃许久未见,哪怕关在牢房里,妻子也该探个监吧。”   郑原和回过身来:“一切都是陛下命令,殿下还是不要为难下官了。”   伊宁远的笔尖停在纸上,氤染出一大片墨迹,攥握着笔杆的手指微微发白。   “禁足禁足,古往今来哪有人禁足连房门都不能出,何况还是堂堂大齐太子——好,我明白了。”   郑原和不理会他的发疯,转身走了。   不知道他明白什么了,总之小厮来端走碗筷的时候,发现饭菜都基本没怎么动过,小厮摇了摇头,感叹太子的日子实在不好过。不过他只是一个下人,主子的事又与他何干呢。   是夜,因为主人被软禁而事务无多的太子府早早灭了灯,而偏偏伊宁远的卧房却在此时亮起了一盏灯。   伊宁远坐起身来,躺下的他连外衣都不曾脱,怕在黑夜里太过招摇便只点了一盏灯,烛火摇曳堪堪照亮昏暗的房间。   没有让他等多久,地底下传来细微的声音,伊宁远连忙下了床榻等待着。   紧接着就是在寂静的深夜里极其清楚的“咔咔”声,一只露着森森白骨的手骇然出现在正中央向空中抓去,有了手臂的支撑,一点点破开泥土,一只浑身上下掉着腐烂臭肉的妖鬼出现在处处锦绣的房间中。   “你终于来了。”伊宁远看上去对房间里出现这样的东西见怪不怪。   可惜面前这个只不过是个死物傀儡,回答不了他的话,一张口就是另一个人的声音。   “事情已成…沉住气……不要忧虑……”   妖鬼上牙碰下牙也说不出几个字来,声音自然就是属于被桃安一箭射中逃窜的那一位。   伊宁远也只需要听见“事情已成”四个字,熟练的上前搜这傀儡的身,果然在他身上看见一个木筒,里面装着一封信。   目的达到,信被拿走的一瞬间傀儡就原地消失的无影无踪。   伊宁远眼睛紧紧盯着信,嘴里呢喃着:“谁才是最值得信任的人……父皇啊,您可真是老糊涂了……”   正坐在伊宁远房顶上上的郑原和举起茶杯,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这天晚上对于桃安来说也是失眠的一天。   没吃到牛奶饼还碰见这么一档子事,好在晚上还是有伊子堪亲手做的鸡汤吃的,只不过说起伊子堪晚上却十分反常。   吃完饭后,桃安倒在屈入司给修的秋千上,伊子堪却十分反常的没有腻歪上来,而是和他打了个招呼就要回屋打坐。   “你都这么厉害了,干嘛还要修炼啊?”桃安问。   “今天遇到的人蛊绝对是有备而来,几年来大齐总是暗潮涌动,我担心会出问题。”   动脑筋的事桃安也想不明白,只能点头:“好。”   看着伊子堪往屋里走了几步,他又突然从秋千上弹起来:“等一下!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伊子堪回头看他,却迎面被他拽着往屋里走。   “什么东西啊,这么神神秘秘的。”伊子堪好笑的看着他关上了房门。   看着床头被法器供养着的一支桃花,桃安刚刚才想着自己还有一朵花。   “欢生,我问你,你是被雷神打伤的吧。”   “虽然不知道火神和你说了什么,但确实是这样。”   桃安得意洋洋的背着手:“那就对了,因果报应,他的债还得他自己还。”   “什么意思?你难道……有他的什么把柄?”看着他得逞的样子,伊子堪忍住笑。   桃安凑近他的耳边:“不是什么把柄,我偷了他的一个东西。”   “偷……”   伊子堪刚说出口一个字,就被桃安捂住嘴巴。   “小声点,都说是偷的了。”   伊子堪眨了眨眼睛,桃安松开了手。   “你偷了他的什么东西?”伊子堪装模作样的用气声问他。   “一朵能让你花海战神的名号更加响亮的花。”   桃安说着手腕一翻,那朵妖艳而杀伐之气缠身的花便出现在两人面前。   没有源源不断的仙气供给,花瓣都垂下头来,原本鲜艳的血红色也变得暗红,花蕊张牙舞爪,明明是美艳的花,却活像来自冥界要吃人的恶鬼。   伊子堪盯着这朵花看了好久,不发一言,脸上的神色也慢慢淡下来。   “这是我在雷神府邸中偷拿出来的,他如此宝贝的用锁链保护着,想来绝非俗物。”   伊子堪仍然只是看着它,似乎在想些什么。   “怎么样?”桃安问他。   “周身有浓烈的灵气自内而外散发,看起来不像一朵花,更像是灵丹妙药或是法器。”   桃安心满意足的点点头:“所以它的确是个难得的宝物。”   伊子堪也跟着点点头:“所以它应该怎么用呢?”   桃安忽然哽住,试探着问他:“你……不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什么花?”伊子堪抬起头来真诚的问他。   “……我怎么知道,你不知道吗?”事情好像与他想的不太一样。   伊子堪无辜道:“我又怎么会知道。”   桃安睁大眼睛:“怎么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   伊子堪更加无辜:“我是人,又不是神,怎么会什么都知道?”   桃安心里哀嚎着,他早就已经把伊子堪当成无所不能的神仙了。   伊子堪还在认真的研究这朵花:“神花是不错,可它到底怎么用?”   桃安咽了口口水:“要不……吃掉它?” 第75章 “修炼”   夜幕压城,屋内灯火摇曳。   总之到最后桃安也没敢真的让伊子堪吃下去这来历不明的东西,只是不能吃这神花就增长不了修为,那修炼就要用另一种方式了……   桃安用手抵住伊子堪的胸口:“不是打坐吗?”   伊子堪压了上来,温热的胸膛凶猛的气息包裹上来,伸手拆散桃安的头发又拆了自己的腰带:“国之兴衰,人之己任,你也逃脱不掉,自然是要一起修炼……”   桃安被他抱起来脱掉鞋子,就这样窝在这人结实有力的怀里,也不失为这寒冬里的惬意。   冬日里,屋内的炭火烧的正旺,烧出了满室春色。   鸡鸣三声,天色刚刚泛起白光。   桃安面朝下趴在床上,抽了几下冷气,嗓子像被锉锉过一样疼,咽了口口水也不能缓解。   伊子堪给他盖好被子拍了拍他的背,烦人的又搂在怀里压住他:“小狐狸,你先好好睡一会儿,天亮了,我给你做点吃的端碗水来,做好了再叫你。”   桃安已经要迷迷糊糊睡着了,从牙缝钻出几个字:“闭嘴,滚。”   “好的。”伊子堪听话的滚出去做饭去。   可这个点了,管家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大人,可是要上朝了?”管家见他出来上前问。   “不去。”伊子堪脚步都没顿一下,就往厨房里去了。   管家年纪也不小了,站在原地缓缓神。   扫洒的小厮见状上前安抚:“刘叔,大人一直都这样,十几天了每天来叫他他都不去,您还来叫,不累吗?”   刘叔语重心长的教育小厮:“主人家去不去是主人的事,我们应该做的都要做好,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   小厮撇撇嘴:“就没见过国师大人眼里有过我们,上次有个小丫鬟不小心把给大人的饭菜打翻,大人就和没看见一样,头放在桃公子的肩上动都没动一下,他不是体谅下人,他是压根看不见我们。”   刘叔张张嘴没说话,他说的确实是事实,大人的眼里似乎只能看得见桃公子。   “唉——桃公子虽然是个男子,却像个惑乱殃民的妖姬。”小厮胆子大了口无遮拦。   “闭嘴!”刘叔连忙捂住他的嘴:“桃公子还在房里呢你不要命了!再说,桃公子与国师大人一样杀妖无数,怎么就惑乱殃民了。”   小厮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扇了自己一个嘴巴:“错了错了!这不是…桃公子实在是太好看了我就……”   “赶紧去干活了!”   趴在床上的桃安在被子里睁开一只眼睛,惑乱殃民……听起来不错。   伊子堪端着一碗红豆粥和大鸡腿进来的时候,桃安正和柔软的被褥融为一体,睡得不省人事。   掀开被子把他扒拉出来,还不等怎么动作,张牙舞爪的就粘了上来。   伊子堪拍拍他的屁股:“懒狐狸,先起来吃点东西。”   “你才懒呢,老子一夜没睡觉。”   桃安伸手一巴掌就要上脸了,伊子堪连忙拦下救自己一命。   “饶命饶命,我来伺候你。”说着把香喷喷的大鸡腿放到他鼻子跟前。   桃安还没睁开眼,一口咬了上去,伊子堪的手艺,五十年前五十年后都是熟悉的好吃。   就这样抱着他,窝在床上看他在自己怀里吃东西,伊子堪笑着说:“如果这个世上只有我们两个人,不用看谁的脸色,没有那么多烦心事该多好。”   桃安笑了,合着国师大人现在是看谁的脸色了?   “那可不行,没有卖糖葫芦的老伯、杏梅酒的酒馆、屈入司给我做的秋千,我一定会很不高兴。”   “你说的也对。”   “我说的当然对,我大你上百年,吃过很多东西看过很多风景,却还是吃不够、看不够。”   他咽下去一口鸡腿,忽然睁开眼睛兴奋的坐起来:“说起来,我大你上百年,做你爷爷的爷爷都够了,你怎么不叫我一声哥哥?”   “……”伊子堪沉默了。   桃安大有蹬鼻子上脸的架势,不依不饶:“你叫啊,整天蠢狐狸蠢狐狸的叫,我们之间可差着辈分呢,让你叫声哥哥都是便宜你了……”   伊子堪拿鸡腿堵上了他的嘴:“快吃,我们还有正事要干呢。”   桃安咬了一口把鸡腿塞到他嘴里:“我不想吃了,现在就想听你叫一声哥哥。”   “你还不依不饶了是吧。”   伊子堪把鸡腿扔在一边,掐着他的腰把他扑倒在床上:“叫可以,不过要在特定的情况下才叫的出来……桃公子不得不牺牲一下了。”   “我还没睡醒呢,这可是大白天!”   伊子堪拆散早上随便束起的头发:“反正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有刻苦修炼才能庇佑天下。”   “这就是你说的正事吗!”   真正的正事也就是除夕宴,还有月余……   这几日,棒槌和地蛋每日在国师府住着,修修树逗逗鸟要闲出屁来了。   “二位小主,该用晚饭了。”刘叔和善的来叫他们吃饭。   “知道了,这就来了。”棒槌应道。   晚饭的时候,照例还是没有见到伊子堪和桃安。   “都好几天没见到主人了,这老东西该不会把他拐去卖了吧?”地蛋敲着碗,见不到主人连他最爱吃的红烧肉都不香了。   棒槌也皱着一张小脸:“刘叔,我家主人呢?”   “呃……桃公子与大人一般都在卧房用饭。”   “哦,那我们去看看他们不就得了。”棒槌点点头。   “好呀好呀!”地蛋怒塞了一口红烧肉。   “这……”两位主人平日里在卧房里干些什么都会有动静出来,他这一大把年纪了有些事实在说不出口:“这个…还是不要打扰二位主人吧。”   “这有什么,我们都在一张床上睡过觉,主人不会嫌弃我们的。”   刘叔睁大眼睛:“好、好吧。”   桃安活了三百年,从来没这么累过。   身体的感觉都是其次的,意识早已经模糊,想睡又睡不着,只能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这是在修炼,把注意放在自己的灵力运转上,跟着体内强大的力量游走身体各处,宛如被俘获的俘虏一般没有日夜的受着,就连吃饭睡觉都要获得恩赐。   所以他自然也不会知道门外来了两小只实行他们的作妖计划。   “这还没到休息时间呢,怎么房门就关上了?”地蛋挠着脑袋。   棒槌歪着扎着两个麻花辫的头,啃着指甲:“我们偷偷的看一眼,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怎么看?”   下一刻,一支小心翼翼的糖葫芦把窗户打开了一条缝。   房间里充斥着淡淡的香气,打开的窗户像一个好不容易寻到的出口,铺天盖地的朝棒槌涌去。   屋内没有点灯,眯起眼睛好不容易看清了床上两人的动作,惊掉了一颗山楂。   地蛋手忙脚乱的帮她接住那颗山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了,上面唔——”   话没说完被重重的袭击了,英俊的脸上出现了一道长长的红印。   “闭嘴!慢慢爬上来……”   地蛋似懂非懂:“好、好的……”   这天晚上,必然成了这两只小妖修炼路上的绊脚石……   皇城国师府纱帐一片香炉暖,千里外边关寒冬纷飞大雪寒。   清点完新送来的一批御寒衣物,小将军搓了搓被冻的皴裂的手进了将军帐。   “将军,物资已经清点完毕,又比上次送来的少了两成。”   “啊?怎么又少了?陛下的意思是,仗还没打,先把我们冻死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吗?”何誓荣的副将正和他商量事情,听到这个消息坐不住了。   小将军也无可奈何,手里递给何誓荣一封没拆开的信:“这次送物资的人还带来了一封陛下的亲笔信。”   何誓荣拿过信,当着他们的面拆开来看。   “陛下说了什么?”副将问他。   何誓荣神色没有起伏,似乎一切都在他的预料当中。   “陛下的意思,近来各地妖患四起,百姓民不聊生,平息妖患耗费不少财力,再加上年关已至,宫内花销太大所以缩减军需也是下下策……”   三人同时沉默了,妖患四起,还不是托了他皇帝陛下的福。   “伊子堪不是重新上任国师了吗?怎么情况一点都没好转?”副将拍着眉心惆怅不已。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大齐的妖患从来就没有真正平息,何况伊子堪也不十分以天下兴亡为己任,到了这个地步也不奇怪。”   何誓荣将信收好:“你们都回去吧,让我一个人想想对策。”   “好。”   两人走后,何誓荣拿出一张空白的信纸,对于妖患,他一个凡人又能有什么什么对策,最大的渴求就是还能仰仗皇城里时时刻刻都想做甩手掌柜的那位。   刚要落笔,门口上忽然传来“咚”的一声,像是谁扔的木块撞上了门帘。   听见这个声音,何誓荣连忙放下笔几步冲到门口,掀开一角便露出了一只鸽子。   心有灵犀一点通,鸽子带来的正是远在皇城的伊子堪的亲笔信。   从主帅帐回来的副将,刚想喝碗酒驱驱寒,不曾想又被何誓荣抓了回去。   何誓荣正色道:“传令下去,全体戒备,随时准备应战。”   副将惊的靴子磕在桌腿上:“出什么事了!”   何誓荣没和他多说什么,只道:“这个年关恐怕不好过。” 第76章 除夕   瑞雪兆丰年,除夕夜的前一天,断断续续连绵下了一个月的雪终于停了,太阳高挂在天上,路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   桃安披了一身御赐的不知道什么动物的柔软皮毛,躺在秋千上晒太阳,十几天没睡个好觉,此时被太阳一晒,昏昏沉沉的醒了又睡,睡了又醒。   “主人!吃白雪草莓,老东……不,嘿嘿大人吩咐端给您吃的。”地蛋摇着胖胖的身体滚进来。   所谓白雪草莓,无非就是白糖拌草莓,这个季节的新鲜草莓都是外邦进贡过来的,皇后也不知道能分到几个,桃安却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桃安支棱着身子坐起来,像女子怀孕一般头晕。   “伊子堪呢?”   地蛋挠挠头:“我也不知道,估计在前面和客人说话吧。”   屈入司是快到中午才来到国师府的,这一月来为宫里的夜宴准备烟火器具忙的脚不沾地,晚上躺进春风的怀里,早上想起也起不来。   伊子堪刚给桃安做完饭,手上还沾着水:“屈大人,听说你因为今年的烟火表演得了陛下的眼缘升了官,可喜可贺。”   “别别别,这满朝文武,没有谁比您的官更大了,下官还要仰仗老师您呢。”屈入司不知熬了几个夜,两只眼底下都是黑的。   伊子堪给他倒了一杯茶:“这个时辰您不去宫里边看着,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屈入司顾左而言他:“这些天皇城里的风景很好,不知老师有没有去街上转转?”   风景吗?伊子堪笑了笑,他这几天的风景确实不错。   “忙于修炼,很久没出过门了。”   “啧,那有个消息您一定没听说过,还是关于您的。”   伊子堪端着茶杯:“说来听听。”   “前几日我跟着天枢院的老师傅出了皇城去看料子,在茶馆喝茶的时候偶然听见大家都在议论,说是您……”看起来不是什么好消息,屈入司看着伊子堪的脸色。   “但说无妨。”   虽然得到了允许,屈入司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就是……有一些风言风语说,即使是您当任这国师之位也不过如此。”   伊子堪的情绪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屈入司继续说:“起因是因为有人说只不过是有人当了您的道,您就在皇城大街上公然杀了一位善良的老妇人,何况现在妖患只是蛰伏,每年为了除妖还是花费大量人力物力,所以说……有您没您都一样。”   “我找人去打听才知道,皇城里不是没有人谈论,只不过大家都不敢在明面上议论您,私底下已经是流言漫天了。”   伊子堪笑着点点头,却比冷着脸还要吓人:“喜欢说就让他们说去吧,结果还能怎么样?皇帝把我关起来还不是照样得乖乖请我出来,试问这天下人谁能把我杀了不成。”   屈入司也笑着附和:“道理是这个道理,没人能动的了老师您,不过学生只是担心这可能会对三皇子不利。”   伊子堪的被子停在空中……忘了还有伊长归这个凡人了。   今日除夕,宫里许多礼数也不必遵守,三皇子伊长归也得以陪自己的生母皇后喝喝茶。   同样早早陪他进宫的自然还有刚刚面完圣的风忆。   皇后今日特意穿了凤袍,年老却不色衰,雍容华贵端庄温婉。   从玉盘中拿起一个手心大的草莓,皇后和颜的看着风忆:“这使臣送来的贡品的确不错,送与风圣手尝尝鲜。”   “多谢皇后娘娘。”风忆赶忙双手接过。   没有旁人在旁边伊长归也不顾及,伸手去抢:“分我一半。”   “不给!”风忆被他欺负惯了下意识躲开,躲完才想起皇后还在跟前,对人家儿子凶巴巴的也不是个道理。   “嗯……给你一半吧。”   皇后在一旁乐不可支:“不用给他,平时给你多少你也不吃,就知道欺负小孩子。”   得到了皇后的准许,风忆心安理得的一口咬掉一半。   “好好好,我长大了,我欺负小孩子。”伊长归抬手拂去落在皇后肩头的一小片雪花。   三人一同傻傻的笑着,皇后望着眼前不知不觉长大的儿子感慨万千:“寻常母子喝一杯茶,应当不似我们这般困难吧。”   伊长归笑着,在皇后看来便是无话可说,低声细语:“可惜儿子无用,不能当选储君之位。”   风忆心中一惊,这话让旁人听见穿到皇帝耳朵里就是要杀头的。   “风圣手。”   正啃着草莓想着,皇后忽然叫他。   “今日陛下早早传你入宫可是为了看病?”   “是。”这话问的,他一个大夫,不看病还能干嘛,疗愈心疾吗。   皇后看起来不大高兴,又不像是担忧皇帝而不高兴,下一句就语出惊人:“好,看他能长命不死多少年。”   这母子俩说话太真诚,风忆出了一身冷汗,不停的张望附近会不会有人突然过来听见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偏偏这两人好不担心,伊长归给三人的茶杯换了新水:“母亲这是什么话,父皇多活一天,您就多做一天的皇后,荣华富贵怎么还会有人享受腻了的?”   皇后笑的难过:“等你娶了妻,做了人父就知道,自己的快乐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自己孩子的快乐。”   伊长归心虚的往旁边看着,那我可能一辈子也知道不了了。   “好看吗?”伊子堪问。   桃安手里拿着镜子去看伊子堪给他编的头发:“这样一点都不像个妖了。”   为了吃上所谓的御膳,桃安中午吃饭特地留了几分肚子,跟着伊子堪穿了一身金色袍子,但他的头发平时总是简单束起,实在与这华贵的衣服不搭,于是伊子堪自告奋勇要给反过来他编个头发。   伊子堪的手艺不错,只是好看是好看,这样从头到尾的一身属实把他禁锢住了,不过头顶的金色发冠和伊子堪的看起来就是一对,也就不计较这些小事了。   “走吧,小公子。”伊子堪笑意盈盈。   桃安挑眉,看样子今天这身打扮很符合某人的审美啊。   二人乘了马车从国师府往皇宫去,伊子堪威名远扬,百姓都认得国师府的车架,以往走在路上不说夹道相迎也可以说是热闹非凡了。不过今日,明明是除夕,路上的人却并不热情,甚至有躲避国师府车架的意思。   “这是怎么回事?”桃安探出头去,本想看看大家门口挂的灯笼与对联,缺意外发现大家都躲着他的视线。   “流言蜚语,众矢之的。”伊子堪老神在在的说。   桃安打了他一巴掌:“说人话。”   “没什么大事,我们管他们做什么呢。”伊子堪笑着把他拉回来:“别看了,都是些愚民。”   不知道国师大人又抽什么风,总之桃安知道了也没什么用,便就不去管他,安安心心的进了皇宫。   本来像二品以上的官员进宫,皇帝总要宣到面前来指点一翻的,不过到了伊子堪这里,还不知道谁指点谁呢,索性也不自讨没趣的来打扰他们,让他们成了第一个落座的。   “今日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怎么这皇宫上这么阴冷。”桃安四处观望着。   伊子堪和他一起抬头望着上空,脸色不大好看:“看来有许多东西都等着吃这宴席呢。”   桃安没事干无聊的很,以自己编造的大帝使者的身份穿了一身华服,端端的坐着才最要命。   不过很快,他就在这里碰见了许久未见的熟人。   “国师大人,桃公子。”   高程才可真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高家的二公子嗓门就是响亮。   “高大人,”桃安笑着打过招呼,又看向他身后之人:“元棋公子。”   元棋一进门就拉住高程的袖子让他小点声,在他嗓门喊出来之后又恨不得装作不认识他,大冷天的扶额擦擦汗:“国师大人,桃公子安。”   伊子堪一向懒得搭理吵吵闹闹的人,但这并不妨碍高程自说自话,在桃安身边拉着元棋坐下:“桃公子,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书童。”   看着元棋囧迫的的样子,桃安只觉得好笑:“恕我直言,您的书童好像要忍不住动手打你了。”   “这里是皇家重地,你能不能安静一点。”元棋这个“书童”劝诫自家的“公子”。   “怕什么,我和国师大人……的朋友是好朋友,那我们也就是朋友了,有国师大人庇佑着,我才不怕呢。”   只不过他的这位“朋友”打他进门就没正眼瞧过他,他说完这句话的下一刻就越过他给元棋公子递了一杯茶。   桃安大笑:“书童不是书童,朋友不是朋友,高大人,您这混的也不怎么样嘛!”   高程也不觉难堪:“温饱、温饱而已哈……”   说着说着话忽然闭上了嘴,桃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抬头一看,一位即将耳顺之年的男人走了进来,浑身上下带着利气,即使穿着柔软布衣也好似身披铠甲的将军,能让天不怕地不怕的高程闭嘴,看来,这位就是与伊子堪同为战神的西北提督——高岭。   这里宫女太监没有多少人,几人一眼便相对而望,与伊子堪坐在一起的坏处就体现出来了,无论是谁,屋里没有皇帝便要先来问国师的安。   看着自己的老爹走过来,高程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 第77章 “妖”   两位战神虽然久被人们放在一起谈论,但两位本人其实是没见过几次面的,只是每年开春的祭祀高岭可以遥遥望见伊子堪。   “国师大人。”高岭上前行礼,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是感叹天人的力量,使得面前的这位容颜不老。   “高将军不必多礼,请自便吧。”   天色渐晚,赴宴的众人一一入席,人多起来也就没人再来和伊子堪打招呼了,皇帝也在此时大驾光临。   皇帝自然坐在最上位,旁边本来是给伊子堪留的高位,但奈何伊子堪从不会给谁面子,在下面随便找了位置坐下,皇帝不敢也不想去请他,便由他去了。   只是他坐在下面不打紧,桃安的左边倒坐下了高程连带着高家所有人,伊子堪的右边可是无人敢坐,空出来的席位一直等到了三皇子伊长归带着风忆入席。   这样一来,局面就十分好看了,因为特许在除夕宴这天放出来的伊宁远正坐在对面,旁边是和他一同算计过伊子堪的太子妃。   桃安正左顾右盼的给自己找点乐子,一看到伊宁远就想起那日观星台内他的囧样,嘴角忍不住笑了。   正乐着,桌子底下的手指忽然被人用力捏了捏,伊子堪装作不经意的偏头:“不许看着别的男人笑。”   “……”   “嘲笑也不行吗?”   “不行,要笑转过头面朝我再笑。”   “好吧。”被人打断还能再继续笑出来的也就桃安了,转过头来继续嘲笑对面的伊宁远。   对面的伊宁远落座后也是时时刻刻关注着他们,望见他们看着自己明目张胆的笑气的双眼怒睁,可是偏偏自己处境危险眼睁睁看着他们嘲笑自己却什么都不能做。   等着……看谁能笑到最后。   正在此时,皇帝宣布开宴。   一道道精致的菜肴才刚刚出锅便流水似的上了席,众人举杯与天子同庆佳节,角落里从开始便跪坐一旁的美貌宫女们手持酒壶,为诸位大人添酒。   此情此景,也少不得文人墨客饮酒作诗一首了。   桃安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实则心里早就看着这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御膳直流口水了,漫不经心的拾起筷子往口中送。   一杯美酒喝完,角落里的宫女上前添酒。   混乱的宴会上,伊子堪注意着所有靠近桃安的人,这宫女自然也逃不过他的一翻打量,而这一打量不要紧,目光落在宫女跪着的腿上。   “宴会已经开始了,站起来走路就是了。”伊子堪对她说。   宫女莞尔一笑:“回国师大人,这是陛下的命令、宫里的规矩,逾矩不得的。”   伊子堪没说什么,宫女倒完酒后就退到一旁去了。   倒是桃安的视线一直跟着那跪着走路的宫女,回过头来小声说:“她是不是有些不太对劲?”   寻常人习惯直立行走,跪下以后肯定多有不便,再加上长裙阻挡,无论如何也会很难受。   然而这人却不一样,走路极为灵活轻巧也就罢了,连迈腿的痕迹也少见,就好像滑动着走路一般。   按理说即便是宫内,也只有重大节日或特殊情况的宴会上才需要宫女跪着服侍,她怎会如此熟练呢?   桃安看了她好一会儿,眼前这少女似乎在宫里太久了,难得有这样欢庆的时候,趁着大家无暇顾及她这种小人物便露出腼腆的笑来,天真可爱的让人动容。   她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   酒过半巡,皇帝乐呵呵的脸上已全是红色。   皇宫挡下他的酒杯:“陛下,您身体不好,风圣手嘱咐过要少饮酒。”   皇帝怎么会是听话的那一个呢,刚要挥开她的手,抬头却看见皇后温柔的侧脸,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酒杯。   “皇后,不知不觉你也已经陪朕过了三十个除夕了。”   皇后温婉的笑着:“以后还有三十个呢。”   皇帝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就出了眼泪:“三十个……能再有三个都算我好运气了。”   也许是借着酒劲,心里很多话都吐了出来。   “风圣手少年大成,医术了得,可他治的了身,却治不了朕的心,朕有心疾。”   “陛下有什么心疾为何不让臣妾分忧。”皇后轻轻抚着他的背。   皇帝没应话,堂堂九五至尊倾斜身子,像三十年前的那个少年一样靠在了皇后肩头。   “朕有三十六位妃子,你是最适合做皇后的,以前这么觉得,现在也这么觉得,将来你还会是太后,朕绝不会辜负你。”   “陛下,您喝多了。”皇后每一句话都透着蜜一样的温柔,而皇帝看不见她的目光,那是冷漠而不屑的。   “陛下。”风忆端着杯子来到皇帝面前。   皇帝的心情很好,打趣他:“风圣手,你不是不让朕喝酒吗?怎么还亲自来劝酒了。”   风忆将杯子送上前:“陛下,这可不是酒,这是臣特地为您调配的醒酒汤,喝上一点便能管一个晚上。”   “好、好。”皇帝接过来一饮而尽。   歌舞升平时,人间喜忘忧。时间不知不觉就已到了子时。   忽然,皇宫之中不知何处传来一声炮响,众人纷纷停下酒杯不知发生了什么,而下一刻,空中骤然明亮,五彩缤纷的颜色集聚一堂,鲜艳美妙映照大地,此起彼伏犹如同时绽放的牡丹,丛丛簇簇、大浪涛涛,花瓣落下时伴着白雪纷纷扬扬一般的白雾,一声声脆响鞭炮般震耳,真真是火树银花不夜天。   “好漂亮啊!”   “在皇城从未见过,好美啊!”   女眷们已经被这惊喜惊艳的目不转睛。   “快看快看!就在咱们头顶!”高程激动的拉着元棋的袖子,马上就要拽掉了。   “这有什么好叫的,山雨楼天天看不腻吗。”元棋忙着抢救自己的袖子。   抬头看着这一片美景,不由得感叹屈入司的神奇,不过此时的桃安嗟叹一声:“要是能躺下看就更美妙了。”   伊子堪闻言毫不犹豫敞开了自己的怀抱。   桃安把他推回去:“现在在外面呢,收敛一点。”   “谁敢管我?”伊子堪抬头,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两位大人,一撞上他的视线立马把看见烟火惊的张大的嘴闭上了。   “你看。”他还不忘向桃安邀功。   “……”   就在此时,伊子堪却忽然收敛了笑容:“等一下,有妖气。”   “嗯?”桃安凝神去感受,门口有人跌跌撞撞的跑进门来。   来人是个身穿宫服的太监,因为跑得太快不小心撞翻了一张桌案和一群抬头看天上的大臣,这才吸引了所有看烟火的人的目光。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皇帝呵斥道。   这太监砸翻一片,看起来更加慌慌张张了:“陛、陛下,宫外有人八百里传信,说、说蛮荒人前夜主动挑起战争,集合了上万人攻打边境,何将军已经率军应战了!”   “什么!”皇帝砸了酒杯:“他们不要命了吗,战事如何?”   小太监抹了一把汗:“要等后面的消息了。”   众人一片哗然,天上炸开的烟火成了独角戏,满朝文武每个人都在想蛮荒人究竟想干什么。   三皇子上前一步刚要说话,却被伊子堪抢先一步。   “陛下,蛮荒人挑年关进攻,只怕是来者不善,非常时期还是移驾金銮殿等候消息吧。”   并非是他爱管闲事,只是此时宫里的妖气越来越重,妖、蛮荒人,真是不由得他不多想。   皇帝也别无他法:“好,诸位爱卿随朕移步大殿之上吧。”   此时,在谁都没发现的角落,一个跪着的宫女以正常男子都不能达到的速度迅速摸到皇帝背后,手中利刃寒光乍现就要刺入皇帝背后。   “陛下小心!”高岭一声高呼,然而宫内不允许佩剑,凭他此时的距离实在无能为力。   千钧一发之时,时刻保护皇帝的暗卫鬼魅般现身替他挡下了这一刀,一脚踹开了这宫女。   “啊!”   皇帝是保住了,底下又是一声尖叫,又一名宫女手握利刃已是满手鲜血。   见了血又目睹皇帝被刺杀,带刀侍卫们鱼贯而入控制所有宫女太监,所有人吱哇乱叫乱作一团。   “保护父皇移驾!”伊长归一边将风忆拦在身后,一边高声呼喊叫最近的几个侍卫将皇帝保护起来。   “父皇、母后,我们先从这边走!”伊长归一只拽着风忆,另一只手还能拽着两个人,常年习武的体魄使他健步如飞。   以高岭为首的武官已经开始帮侍卫们制服宫女,然而另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些宫女虽看上去是女人,力大无穷轻易挣脱他们不说,不需要站起来就能从他们的胳膊底下溜走,像泥鳅一般难捉。   正有一个宫女逃到了伊子堪旁边,伊子堪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宫女故技重施想要甩开他,而下一秒,尖叫声从她的口中爆开。   “啊!!!”   伊子堪抓住她的地方冒起了黑烟,火焰并不燃烧她的皮肤与衣服,而是顺着体内向上流去。   “什么!这些人是妖?”   不光这个凡人大臣惊呆了,伊子堪的脸色也很不好看,她们不是妖,或者说,她们并不是出生就是妖。 第78章 异变   普通凡人束手无策,门外严阵以待的天师随后就到,可很快他们就发现,捉妖用的符纸竟然对她们也没有用。   伊子堪扔掉解决的两个宫女,冲他们大喊:“天师府护送所有大人出宫!这里交给我。”   一位年轻的天师慌忙道:“不行啊大人,外面也被堵住了,宫里不知混进来多少妖人,有男有女都是宫女太监……”   说话间就有宫女向他袭来,道法不管用,贴身肉搏他还不如凡人侍卫们,一时间所有天师都极其狼狈。   说话间桃安已经召出了彤月弓拉了个满月。   “不能在殿内杀人。”   伊子堪制止他,抬手唤出人神剑在地上画了一个大圈:“各位大人负责保护女眷,其余人把所有妖人聚起!”   桃安、伊应星、元棋、侍卫、天师、文武百官,无论以前听令于谁,此刻只能遵循这个声音。   女眷们没有跟着皇帝第一时间跑出去,此刻全都缩在角落里,各位大人为了保护自己的妻子女儿个个身上血肉模糊也不敢叫一声疼。天师们的法器硬生生被那些力大无穷的宫女们掰弯,武将们凭着自己平日里练就的一身力气勉强抵抗之余听从伊子堪的命令。待大家接近筋疲力尽之后,终于差不多将她们赶到了一起。   “开殿门!”伊子堪大喝一声。   离殿门最近的人慌里慌张将大门四敞全部打开,两旁人退散而去。   伊子堪指尖挑起一张符纸贴在了桃安的箭尖之上:“将她们全都推到门外去。”   桃安的箭只会见血的杀人,正想着该如何操作,伊子堪温热的手掌已经覆了上来,不知他哪里来的神力,已经拉的不能再开的彤月又被他扯开几寸,若彤月有弦,恐怕真的就要断了。   “放!”   二人同时放手,火红的箭身化成一道残影飞出将空气烧的滚烫。射出去的是细长的箭,击打在妖人身上仿佛成了千斤的鼎,前头妖人的胳膊纷纷被撞断掉落,一堆二十好几穿着罗裙的宫女就这样被撞飞出殿外。   “快关门!”   “关门关门……”   门口的几位大人此时手脚出奇的麻利,大门重重关上,门内的人获得了暂时的安宁。   明明是除夕夜,热闹的欢愉过后,殿内沉重阴郁,时不时还传来各位大人的抽气声。   高岭扶着自己已经脱臼断掉的胳膊,横眉竖立:“除夕宴本该有天师府、锦衣卫层层把守,怎么会放进来如此可怕的妖人?”   天师府、锦衣卫的统领此刻都在殿内,闻言大气不敢出,冷汗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尤其是天师府,妖都认不出,还要天师这两个字有何用!”   听到这人说话,伊子堪抬头瞄了一眼,可不就是大皇子伊宁远吗。   他不说话还好,众人一看向他都傻了眼,别人都是拼了命保护自己的家眷断胳膊断腿,而在伊宁远身边,太子妃满脸是血昏迷在地不省人事,他却躲在桌案之后毫发无损。   伊子堪笑了笑:“此事也不能全怪天师府,此妖人并不是真正的妖。”   “此话怎讲?”高岭问道。   桃安猜测:“她们是人,不是妖。”   “没错。”伊子堪点头。   众人一片哗然,低头看着自己的伤口疑惑不解。   高程挣扎着:“怎可能是人,一群小姑娘还是跪着的,能把我们这群大老爷们打的头破血流?我名字倒着写行吗?”   元棋按住他的头让他安静。   “妖自出生起,血肉里就带着独属于妖族的气息,哪怕最后化为人形也还是会有妖气,这是天师们能认得的妖。”伊子堪拖出一具不小心被桃安打死的宫女的尸体:“但是这些宫女的肢体里并没有妖气,却和妖人一般,只有一种可能。”说着就去解宫女的衣带。   大殿里不少人都别过头去,当着自己家眷的面呢,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然而下半身衣物撤去,预料当中女子白皙的双腿并没有出现,暴露在空气里的,赫然是一条长着黑色鳞片的骇人的粗壮蛇尾。   “呕……”   这蛇尾的确恶心又恐怖,大家本来就受了惊吓,当即有年轻的夫人吐了出来。   纵使桃安活了三百年,见到这样的场景也难以咽下一口口水,伸手剥开宫女腰带的位置:“这里有一条极其明显的疤痕,环绕女子周身,这分明是被人砍断了双腿又将蛇尾接上,再附以灵力,融合出了这样不人不妖的怪物……真的…太残忍了……”   “应该就是这样了。”伊子堪也沉默了。   众人闻言纷纷倒吸一口凉气,这样惨绝人寰的手法,竟然真的存在在这世上。   “拼接蛇尾的人我们暂时没办法找到,不过伪装成宫女还不能直立行走,这么大规模的潜入除夕宴中,若说宫内没有权贵之人接应,恐怕说不太过去吧?”伊子堪言之凿凿,冷漠的目光有十分的怒色。   “我觉得也是。”桃安抱着弓眼神扫过众人,除却高岭、伊应星这样熟识的人,其余人一个一个的盯着仔细看。被他看到的人都一个劲的拼命摇头,极力撇清关系。   “那么……到底是谁呢?”   这时候伊宁远又站了出来:“本王认为,此时追究幕后之人为时尚早,不如等将宫中所有妖人赶尽杀绝之后由大理寺查清楚的好。”   “太子殿下,他们如何变成这样的真相已经大白,现在再称呼他们为妖人恐怕不妥,况且他们原本就是受害者,怎么能将他们赶尽杀绝,大帝庇佑,凡人何辜?”   桃安冷漠的盯着伊宁远,嘴上说着凡人何辜,眼神却像是要马上把他砍了。   伊宁远摆出太子的威严:“这些妖人已经要刺杀父皇和诸位大人,已经是罪不容诛,为何不能杀,神使如此包庇他们,难道……哦~差点忘了,神使本来也就是妖族,当然要为本族说话了。更何况,本王近几日听闻民间传言,国师大人治妖好像也没什么道理,不杀这些妖人,难道是因为……杀不了吗?”   桃安的手指扣紧了彤月,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的眉心,似乎只要他再多说一个字就会一箭毙命。   正焦灼之时,忽然有几十道金光在殿中闪烁,打断了二人的争吵。   除伊宁远和他的太子妃以外,在场所有人身上都金光缭绕,好似穿了一身金丝铠甲。   伊子堪手中人神剑的光芒一点点暗下去,最终完全沦为一柄普通铜剑,拍了拍桃安的肩膀。   “太子殿下说的极是,伊某的确没什么本领,就不耽误太子殿下求生了,其余诸位大人若也对伊某的道法有异议,也可将身上的金光护甲还给在下。”   原来这是金光护甲,一听就知道很厉害!   “谁缺心眼的不想活命!来书童,咱俩靠近一点,两层护甲可定更保险!”高程手脚并用的扒在元棋身上,两层护甲果然相互重叠,又扩大了几分。   见到高程与元棋的护甲扩大,其余人纷纷效仿,两人的、三人的,金光一出,大殿瞬间就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伊子堪将人神剑收好,召出仍旧明晃晃的妖神剑:“开门,我们得出去解决外面的可怜人了。”   “好。”   桃安打开大门,一脚踢飞一个想要冲进来的宫女,飞身上了铺着琉璃瓦的房顶,几下便跳上了大殿最高处向下俯视。   “皇宫之中竟然一夜之间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匍匐爬行的太监宫女力大无穷,坚硬的墙壁裂开缝隙,木质柱子上零零散散几个大洞,到处都是被撕毁的花草与砸破的坛子碎片。原本熙熙攘攘传上菜肴的石板路上躺着几个正常小太监的尸体,宫人三五成群瑟瑟缩缩躲在拥有结实房门的房间里,无论是主子还是奴才,此刻都不顾身份的抱成一团。   偏偏对着一群原本无辜的凡人,彤月弓毫无用处。他此刻才终于体会到为什么伊子堪道法高深,却也有诸多烦恼了。   “父皇,这里安全,我们暂且休息一下。”   皇帝没料到自己的三儿子体力竟如此之好,一路扯着三个人健步如飞,常年习武的侍卫都差点掉队。   一行人趁妖化的宫女太监还在攻击除夕宴上的人逃命,一下子扑倒在金銮殿的石阶上,皇帝搀扶着自己的皇后大喘着粗气。   “去点灯。”伊长归令跟着进来的侍卫们点上大殿的灯,有了灯光,心里总算踏实了些。   “那些都是什么人?怎么会混进除夕宴中?”皇帝喘着气问。   跑的太急停下喘喘没什么问题,可很快他就发现,喘气并没有让自己很快平静下来,反而越来越急,越来越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   “儿臣也不知道,不过有国师大人在,相信很快妖患就能平息。”   皇帝摇了摇头,明明侍卫已经将所有烛火全部点上,可他甚至越来越看不清自己身边的皇后。   “是呀陛下,国师大人办事总是放心的。”   皇后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耳朵空洞,什么也听不真切。他试着去抓风忆的手,却怎么也抓不到……   “是这个道理,到时候就麻烦大理……”   窗外永远明亮的星星却在乌云中让人看不真切—— 第79章 姬燕   夜幕之下,相互撞击打斗挣扎之中,“蛇人”下半身的衣物宽松脱落,露出可怖的带有鳞片的蛇身,穿梭爬行布满整个皇宫,面上是温柔却恐怖的笑脸,嘴里“咯咯咯”的笑着。每个正常的宫人都躲在高楼屋内不敢出声,汉白玉琉璃瓦的皇城彻底成了一座鬼城。   桃安转头看向飞身上来的伊子堪:“怎么办?”   极度的愤怒让伊子堪冷若冰霜,此刻面朝大殿门前的宽阔伸出手掌:“避世塔现。”   阴森鬼泣的避世塔在温温白玉的石阶之上轰然而立。   桃安一眼望过去,伊子堪身着金色宽袖长袍在星空下熠熠生辉,衣袂翻飞单手而出,宛如救世的神明,如果忽略他召出来的东西实在恐怖的话……   避世塔的大门“轰”的一声从里面打开,面色僵硬的末肆手腕缠绕着长鞭,周身悬浮的鬼气妖气交缠,周遭冰冷的空气只让人以为又下了一场雪似的寒冷。   “主人。”末肆的眼中虔诚朝拜伊子堪。   伊子堪扫视整个皇宫:“此地有大量半人半妖之物,全部收入塔中,暂且不要让他们死于非命。”   “是!”   末肆转身向塔内说了句奇怪的话,不像大齐四海之中的任何一种方言,古怪诡异。   “轰、轰……”   几乎是瞬间,伴随着重物落地的声音,一个个赤着脚,有一层房屋高的巨人鱼贯而出,所有人手中拿着鲜血淋漓的有成年人手腕粗细的铁链,不着厚衣也从身上低落葡萄大的汗水。   末肆又是一句命令,所有巨人便朝着距离自己最近的“蛇人”扔出铁链。   “我也来帮忙!”桃安三两下跳下了房顶。   伊子堪紧跟其后也跳了下来:“这个拿着!”   末肆手上的长鞭被他摘了下来扔给桃安。   长鞭入手柔软却冰凉,似乎是某种皮质,究竟是什么皮就不能多想了。桃安拿在手中甩开,如同伊子堪妖神剑的剑气一般,所经之处红墙白砖瞬间炸裂开来。   “好的称手的鞭子。”桃安赞叹。   不过称手是是称手,听伊子堪的不让这些人死于非命就只能收点力气了。   鞭子与弓箭不同,后者需要十成十的力气,而柔软的长鞭就需要控制巧劲了。   桃安一下子抽进面前“蛇人”的蛇尾里三分,见了血,这宫女打扮的人嚎叫倒地。   “对不起!对不起!”   桃安满脸愧疚,挥舞鞭身将还有呼吸的人卷走送去巨人手中。   与新法器磨合控制力度对于一个上过上天琼宇的狐妖来说不算难事,很快,长鞭在他的手中婉转生花,一连卷起几个“蛇人”,也能令他们毫发无损。   但没有人类意识的巨人可就做不到这一点了,铁链所过之处哀嚎不断,血花让原本红的好看的宫墙暗了一个颜色,血腥味冲天,躲在角落里的宫人十个有九个翻了白眼吓晕过去。   这些毫无还手之力的凡人不能逃命才是最可怕的,桃安转身向后:“我先把他们送……”   他说着话,可身后早已经没了伊子堪与末肆的身影,他在不知不觉中竟在偌大的皇宫里与他们走远了。   抬头看向天上,避世塔仍然屹立在不近不远的地方等他回去,再向上,是已经翻了白的天边。   “先把他们送到安全的地方再找他们吧……”桃安嘴里嘟囔着。   “要不要帮忙啊?”   一个声音突然出现,桃安警惕的看向来处,手中握紧了鞭子,时刻准备召出彤月。   “不要这么紧张,我是真心想要帮忙的。”人蛇皇子姬燕缓缓从暗处一步一步走了出来,脚下没了那些恶心的黑蛇。   桃安紧盯着他的动作,蛇……   “这次的惑乱是你们弄出来的?”   姬燕摊开手:“本皇子很是无辜,不过你要是对我态度好点,兴许我能知道幕后黑手究竟是谁。”   “你是妖,我凭什么信你?”桃安问。   “你也是妖,你连人都信。”姬燕笑起来,似乎认为这是个可笑又可悲的事情。   一条黑色长鞭从他的袖中甩出:“不过本皇子大人有大量,就先让你看看我的诚意吧。”   桃安没有拦他用鞭子卷走昏迷的宫人,也许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杀气,这也是桃安一直没有发现他在皇宫的原因。   事实也如他所料,姬燕没出任何幺蛾子的将宫人们送到高楼处安全的地方。   桃安重新甩起鞭子和他一起速战速决。   “我想不通你这样做的目的。”桃安说。   姬燕卷走两个人,嗤笑一声:“你只会想的通人类的目的。”   桃安从他的手中接过人向上递:“人类很好。”   “人类很坏!”   话音刚落,一把闪着寒光的剑钉在他面前不到半步的距离。   姬燕的长鞭垂在地上:“看吧,我说什么来着……”   地上的长剑被人拾起,瞬间已到姬燕面前,剑气磅礴而出将人扫飞出去撞上宫墙。   “那个……”桃安不知该怎么和他解释,被伊子堪一把捞在身后。   姬燕吐了一口血,站起来就看见伊子堪示威一般反手揽着桃安,二人身穿白金玉袍,怎一个般配了得。   “你们……是什么关系?”   伊子堪清冷的声音如簌簌飘雪:“和你没关系的关系。”   姬燕不甘心的看着桃安的眼睛,而后者满心满眼的看着伊子堪,急于和他解释。   “他说要带我们去找幕后黑手。”桃安扒着他的胳膊。   “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伊子堪冷冷的说。   “妖也是有好妖的嘛。”   “好妖……”伊子堪注视着面前的蛇妖,周身阴沉的可怕。   “没有他,我一样可以找到那妖道。”   桃安一头雾水,不知道他这莫名其妙的脾气是哪里来的,按理说他没有见过姬燕杀人,反而是在和自己救人,不该有这么大的成见才是。   不过伊子堪为什么会有脾气,那是他们两个人私底下该解决的事情。   桃安揽着他的肩膀安抚他:“我知道你厉害,可是现在有现成的消息,你也不用那么操劳了不是吗。”   看着搭在自己身上的手,伊子堪垂下眼皮:“蠢狐狸。”   “别在本皇子面前谈情说爱了,还走不走啊。”姬燕抬起长鞭一下子抽在地上,嘴角要耷拉到地底下去了。   桃安这下更是莫名其妙了,这两个人什么仇什么怨,小脾气一个接一个的……   一路上,伊子堪死死地抓住桃安的手腕让他哪儿也不许去,三人埋头匆匆赶路,气氛安静的可怕。   “到了。”   两人跟着姬燕一同停下脚步抬头看去,面前是一片空旷干枯的草地,草地上一个个竖起的……如果桃安没看错的话,是给死人用的墓碑。   “这是一片坟场?怎么这么可怕。”   太阳将升未升,夜晚的雾气还未散去,白雪一片片覆盖干枯的草地,连绵的土包与墓碑上还有后人祭拜所用的黄纸。   姬燕抱手:“可怕吗?看来你身边这位给不了你温暖的感觉,不如来我身边,保证你不再害怕。”   “你再说废话,明年的今天我也会记得来给你烧点纸钱的。”   “停停停……打住!实在不行一会儿给你俩画个场地打一架,现在还是找幕后黑手要紧。”   很奇怪的是,两个人都愿意给桃安面子,互相冷眼一翻,姬燕便带着两人继续往坟场深处走。   走着走着,伊子堪忽然道:“此处的阵法很有意思。”   桃安不是修道之人,自然看不见什么阵法:“哪里有阵法?”   伊子堪伸出手指点了七座坟头:“此处中心的七座坟墓呈七星排阴阵排列,妖人做法都需要聚阴,此处居然是排阴,寻常天师即使到了此地也很难发现异常。”   桃安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实际上转眼就忘了是哪几座坟头了。   “国师不愧是国师,那么我们此行的目的地也到了。”   只见他从腰间拿出一块儿画有蛇尾的令牌放在地上,顷刻间,脚下的土地剧烈摇晃,天旋地转之间桃安攀在伊子堪身上闭上了眼,等待脚下不再有动静,再次睁眼,眼睛无法适应突然暗下来的光线,眼前黑漆漆的一片。   他甚至不敢确定身边究竟是不是伊子堪,试探着叫了他一声:“伊子堪。”   一只有力的胳膊揽住他的背,头顶的气息喷在头发上:“我在,别害怕。”   幽闭的空间里,彼此的呼吸与体温都更加强烈,桃安搂住他的腰,亦步亦趋的向前走。   黑暗处忽然亮起一簇明火,姬燕看着如胶似漆的两个人幽幽的说:“两位道法高深,不必像小孩子一般搂搂抱抱才踏实吧?”   “哈哈……”桃安把手从从伊子堪的腰上移开,掌心向上点燃了一簇火红色跳动的火焰。   伊子堪却不愿放开抓住他的手腕,喃喃道:“原来人蛇皇族吃饱了饭就喜欢管点闲事。”   姬燕回头瞪了他一眼,愤然向前快步走去。   桃安哭笑不得,又怕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走丢,拉着伊子堪向前追他。   伊子堪扯住他的手腕:“慢点跑,就算没有他,有我你也不会迷路的。”   桃安回过头安抚他:“好好好,你说的都对,我只不过……什么东西!”   桃安转过身看向两边本来应该是墙面的方向,方才……有什么摸了他的背一下。   “怎么了?”   伊子堪召出妖神剑,耀目的金光闪烁而出,将这小小的天地映照的亮如白昼。   看清楚眼前的景象,桃安倒吸一口冷气…… 第80章 “神”使   只见泥土凿开的两侧墙壁上,坑坑洼洼镶嵌进无数个一人高的大洞,每一个坑洞里面笔直站立着一具没有呼吸的尸体。   和皇宫中宫女与太监一样,他们上半身是惨白浮肿的人类身体,腰间干涸血迹的伤口连接着下半身四只蹄子的狮身、羊身,僵硬的手指紧握长矛,持犹如古墓中铜铁所铸的兽人守卫。   “这……”   桃安面色煞白、头晕目眩,这些人类大都是十几岁的少年少女,刚刚绽放开的向阳花便横死在朝阳之下,深埋地底无人知晓。   “恶灵铸苦难,苦难渡善灵,他们来世一定会平安喜乐,直至百年。”   伊子堪收敛自身的利气,在逝去的生命面前,一切情绪都那么渺小而微不足道。   桃安别过头,不敢再去看这凄惨的一具具尸体:“等这一切平息……请万福寺的大师为他们做一场法事超度吧。”   “好。”   路的前方窸窸窣窣传来铁链的声音,桃安深深呼吸几口,二人继续向前走,留这些“守墓人”寂寞的待着。   行至转弯处,姬燕正在这里等着两人:“怎么这么慢啊,这墓里面就别卿卿我我了吧。”   桃安已经没心情再搭理他了,一个眼神也没给他,二人就从他身边掠过。   姬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忙追上去拉桃安的衣袖:“等等我呀,怎么了这是?”   “没怎么,不过只是……妖就是妖。”桃安一把将他甩开。   姬燕跟在快步向前走的两人身后,看见伊子堪手中亮着金光的剑,顿时明白了:“你们看见门口的尸体了对吧,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杀的,难道我还能马上告诉人类不成?说到底我是个如假包换的妖族啊……”   桃安转过身来盯着他的眼睛,如血的目光仿佛穿透灵魂,一字一句如锉骨的刀:“所以,对你这种妖来说,妖就是妖,本性就是嗜血的动物而已!”   “我……”   被心上之人这样铿锵的骂,姬燕哑口无言,落魄的跟在他们身后。   墓道幽长盘旋,三人走过了许多墙上镶嵌各种“人兽”尸体的甬道,一道道排列,向每一个来到墓穴中的来访者展示,并且越向里面,尸体上下半身缝合处越小,“人兽”就更加“精致”。   桃安捂住口鼻,一阵微风也没有的墓穴深处,空气中弥漫着的难闻的腐烂恶臭与血腥味。   姬燕也知道这说明什么,认命的出声提醒他们:“那个……一会儿无论看到什么,你们千万要冷静……”   桃安漠视他看着前面:“冷静不了,你再说一句废话试试。”   姬燕苦笑着闭嘴。   “啊——”   一声歇斯底里的叫声忽然打破沉重的氛围,桃安与伊子堪几乎瞬间抬起自己的法器,几人几乎泡在血池一般,空气中是如同饮血一般的厚重血腥。   “啊啊啊——”   “啊——”   方才的惨叫仿佛是起了一个不错的领头,惨绝人寰的叫声此起彼伏,像一群被割了舌头含着半口血的人在一同尖叫。   “没什么事的,你们向里面走吧。”姬燕已经缩的像个鹌鹑一样没骨气了。   纵使已经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桃安还是在瞬间咬紧牙关,尝到了鲜血。   一间有金銮殿大小的石室里,满满当当是几百上千个半人半兽的怪物,人类的头颅底下是蜥蜴、壁虎等四肢着地的肢体,像动物一般攀在墙壁上、房顶上,脸上开心的笑着,鲜红的嘴巴咧开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   就在一旁的角落里,三位全身上下没有异常的人类女子,毫无意识的静静的半卧着。   是还没有被下毒手的女子吗?桃安连忙连忙上前几步俯下身去查看,而在他蹲下的瞬间,房顶一颗人头张开嘴,“嗖”的伸出两米长的舌头将他拦腰卷走。   “欢生!”   连忙回头去拽伊子堪,手伸出去却拽了个空,半空中回头去看,门口哪里还有伊子堪和姬燕的半点身影。   中计了!   “去你的!”   伸出手,用力一拽将流着恶心粘液的舌头连根拔出。   “嗷——”   看来半人半妖的怪物还是有痛觉的。   桃安翻身落地,第一时间向门外跑去。   就在此时,原本空荡的门口出现了人影,却不是自己想着的伊子堪或是姬燕,而是方才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三个女子。   此时略一打量,才察觉三人的不对劲来。   她们虽然身体没有任何异样,站起来也有普通女子的高度,但她们目光空洞,走起路来摇摇晃晃,最重要的,她们的脸上也带着“妖人”一样开心却诡异的笑。   桃安心里顿时毛骨悚然,没有接入兽体,为何也会这样……   一不留神,一个“微笑鬼”从房顶吊下来趴到他耳边:“啊——”   “呃……”   桃安连忙一只手捂住耳朵,挥鞭将她抽飞出去,却又将自己送入了一群“微笑鬼”手中。   杀还是不杀,这是个问题。   迟疑间,各种兽类的手脚已经攀附上来,大有吃肉饮血之势,烦躁的甩开鞭子也只能暂时将她们推开,如同陷入沙海一般拔不出脚来,身上宽大累赘的金玉长袍被暴力扯的破烂不堪。   “伊子堪——”   一步一步向门口挪去,高声呼喊无人应答。   “咯咯咯……”   门口三个女子嘴中发出少女般清脆的笑,每人手中拿着一张大网向桃安走过来,也许曾经千百个这样的场景,她们就是这样抓走无辜的凡人的。   不能杀人又被恶心的手脚纠缠住,桃安越来越心急的烦躁,眼看着三个女子离自己越来越近,手中紧握的鞭子刚要发力,却忽然眼前一黑,像被吹了灯一样看不清所有东西。   该死,到底什么情况!   眼皮越来越重,挣扎着想要重新睁开,然而他似乎丧失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力,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微笑鬼”们的手在自己身上肆无忌惮,意识却在一步步后退。   此时,嘴唇微动,发出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声音。   “神识、天眼!”   桃安的眼睛骤然睁开,意识空前清醒通透,全身刺眼的金光乍现,百十“微笑鬼”躲闪不及,被金光击落在地苦苦哀嚎挣扎,宛如人间炼狱。   桃安自己也被这一变故吓得不轻,弯腰喘息,试探着问:“大帝?”   话说出口,自己再一次张开嘴发出声音,而这一次却是诡异的在回答自己的问题。   “是我,感知你有难,特来助你,先出去吧。”   没空去想这大帝怎么这么助人为乐,桃安赶忙向外跑,路过女子身边,在他身体里的上天大帝忽然说:“把网捡起来,是个好东西。”   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网:“没收了。”   “大帝,既然您来到我身上,可否请您帮个忙,把那妖道伊絮收服,也好不再让他祸害人间。”   “恐怕不行,上天琼宇的神仙不能随意管人间凡事,我此次借了你的身,法力却没有万分之一,这事还要靠你们自己了。”   “好吧。”凡人事,烦心事。   出了门向前跑,不远处便是另一道石室门,桃安向里面望了一眼,血雾直冲面门。   石室里血流成河,四面已染成鲜红淅淅沥沥下着血雨,无数尸体一具叠着一具已无从下脚,桃安没去过地狱,可大概也不会比这更恐怖了吧。   姬燕扔下被他斩下头颅的最后一具尸体,抬头看见桃安喜出望外:“你出来了!我还想去帮你呢。”   桃安看着满地的尸体,再抬头看向姬燕的眼神便如同看向死人一般。   “我们走吧。”桃安冷漠的对体内的大帝说。   而姬燕明显误会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桃安脚步那么快,还是雀跃着跟上来:“我跟你说,这个地方的妖人应该不会攻击我的才对,所以我可以回去救你,可不知怎么回事,他们就跟疯了一样……”   “伊子堪呢?”桃安打断他的话。   按理说三个人同时分开,桃安与姬燕各有一个石室困住,再往前走该还有一个石室困住伊子堪才对,可他们再往前走,周遭渐渐安静了下来,连站岗的尸体都消失了,更别说再多一个石室的尖叫了。   “这我怎么知道?”姬燕眼神躲避:“可能抛下你走了呗,人类嘛……”   “人蛇的皇子殿下,你最好祈祷他平安无事,否则即便不需要你带路,我也能轻松找到那些恶心人的黑蛇的老巢,在那里做一锅蛇汤,一定会很美味吧?”   上天琼宇的大帝此刻在他的身体里,异样的眼睛呈现淡淡的金色,破损的衣服上挂着血迹,原来在战神身边的人也会是另一个战神。   姬燕难以抑制的看着他狠厉的眼睛,一颗冰冷的蛇心狂跳不止,可面前这人却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天地之间的任何事都不会比这更痛苦了。   “我带你去找他。”   姬燕在心里叹了口气,对不起,父皇、母后,你们的儿子没有骨气。   “你最好不是个骗子。”   桃安马上闭上嘴,这大帝怎么这么爱管闲事呢。   姬燕怎么知道这不是桃安说的,立马保证:“我知道我以前做了很多错事,但我以后绝对不会了!”   桃安轻描淡写的点点头。   桃安在后面跟着姬燕走着,大帝又忽然不出声的用嘴型说:“我帮你告诫告诫他。”   桃安也同样不出声的回他:“好、好,谢谢前辈。”   他的心里忽然轻松了不少,人人烧香祈祷的上天大帝,还真是个和蔼的前辈。   “跟你商量个事,如果你实在不喜欢和他说话,一会儿和他说话就让我来如何,我已经好久没有和正常凡人说话了。”   桃安哭笑不得,不过自己这月数以来背着人家借用了大帝神使的身份为非作歹,本来就不好拒绝,刚好自己也懒得和人打交道,也就由他去了。   七拐八拐,面前的墓室越来越大,里面没有珠光宝气,也有各种陶器与宽敞的棺材,只是奇怪的是每个棺材里都没有一具尸体,也不知这几乎贯穿整个皇城底下的大墓究竟是给谁准备的。   “前面好像有声音。”   细微的声响让桃安加快脚步,他已经快有一个时辰不知道伊子堪的安危了。 第81章 突险   再往前走着,几人竟见到了一道流动的活水,水的尽头是一个通天的一眼望不到顶的石室,中间有一颗巨大的树木,远远看上去树上结满了果子,底下是碧绿的泉水,四周环绕着十大神像,却不是上天琼宇的十位神仙,而是阴间的十殿阎王。   “等等!”   走着走着,桃安忽然出声,却不是他发出的声音,而是上天大帝。   周围没什么异常,姬燕回头问他:“怎么了?”   桃安也同样想问,他也同样没有发现异常情况。   见桃安站在原地不走了,姬燕再次向他保证:“我这次保证没有骗你,你信我一次!”   桃安忽然扔掉鞭子,抬手彤月弓已在手上,如火的利箭朝其中一尊神像飞出。   “锵”的一声,一枚不怀好意的符纸与箭矢迎面撞上,箭尖燃气火焰,将符纸燃烧殆尽。   桃安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未曾察觉到这枚飞来的符纸,这一切动作都是大帝在操控他的身体。   “不必紧张,我只是想打个招呼。”   神像上落下一个浑身缠满黑布,罩着黑披风的老头,这人不是打伤伊子堪的伊絮又是谁。   看着他,桃安心中怒火中烧,他今天一定要为伊子堪报仇。   “这是谁?”   大帝用桃安的身体问出了这句话。   在场包括桃安在内的三个人都沉默了。   “你不知道他是谁?”姬燕诧异的问道。   他当然知道,只是大帝您老人家话是不是太多了?   伊絮之下召起阵法,三人脚下层层叠叠冒起鬼气。   “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你忘了重伤我的时候有多干脆!”   阵法一出,三只雪白如玉的纤细手臂突破泥土从地底钻出,不用想桃安也知道,这妖人有多少像自己在墓穴遇到的女子一般的傀儡“微笑鬼”。   然而此时,桃安还不忘给大帝解答疑惑。   “天师伊絮,曾经引雷神之雷霆置伊子堪于死地,怎么就被我一支小小的箭重伤了呢?”   大帝恍然大悟,低下头用唇语说道:“抱歉,管教天神不严,给你们惹麻烦了。”   伊絮大笑起来:“不要多说废话,现在该你们狼狈了。”   桃安回头看向姬燕:“你怎么也在阵法里,你不是一伙儿的吗?”   姬燕脸都憋红了:“谁、谁跟他是一伙儿的,我改过自新,我跟你是一伙儿的。”   “切。”桃安不屑的转过头,挥弓砸开飞扑上来的三个“微笑鬼”,力道之大直接将她们砸在墙壁上。   桃安看着自己的手:“谢了。”   大帝微笑着说唇语:“不客气。”   伊絮似乎只会用同一招,地底源源不断冒出少男少女完好的样子,眼神空洞笑容完美,却发了狠的要和桃安同归于尽。   桃安完全交由大帝掌控自己的身体,来多少“微笑鬼”也不是他们的对手,只是……   “他们究竟还有没有意识?算不算人?能不能杀?”   纵使游刃有余的周旋其中,也扛不住数量只增不减的纠缠。   大帝悲悯道:“他们还有自己属于人的意识,像你我二人一样,妖与人的意识共存,只是人的被迫藏在妖的意识之后,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所做的一切,感受身体的疼痛却连惨叫也做不到……”   桃安握紧了拳头,却不能朝着这些人发力,不过……   以迅雷之势抬弓出手,一支火烧箭凌厉破空,伊絮慌忙闪躲堪堪擦破了披风,露出里面的黑色裹布。   “好箭!”大帝赞扬着,这一箭让自己来也不过如此了。   伊絮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声音,踩着“微笑鬼”的头顶从神像跳到大树之上,双手举起来念着古老的咒词,“微笑鬼”双眼通红,嘴角发了狠的咧着,马上就要撑破一道血痕。   “网拿出来,将他们网住!”大帝一边说着一边掏身上的网。   网不知什么材质的,双手扯住一角撑开半人高,膝盖顶住一人腰窝发力,轻松将那人踢入网中。   “你帮不帮忙?”大帝借桃安的口问姬燕。   “帮…帮!”   跟了姬燕一百多年的长鞭自然是簌簌生风,已经让桃安生过一次气也不敢肆意妄为,规规矩矩的将“微笑鬼”一个个送入网中。   “姬燕,你若要现在他们这边,就别怪本道将人蛇一族题出结盟妖族之列,赶尽杀绝!”   姬燕打定了主意埋头苦干不去理会,大帝替他回答:“人要做好人,妖也要做好妖嘛!”   桃安这边应付着“微笑鬼”,抬手又是一箭飞出,被伊絮躲开深深插入树干之中。   “别跟他废话,畜牲怎么会听懂人话。”   “你控制双手,我控制双腿。”大帝道。   桃安明白他的意思,专心致志的将八成功力用在彤月弓之上。   大帝控制双腿飞身而出,一边一个将“微笑鬼”踢入网中,与此同时,桃安将彤月拉了个满月,箭身飞出点燃了一路空气。   伊絮随手扯了树上的果子扔出,碰到箭身的一刻被瞬间弹开,顺着树干“咕噜咕噜”滚了下来,那居然是一颗皮开肉绽的人头。   “大帝,借点力气。”   桃安拉满彤月,一箭化三身,左、中、右平射而出,伊絮已经顾不得再唤出新的“微笑鬼”,纵身一跃逃过箭尖,落在树杈上,又“噼里啪啦”的向下掉着人头。   彤月弓再上三箭,满月离弦。   “伊子堪就在我脚下的水中,你不想见见他吗?”   桃安手一顿,箭尖便失了准头。   “他在哪儿?”   伊絮餍足的笑着,若黑布之下的脸上有表情,一定是丑陋肆意:“他一生杀妖为鬼,此刻该被那些亡魂们剔肉剜骨了吧……”   “你算什么东西!”   “微笑鬼”已尽数被姬燕收入网中,没了身旁的威胁,桃安发了狠的用出十成十的力气对准伊絮眉心……   伊絮有十足的把握不闪不避正站在他的箭尖之下:“那么就让他们出来见见另一个仇人吧!”   伊絮口中念念有词,低头盯着脚下的水面,桃安让他耍什么花招,时刻注意着四周的动静,然而箭身上的火燃烧起来,也没见什么动静。   “出!”伊絮指尖点向水面,召唤着水底强大的妖族。   想象中的妖族并没有出现,剧烈的疼痛却不请自来了。   “啊——”   红色尾羽的箭直插进胸口,火焰燃起点燃了包裹着他的黑布。   “你在逗我玩儿吗?”   桃安也十分诧异,居然这么轻松就得手了。   “不可能!”   伊絮握紧拳头砸向身后的树干,下一刻就像被切断了线的木偶一般,整个人瞬间垂下来一动不动,被箭身钉在树上。   “是替身术,他跑了。”大帝借桃安的口说。   姬燕连忙环视四周,蛇类敏锐的洞察力却没有发现伊絮的藏身之处,但是……   “快跑,洞口快要坍塌了!”   几乎是同时,来时的路“轰隆”一声尘土飞扬,飞沙走石之后已然毫无生路。   “呕吼,看来已经来不及了。”大帝调侃道。   姬燕忙道:“我知道另一条后路,那妖人还需要逃命,应该不会那么快坍塌,我们快走!”   桃安奔向面前混浊的水:“你们先走,我要先找到伊子堪。”   姬燕惊吓的左右打量:“你……们?”   糟糕,忘记大帝在自己体内了,不过现在也不重要了,伊子堪……你究竟去哪儿了。   “要有大家一起走,你要找伊子堪,把水底炸开就是了!”   姬燕撸起袖子,鞭子拖在地上抡圆胳膊——   “砰!”   水面忽然炸开两人高的水花,桃安靠的太近赶忙闪身躲开,不可幸免的沾了一身水,扭头看向姬燕。   然而,姬燕的鞭子还毫发无损的在地上拖着,本人惊恐的瞪大眼睛:“不是我……”   “伊子堪!”   桃安一个飞扑上去,从水底一跃而上的不是伊子堪又是谁。   伊子堪全身湿透“哗啦哗啦”的流着水,手中妖神剑亮的发红发烫,无声的诉说刚刚经历的一场恶战。   “底下有什么东西?你受伤了没有?全身都湿透了冷不冷?你说话呀!”   伊子堪将剑插入泥土中支撑着身体,赶忙伸手握住桃安的手腕,感受眼前人真实的温度,他的一颗心才放回原本的位置。   “我没事,就是没有保护好你,幸好……你也没事。”   抬眼看见一只责怪自己外出打猎没有保护好自己和他而急得手忙脚乱的小狐狸,笑出了声。   “笑什么?”大帝不解的问。   伊子堪的眼中瞬间凌厉:“你是谁?”   一旁的姬燕再次受到惊吓:“他……不是桃安那小狐狸吗?”   大帝借桃安的眼睛凝视着这传闻中的年轻人,眼底是欣慰的笑:“上天大帝,张清仁。”   伊子堪看样子有些愠怒:“大帝真是好清闲,还能陪着我们这些凡人出生入死。”   桃安的眼中又换回属于自己的清明,上前搀扶着他的臂弯:“先别说这些了,找到出去的路才最要紧。”说完给姬燕递了个眼色。   姬燕正看着这奇幻的一幕不明所以,大帝……什么大帝?是自己想的那个大帝吗?   这天地之间有些不太真实,姬燕左脚拌右脚的像个木偶在前面带路。   几人还没走几步,脚下的土地忽然剧烈的摇晃起来。   伊子堪抓着桃安的肩膀让他一起蹲下,泥土松动,大地裂开一道道纹路,似有活物在地下游窜,此处隆起那出凹陷,土地坑坑洼洼注入水流,蹲也蹲不住了。   “那树,好像在长大……”   几人仰望着头顶的大树,上面悬挂的腐烂人头“叮叮咣咣”的向下坠落,滚了满地直至掉入地底,大树伸展枝丫如同睡醒了的人,伸个懒腰天摇地动,头顶的碎石也被撑破掉落,尘土飞扬之中,仅仅几个呼吸便已伸手不见五指。   “出口在哪儿!”桃安已经找不到姬燕的方向。   “出口在哪儿还重要吗?我们都得死在这儿!”姬燕无力的声音传回来。   “四海之境,一纸定风波,出!”   桃安身边金光大现,伊子堪咬破手指写下的符文引领着妖神剑,开天辟地一般扫清了一片茫茫尘土。   “树顶有阳光,顺着树干爬上去!”   伊子堪扯着桃安的手腕在妖神剑清出的干净之处跳跃沟壑向大树跑去,没有人管的姬燕认命的拼死拼活也要跟上,但是风沙太大了,树干上辨别不了方向,跳过无数个枝丫,却谁也不知道现在究竟是不是在往树顶走。   伊子堪拿着妖神剑在前面开路,将桃安揽在身后,忽然道:“大帝,您老人家可真是无用。”   桃安不敢说话,……伊子堪说大帝无用—— 第82章 江山   风沙肆虐,还要时刻提防着在暗处的伊絮,桃安已然筋疲力尽,机械的攀爬着,脑海中已经放空在想柔软的被窝和金黄的鸡腿了。   “我是无用,我该退位了,我觉得你比我有用。”大帝回答了伊子堪的话,却让他哑口无言,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了。   “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姬燕已经完全崩溃了,他一个从没去过上天琼宇的普通妖族,体力真是跟不上这两位了。   “再忍忍吧……”桃安也是欲哭无泪。   “嗷——”   一声似远似近的动物叫声打破了这崩溃的宁静。   “什么东西在叫?好像是狐狸?”   三人抬头看去,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若隐若现在狂风肆虐当中,向天长啸。   “这是什么狐?”桃安看不清,于是问体内的大帝。   然而大帝如同消失了一般,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破罐子破摔,我看它不像坏妖,不如跟着它走试试——”   伊子堪扭过头来:“好,我离你够近,不必这么大声音。”   “哈哈……”桃安尴尬的笑了两声。   风沙太大,总是不怀好意的想要拉开两个亲密之人的身形。   事实上,同类之间的确有莫大的默契,桃安选择相信这只狐狸,而一盏茶的时间以后,他们便跳出墓穴,踩到了阳光热烈的土地上。   姬燕一屁股坐在地上,左右环视:“狐狸呢?”   桃安和伊子堪同样体力不支坐下休息,三人环视四周,哪里还有白狐的身影。   只休息了一会儿就要马不停蹄的进宫去看宫里的情况,毕竟那些凡人碰上妖族才是无计可施。   回去的路上,桃安低着头,总是心不在焉,屡屡被地上的草根绊个趔趄。   “小心。”桃安又不小心踩进坑里,伊子堪一把把他捞回来。   见他不太正常,伊子堪问道:“大帝走了吗?”   “应该走了吧。”桃安揪着路边的光秃秃的草杆,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怎么了?在想什么?”   桃安脸色恹恹的,问他:“方才的那只狐狸,你看着眼熟吗?”   “眼熟。”伊子堪点头。   “真的吗?你在哪儿见过?”桃安急切的问道。   “金缕狐族,你的同族,对吗?”   伊子堪看着他渴望又失望的眼神,心中隐隐有些猜测:“你和你的同族人,关系不好吗?”   “是,他们并不喜欢我,自我化人来到大齐之后,也再没有回去过我的家乡。”   桃安望向东边,金缕山的方向,那是金缕狐妖世代隐居的地方。   “不过我在刚刚那只狐狸身上闻到了很熟悉的味道,我的母亲是金缕一族的首领,一定是她派人来找我的!或者说,来找拯救大齐的人……”   桃安看着伊子堪,母亲和他一样,一向以拯救天下兴亡为己任,如今大齐妖患四起、宫廷惑乱,在她眼里,伊子堪一定比自己更加重要吧。   伊子堪从小无父无母,青灰道长也是个混不吝,亲情是什么他并不知道,张了张嘴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他。   “我们快点走吧!末肆和高程他们一定还在等着我们呢。”   好在,桃安似乎已经习惯了没有族人关心的生活。   踏入宫门,明明已经是正午时分,偌大的皇宫只能细微听见几声鸟鸣,鲜血在宫墙上干涸凝固也没有太监来擦拭,走在路上脚底粘腻,时不时还有碎肉破衣。   “啧啧,人类真是脆弱的动物啊!”   姬燕感慨一声,忽然瞥见桃安瞪他的眼神,赶忙噤了声。   避世塔高耸在大殿门前,末肆双手负立于避世塔前,也许是妖人已清理干净,整个皇宫之中已不见巨人身影。   “大殿的门怎么开着?”   远远的,几人便能看见昨夜除夕宴的大殿门破破烂烂的四敞八开着,按理说没看到伊子堪回来,里面的的人应该不会放心的开门出来才对,桃安暗叫不好,加快脚步进入殿中。   然而进了殿中却无处下脚。   散落一地的玉盘酒杯摔成碎片布满每个角落,桌椅翻倒,美味佳肴滚在地上成一摊烂泥,上面粘上鲜血与鳞片恶臭冲天,柱子、墙壁上被兵器砍出的痕迹最浅也有三寸。   “国师大人!桃公子!”   “国师大人救命啊!!!”   殿里所有大人哪儿有人敢出去,瑟瑟缩缩的抱成一团蹲在角落里,一整个晚上也没敢睡着,见到伊子堪如同抓到救命稻草,呜呜泱泱的扑了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伊子堪把高程从自己腿上撕下来扔在一边。   高程毫不在意的趴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大人,你们刚出去不久,那些妖人不知受了谁的指使,不要命的撞开了殿门,发了狠的要要我们的命,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凡夫俗子,纵使有您的金光护体,还是被冲撞的摔的不轻啊!而且后来!后来又有另一批妖人,有两层楼那么高力大无穷,我们都快被吓晕过去了,一醒来就是这副样子了,国师大人救命啊——”   “别嚎了!”这人的嗓门之大喊得伊子堪头疼。   高程看他脸色立马闭上了嘴,声音戛然而止。   “有多少人受伤?”伊子堪问。   高程老老实实回答:“大家只是受了些惊吓和撞击伤,只是......太子殿下受伤有些严重。”   “哦?”伊子堪一下子来了兴趣。   “在这里!”   不远处传来一声呼喊,高程还在跟伊子堪倒苦水的时候,桃安就已经去看太子殿下的笑话了。   身穿明黄色锦衣的伊宁远躺在地上,右胳膊处一片血肉模糊,发冠静静的躺在不远处,凌乱的头发被干涸的血渍糊了一脸。   即使是在伤成这样的情况下,堂堂一个太子,身边除了两个贴身的小厮聊胜于无的围着他打瞌睡,其余官员便好像没看到他这个人一般。   桃安原本以为他应该早就昏过去了,可靠近了才发现他竟然在呼吸杂乱无力挣扎的情况下,双眼睁开一道浅缝,静静的注视着二人。   伊子堪慢慢靠近他蹲下,假模假样的看了看他的伤势,可惜的说:“太子殿下,您的信仰去哪里了?怎么没有救您于水火之中呢?”   桃安在一边笑出了声,他的信仰不仅没有救他,反而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可怜太子殿下如今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从来看不起的人在面前居高临下、耀武扬威。   伊子堪站起身来:“诸位,宫中妖人已全部收服,各位大人可回府休整,待陛下龙体无恙之后在下定会给诸位一个说法。”   从他出现在这里开始,大家就在等他这一句话,得知妖患已平,众人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人群中传来女子小声的抽泣。   只是老丞相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指:“大人,这妖塔......”   抬头看去,避世塔高耸入云、阴气缠绕,晴空之下也有乌云阴霾缠绕,像个张牙舞爪的野兽。   伊子堪瞥了一眼:“这是我的法器而已,先在这放着吧,免得有些人总觉得我不作为。”   人群中的太子党大气也不敢出。   “国师大人,您可是要去面圣,下官与您一同前去。”   说话之人正是西北提督高岭。   看着他一身的血污,伊子堪道:“高大人,您还是先回府收拾疗伤,在下会照顾好陛下的。”   “等不得了,宫中消息传不进,现在没有人知道边疆战事如何,只怕蛮荒人有备而来,年关之时只怕何将军左右无援,下官与陛下道别便要动身了。”   高岭已是两鬓斑白,眼神却是难得的坚定清明。   “好。”   二人并排走出大门,末肆还在远远的站着望向这边。   饶是高岭有了心理准备,还是被他吓了一跳。   “大人不必害怕,这只是我的家将。”   高岭点点头:“国师大人的家将果然不同寻常。”   桃安回头看着姬燕,姬燕狗腿的问:“有什么吩咐?”   桃安抱着手:“护送这些大人夫人们出宫回府,我能信得过你吗?”   姬燕自怜自哀:“不得不说,你这样信不过我的态度真的令我很伤心。”   “少废话,到底行不行?”   姬燕挺直腰板:“蛇在他们在!”   桃安给他比了个大拇指,转身追上伊子堪的脚步。   金銮殿内,昨晚几十个侍卫们合伙挡住了一个又一个的妖人撞门,筋疲力尽倒在地上休息,此刻他们再也受不了一丁点的刺激了。   就在这时,殿门却被人敲响了。   侍卫长咽了口口水,回头看向皇后和三殿下。   伊长归扶着皇后正在休息,闻声站起身来,问门外之人:“门外何人?”   “大齐天师,伊子堪。”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侍卫们面面相觑,毫不意外的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大难之后的喜悦与泪水,手忙脚乱的起来开门。   伊长归将皇后扶起,望着迎面向他们走来的伊子堪,身后跟着高岭与桃安。   “三殿下、皇后娘娘、风圣手,宫内妖患已经平息,我们来面见圣上。”   皇后平静的看着他,良久,走向一边,让出身后的皇帝。   “陛下他,驾崩了。”   ----------------------------------------------------------------------------------   不会飞的秋雁:   这一周又是没有任何榜单的拉胯周唉~ 第83章 十五   新年第一天,大齐皇城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提前挂好的灯笼孤零零的晃荡着,原因很是唏嘘,一国天子竟在这欢喜的日子里驾崩了。   原本天子驾崩,朝廷中还有名正言顺的太子,可太子伤重昏迷,朝中大臣也不知出于何故,迟迟不肯推太子上位。   百姓关在家中百无聊赖的包着饺子,自国师伊子堪被抓入天牢以来事故频发,百姓也被迫变得事事沉着冷静。   “国师大人,国不可一日无君,依老臣看此事还需交由您来定夺。”   伊子堪站在金銮殿外看着萧瑟的皇宫,身后是大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老丞相。   正在此时,一声嘹亮的吼叫忽然从天边贯彻云霄,晴空的天际飘来一大片祥云,云雾缭绕之际似有真龙盘旋其中。   正在宫内忙碌擦拭宫墙的众人纷纷抬头看这异象,看着那盘旋的长身傻了眼。   “紫微星命定之人,必健康无忧。”伊子堪平静的盯着那片异样的云彩。   老丞相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真龙之身,浑浊的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天诏...天诏啊......”   天诏不天诏的桃安可不知道,他只知道骑在这飞舞的龙头上真的很快乐。   “大帝,谢谢您啊!造了这么大一条龙出来,不过,您不是不能插手凡间事吗?”   大帝慈祥的真身看着面前在龙身上上蹿下跳的桃安,面色柔和:“你的事情我不能不管,伊子堪的事情我也不能不管,毕竟待我退位让贤之后,他也要接手这上天琼宇。”   “啊这个......”   桃安遥望着地面上的伊子堪,心想你还不知道吧,伊长归的皇位可是拿你的自由换来的......   大年初一,通天天师伊子堪在金銮殿外迎接天诏,称天子必为身体健康,无病无灾之人,当朝太子在除夕夜意外断臂与天诏十分不符,储君之位当选有御赐圣手的风忆服侍的三皇子伊长归。   傍晚,宫人在收拾先帝遗物之时发现一纸诏书,上面清楚写道“废太子,改立三皇子”,经大臣们亲自勘验,确为先帝字迹。   大年初二,新皇继位,大赦天下。   免官之后固不受封的伊子堪重回国师之位。   “欢生,听说皇帝在金銮殿的龙椅旁给你放了个位置,要和你平起平坐,是真的吗?”   新皇继位的第一天,桃安在门口等待朝会回来的伊子堪,他的脸色似乎比以前好看的多。   老管家看起来比伊子堪还要激动:“当然是真的!陛下封大人为上国师,见国师如见天子,这可是历朝历代都没有的先例。”   “这么威风啊!”桃安附和道。   伊子堪给他拢了拢软毛领子:“威风什么,上个朝那么多人看着你跟坐牢一样,以后这朝会谁爱去谁去。”   桃安笑得弯起眼:“那新皇岂不是白忙活了。”   “他又不是我老婆,管他那么多,你今天怎么起的这么早?”   “哦!”桃安才想起正事来:“今天早上有你的一封信,似乎是何将军写给你的。”   按理说边疆战事吃紧,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要往皇城寄一封信给他呢。   桃安把信递给他,自己蔫了吧唧的倒在他的肩上。   伊子堪没有养过狐狸,不过面前这只狐狸出现这副样子不是困了就是饿了。   提溜起他的毛领子催促着懒狐狸往前走:“先去吃饭,边走边看。”   何誓荣在信中告诉他,边疆战事还算稳定,让他不必忧心,只是将士们无意中发现,蛮荒人的巫师常常偷偷出入大齐境内,他们在战场后方刚刚抓住了一批,而之前不知已经有了多少批,叫他万事小心。   桃安叼着鸡腿凑过来看:“出什么大事了吗?”   伊子堪将信递给他:“还是那些破事,明日我就将新的法条递给新皇,偌大的大齐不可能靠我一人。”   桃安低头扫了一眼,何誓荣文采飞扬的字句他一个没读过什么书的狐狸实在难懂,索性跟在伊子堪身后指哪打哪就是了。   一年之中本该最热闹的节日就这样在妖患与战乱的恐慌中草草了结,新皇一道圣旨,由上国师伊子堪编写的选拔天师府人才制度的《金功法》与约束天师行为的《大天师法》相继颁布,各地天师为了一个职位争得头破血流,想方设法抓妖除祟,终于让大齐的百姓在正月十五这天恢复了常态。   “出去逛花楼喽!”地蛋裹得像个圆滚滚的汤圆。   棒槌抬手给了他一棒槌:“你会不会说话!那叫看花灯。”   地蛋委屈巴巴:“挂着花灯的楼,可不就是花楼嘛!”   “你还说......”棒槌抬手又是一个爆栗子。   两个人在院中追逐打闹,桃安关上门把他们挡在外面,转头看着自己精心打扮过的伊子堪,满意的点点头:“你还是这样穿更好看。”   为了今日应景的喜庆,桃安穿了一身亮眼的红色,其实他的模样本来也很明艳,红色自然更显气色,好看的不得了,没人看见的时候,伊子堪就要爱不释手的揽在怀里慢慢欣赏,巴不得再没有人跟他分享这美色,只是欣赏欣赏着,桃安坏笑着拿出了给他准备的过年新衣。   黑色的衣身在阳光下亮出明晃晃的金色暗纹,红色的衣领袖边绣有与天平齐的云纹,不需要多余的点缀,男子的气概威严便挺拔而出。   衣服很好看,只是......   “我不想穿红色......”   抗议被无视,压迫之下伊子堪换了衣服陪桃安上了街。   十五的东街上门庭若市,肩比肩的人潮中桃安如同六十年前那样扯着伊子堪的胳膊,像大人领着不懂事会走丢的小孩子。   伊子堪笑着,也如同六十年前那样,眼里总能抛开其他所有人注视着桃安,嘴里还要故意问;“把那两个小鬼扔在家里,回去不会闹我们吧?”   “我已经嘱咐刘伯带他们出去玩儿了,再说了,我以前带你出去连你师父都不知道,现在他们也别想打扰我们。”桃安扬起下巴,一副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一般。   永远都只带自己一个人吗......人流涌动,没有人注意到这两个男人,伊子堪偷偷把桃安揽在怀里,闻着着他身上令自己魂牵梦绕的味道:“好,就我们两个。”   桃安被他肉麻的浑身酥痒:“走哪都得抱着,腻不腻。”   不仅不腻,粘人的大手还要掐着他的腰吃豆腐,面上人模狗样的问:“晚上没吃东西,饿不饿?”   桃安摸摸自己的肚子,他就没有不饿的时候,刚好旁边有位老伯支着摊子:“嗯......那就先来一碗甜甜的桂花粉吧!”   伊子堪拉着他在最里面坐下,仍旧不忘替他擦擦自己认为不干净的凳子。   “老伯,来一碗桂花粉,再来一碟绿豆糕。”   人太多了,伊子堪不得不走到老伯跟前说话。   从进门起,这老伯的眼睛就一眨不眨的盯着两人,此时支支吾吾的小声说:“国、国师大人......”   伊子堪掏钱的手一顿,抬头看他慌张的神色:“您认得我?”   “小人...小人的女儿在宫中做事,前些日子进宫探亲曾远远的见过您一面,此生不敢忘记您的大恩大德......”老伯说着说着就要给他跪下。   伊子堪冰冷道:“此处人多眼杂,莫给我招惹了麻烦。”   老伯闻言僵住动作,冷汗不断从额上冒出,传闻国师杀伐果断、冷眼无情,果真不是他们这些小人物承受的住的。   “做好你该做的。”伊子堪将银子扔到他面前。   搞不清楚这位大人物的心思,老伯甚至不敢伸手收钱。   “你干嘛吓唬他?”桃安手撑着桌子,看完了伊子堪耍威风的一出戏。   地方这么大,伊子堪偏要紧挨着他坐下,“哼”了一声:“凡人,麻烦的很。”   桃安别过头笑他,这人有时候真是幼稚至极,明明就是不想受人跪拜恩惠而已,一定要装作高高在上的样子。   “你笑我?”伊子堪把他掰过来质问。   桃安抱手挑衅:“就笑你,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不能笑吗?”   伊子堪看起来郁闷至极:“也就是你了,以我现在的身份谁还敢在我面前放肆!”   那表情严肃起来还让人以为他真的生气了,忽略桃安一巴掌拍开桌子底下摸自己大腿的手。   无论在国师大人面前伺候有多难,老伯还是一步一个脚印的端着两碗桂花粉和绿豆糕上前。   “两位...客官,请慢用。”   老伯汗流浃背,感觉自己再多说一个字就会命丧当场。   伊子堪先将桃安的那份以及绿豆糕端到他面前,桃安等着被人伺候,抬头笑着向老伯说了一句:“谢谢。”   老伯赶忙回道:“都是小人应该做的......”   “不用那么紧张,我不是他,我不吃人的。”桃安笑起来,如同冬日里融化冰雪的暖阳。   老伯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别样的美人,不由得就多看了两眼。   伊子堪这别扭劲儿又上来了,用身体挡住他的视线,冷冰冰的问:“好看吗?”   老伯哪还敢多说什么,连忙赔罪,一溜烟的跑了。 第84章 回忆   桂花粉和绿豆糕其实没什么味道,只是人间的大街上热热闹闹,行人来往喧闹,让一只隐藏在人世间的小狐狸吃饱喝足,伸了个懒腰。   “我们去街上看灯吧。”   桃安每每吃饱以后就懒洋洋的浑身无力,这时候只需要一个叫伊子堪的人形枕头靠在上面,就不需要自己费力走路了。   伊子堪扶起他向门口走,熟练的避开所有桌椅,看似是怕桌椅碰到桃安,其实是怕这好像喝了二两小酒的醉汉一样的人碰到别人惹了麻烦。   “客、客官,找您的钱。”   伊子堪双手都扶着“醉汉”没办法接,便喊了一声:“不必找了。”   反倒是桃安回过头来有话说:“老板,绿豆糕还得多放点糖啊,下次我还来!”   大庭广众之下吵吵嚷嚷,五十年前五十年后都是只有被伊子堪架走这一个下场,几个呼吸之间,两人就隐没在人潮之中。   国师都得扶着的人说话哪有不听的道理,老伯满口应下,转过头和自家婆子说到:“奇怪,国师大人明明没有要酒,这位大人怎么就醉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醉的可是美景美人。   桃安趴在美人怀里,深深吸了一口气,伊子堪身上独有的味道,即使戴了香草也遮掩不住,比烈酒还容易把以色待人的小狐狸醉倒。   柔软的嘴唇和鼻尖扑在自己胸口,两旁是红红绿绿摇曳的烛光,行人的喧哗声隐没两个人的踪迹,伊子堪此时才明白桃安是怎么如同喝了酒一般醉醺醺的。   既然如此......   “不如我们去喝酒吧。”   桃安抬头看他:“我真不敢相信这种话居然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   “你不想去吗?”伊子堪问。   “想啊当然想,但是你酒量那么差,总是不能陪我喝到最后。”桃安嘴上抱怨,脚下还是难掩兴奋的蹦蹦跳跳。   “我承认人和妖之间的确有差距,但早晚有一天我会超过你的。”伊子堪拿出国师的威严来。   桃安拉着他跑得飞快:“好啊,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伊子堪被拽着跑的衣袖翻飞:“地方能不能我来选,不要去烟花柳巷了!”   “由不得你!”   第二天,日上三竿,蹦蹦跳跳要出门玩的棒槌和地蛋碰见了来来回回路过大门口的刘伯。   见他向门外张望,地蛋问:“刘伯,我家主人还没回来?”   “是啊,二位主人一夜未归,这都已经晌午了,还是不见人影。”刘伯倒是不怎么着急,这对两位主人来说是常有的事。   棒槌撇撇嘴:“昨晚说好带我们去看花灯,结果却自己走了,主人和老东西待的时间太久了,越来越坏了!”   地蛋苦着脸挠挠头:“就是,本来就不算好,我们已经很难过了,现在已经完全不拿我们当人看了......”   刘伯在一旁乐呵呵的笑着:“二位小主人,还是让府里的小丫头陪你们去玩吧。”   晌午过去,太阳的光线暗淡下来,桃安这才悠悠转醒。   “嘶——”   朝一边睡了一晚胳膊麻了,翻了个身翻到一半就翻不动了,本来喝了太多酒脑袋迷迷糊糊的,再加上被迫劳累了一晚上身体酸软疼痛,现在真是不需要去上天琼宇,也能看见云雾缭绕了。   伊子堪正披散着头发在他身边睡得正香,桃安嗤笑一声,平时不需要睡觉的人喝了点酒不也同样不知今夕何夕了。   不过他这副样子真好看,头发散乱着铺开,映着每天看都不腻的脸,平时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锁骨凹陷处,光滑有力的胸膛,被子底下还有更多,冬日里不怕冷的展露给自己看,把被窝捂的暖暖和和。   静谧的房间响起清脆的巴掌声。   伊子堪皱着眉头醒过来,看着自己胸口上一个红红的狐狸爪印。   始作俑者在旁边居高临下的撑着头看他,伊子堪伸个懒腰,一个不经意的翻身迅速将他搂在怀里。   “我现在不想被你抱着......”桃安倔强的想挣脱出来,身上却又酸软无力,只能被迫把头埋在他臂弯,闷声道:“把我折腾成这样,你还有脸睡觉!”   伊子堪大言不惭:“我脸皮比城墙还厚。”   桃安抬手在他的胳膊上又是一巴掌:“喝了点酒你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我知道啊,我姓桃,进了你们桃家的大门,我就是你的人了——”   桃安的手指勾上他的下巴,冰凉的触感让伊子堪睫毛颤动。   “就你这种姿色,有什么本事够我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啊?”   一只大手拖住桃安酸软的腰,伊子堪凑近他耳边:“我有经年操劳的擎天腰......”   温热的气息打在桃安的耳边,正是血气方刚之时经不起暖冬里这样的挑逗,脸红了一大片,要不是手被锢着,真想再给着城墙厚的脸来上一巴掌。   被子里踢了他一脚,倒踢的自己脚疼:“滚!”   伊子堪紧抱住他:“我错了,可我的腰没错,它这么喜欢你,你怎么能这么无情的让他滚呢?”   桃安被人手脚并用的禁锢着,望着天花板乐出了声,堂堂一个受万人敬仰的国师,怎么像个狗皮膏药似的粘人。   磨磨蹭蹭近一个时辰,两人才爬起床吃过东西,窗外又纷纷扬扬的飘起雪花,不出意外的话,这是下个冬天来临之前最后一场大雪了。   伊子堪给桃安揉着腰,望向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屋檐房顶,想起很多年前的一桩旧事。   “快点!我都等了你多久了。”   欢生脚底下踩着淹没脚踝的积雪,找到了约定好在树林里等他的桃安。   自从与他重逢之后,背着师父逃出来玩已经是家常便饭。   “你果真在这里。”少年人难以掩饰面上的兴奋,一别五年的失落让他害怕桃安的再次不告而别。   然而桃安不明所以:“我不在这儿又在哪,不是你要我来这鸟不拉屎的后山等你吗?”   欢生哪里敢跟这娇贵的小狐狸犟嘴,好声好气的哄着:“是我错了,我们这就下山,过年的山脚下一定很热闹。”   桃安伸手拦住他:“不行,我有东西要给你。”   欢生眼睁睁看着他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件做工精致的外衣来给他,上面绣着蓝红相间的花纹,衣服很长,一看就是特地为欢生做的。   “把这个穿上,过年图个喜气。”桃安笑眯眯的说。   欢生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黑色布衣,摇了摇头:“我实在不喜欢穿鲜亮的颜色,红色就算了吧......”   “不行,今天过年,必须得穿红色的,再说了,你年纪轻轻的,衣服不是黑色就是蓝色,你师父是个老头你也是啊?穿上!”桃安不由分说的就去扯欢生死气沉沉的黑色外衣。   “我穿红色不好看——”欢生还想再挣扎挣扎。   桃安三两下把衣服给他套上:“你都没穿过怎么知道不好看,这不是挺好看的嘛!”看着被自己打扮过的人,满意的点头。   下山的路上,桃安片刻也不安生的踢着脚下的积雪,欢生跟在后面防止他一不留神摔倒,一大一小两抹红色在山路上点点跳跃,倒是给了这白雪皑皑的大山一点生气。   然而没过多久,这两个点就合二为一了。   “鞋袜都湿了,我走不动了......你背我。”桃安熟练的爬到了欢生的背上。   欢生掂了掂背上的重量,认命的继续下山。   背上的人一点没有被人背着的自觉,一路伸着手摸树打雪,欢生实在站不稳,只能用力扒着他的大腿。   桃安忽然“呵呵呵”的笑起来:“你扣我大腿干嘛,好痒——”   “那你就别乱动。”欢生把他向上颠了颠。   桃安搂着他的脖子:“我没乱动,你力气太小了。”   好好,我力气小......欢生无奈的和他一起笑起来,前面的路虽然空旷寒冷,却也不觉得孤单难熬。   只是原来成年之后的世界有这么多烦恼,面对一只小狐狸假扮人类,却因为怕他逃走不敢戳穿他,在一块要瞒着师父,每日里好吃好喝供着,下个山还要自己背着,即使对他这么好也要得寸进尺的逼自己穿红色。   可能实在无聊极了,桃安奸笑起来:“此地荒郊野岭、四处无人,我要变成妖精吃掉你这个小道士——”   得了,还要把自己吃掉......   人间的新年似乎没什么好玩的,除了在街上疯跑的孩童,见面说着吉祥话的大人还算新鲜以外,街上的饭馆酒馆都不开门,两人溜溜达达逛了大半天,桃安东扎一头西踩一脚,快要把路上的积雪扫干净了。   于是不出意外,上山又要欢生背着。   “哎呀——好累啊,什么时候才能上山啊——”桃安不下地走路,哀嚎却少不了他。   “马上就到了。”欢生转过头,失魂落魄的脑袋耷拉在自己肩头,只能恨自己没有再多出一只手来摸摸他的头顶。   桃安两只手垂在欢生胸口,迎着风装作不经意的拍打他,刚打了一下,欢生忽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欢生看向前面,雪地里睁着一双圆滚滚的眼睛,在褐色的土地上如宝石一般明亮,仔细辨认,那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   只是一只普通的狐狸,并没有感受到妖化。   “没什么。”欢生说。   又行了几十步,回头望去,干枯的树干顶上,如同落了一片厚厚的积雪。 第85章 软禁   “大人,你们回来了,屈大人已经在大堂等候多时了。”国师府门口,刘伯替两人拿掉被雪花沾湿的大氅。   “屈入司?这么晚了来做什么。”伊子堪抬头望,天色的确已经不早了。   刘伯解释道:“屈大人今日里就已经来过,二位主人不在家便又回去了。”   “好,我知道了。”   两人进屋时,盆中炭火烧得正旺,屈入司的脸被烧的通红,手肘撑着桌子,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衣领里还钻出一只红毛小狐狸。   见两人进门,红毛小狐狸爪子一挥,在屈入司脸上“啪”的一声,留下一个小爪印。   “哎呦!”屈入司惊醒过来,看见伊子堪和桃安不好意思的站起身陪笑,把春风塞回衣领。   “老师,桃公子,你们回来了......”   “什么事这么着急,一定要今天说不可。”伊子堪看着他胸口的狐狸冷笑,嘲笑他这么怕老婆。   “坐下说。”桃安一边让屈入司坐下,一边揪着伊子堪的袖子让他也坐下。   伊子堪落座,春风探出毛茸茸的小脑袋来,似乎在嘲笑他也同样没有地位。   “没什么大事,只是学生寻了个差事想要回乡探望父母,明日就要启程了,此次特地前来向二位道别。”屈入司又把春风的脑袋塞回去。   防止伊子堪说不出什么人话,桃安抢先说:“有孝心自然是好事,更何况您得了圣上眼缘,以后出皇城的机会恐怕少之又少,自然该多多尽孝。”   大齐频遭妖患,但父母姐姐还算安全无忧,屈入司的脸上也放松许多:“是,还有一事,虽然捕风捉影,热想让老师知晓一二。”   捕风捉影......听到这个词桃安就十分无奈,屈入司所说一般没什么大事,只是他一个读书人怎么这么爱打听小道消息。   “什么事?”伊子堪问。   桃安回头看他,这人对家国之大事不怎么上心,倒是这种事让他有兴趣的很,索性让了个位置,让他们俩密谋在一起。   “学生偶然听太医院的人说起,自新皇登基以来,风圣手就完全销声匿迹了,再没有人见过他。大家都说,狡兔死,走狗烹,新皇这是要卸磨杀驴了。”   伊子堪思索片刻,像伊长归这样有如此野心之人,怎么可能甘愿给先皇治病,风忆是不是一颗棋子天下人可能不知,原先的太子党可能不知,但皇后呢?先皇呢?   “古来皇位之争必然是腥风血雨,只是可惜这枚棋子不过是个少年。”伊子堪杀人杀妖无数,也会为一个少年惋惜。   两人唏嘘不已,只有桃安直愣愣的看着两人,伊长归......真的能对风忆卸磨杀驴吗?   晚上,桃安泡完热水坐在窗前看雪景,伊子堪从背后环住他,怕伤了他的身子,只能聊以慰藉的亲几口锁骨与手背。   桃安挥手把脖颈处的大脑袋打走,托着腮:“唉~皇城一马平川,出了皇宫还有重兵,好像的确没什么好玩的。”   “明天我去和皇帝告辞,咱们离开皇城去外面看看。”   桃安想出去玩,但也不是拎不清的:“新皇刚刚登基,你还是在这里给他压压阵吧。”   “你觉得我再给他压阵,可人家说不定觉得我压的是他。”伊子堪笑着说。   “新皇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古往今来,帝候将相,说到底都是一种人。”   还不等桃安想明白,门外忽然传来刘伯的一声。   “大人,有您的信。”   伊子堪将桃安的衣服披好:“送进来。”   刘伯推门而入:“是跑腿的小兄弟送来的,说是望阳观的信。”   伊子堪拆开信封展开信纸,桃安观察着他的表情,似乎有些凝重。   “出什么事了?”桃安问。   伊子堪将信纸递给他:“你不是想出去吗,来活了。”   信纸上的字密密麻麻、龙飞凤舞,看到桃安头疼,一看就是青灰这不着六的老东西写的,勉强辨认出,望阳县妖患,有些棘手。   “居然有妖敢在望阳观的地盘上撒野,是有十成的把握,还是不想要命了?”   伊子堪面色不快:“可能自以为有十成的把握,然后不想要命了吧。明天我们就走。”   “好。”   第二天,伊子堪仍旧搂着桃安睡到了日上三竿,即使要进宫面圣,他仍然不想做龙椅旁边的那劳什子上国师位,吃过午饭,才晃着马车进宫去。   二钱公公在除夕妖患之中受了伤,换了一个年轻的小太监出来带路,小太监给伊子堪带路走的颤颤巍巍,伊子堪无心搭理他,忙着看皇宫上方的气运。   正统龙脉,有紫微星护体,浩然正气笼罩皇宫,墙角新芽破土重生,是为大吉。   “参见太后。”领路的小太监一声吆喝,两人到了御书房门前,撞见了同样在这里停下脚步的太后。   “参见太后。”伊子堪出于礼貌打了声招呼。   太后容颜不老,看上去气色不错:“国师大人,吾为陛下送些新鲜的橘子,希望没有打搅了您与陛下商量要事。”   太后身后的宫女端着一整盘艳黄的橘子,分量看起来着实不少。   “陛下无妃,这等小事还要劳烦太后亲自操心。”   太后轻笑:“恐怕要操心到走不动路也不罢休。”   伊子堪只觉得太后话里有话,不过宫中秘事也不好深究。   “不打扰大人与陛下谈事,吾这便走了。”说完也不需要伊子堪多做挽留,转身便真的走了。   伊子堪望着她的背影,太后是个性情之人,困在宫闱之中,犹如折手断臂。   “参见陛下。”   “国师请坐。”   伊子堪也不客气,自顾自找了位置坐下,等新皇批阅完最后一本奏折。   皇帝伊长归面前的桌案上燃起一缕青烟,若有若无的清苦气带着草药特有的味道,清心、醒神。   恰好此时,皇帝合上了面前的这本奏折。   “此香味道独特,莫不是风圣手特意调制?”伊子堪开口问道。   伊长归看起来心情不错,和颜悦色:“不愧是国师您,猜的一点没错。”   看着他脸上这笑,伊子堪忽然记起曾经在宫门口撞见的一桩事来,含沙射影的问道:“进来似乎没怎么见过风圣手?”   伊长归爽朗的大笑几声,别有意味的反问回去:“近来似乎也不曾有大人见过桃神使?”   “明白了。”伊子堪点头。   告别的话说的轻而易举,伊长归既然将他封为上国师平起平坐,也没有理由忌惮的将他拦在皇城,只是最后,伊子堪不得不多说两句。   “陛下,家猫总是不如野猫活的自在,何况是活生生的人,对于医者来说,医书与病人恐怕才是一生之责,高墙之中连远处的青山也不曾看见,难道不是悲哀吗?”   被过问了私事的伊长归并不恼怒,脸上的笑意并未消失,说出的话却令人毛骨悚然:“家猫还是野猫不都是弱小的动物而已,太医还是圣手不都只是天子封的名号而已,何必如此上心呢?”   “是在下逾矩了。”   伊子堪面无表情,出了御书房。   国师府里,热热闹闹。   “主人,这是我每天睡觉的小枕头,我要带着它上路。”棒槌往大木箱子里放了一个花枕头。   “胡婆给我做的梅花烙饼,吃不完了也要带着。”地蛋放了一个包着梅花烙饼的油纸包。   棒槌抢着给他拿了出来:“里面都有我的小枕头了,你这都是油,给我弄脏了怎么办!”   地蛋伸手夺回来:“我不管,凭什么能放你的东西不能放我的!”   “爱放哪儿放哪儿,反正不能和我的小枕头放在一起!”棒槌用身体死死的抱住箱口。   桃安端了一碗刚刚出锅的饺子,津津有味的看着天师府隔几天就要上演的一出戏,糖葫芦大战酒坛子。   正在这时,伊子堪风风火火的从外面回来了。   “你回来了,厨房刚刚包的饺......”桃安话还没说完,一阵冷风袭来将他裹挟进屋。   桃安倒在卧房墙边的榻上,抬手给了压在自己身上这人的脑袋一巴掌:“你抽什么风?”   伊子堪脑袋被打偏过去,还是不依不饶的紧紧禁锢着他,埋在衣带中深深嗅他身上的味道。   “我找了你五十年,怎么就没想到把你关起来呢......”   趴在自己身上说话,温热的气息把桃安弄得很痒,笑得声音一颤一颤:“你进了一趟宫,看见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了?”   伊子堪抬起头来:“别笑,我问你正经的事情,如果我把你关起来,你会恨我吗?”   这个视线看伊子堪,头发在自己身上蹭乱了,像个毛茸茸的大狗一般,很难让人不笑。   伊子堪在他大腿上拍了一巴掌。   “咳!好我不笑了。”   桃安认认真真的思考片刻,然后问道:   “可以吃鸡腿吗?”   “......可以。”   “能吃饱吗?”   “......能。”   桃安两手一摊:“那怎么会恨你呢?”   他不恨了,伊子堪倒是恨起来了:“那岂不是任何一个人都能把你关起来。”   桃安又笑起来:“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   桃安神秘兮兮的凑近他的耳朵,冬日里温暖的心依偎着彼此:“你不一样,我喜欢你。”   无论历经多少朝代更替,人心之中总要藏有别扭的小心思,而这足够让伊子堪在桃安面前满盘皆输。   ----------------------------------------------------------------------------------   不会飞的秋雁:   我是一只海里的大妖怪,好想吃海星,各位大人行行好,往我头上砸一点吧~~~~ 第86章 诡异   最后一场冬雪消融,乌云深处的月光照耀下,抽出新芽的柳枝迎着早春的冷风投下张牙舞爪的影子。   冷冷清清的路上没有行人,方圆几里不见几盏灯光,树下,穿着单薄衣物的老人枯坐着望向前方,佝偻的身形隐没在摇晃的树影当中。   “唉......”   老人的口中不时发出轻微的叹息声,裹挟在呼啸而过的冷风中,悠远凄厉,令人汗毛耸立。   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飘散着荤腥油腻的香气,老人但凡抬一下头,也能看见树上坐着一位津津有味啃着鸭腿的少年。   吐出一根干净的骨头,随手一抛扔下去,刚好砸到了这唉声叹气老人的头顶。   老人被砸的一愣,停止叹息想要抬头,只听“咔咔”两声,老头仰面抬头,眼珠因为这一动作落回眼眶,脖颈处诡异的露出森森白骨,骨头不堪重负从中间断开,若不是还有腐烂的皮肉相连,恐怕早已人头分家。   借助月光看清,这老人身上穿的竟是寿终正寝的寿衣,本应入土之人,却又坐在了这村口的树底。   老人浑浊的眼睛看着少年将最后一口鸭肉塞入口中,似乎透过少年澄澈的双眼见到了另一个少年。   “子...好.......”枯白的嘴唇已经喊不出声音,只能从淹没在风中的气声勉强分辨两个字眼。   少年拍拍手上的碎渣,坐在树上摇晃着双腿:“爷爷,您再不回去,别说子好不好了,就是您的孙子恐怕也吓得不太好了。”   不知是哪句话刺激到了老人,两滴热泪顺着脸上的沟沟壑壑曲折的落下来,入土不能为安,在世必然有恨,人死之时总是有太多执念,太多牵挂着的人。   少年叹息一声:“人死如灯灭,老人家还是早入轮回,不要再给后人添麻烦了。”   狂风大作,月影无踪,老人的眼泪一滴又一滴的掉下来,嘴里嘟嘟囔囔说着谁也听不见的胡话,直至一张黄色符纸从上方飘落,晃晃悠悠的落在满是褶皱,找不见眉心的额头,老人痛苦而无可奈何的缓缓闭上双眼,重重的倒在地上。   桃安从树上跳下来落在老人身边,向老人的手掌中塞了张符纸,转身向身后的巷子中走去。   走到尽头,那里便是另一幅光景。   几十个身穿粗布衣服的村民挤在小小的巷口,看到桃安回来一窝蜂的围了上去。   “怎么样怎么样,鬼被收服了吗?”   “以后还会不会再出来害人啊?”   “一把火烧掉吧!”   “天师大人给收了吧!”   “是啊是啊......”   桃安还来不及说话就被他们挤的后退一步,扶住墙稳住身体。   伊子堪在外面挤了两下挤不进去,压制不住怒火抓起离桃安最近的一个中年男人扔了出去,这人正是要一把火烧了老人尸体的男人,在空中哀嚎着砸在五步开外的地面上。   叽叽喳喳的人群瞬间鸦雀无声,眼前着冷峻的青年看起来单薄的身子,竟然能将一个壮硕的大汉随随便便拎起来扔出去,冷风吹过让所有人打了个寒战。   “让开。”伊子堪怒视着人群中的所有人。   所有村民连忙挪动脚下,贴着墙根把路让给桃安。   桃安此刻也没心情和这些村民们打哈哈,目光落在离他们最远的一对母子身上,夜深人静,来看天师抓鬼的人群里只有这一位女子,一个小孩,方才男人飞出去时,只有这位女子自然的笑了,仿佛真的开心,而这本应该涉世未深的小孩子也没有丝毫害怕。   桃安走过去蹲下,向小男孩问道:“你是叫子好吗?”   小男孩见到陌生人怯生生的,却也很惊喜:“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这是爷爷给我起的名字......”   桃安伸手摸摸他的头:“自然是你爷爷告诉我的。”   听到这话,女人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也不禁抽动一下。   “我爷爷......”小男孩湿润了眼眶,豆大的泪水掉下来:“爷爷不是坏鬼,他没有伤害别人,他是回来看我和妈妈的......”   女人连忙读蹲下来替小男孩擦拭泪水:“对不起,天师大人...子好,别哭了......”   他一伸手,桃安看见了露出来的手臂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紫色伤痕,说着让小男孩别哭了,可她自己的泪水却在眼眶里转圈。   “怎么没有伤害别人,这老鬼都吓得几个村里的小孩惊悸了,大家夜里都不敢出门,天师大人,您可一定要将这老鬼处置妥当啊!”说话的正是本地村长,留着全白的胡子,看上去和子好死去的爷爷一个年纪。   被伊子堪扔出去的男子从地上爬起来,活动了一下发现自己没受什么伤,也许是桃安看上去才是说话做主的那个,他便又能越过伊子堪的威严开始在一旁煽风点火了:“就是,反正都是死人了,尸体烧了还是埋了他自己也不会知道。”   桃安看了他一眼,问小男孩:“他是你什么人?”   小男孩瞄了他一眼,小声说:“他是我爹。”   桃安忽然拔高声音:“他是你爹?我还从没见过这样的男人,没本事的打老婆也就算了,自己的亲爹不好好安葬竟然要拿火烧了,我还以为你跟村口躺着那老爷子不认识呢,怪不得老爷子死了嘴里也要念叨孙子的名字,搞了半天原来是怕亲儿子欺负娘俩,死了也不放心啊......”   女子原本就是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闻言嚎啕大哭:“爹呀!您放心去吧,我就算被这混蛋打死也会把孩子拉扯长大的——”   众人原本只是来看抓妖的,没想到顺带看了这么一出好戏,对着这一家三口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男人面上挂不住了,脸红脖子粗:“你这毒妇胡说些什么!我平时少你吃少你穿了,在外人面前这么诋毁我——”   习惯的抬起手来就要打,伊子堪轻飘飘的往前半步,站在他面前冷眼看他。   男人控制着收回手,脸上青筋暴起。   桃安安抚了母子二人,站起身来说:“老人因为生前怨恨死了也不得解脱,如今怨念已被本天师除去,只需棺木厚葬,亲人跪拜烧香即可解脱,入得轮回。”   再看村长,得此结果后支支吾吾,显然也同男人想的一样,一把火烧掉才放心。   “这样郁郁而终的老人,谁打了坏心思便会厄运缠身,我是从来不敢放火烧尸体,你们胆子大你们就来。”桃安抱着手,一副看戏的姿态。   村长哪里敢挑战天师,连忙陪笑:“不不不,还是一切听天师指挥,大家搭把手,今夜便葬了吧!”   男人不情不愿的跟着村民去抬尸体,走过自己老婆身边狠狠瞪了她一眼。   女子瑟缩了一下,想也知道待事情解决,回家以后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桃安装腔作势的装累了,挂在伊子堪的肩膀上:“怎么样,他们都叫我天师唉,是不是比你厉害?”   桃安笑着挂在他身上走路,洋洋得意的嘴唇忽然被人吻住。   薄而柔软的嘴唇一触即离,伊子堪像什么都没做过似的继续向前走,桃安望着前面也就错开几步的村民心跳如雷,冷风带不走脸上的能蒸熟包子的热气。   老人安详的躺在几根木棍做成的支架上,身上被一块白布遮盖着,他的亲生儿子在前面打头阵,反手抬着老人头上的位置。   叫恶人做好事他自己自然是不服气的,沿路一脚踢开地上的石头撒气,如果不是有桃安和伊子堪在旁边看着,一准会给老人扔进旁边的水沟。   走着走着,他的手心处传来一阵异样,像是有个虫子爬了上来。   男人烦躁的甩了甩手,不料这虫子好似不识好歹,仍然死死的抓住他。   手抓着支架没办法拿出来,男人下意识回头一看——   “啊——”   男人被吓的松开了支架,支架上的白布被掀开一角,尸体的头断裂的仰着,浑圆的眼珠如同索命的鬼魂,死死的瞪着自己。   众人不明所以,埋怨他松手差点让尸体掉在地上:“你被鬼上身了!犯什么神经?”   男人指着尸体:“他...他在看我......”   “哪有人看你啊,白布盖的好好的。”   “这......”男人刚想反驳,只是眨眼的功夫,却发现面前的白布确实盖的好好的,甚至底下脑袋的方向也没变化。   村民催促着他:“你看错了,快点抬着,这天眼看着就要下雨了,早葬了早回去。”   男人咽了口口水,只能认为自己看错了,继续抬着赶路。   天上不时闪着光,预示即将到来的雨,冷风呼啸卷过地上的枯草,凌厉的刮的人脸颊生疼,像有人在呜咽着。   “什么声音?”男人忽然问道。   “哪有什么声音?”村长只当他又魔怔了自言自语:“只有风声,快赶路吧!”   男人也想要忽视耳边的声音,可是声音从背后传来,越来越大......   “孙子......我的...孙子啊......我不能死了......”   男人“嗷”的一声扔下支架窜了出去:“是我爹!是我爹的声音......”坟地里遍布干枯的草杆,到处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男人跑了几步便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背后,桃安得意的扬起嘴角,还要装模作样:“哎呀,他不会有事吧,要不要去找找他啊?”   村长连忙出来说:“都是在自己村子里,能出什么事,天色不好,赶紧给老头下葬吧。”   在这寒冷荒凉的地方呆久了,大家都想回去,没有人愿意去找他。   桃安看起来也无能为力:“那好吧,你们把老人葬下去,大姐,你来给老人烧个香吧。”   女子连忙带着子好跪下,为老人点上香烛。   “等等,磕头之前先把这个喝了。”伊子堪掏出一张符纸,点燃成灰,化在老人坟前孝敬的酒水中。   女子虽有疑惑,但也毫不犹豫的喝了下去,而后重重的给公公磕了三个响头,子好也跪下给爷爷磕头。   “天师,人埋完了,我们就先走了。”村长缩着脖子,早春的夜里还是把人冻得不轻。   桃安点头:“你们走吧,我与大姐说两句话。”   待村民走尽,女子忽然膝盖一转,便要给桃安磕头。   桃安连忙搀住她:“使不得使不得!快起来吧!”   女人呜咽的哭着,弄花了一张俊脸。   “大姐,就算是为了孩子,这种男人也还是远离的好。”   “道理民妇明白,可是带着孩子,逃到哪里能逃出这天杀的魔爪呢......”   桃安嘿嘿一笑:“这您不用担心,刚刚的符纸便是老爷子怨气所化,他保护着你们母子二人,无论是谁想动你们都会厄运缠身,命不久矣。”   女子闻言呆傻了片刻,然后说什么都要给桃安磕头:“恩人!恩人!”   桃安好不容易将她扶住:“这不是我们的功劳,要谢就谢谢老人家吧!天色不好,赶紧带孩子回去吧!”   女子擦干眼泪:“恩人,村长借给你们住的房子破旧漏水,不如去住我娘家的房子,就在村东边了。”   有好地方住桃安自然很开心:“好啊,正好把你们母子送回去。” 第87章 叛乱   “轰——”   天边传来一声巨响,冷风倒灌入屋又很快被人堵住,桃安被吹的发丝随风张扬散开,惶惶然睁开双眼。   没睡醒的脑袋昏昏沉沉的,看着房间昏暗便知道天还没亮,伊子堪站在门口挡住破旧的门板。   “你不睡觉,在哪里干嘛呢?”   桃安的话音刚落,只听耳边“唰——”的一声铺天盖地压了下来,天地之间的一切声音都被覆盖。   桃安愣了一下下床去看:“下雨了?”   窗外,细密如织的雨雾充斥着天地之间,远处灯火人家隐匿在视线之外,这座小院便因为这场雨孤寂的与世隔绝了。   “雪还没下干净的季节,怎么会下这么大的雨。”桃安趴在窗台处,向外伸出手接住雨滴。   伊子堪余光瞥到他的动作,慌张上前:“这雨不对劲,手拿回来!”   然而已经晚了......   “啊,好疼......”桃安缩回手甩了一下,再被伊子堪拿起来看时,触碰到雨水的手指上下两边都沁出了血珠,看上去就像是被一根细银针击穿了。   桃安目瞪口呆:“我的妈,这天上下的不是雨,是刀子啊......”   正在此时,一道雷闪照亮整间屋子,天边短暂的被撕开了一道裂痕,惊天动地的滚滚之声响彻云霄,震耳欲聋。   “我昨夜便想过,尸鬼作乱并不棘手,寻常村子里又不可能不供奉两三个神仙,哪怕是最小的土地身也足以压制尸鬼,但这老头却一连游荡了几夜......”伊子堪望向天上,似乎在看着遥远的某个人。   “所以...要么是本地的神仙擅离职守,要么是吃着供奉却不办事?”   伊子堪笑着:“还有一种可能,上天琼宇更大的官来了,虾兵蟹将们哪儿敢出头办事呢......”   将手探出窗外,成串的雨线争先恐后的落在他的掌心,再拿回来,手掌便堆满了一指长的冰针,晶莹剔透一按即断,从万里的空中落下却比银针还要锋利尖锐。   “雷神、雨师,这二位恐怕功不可没吧?”伊子堪握拳,将这一把冰针碾成粉末。   “还不知呢,上天琼宇的好多神仙都造反。”   伊子堪诧异的看向桃安,后者比他还要惊诧的瞪大眼睛捂住自己的嘴,慢慢摇头:“不是我说的......”   “是我是我。”桃安前一句刚刚否认,后一句话又承认了,前言不搭后语的让两人几乎瞬间就明白了,是大帝又在作妖了。   对于大帝时不时就能随便和桃安共用身体这件事,伊子堪很不高兴。   “大帝,您没有自己的身体吗?藏在别人身体里很好玩吗?”   “这个这个......上天琼宇的神仙不能随便以人身来到人界,这是规矩。”   大帝每说一话,桃安就笑一下,似乎别人用自己身体这件事很是稀奇好玩。   伊子堪的脸色却要和这天色一样黑了:“哦,谁定的规矩?”   “当然是我。”   伊子堪深吸一口气:“那您老人家在这凑什么热闹,还不赶紧上去管管您的这帮下属。”   “我比任何人都想管,但是你要相信,人类皇帝的皇位有多少人盯着,盯着我的位置的人只会多不会少。”大帝控制桃安的身体老神在在的双手一摊。”   “废物。”伊子堪轻飘飘的骂道。   桃安吓了一跳,赶紧出来劝和:“打住,现在最要紧的是弄清楚这些神仙究竟想要干什么,总不能让这雨没完没了的下,到了白天百姓怎么办。”   大帝从不会计较伊子堪骂自己,解释道:“他们一个一个地界的收买神仙,无非是想制造神仙不管凡间事的恐慌,让世人对我不满。不过应该也不会太过分,毕竟我还是有权利夺了他们的神仙之位的,等等雨停吧。”   这一等就等到了天色大亮,村子里没有传来一声鸡犬的叫声,到了生火做饭的时辰也望不见炊烟升起,恐怕每家每户的烟囱里早已被冰针填满,点不起火。   桃安从后半夜便想要合眼小憩,却被这冰雨声吵得头疼欲裂,精疲力竭的蹲在门口看着外面路上不断堆积的冰渣。   伊子堪抱着手望向天上:“如此祸害人间的神仙,还不能让他们滚蛋?”   “呃......神仙被贬,先要记录罪行在案,琼宇大会之时念与众神,罪行也有大小之分,小的罪行记录三次,大的比如......”   "闭嘴..."伊子堪第一次对着桃安的身体说出这两个字:“别念车轱辘经了,又是您老人家定的规矩......对吧。”   “哈哈...无规矩不成方圆......”   伊子堪冷笑道:“人神剑妖神剑都有了,是时候让青灰老头炼一把......斩神剑了。”   大帝静默了片刻:“年轻人,太过冲动......”   桃安本就头疼,实在受不了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拌嘴,伸手召出彤月:“哪儿有这么麻烦,他劈不死我我就射死他!”   弓拉满月,射日而出!   滚烫的热浪烧化了沿途的冰雨,箭身裹挟着层层雾气,神弓之力直上云霄。   上天琼宇之上,寒宫仙子被自己成冰的雨水遮住视线,还未看清是什么直冲她面门而来,便被身边之神一把拽开。   “小心!”雷神扑过去将她拽入自己怀中,被层层冰雨卸了力的箭矢冲破云层落在寒宫仙子原来站立的位置。   寒宫仙子惊诧的看着那红色的箭身:“凡间之物,怎会射到琼宇之中?”   ”那妖人的法器的确不同寻常,不过最多也就是这样罢了。”   寒宫仙子心有余悸,抬头看着雷神的侧颜,只恨自己明明是一个神仙却心跳不止,低头温婉道:“多谢雷神大人了。”   雷神大方的笑笑:“你我之间不必说谢。”   两人在上天琼宇你侬我侬,大帝却在桃安身体里喊话。   “你这个年轻人更是冲动!你一只妖怎么打得过神仙呢?”   桃安连发三箭,前头一支开路领军抵挡住所有风雨,摇摇晃晃之间即将落下,忽而急转直上,凤鸣声中,三支箭矢化为火红羽翼之凤凰,扶摇直上钻入云海。   上天大帝嘴上嫌弃着他冲动,却还是使出自己被削减的功力,助神箭化身神鸟。   “啊,这是怎么回事?”这下寒宫仙子倒是看清了来者何物,但速度实在太快,眨眼间神念的翅膀便撞到了自己面前,寒宫仙子在雷神的怀里低头躲避。   “不要慌张,小玩意而已。”   雷神挥臂想要击退神鸟,身体却被寒宫仙子牵扯着不好动作,一时紧张竟忘了神鸟真身是三支箭矢,躲闪不及被箭尖划破了手臂。   听到他的痛呼,寒宫仙子连忙起身查看:“我看看,伤到了吗?”   “没事。”雷神装作若无其事,心中怒火中烧,自己堂堂神官竟然被一只妖人的箭所伤,此仇不报誓不为仙!   雨师从容躲开最后一箭,斜眼去看这一对苟合男女,嘲弄的笑了。   “雨好像变了。”   桃安放下彤月伸出手,这下冰冰凉落在手掌上的是货真价实的雨滴。   “哦?”大帝也很惊讶桃安居然真的伤到神官了:“一会儿我就回上天琼宇看戏去!”   桃安稍稍安了心,只是这村子在一片山脚下,地势低洼,这里的人恐怕一辈子也没见过如此阵仗的雨,路上的积水混杂着泥土倒灌入屋,雨势仍然没有减小的势头。   桃安拿泥土垒了垒门槛:“这雨再下下去,整个村子都要被淹没了,他们是冲我们来的,不如我们现在就走吧。”   “你们在这等着,我出去探探情况。”伊子堪一脚一个把心比天大的棒槌和地蛋踢起来:“别睡了,保护好你们主人,听清楚没?”   两小妖懵着头“噌”的一下坐起来:“遵命!”   “放心吧,我虽然功力不全,但好歹也是神仙的头儿,不会有问题的!”大帝保证道。   神仙的头儿......桃安汗颜,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大帝在的确让伊子堪放心很多,嘱咐桃安不要乱跑,便出门去探寻出路了。   外面的雨势太大,雨师似乎铁了心要让整个村子的人给伊子堪与桃安陪葬,雨点砸在背上生疼,几步之外的地方就已经辨别不了方向。   雨点砸在伊子堪身上,很快又顺流而下,面对着前方的未知还是尽量保存好体力与功力,以应对即将到来的危险。   路上的积水已没过脚踝,顺着出村的小路前行几百步,雨势的确愈渐愈小,只是仍然望不到尽头。伊子堪认命的继续向前走,初春的寒风扫过雨水打湿的全身,冷彻骨髓之后反而全身发热,所有的一切置身事外,伊子堪冷漠的一直向前,脑中正想着究竟如何炼造斩神剑,复行几百步,雨雾之下望见了路的尽头。   村外的晴空之下,区别于荒芜的土地,干枯的树干,雪白色如同丘陵一般的庞然大物匍匐在遥遥相望的另一边,感受到有人闯入它栖息的领地,赫然睁开双眼。   ----------------------------------------------------------------------------------   不会飞的秋雁:   咳咳!七夕节快乐!!!小狐狸有武力超群的战神疼,可怜的作者想要一点海星不知可行不行<(_ _)> 第88章 金缕神女   伊子堪走后,桃安靠在门板上和大帝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时不时张望着,等待伊子堪归来的身影。   地蛋虽然得了伊子堪的指使,但主人就在眼前好好的哪儿也不去,迷迷糊糊之间眼皮打起了架,梦里又见到了一桌美酒佳肴。   “轰——”   地蛋心里一惊,慌乱间控制不住胖胖的胳膊腿,滚到了地上。   “哇——怎么又打雷了?”棒槌撑着麻花辫看向窗外。   “又打雷了,看样子知道伊子堪不在雷神又折返回来了。”大帝担忧的皱起眉毛。   桃安冒雨探出头去张望,眉间的褶皱又加深几分:“欢生已经出去一柱香的时间了,怎么还未回来......”   说时迟那时快,桃安还未来得及收回脑袋,一道闪雷正中的劈落在他面前,浸了雨的土地裂开了,门栏烧焦了大半。   “哇呀!”棒槌和地蛋吓得紧紧抱住彼此,瑟瑟发抖的躲到最墙角处。   桃安跳开凹陷,左手紧紧握住彤月,染了血红的瞳中杀气毕露:“天帝大人,这样的人也能做神仙吗?”   桃安的心中燃烧着怒火,着不仅仅是他自己的愤怒,同时还有大帝的无可奈何:“这便算是....最大的过错了。”   彤月箭出,火红羽翼势不可挡的冲入大雨连成的天幕,行至半空,以身为石撞入天雷,志消身陨,火红的残片混入雨水之中落回桃安身边。   没有谁会给谁喘息的机会,耀目的白光掩盖之下,灰蓝色的天雷一道接一道的落下,彤月满弓射出华为神鸟展翅迎击,霎时间,这个一场大雨便能淹没的小小村庄之上火光四起,天边被染成血红,响彻云霄的雷声预示着天灾降临。   “不能在这里打,房子要保不住了。”桃安闪身出去,倒把棒槌和地蛋吓得要死。   棒槌追在屁股后面:“主人!外面太危险了,我们还是等老东西回来吧!”   “等个屁,这么长时间不回来,恐怕也是凶多吉少,有本事就把我劈死!”桃安的箭法极快,击退天雷后向乌云最深处射出一箭,神鸟睥睨无双的拨开云雾,出乎意料,本该紧锣密鼓的下一道天雷没有落下来,看样子,桃安找对地方了。   “雨已经没过小腿了,村民们的家里一定淹的厉害,大帝,您还是上天去阻止吧!”   大帝没有说话,看样子是怕在上天琼宇与各路反叛的神仙直接大战,仍然在思考。   桃安没有逼他,天雷也没有再继续降下。可他只觉得气奇怪,方才那一箭他十分疲惫,并没有用出十成十的力气,不该将雷神伤到才是,正疑惑着,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   “大帝,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没有人接他的话,自己的体内安静非常,就像失了智的人自言自语一般。   两次了,这大帝,怎么总是走的这么突然。   “叮...呤...叮......”清脆的铃声穿透过早的雨点拍打声传入桃安的耳朵,清新醒神,就连被雨水打湿身体的粘腻也一并消散。   有些不太对劲,桃安四处寻找着声音的出处,雨势越来越小,直到小到足够听清楚嘹亮的铃声。   “叮—呤—叮——”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桃安忽然站在原地,持着彤月弓的手僵硬在半空中,心脏“咚、咚”的诉说着主人的难挨,泪水涌上模糊了视线:“母亲...”   儿时日日夜夜萦绕在身边的铃声,他绝对不会不会认错!   “母亲...母亲......”桃安小声的呜咽着,循着铃声四处寻找,母亲不喜欢他,他不能呼唤的太大声惹她心烦。   金缕狐妖出,天灾人祸平。金缕狐妖的神女,掌握天下苍生万千气运,普通的小神见了也要退避三分,这小小村落的天雨在一声声铃响的催促下渐渐平息,太阳照常照耀在土地上,驱散寒冷。   桃安不停的往山上跑着爬着,神女的车架比千里神驹还要疾速,桃安化为狐狸真身,四只爪子在泥泞的土地上撒野奔跑,铃声越来越近,翻过又一个山坡,山野的雾气之间映照着七彩霞光。   “神女,好像有东西在跟着我们。”   如晚霞般火红艳丽的纱帐迎着山风飞舞在三尺之上的空中,纱幔之下缀着一个个金黄的铜铃,碰撞之后叮铃作响,四位窈窕曼丽的侍女立在一架鲜花环绕的秋千步撵两侧,秋千步撵之上,端坐着一位红发红眸的美人。   眉联娟以蛾扬兮,朱唇地其若丹。神女只是静静的坐在步撵之上,便只叫人自惭形秽,不敢亵渎。   桃安远远的就已经变回人形,眼见着面前的步撵慢了下来,却近乡情怯的踌躇在原地。   “来者何人?”侍女远远的喊他。   桃安张了张嘴,却难过的不知从何开口,与自己三五分相似的母亲已有二百年未见,现在就在自己面前,自己却没办法告诉任何人,她是我的母亲。   看着步撵上表情淡漠的美人,桃安哑了嗓子:“我乃上国师座下护法神使,多谢神女出手相助。”   “神女兼爱苍生,上国师护国有功斩妖除恶,遇难之时理应施以援手,不必客气。”侍女面色姣好,语气却冷如高山之上的冰雪,彻骨三分,   桃安没有再回应她的话,而是紧紧盯着神怒圣颜,这让侍女心生不满:“无事便就此别过。”   “不!”桃安哽咽着难以接受,几百年的等待便只是这样匆匆一面。   “开路。”神女轻飘飘的两个字,驱动了步撵疾驰,落在桃安心上却犹如雷霆万钧。   没有再多说一句话,眼看着母亲毫无留念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至再也看不见,天上的雨停了,桃安酸楚的眼泪一滴接着一滴的落在吸干雨水的土地上,跌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他也是金缕狐妖,他也是祥瑞之妖,为什么族人不待见他,连自己的母亲也如此绝情,他的母亲是金缕一族的神女,他本该是锦衣玉食,万人敬仰才是......   桃安哭的鼻尖麻木,二百年来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委屈,见不到时实在思念,见到之时也只能看着淡漠的红瞳。   忽然,一双大手从背后将他捞起来,温热带着血腥气息的胸膛贴上他冰冷的后背。   “小狐狸,发生什么事了?”   桃安哭干了嗓子抽了几口冷气,空气中弥漫着身后人独特的沉稳香气,身后的这个小屁孩,从几十年前起就惦念着自己。   转身紧紧抱住伊子堪,整个头埋在他的怀里,不能让小屁孩看见自己的眼泪。   “看见什么了?怎么会一个人跑来这里?”伊子堪摸着他的头发,像哄小孩一般轻声细语。   桃安吸了几大口他身上的味道,难过的情绪渐渐褪去,只是想起方才的景象仍觉得委屈,胳膊紧紧收住:“我没有做错过什么呀...为什么......他们都不喜欢我......为什么连我的母亲不肯多看我一眼......”   纵使伊子堪有上天入地的本领,此刻小心翼翼的也难以开口:“我想...天底下没有哪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即使现在如此,她还是等你化为人形,能够独自生活才将你赶走不是吗?”   桃安抽泣几声,似乎找到了完美的理由:“也许你说的是对的,她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她事这世上最善良的人,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伊子堪拍拍他的后脑:“嗯,太阳出来了,我们下山吧。”   桃安的眼泪鼻涕已经在他身上擦干了,等他察觉的时候已经湿了一片,难过的情绪被这滑稽的小事一扫而空,好笑的抬头看着伊子堪,又忽然变了脸色,伸手去摸他的脸:“你身上怎么这么多血!你受伤了?”   伊子堪眉眼之下的脸颊处,三道黑紫色的血污触目惊心,桃安试着碰了一下,已经完全干涸了。   “我没事。”伊子堪抬手去摸被桃安摸过的地方:“方才解决了一只白狸妖兽,可能不小心蹭到了它的血。”   血污之下的确没有伤口,桃安把心放回肚子里,又再检察他身上:“身上其他地方也没有受伤吗?”   伊子堪任他把自己摸的很痒,禁锢住他上下作乱的手:“没有没有,虽然总是被一只蠢狐狸骑在头上,但我还是大齐的不败战神。”   不败战神早已不知道受过多少伤了,桃安不去拆穿他,想听他正正经经的安慰自己,永远是可遇不可求。   “那老鬼呢,他怎么没出来宽慰你?”下山的路上,伊子堪忽然问起。   桃安脑中空白了片刻,才想起来伊子堪口中的老鬼怕是在称呼上天大帝。   “说来奇怪,每次遇到金缕狐妖之前,大帝就会消失。”   伊子堪思索:“金缕狐妖平天灾息人祸,神仙在他们面前也会功力大减,说不定大帝的功力就会不足以支撑他与你同身,只能回到上天琼宇。”   “是这样吗?”桃安将信将疑,可即便如此,难道连一句道别的话也来不及解释吗? 第89章 回乡   二人下了山回到住处,远远望见门口处,棒槌和地蛋正在和一大一小两个人说话。   棒槌周折眉头:“我们也不知道两位天师大人去哪里了,我们也正着急呢......唉!主...天师大人,你们终于回来了!”   随着他的一嗓子,一大一小转过头来,正是子好两母子。   子好的母亲看上去气色不错,欠身行礼:“天师大人,雨下了一夜,怕你们没有粮食果腹,送来杂粮一饭,望两位大人不要嫌弃。”   农家人储存过冬的粮食最顶天也就又个鸡蛋,挑剔如桃安没有油腥是不可能下咽的,而本就察觉不到饥饿的伊子堪更不需要这杂粮五谷。   桃安咧嘴一笑:“大姐,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我们天师呢都已经是辟谷之人,粮食给我们吃都是浪费,子好还在长身体,就让他多吃一些吧!”   说完桃安蹲下来摸着子好的脑袋:“多吃些才能长高,才好保护你娘对不对?”   小男孩眼睛亮亮的,郑重的点头。   “对了,你那个胆小如鼠的爹呢,昨夜那么响的雷,没把他劈死吧?”   子好冲他笑了:“我爹死了,他不是我爹了。”   桃安诧异的看向子好的母亲,伊子堪是在她身上下了咒,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子好的母亲表情释然,向他们娓娓道来:“昨夜我们刚回到家,他便已经在家中等着了,见到我勃然大怒,觉得我让他在大家面前丢了面子就又想动手打我,可谁知,房梁上不知被哪个野猫偷上去一个瓦罐,在他动手的时候掉在他头上,就这么把他打死了。我把它拖去山丘上随便埋了,即使是死了,他也不配和公公埋在一起。”   又作乱一桩好事,桃安拍手称快,不过高兴过了又想:“家里的男人没了,你们母子种地吃饭怎么办?”   “他活着的时候也没下过一次地,要不是每天起早贪黑的养活我们娘俩,我公公也不会走到那么快,如今少了一个人吃饭,我只为个孩子难道还喂不起吗?”子好的母亲放下累赘之后,脸上一直如释重负的笑着。   “我长大了,我也可以下地干活!”子好蹦跳着,终于有些小孩子的活气。   他的母亲摸摸他的头:“你还太小了,念书才是最重要的。”   “那我要做天师,我要向两位大人一样厉害。”子好歪着头,圆滚滚的大眼睛望着桃安。”   桃安被看的心都化了:“好,那我在望阳山等着你。”   摸着子好的头,手却被人一把拉住,桃安回头看向伊子堪。   后者面无表情,仿佛这人间温情都与他无关:“没什么事的话,我们该启程了。”   “大人们现在就要走吗?下过雨的山路泥泞,恐怕不太好走。”子阿红的母亲望向前面的路。   “对,现在就走。”伊子堪说。   桃安坐在马车里,手脚并用扶住茶具点心之类,山路的颠簸让这些毫无生命的东西有了野心,都想给桃安跳一段舞。   不过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桃安把他们一股脑收起来,探头向马车外,伊子堪正正的坐着看着路边光秃秃的泥土地发呆。   桃安爬出去,讨好的整个身子贴着他:“怎么了~刚才不还好好的吗,现在声什么闷气呢?”   “不想说。”   桃安吹动他额前的头发:“我偏要听,你要抗旨吗?”   伊子堪猛地转过头来,看着桃安有恃无恐的架势,让他忍他还忍不住了:“你就那么喜欢小孩,见了哪个都得上去撩拨一下,还在望阳山等他,你怕是忘了望阳山是谁的地盘。”   桃安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这才明白一个小屁孩把天师大人的醋坛子踢了个稀巴烂。   桃安志略等好笑,抱着手贱兮兮的凑上去:“小孩子多可爱啊,软软糯糯的一团只会跟在我屁股后面叫哥哥,你现在就不如小时候可爱啊。”   伊子堪抬手捏住他凑活来的下巴:“既然你这么喜欢小孩儿,那我就让你自己生一个玩儿。”   桃安看着他的眼睛,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拍开他的手后退。   “我是个男人......又生不了孩子。”   伊子堪追过去用身体压住他,看似好心的笑着:“你喜欢的事情我都能办到,青灰老头的丹药都可让死人回生,让你生个孩子又有何难?”   “喜欢个屁!我才不要生孩子......”桃安一把推开他,仓皇的跑进车子里面。   醋劲大的男人可怕,醋劲大的天师更可怕!   原本就快要到望阳山脚下,却又被子好爷爷的事情拦下,如今在路上颠簸整整一个下午,傍晚时分便与望阳县遥遥相望了。   桃安填饱肚子,勉为其难出了马车与伊子堪并排相坐,抱着手趾高气昂:“我只是看人家可爱摸摸头而已,向你小时候我都搂你睡觉了,你跟人家计较什么。”   伊子堪别扭的冷哼一声:“哦,那我也不过是先来后到而已。”   桃安掐着他的脖子:“不知好歹是吧?”   “我错了。”   桃安给了他一巴掌松开手,马车也入了望阳县的城门了。   桃安只看了一眼便傻了眼:“这...望阳县怎么变成了这样。”   行人走过的土地上,朱红色的阵法一个叠着一个,人车走过尘土飞扬也难以擦掉任意一笔,两旁的商铺大门紧闭,门上满满当当的是辟邪的朱砂黄符,路上几乎没有一个平民百姓,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提着法器的天师或江湖人士,唯一开着的几家客栈老板也是光着膀子的彪壮大汉。   “喵——”   路边楼上的一只怪物见到外来者突然红眼,发了疯亮出爪子的跳到马车车顶上来,坐在车顶上的棒槌和地蛋好歹也是妖,哪能允许这等小东西造次,地蛋有的是一把子力气,一伸手擒住它的后脖颈摔到车上,两手按住让他动弹不得,等看清楚他的真面目却傻了眼:“这...好像就是一只普通猫咪啊?”   没错,虽然这只猫的爪子比寻常猫大了一圈,牙齿狰狞突出没有尾巴,可还是能看出他本来的样子只是一只普通的猫而已。   桃安接过这只可怕又可怜的猫,紧皱眉头:“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来青灰老头信里所说还是只是个大概,我们现在先去见见他。”伊子堪驱使着马车向山上走。   马车行驶到山门口,穿着道袍的望阳观弟子上前迎接。   “师叔,我来为您牵马。”   伊子堪带着桃安跳下马车:“望阳观近来发生了什么大事?”   弟子言简意赅的讲述起:“新皇登基之后,望阳县渐渐有许多蛮荒巫师出没,起初都被观内弟子和江湖壮士尽数杀尽,可他们如雨后春笋一般层出不穷,并且开始形同鬼魅一般无影无踪,百姓数次中蛊,甚至有些被做成...人蛊。恰逢此时,妖患又不知从何处进城,观内弟子心力交瘁也是捉襟见肘......”   “既然如此,为何不将大家遣送出城,为何街上还有如此多来来往往的行人?”   “师祖早已下令将百姓遣散出城暂避锋芒,但以免引起恐慌也不敢完全封城,谁知各路江湖人士和天师闻讯纷纷赶来,人数实在难以控制,便也随他们去了。”   伊子堪斟酌着进了观内,点头道:“好,我去见师父,不必跟着了。”   “是。”弟子便在此退下了。   推开八卦塔的大门,裹挟着浓重火药味的热浪猛呛了桃安一口:“这是太上老君的八卦炉吧,怎么这么热。”   伊子堪替他脱掉外衣:“望阳县如今遭逢此难,各位师兄弟必然日夜不息守着炼炉,八卦塔恐怕比火神殿还要炎热。”   “火神殿又不热。”这塔内温度,要把一只善于用火的小狐狸蒸成熟狐狸了。   启动机关入了塔内最高层,青灰道长双腿岔开坐在地上,手中研究着什么东西,炉中并未起火。   “老头,我们回来了。”   伊子堪毫不客气,青灰道长也不介意,反而告诉了桃安当年的真相,有些心虚在脸上。   “你们可终于回来了,老头一把年纪了还得和小蛊子们打交道,愁的我脑袋都大了!”   伊子堪笑了笑:“哦,那如果您知道这次事情是人妖神三族联合起来想灭大齐和您徒弟我,又怎么发愁呢。”   “什么!”青灰道长这下不仅脑袋大了,绿豆小眼气的大了一圈:“妖族也就算了,你怎么得罪了神族?”   “天帝温润软弱,神族的野心又怎会比朝廷官员小呢。”   “即便天上的神族谁也不服谁,即便他们要一决死战,和大齐有什么关系?你又有什么关系?”   伊子堪十分无奈:“因为自作善良的天帝不想将帝位传给任何一个神族,而想传给我——”   “咣当!”无论青灰道长方才在看什么东西,此刻已经是地上的一片粉末。   伊子堪俯下身来追着说:“师父,您的徒弟出息了,要么被神官追杀到死,要么就要与整个上天琼宇为敌......”   青灰道长老了,脸上的皱纹不断抽动着...... 第90章 除恶   青灰道长实在难以认清自己的徒弟被天帝看上这个事实,并且用了整整一个晚上时间想如果人类被神族针对应该怎么办,总之伊子堪与桃安回欢府休息了一夜再次入观,见到的就是青灰道长名副其实的满脸青灰,踌躇不安的来回踱步。   “有这么需要焦虑吗?”桃安不解的看向伊子堪,他们是不是小看这个问题了?”   青灰道长气的想敲他的头:“怎么不需要,我们修炼几十年尚且可以一战,但天下的普通老百姓怎么办?神仙一旦发起疯来,他们毫无还手之力,不就是等死吗?”   “天帝还没死呢,如果真到了那一步,他们还能做神仙吗?”   青灰道长捋着胡须瞥他一眼:“上天琼宇和大齐的朝廷可不一样,那里不是天帝一人便能说了算,如果大半的神仙都要反叛,他又能坚持的了多久。”   而后他又语重心长的对伊子堪说:“昨夜我一直在想,你并不信命,也不信天,虽然能力超群却不具有天帝的悲悯,他为何会选择你?不过后来我又想,也许天帝急着想要你继承帝位,恰恰是看到了他自己软弱的善良撑不起狼子野心的上天琼宇,因此才想到要一个独断之人搬回棋局,只是这个时机实在不太合适......”   伊子堪听完了这堆废话,神情淡漠:“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想这些除了能让你眼睛变得更小还有什么用,不如想想怎么给我炼一把趁手的法器,神仙来了让他有去无回就是。”   “你、这......”青灰道长一时语塞:“我都还没成仙呢!要是连杀神仙的法器都炼的出来,我还在这看你脸色了!”   “法器炼出来杀神仙还得靠我,当然得看我脸色了。”   一个小老头被气的腮帮子疼,又问桃安:“他是不是疯了?”   桃安拍拍他的肩:“拯救苍生一半的任务就交给您了!对了,我还给您带了两个帮手,就在山门口玩儿,必要的时候您把他俩炼了都行。”   棒槌哈地蛋此时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还在无忧无虑的和山中弟子玩耍。   伊子堪交代完任务:“没别的事我们就先告辞了。”   一人一妖一唱一和倒显得这只是个小问题,青灰道长一个头两个大,再不想看见他们:“滚滚滚滚......再也别来了!”   两人的马车路过山门,棒槌和地蛋蹦蹦跳跳跑过来:“主人,我们要回去了吗?”   桃安郑重其事:“不,有一件宝物的出世非常需要你们,你们留在这里听青灰道长的话。”   两小只一听有这么重要的任务,使命感油然而生:“主人放心,为了宝物出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桃安满意点头:“不错不错。”   伊子堪一挥马鞭,马车便毫无留念的扬长而去了。   边境蛮族,伊絮为首的妖族,野心不足的神族,三族压迫之下,看着满目疮痍的望阳县,桃安半卧在伊子堪身边总觉得喘不上气。   “这种人心惶惶的日子到底还需要多久才能结束......”   “尘封整个冬天的冰面只需要春天的第一道裂痕便会消融,大齐的冬天已经过去了,我们静候冰面破裂的声音。”伊子堪望向前方目光沉稳,桃安看着他压下心中的烦躁。仿佛无论何种境地,只要看一看他的眼睛就能安静的看见希望。   望阳县唯一没有被朱砂沾染过的地方就只有欢府,马车缓缓停下,火凤照例出来迎接。   “今日可有我的信?”伊子堪问道。   “回主人,没有。”   伊子堪没再说话。   昨夜回来的太晚便歇下了,今日才有了又回到这个地方的感觉,桃安边走边看着后院的一片桃山,阴阳怪气的问:“你当初说...后面的桃山是给谁种的来着?”   伊子堪别扭的说:“你消失了五十年,还不许我生气报复你了......”   “寻常人生气报复我没问题,你一个我从小看到大的小屁孩,有这个资格吗?故意让我吃醋不告诉我是不是?”   桃安本来想像小时候那样揪他的耳朵,可奈何伊子堪已经长得比他高出许多,打又打不过,只能抱着手生闷气,却忽然被人拦腰抱起。   “好不容易引诱回来的小狐狸,还不允许我有恃无恐逞一时之快吗?”   桃安惊得一把拽住他的衣领:“放我下来,路上有人......”   "那我们快点走就是。"伊子堪脚下跑得飞快,桃安在上面晃晃悠悠不得不紧紧搂住他。   早知道如今被他这样拿捏,以前就该多压榨压榨他......   等待冰面破裂的时候,总要消灭一切阻碍危险,两人每日鸡鸣而起,跳上房顶寻找城中巫师踪影,不过...他们好像还是不够隐蔽。   “各位大哥......这么早就在这里蹲着啊?”桃安挠挠头,刚跳过几家百姓的屋顶,就与一伙提着大刀的江湖人士迎面相撞。   大哥一见他们就将大刀提了起来:“做什么的?瞧着面生,长的一副妖相。”   这话必然是在说桃安了,毕竟伊子堪单薄的眼皮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说是杀妖的才差不多。   “我们是天师!前几日才刚来此地,总是找不到蛮荒人的踪影,才想早上来碰碰运气。”桃安真诚的一笑。   谁知这一笑更有妖媚之色,对面群雄之中有人疑虑:“别是妖族混进来的细作。”   “我真的事天师,不然你们解决不了的蛮荒人可以交给我来杀,我只想证明我的清白。”   群雄之中各自思量无人应答,良久走出来一个身材矮小一脸精明相的家伙。   “哦?既然你们这么有信心,刚好我们兄弟这边有条解决不了的大鱼。”   “真的,在哪?”桃安摩拳擦掌,刚好前几日被雷神的天雨欺负,有气无处撒。   前面说话的那位大哥却制止了想要他们杀巫师的人说话:“那人实在太危险,寻常几个天师合伙也进不了身,我们只是心有疑虑无意伤害你们,你们快去别处吧。”   桃安反而觉得扫兴:“别呀大哥,我们本事大着呢,让我们试试又何妨,到时候你们站远点就是了。”   “哈哈哈哈天哥,这俩傻小子初生牛犊不怕虎,让他们见识见识又何妨,否则他们还以为世上只有书里写的那几只妖呢。”   被叫天哥的大哥看上去像是他们的头领,犹豫再三道:“也好,也能让你们认清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一行人共有五个,除去说话的那二位,还有两位天师一位沉默寡言的剑客,大家动作都很麻利,在高低起伏的房檐上开路。   桃安跑去那剑客面前:“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   “好吧。”桃安又凑过去和那要带他们见世面的下课说话:“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这侠客虽然说话刻薄,倒是不会目中无人:“大家都叫我骡子,看你年纪轻轻就叫我骡子哥吧。”   “好,骡子哥,这城中真有巫师?我还从来没见过呢。”   骡子“嗤”了一声:“要不说你没见识呢,那蛮荒人还能光天化日在大街上溜达啊,就是看不见才恐怖。”   桃安陪笑:“是是,您说的对。”   “别聊了,马上就要到了,大家都小心点儿。”天哥回头喊住他们俩。   桃安不解的问骡子:“还没见到巫师,小心什么?”   “小心蛊虫,这刀枪不入的虫子不要钱似的被这帮蛮子撒的到处都是,钻入人身体里疼痛难忍,连天师都没招制服它们。”   “哦,是这个吗?”一只没说话的伊子堪拎起一只大肉虫的尸体,已经被他踩得全扁了。   一行五人惊得目瞪口呆,骡子指着他:“这、这......”   桃安一巴掌把他手里的虫子拍掉:“大早上的玩儿什么虫子,没听大哥说有毒吗?”又转过头来冲大家笑:“小孩子不懂事,总喜欢玩儿虫子。”   还不等大家反应过来,桃安又指着地下的街上问:“这街上走的是什么人?怎么这么奇怪......”   骡子下意识回答他:“蛊师养的看家护院的人蛊......”   下一刻,金光起落,看不清出剑的架势,人蛊的人头就已经落地。   五人的下巴已经要完全掉下来了,眼神要把桃安身边的伊子堪盯穿了,也没看清他的剑究竟是从哪里拿出来的。   “咳!那个...其实我是个改邪归正的傀儡师,这是我做的木偶......”   人蛊被杀,惊动了院落里藏着的蛊师,也许他们得到的命令便是不惜一切代价引起恐慌,因此察觉到危险却没有逃走,反而打开了门查看情况。   桃安探头去看,稀奇道:“呦呵,他还敢出来。”一边按住自己的“木偶”:“这个不用你出手,我来杀个蛮子玩儿玩儿。”   于是他当着三个凡人两个天师的面召出了彤月,蛊师擅长养蛊,蛊虽厉害身手与耳力却不怎么样,轻轻松松一箭而出,凡人巫师应声倒地。   一阵冷风吹过,吹落了五人身上的鸡皮疙瘩。   “法...法器?”同行的天师难以置信的看着桃安手中。   桃安微微一笑:“嗯,还算称手。” 第91章 神官附体   这一顿操作把五人看的目瞪口呆,并且桃安瞬间凭借法器取代天哥成为这帮人的大哥,那么被取代了地位的天哥会不会有意见呢?   天哥扛着自己的剑,嘴角要咧到耳根去了:“大哥,我们还知道四五个蛮子的窝点呢,咱们继续?”   不得不说,被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叫大哥......幸亏今天出来的早没吃早饭。   “好啊,不过太阳出来了,要不要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   “行!这顿算我的。”   城中的老百姓都搬出去了,吃饭的地方真没有几个,好在天哥熟门熟路带他们拐进了一条小巷,小巷炊烟袅袅,三三两两的已坐了不少江湖好汉。   “大哥,想吃点什么?”天哥谄媚的问桃安。   “我不挑,有肉就行,至于他,弄点清淡的。”桃安指了指身旁的伊子堪。   骡子惊奇的问:“大哥,您的木偶也需要吃饭啊?”   伊子堪斜了他一眼:“你才不是人。”   骡子吓了一跳,差点从凳子上蹦下去。   桃安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骗你们的,他不是木偶,他是我的......”他忽然凑近伊子堪,故意撩拨:“道侣。”   伊子堪看着眼前嚣张着的人的眼睛,若不是蠢狐狸脸皮薄,定要他这四处撩火的双唇吃个教训。   “哦——”骡子惊叹于这个事实:“你们法力高的人......真会玩儿。”   倒是天哥见怪不怪:“看两位的穿着打扮就是大户人家,有钱又有法力的生活,当然是我们这些小老百姓高攀不起的。”   “哪里哪里,温饱而已。”   这小巷里卖的无非就是大饼小粥一类方便的食物,几屉包子很快端了上来,送饭上来的店家腰间也别着一柄短剑。   “老郑,辛苦了,先把饭钱给你。”天哥随手摸出一些钱来。   店家也不仔细去数究竟给了多少钱,反而盯着桃安和伊子堪看,接过天哥的钱问:“这二位看着面生,怎么就让天哥你喊上大哥了?”   说起这个天哥可来劲了:“嘿,我跟你说,这二位可是神人,今天早上......”   也不知这天哥以前是不是说书先生,总之为了给桃安歌功颂德,唾沫星子讲的漫天乱飞,比桃安和伊子堪本人知道的还要细致,好在桃安脸皮够厚,时不时还要附和几句,店家老板连连惊叹,比亲眼看见了还要真实。   “什么什么,我也听听......”   旁边坐着吃饭的好汉听这边比说书的还要热闹,搬着板凳啃着大饼就凑过来了,众人一看吃个饭还有戏听,呼啦啦的全围了过来。   桃安被围在中间乐不可支,搂着伊子堪:“你看,咱们马上就有名气了。”   伊子堪平生是挺爱热闹,但前提这热闹别是来看自己,国师高贵的头不肯低下,但也倒吸一口冷气。   经此一战,两人在望阳县彻底有了名气,这一次却不是因为国师和大帝使者的身份,纯粹给人当了大哥。   “大哥,我们这边找到一个蛮子!”   “大哥,那边有蛮子伤了我们兄弟!”   “大哥救命啊!!!这边又妖——”   本来桃安和伊子堪两人什么也找不到的望阳县,一时间鸡飞狗跳,匠人每日里早出晚归,蛮荒巫师人人自危,也不敢再在城中作乱,一时间清净不少。   “主人,有您的信。”今日日落回府,还不等伊子堪每日一问有没有他的信,火凤便递上了一封带有红色标识的八百里加急信。   “好。”伊子堪来不及洗手吃饭,先拆了这封信。   桃安凑过去看,信的字迹十分熟悉,却不知有什么急事,写的十分潦草。   “蛮子们反扑了?”   此信正是何誓荣将军的亲笔信,字字写着蛮荒联手周遭小国全力对抗大齐,战火已蔓延至潼谷关以东。   信月看下去,伊子堪眼神中透着凶狠:“何誓荣说,蛮荒人战力完全不同往日,有人断了胳膊也浑然不知,甚至有人被拦腰斩断还能拿刀劈砍,已不是人类可以对抗......”   “这怎么可能?哪里的巫师已经能力通天至这种地步了吗?”   伊子堪摇摇头:“我不知道他们怎么做到的,但以我所知只有一个办法,便是神混阵,在大齐,此阵在山河接日处,以天师寿命为引,与神仙定契约,借上天之力予凡人所不能及,我也只在师父的藏书中见过。只是说不通的一点是,蛮荒人怎么会信我大齐的道法?”   桃安看着他的眼睛,只有一种可能:“难不成我们大齐有细作?”   伊子堪扔下信,抓住桃安的肩膀:“现在说这些没有用了,天马上就要黑下来了,我们必须马上进山!”   事发突然又十分紧急,伊子堪拽着桃安便匆匆赶在上望阳山后山的路上。   桃安一头雾水的跟着跑:“我们究竟要去做什么?也要为齐军设一个阵法吗?”   “损人不利己的阵法,自己的命丢了不说,蛮荒的气运只会逐渐没落,鼠目寸光之辈才会启用此阵法。”   “那我们要去做什么?”桃安实在跟不上他的脚步,干脆变成狐狸跳到他肩上。   “几天前我们不知要找破冰的缝隙,现在缝隙已经有了,并且十分完美,我们怎么能辜负了人家的好意,我去找阎罗王借几个阴兵来招待招待。”   伊子堪说的轻巧,桃安的神情却扭曲了:“你连阴间都去得了?”   伊子堪轻描淡写:“和阎王们有些交情罢了。”   桃安耷拉下脑袋,不过只分别了五十载罢了,怎么这小屁孩竟然这么可怕了。   “到了。”   伊子堪拨开草丛,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桃安跳下来化成人形,指尖召出火焰探头去看,洞中刮出来的冷风险些给他吹灭了。   “这是什么地方?看起来阴森森的。”   “这是我从前打坐的地方。”   桃安拍拍额头:“不对啊,你打坐的地方我几十年前也曾来过,没有这么偏僻吧?”   “望阳山下有几十个洞口,这是最隐秘的一个,处了我和师父没人知晓。”伊子堪看着桃安:“当然,现在你也知道了。”   桃安不想和他争为什么不早让他知道的醋,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给他十个鸡腿他也不来。   “走吧,赶紧进去,这破地方不用去阴间都能见鬼。”   伊子堪前面开路,拉着他的手腕让他跟在后面。   “怕不怕,要不要我搂着你?”   “赶紧往里走吧,这里没有灯吗?”桃安面上嘴硬,面对着前面黑漆漆的一片一点点往伊子堪怀里缩。   伊子堪一只手搂着他,借着桃安指尖火光一步步探路,直到前面豁然开朗,凉风簌簌,空谷传响。   “有灯。”伊子堪拿着桃安的手往墙上一拄,墙上的灯被这火焰点燃。   桃安往来时的路看了一眼,木棍支的灯随处可见。   ......   回过头来看着伊子堪,张开口想骂被呛了一口凉气,他又觉得算了吧。   两人找了墙边所有的灯点上,山洞的全貌就展现在桃安面前。深陷的地面如同裂开的深谷,悠悠的灯火照耀下一眼望不到底,抬头望,头顶同样陡峭不可攀,最高处露着点点亮光,似乎是望阳观所在之处,这不得不让人以为这山洞已将整座山挖穿。   奇怪的是,伊子堪儿时也带他来过望阳山底下的山洞,记忆里似乎不长这个样子。   有了火光总算没那么阴森,但他们此次前来还有正事。   “你此去阴间,需要准备什么仪式吗?”   伊子堪已经找了一块石头坐好,这石头光滑平整,像是有人经常打坐的样子。   “不需要,但我只有神识可以过去,你来给我护法。”   护法还不简单,这荒郊野岭大晚上也不会有人来,桃安便也在他面前盘腿坐下。   伊子堪本来已经闭上双眼,又睁开问:“此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不会变心跟其他男人跑了,再把我的躯体卖了吧?”   桃安盯着他:“再说一句现在就把你打到下地府。”   伊子堪赶紧又闭上眼睛。   这一闭桃安便没有看到他睁开了,眼前人呼吸极轻又很匀称,仿佛只是在夜色里静静的睡着了一般。   而就在这短短时间里,桃安又忽然后悔没有问清楚他此去会经历什么,大概要多久才能回来,他要守着这一具不会动的木偶人到天亮吗。   不过就这样安静的看着他似乎也不错,看着他衣冠禽兽的外表,眼睛和小时候相比狭长了不少,没了拿分可爱倒是脾气不小,刻薄的嘴唇总是说不出什么好话,更不会想小时候那样软软的叫桃安哥哥,可气的很。   桃安忽然笑起来,荒郊野岭的这样盯着一个英俊男子看,倒真像是狐狸精即将开荤的前兆,一口就把他吞掉。   “他睡着了吗?”   “啊!”   安静的空间里忽然出现的一个声音吧桃安吓了一跳滚在地上,尤其是这个声音还是从自己嘴里发出来的。 第92章 阴曹地府   “别紧张,是我。”   听声音不像是大帝,桃安躺在地上,愣了半天想这个“我”是谁。   体内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沮丧:“这么久不见,你都把我忘了。”   能附在自己身上的神仙,桃安试着猜:“你是...火神?”   “没错。”   桃安松了一口气,这一个两个的是你先怎么都喜欢上自己的身。   “你有什么事情找我吗?”   “哦,说起来还真有一件大事,雷神与雨师带头反叛,天帝已经被他们囚禁起来了。”   桃安紧皱眉头,边境战事正起,伊子堪还在想着解决的办法,怎么会整么碰巧:“那好歹是天帝,怎么会被他们这么轻而易举的关起来。”   “谁知道呢,天帝身上本就有解不开的咒伤,不然也不用编创繁复的法条约束众神,到头来却成了自己的枷锁。”火神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桃安这才想起火神的处境:“你们这些其他的神官怎么办?”   “你问到我了,如灶神财神这些拥护天帝的神仙也已经被他们关押,而我并非不想站在天帝这一边,实在是想找条生路。”   “民间灶王爷财神爷才应是香火最盛之神,怎会被雷神压去一头?”   火神“嘿”了一声:“你这个小狐狸真是前途无量,每一句话都问在我没办法回答的地方,就在这几年之间,雷神雨师之类的神官莫名其妙多了许多供奉,供奉的香火越盛,神官的法力越盛,虽不敌大帝,但他们人数众多,狼子野心。”   桃安苦笑,这么多的供奉除了蛮荒人还能有谁,人神 联合的力量,大齐危矣。   火神迫不及待:“我来找你就是来找生机了,所以你们家这位究竟在干什么?”   桃安看着一动不动的伊子堪,他也很想知道阴兵搬来能做什么。   登过望乡台,前尘往事如过眼尘埃。   空气中弥漫着腐臭的雾气,闻不见生人的味道,看不见面前“人”的相貌,前面排了黑压压的一片长队,有“人”断臂残肢,有“人”浑身乌青,有“人”双手捧着自己的头颅,这便是到了阴曹地府。   伊子堪拿出一片青铜面具遮在脸上,青灰道人出手的法器,可保生魂入地府。   刚要掏出另一件东西,前头一个鼻青脸肿的话痨鬼忍不住排队的寂寞和他搭讪:“呦,兄弟,尸体保存的这么好,怎么死的?”   伊子堪掏出一枚铜钱往前路一抛,瞥了他一眼:“牡丹花下死。”说完便在他面前消失不见了。   留那一个鬼在原地咂了咂味道:“厉害啊......”   伊子堪进了面前的虚无,其实正是在这喧闹的鬼群中劈出一条空无一人的路来,踏入这条弥漫着阴霾的独行路,头顶是飘摇的蓝色幽火,有生命一般跟随着伊子堪的脚步,为他照亮前方的路。   透过阴霾,依稀能看出路的尽头是一座在阴沉黑幕下灯火通明的鬼城。   “哎哎哎来了一位贵客。”   两个影子在前头晃动着。   “什么贵客,让我看看——”   伊子堪走近,两个涂着红脸蛋扎着高高小辫的小鬼飘在半空中,吐着舌头向他张望。   “哦——我没见过。”左边的小鬼说。   “闭嘴,人家都到面前了,你咋不去人家跟前说不认识......”右边的小鬼给了他一拳。   左边的小鬼被打出一米开外,还是笑脸相迎:“这位大人,您有何贵干?”   “去找阎王,前面带路。”   “好嘞!”   左边的对右边的使了个眼色:“我带他去,你在这守着。”   右边的小鬼不服气的把他挤开:“凭什么你去!你在这守着......”   “我要去!”   两个鬼推推攘攘,差点一圈打到伊子堪脸上。   “我说两位夜游神大人,我几时能见到阎王?”   左边的小鬼呲牙:“现在就走!”然后又转过头:“我给你买脑花吃,你能买到最嫩的吗?”   这一下子点到了另一位的死穴:“好吧好吧,你去你去......”   左边的小鬼如愿以偿,呲着大牙:“大人这边请——”   过了小鬼这一关,前面的路开始变得有“人”气起来,三三两两的建筑到宽阔的街道,路旁还有半死不活的阴间柳树,看上去除了没有白天,与阳间没什么两样。   小鬼活泼的很,伊子堪不问他问题让他浑身难受,忍不住问:“我当值的时候没见过贵客,请问......”   “大齐,伊子堪。”伊子堪回到。   “嘶——”小鬼倒吸一口凉气,斜着眼去看他。   即使他在杨戬当差的时候也听说过这位杀神曾经帮鬼界斩杀数以千计想要冲破鬼门的大鬼,此后的中元节柜门都未曾开过,还以为是个青面獠牙的杀神,没想到看起来不过是个脾气不太好的富家公子。   伊子堪没去管他打量自己,做上国师之位受过太多这样的目光。   “今日能见到哪位阎王?”伊子堪问他。   “鬼界和人界都没什么事,哪位王应该都在,看您想要见哪位?”   “那就阎罗王吧,数他最忙,我去打搅打搅他。”   小鬼挠了挠头,这是什么逻辑?   “我不去看他怎么叫人下地狱,去他府里等着,你去通秉,就说找他还钱的人来了。”   “是。”从幽火之路来的贵客说的话无需置疑,只需照办就好。   伊子堪跟在小鬼身后来到了阎罗王管辖的城中,他的宫殿与伊子堪的欢府差了不是一星半点,但好在还算干净。   “您在这里休息,我前去通禀。”   伊子堪挥挥手让他下去,自己轻车熟路的顺着小道来到后园,一个转角,却不曾想在这里见到了熟人。   这人也没曾想在这里见到他,惊奇的站起身来:“国师大人,不是我眼花了吧?”   伊子堪的脸色缓和许多:“不必客气,我还要叫您一声前辈。”   面前这位笑呵呵看着伊子堪的,正是大齐退位让贤的上一位国师,桃安的恩师——毕秋华。   他手中正拿着一盏橙黄色的灯笼,身后的庭院长廊挂着无数盏颜色鲜亮的琉璃灯,冥界漆黑的夜空下,整个庭院驱散黑暗亮如白昼。毕秋华置身其中,一袭白衣配黄金玉环,如同守望万千梦境的神仙。   “前辈这是......被阎王爷聘来点灯了?”   毕秋华笑着将手中的灯挂上:“非也非也,只是这老头宫殿里实在冷清昏暗的很,找他下棋都索然无味,给他整点阳间的小玩意。国师先坐,这里只剩下几盏,我便都点了吧。”   身在阎王府还能乐哉悠哉,恐怕也就毕秋华一人了。   “对了,不知国师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伊子堪挑眉:“前辈来这府上已有多久了?”   这一个问题毕秋华仔细想了想:“嗯...我闲来无事便来来往往秘境与此地,倒是不知多久了。”   “哦,那前辈可知大齐江山易主?”伊子堪试探的问。   “什么?”毕秋华果然面露惊色:“我居于秘境也少闻朝廷事,不过想来陛下年岁不至于此吧?”   伊子堪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他还有更需要直到的事情:“那前辈也一定不知道蛮荒边境已战至潼谷关,上天琼宇神官反叛天帝,望阳县蛮荒巫师横行,内外交合来者不善......”   毕秋华听的目瞪口呆,愣愣的盯着面前的灯盏,他是不是过于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伊子堪看着他的反应:“所以晚辈来求阎王爷,只想借阴兵治一治边境蛮荒。”   毕秋华皱眉:“阴兵怎么可能如此好借,冥界干涉阳间之事,阎王一定会遭报应不说,百姓也会折损阳寿。”   “我自有办法。”伊子堪神色如常。   毕秋华却不信他:“即使你再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如此嚣张。”   两人僵持不下,院门口传来一声雄厚的声音。   “我当是谁大驾光临,原来是战神大人。”   迎面而来的正是在阳间令人闻风丧胆的,只有在鬼神祭祀时才会出现神像的阎王阎罗王。不过看上去,他就是个身高九尺,一身玄衣包裹着浑身古铜色肌肉的男子,高冠竖翎,威严强势。   实际上它生下来也不长这样,不过好看的人见多了,谁不想自己长得顺眼一点呢。   一进来看见毕秋华招呼也不打一个,也不知道是不是目中无人。   伊子堪也不站起身来让他:“不用大驾光临,我来要债来了。”   当年伊子堪帮助冥界压制千鬼,阎王爷总得有点表示,但他们也没什么别的本事,只能许诺他在阴间建一座宅院,并且有花不完的冥币,可问题就是伊子堪还没死呢,修道之人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驾鹤西去,固然不受,那么大一个阎王就打了欠条。   “哦?您这是想好要什么酬劳了?”   “想好了,您就出三万阴兵吧,用完就还给您。”   伊子堪轻描淡写,阎罗王如遭雷劈。   “三万!你拿去建皇宫吗?” 第93章 相公?夫君?   “三万很多吗?那不然...两万?”伊子堪估摸着,蛮荒人的军队恐怕还要翻上十翻。   “我说国师大人,阴间的鬼兵不像阳间的士兵,大多数的阴魂都去投胎了,有没有那么多不说,不说以一敌百,一个对几十也绰绰有余了,你要那么多到底要做什么?”阎王盈亏已经是死人了,活着也要被他气的背过气去。   “有人跟我玩儿阴的,我自然要比他更阴,废话少说,你能拿出多少来吧?”   阎王伸出一根手指:“一万,不能再多了。”   眼看着两个人要成交,一旁的毕秋华坐不住了,上前将它这一根手指按回去。   “什么一万两万的,阴兵哪有这么好借,阴间不管阳间事,难道因为你是阎王,报应就会放过你?”   听他这么一说,阎王果然犹豫了:“这...的确从未有过先例。”   伊子堪站起身来冲二人抱拳:“众人奉我为通天国师,我自然也要有通天的本事,此事由我一人承担,大不了压上我百年的阳寿。”   “你疯了?”毕秋华横眉竖对:“修道之人终归不是神,统共能活多少年?你就不怕阴兵上道,即刻暴毙而亡吗?”   伊子堪沉心静气:“前辈,您曾经也贵为大齐的国师,为了大齐的气运才让位于我,国师之职观星台卜测星云是为了什么?如今战事迫在眉睫,是一人的明哲保身重要,还是大齐百姓的安危重要?”   毕秋华剧烈的喘息着却无可奈何,初居高位之时谁不是这样想的呢,可是人世间的牵绊总是万缕千丝到死也不能罢休。   不过...他忽然抬头:“既然如此,不如我来签阴兵契,总之如今的我在诗人眼中不过是个废人,而大齐往后百年的气运全仰仗于您了。”   “这这这......这怎么使得!”毕秋华说完,阎王先慌了神:“不然你们都别争了,不就是因果报应,能把我怎么样,借就借了!”   “不必再劝了。”伊子堪轻飘飘的一句,不容置喙:“前辈,您应该知道,我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没有人能让我回头。”   转而又对阎王说:“这事与您无关,您还是不要卷进来为妙,否则我死之后岂不是没人照应了?没时间了,干吧,阴兵契拿来。”   战事正酣,没有时间给他们多做争吵,阎王轻叹一声,呼唤手下小鬼去取阴兵契。   小鬼应了一声就下去了,三人之间气氛凝重,四顾无言不再说话,偏偏着取阴兵契的小鬼不知去哪偷懒了,迟迟也不见鬼影。   过了好一会儿,小鬼取了阴兵契颤颤巍巍的过来,被地下还没挂起的灯绊了个跟头:“大、大人,您签了阴兵契可能也没兵可用,刚刚传来消息......百鬼夜行冲破了鬼门,将军们都去守鬼门了!”   “什么!”阎王拍案而起:“鬼门怎么会突然就破了?”   “这这...小人也不知啊!”   伊子堪凝起眉头:“鬼门出口有我布下的结界,再大的鬼王也不可能懂阵法......”   毕秋华几乎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有人混进来故意放开了鬼门?”   伊子堪点点头:“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都太巧合了,就说明根本就不可能是什么巧合。”   阎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你们两个先别聊了,国师大人,赶紧随我一起去看看吧,这还不到鬼月会出大事的。”   阴兵被调走,伊子堪也别无他法,只能前去查看尽快解决。   百姓口中的鬼门关实际并不只是简简单单的一道门,儿时有着高大城门的一座小城,如今越靠近它,直冲头顶的腐臭气息扑面而来,周围来自地府的阴冷再度加深,如果伊子堪还有肉体,定然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阴兵铁甲铜身,里面是燃着两团绿火的骷髅,手中骨剑手起剑落斩下一只想要浑水摸鱼的小鬼头颅,而这小鬼口中竟还叼着一只手臂,看样子已经有倒霉鬼入它腹中。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阴兵单枪匹马能够收拾的小鬼而已,且看前路,浑身皮开肉绽青面獠牙的恶鬼手上带着半截铁链,咧开嘴露出沾着漆黑鬼气的牙齿,一首拿着三个无法反抗的小鬼当干粮,塞到嘴里一口咬掉其中一个的头颅,吓得其他小鬼吱哇乱叫。三个全副武装的阴兵拦住它的去路,恶鬼兴奋的挥舞手中原本束缚它的铁链,铁链飞出森森鬼气你追我逐阴风拔地而起,阴兵连连后退,手中骨剑裂开纹路。   “让开!”三道朱砂黄符凭空飞出打在阴兵的铠甲之上,孤单的金丝凌驾压城的漆黑之上,裹挟着三位阴兵飞远。   又是一道金光飞出,死死缠住嚣张大笑恶鬼的双眼,伴随“嘶嘶”声响起,恶鬼双眼处流下了粘腻的脓液,滴在地上冒着黑气。   “嗷——”恶鬼一声怒吼,扔掉抓住的小鬼,双手撕扯这如吸血蚂蝗一样的金线,手心也被烧出一个大洞。   “阎王救命!我们愿意回地狱啊!!”   被扔掉的小鬼尖叫着跑到阎王与伊子堪身后,瑟瑟缩缩诉说自己的罪行。   从地狱偷跑出来自然要付出代价,阎王冷“哼”一声没有理会它们。   伊子堪最后悔的就是没有将妖神剑带下来,不过对付恶鬼,妖神剑也的确没有符纸好用。   恶鬼嚎叫着还是没有将金光摆脱,趁他张嘴的一瞬间,伊子堪一道符纸入喉,如火烧一窜起恶鬼整个身体。   “按住他。”   阎王一声令下,调动旁边五个阴兵合理将他按倒。   伊子堪扫视前方兵荒马乱的战场,恶鬼实在太多,已完全堵住了前往阵法的路,而没有法器的他法力有无处施展,心中一片烦躁。   “怎么会有这么多本应在地狱磨难的恶鬼逃出来,你们阎王都是干什么吃的。”   阎王只会战场此时也满头大汗:“也不算奇怪,有向我一样能借给你阴兵的,自然也有和别处签订契约的,从地狱放些鬼出来,谁又能把他怎么办呢?”   伊子堪杀心四起:“让所有阴兵掩护我,我去修阵法。”   这个时候的伊子堪,连阎王也不敢惹怒他,言听计从:“好。”   “你男人到底生么时候能醒过来?”   火神的这个问法让桃安心头一噎:“你会不会说话。”   “怎么了,你们人类不就是这个叫法吗?不然叫什么,相公?夫君?”   “一般叫你闭上嘴,你们神仙怎么都这么多话。”   虽然被骂了,但是桃安能感觉到身体里的那位很开心,他们神仙好像真的不太正常。   “唉~还不是天上很少有成双成对的,上一次我听说男欢女爱的事,还是在大帝身上。”   这桃安倒是从没听说过:“大帝竟然有妻子吗?”   一说起这个火神就来劲了:“你说的不准确,我们只是听说他还未成仙建造上天琼宇之前也曾有过一段姻缘,并且还有过一个孩子,那孩子生来就有些不太寻常,所以大帝不能带在身边肚子成了仙,说起来也挺凄惨,不过那都已经是我们还未来到上天琼宇之前的事了,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谁知道呢。”   桃安心下思量,像大帝这么有本事的人,如果真的有孩子,即便不能带在身边,也一定会在冥冥之中看着他的吧。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火神忽然问他。   “嗯?”桃安第一反应是不是伊子堪醒过来了,然而面前人还坐得好好的,并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其他的......   “哪有什么声音?不过是洞外的虫鸣罢了。”   “嘘——”火神让他噤声,仔细听了一会儿:“声音好像就在旁边,这里还有别的洞穴吗?”   这里就是望阳观的师父们修行的地方,伊子堪也带他来过其他洞穴,不过是不是连通的他还真不知道。   “会不会是其他师父修行的声音传过来了?”桃安说到。   “去那边看看,看看又不要紧,你一个护法的,总要把所有可能存在的危险统统消灭。”   “好吧。”桃安站起身来往洞穴的最深处走去。   越往前走,凉凉的风打在他露出的手臂上,这至少告诉他们,前方的确连通着另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都...好了......”   前面隐隐绰绰传来说话的人声,听腔调不像是望阳县本地的百姓。   桃安心下一惊,这的确有些不同寻常,山洞都是望阳观的师父使用,常年居住在这里怎么可能用别样的腔调说话。   洞中深处漆黑一片,桃安也不敢召出火焰,以免打草惊蛇。   不过走了不多久,不远处的墙壁上似有火光闪烁。   桃安快步走过去,墙上果然有一条两指宽的缝隙,蜿蜒崎岖,有些地方仿佛可窥见另一个洞穴。   他将眼睛凑了上去,墙壁有些厚实,想要看清东西颇有些费力,而就在此时那边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完全听不见,四周安静下来,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千辛万苦,桃安终于可以略微看清对面的山洞,睁开眼睛只看到一片红色,眯起眼用力看,一只布满血红血丝的眼睛正同样直直的看向他。 第94章 浴火为神   布满血丝的眼睛狠厉的盯着,仅仅通过一只眼睛,足以看出主人现在的心情很是愉悦。   桃安和火神同时愣住了,还不等桃安看出是不是真的有个人在看着自己,火神低语道:“先让开......”   桃安挪动脚步慢慢向后退,才移动了两步,突然,面前的石壁“轰”的一声裂成无数石块飞溅而来,桃安纵身一跃躲开,抬手护住头脸,胳膊一下下火辣辣的疼,细碎的石块划破衣服,露出鲜红的伤口。   “停下!要掉下去了。”   桃安低头去看,再往前一步就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回过头来,破开石壁,一道道黑色人影窜出,属于蛮荒巫师身上特有的玉石撞击声叮当作响,迎面袭来,要将他撞入深渊。   桃安挥出长鞭甩向来袭者面门,不知是什么恶心的东西在他的脸上爆开,粘稠的液体淅淅沥沥裹了满鞭,桃安恶心至极,甩鞭向他的腰腹扔下深渊,顺便在他身上擦擦鞭子。   那巫师大叫一声跌了进去,声音回响着越来越远直至彻底听不见,也没听见落地的声音。   巫师之中走出一个不怀好意的老头,红肿的双眼与桃安方才缝隙中所见一模一样,看着自己的手下落入深渊,没有一丝的怜悯,反而有些兴奋:“看来这里面的确不浅啊。”   桃安不动声色鬓角却落下一滴冷汗,这些人人多势众,放在以前还可以放手一搏,可现在......伊子堪怎么还不回来!   越到这个时候越不能慌乱,桃安冷眼望向他们:“你们这些蛮荒人,难道想与整个望阳观为敌吗?谁给你们的胆子!”   老头有恃无恐,他笑起来周遭所有蛮荒人也跟着笑起来。   “大齐的望阳观,究竟有多厉害呢?我神族天风殿的使者大人,只要略施小计便能破大齐的百万军队,你们这些自命不凡的天师又能庇护的了谁呢?”   “无论是天师、神还是地狱恶鬼,胆敢干涉人间事只有遭报应一条路可走。”   这话不是桃安说的,而是在他身体里的火神,桃安知道他不了解伊絮的事,听到这番话还以为事天上的神仙干的好事,不过无论是谁,他说的都没错。   老头点点头:“报应是吧,那你也要活着才能看到!”   一声令下,所有蛮子们一拥而上,不需要费力杀了他,只要合力将他击落深渊。   躲开这些人族的兵器还是小菜一碟的,桃安三两部攀爬上陡峭的石壁向远处看,他在这里看得到伊子堪在石头的另一侧,这些蛮荒人现在还看不到他,但再往前走两步就不一定了。   彤月召出,跳动火焰的箭矢撞上那个迎面向他飞来的铁剑,火焰四散落地落在蛮荒人的头发衣服上,虽然难以扑灭,但身上特有的粘液也让火难以灼烧他们,你来我往放慢了靠近的脚步。   只是桃安时不时就要一只手抓住石壁,还要控制住他们不要接近伊子堪,实在捉襟见肘,冷汗一滴接一滴的掉下来,突然想起自己身体里还有一位神仙。   “我说,你不是神通广大的神仙吗?就不能帮帮忙?”   “我一直都在帮呢,高台贵眼看看身下石壁的上下左右。”   桃安猛地低头看去,一条蛇吐出来的信子刚巧扫过他的鼻尖。再往后看,大片的蜥蜴、壁虎、蜘蛛、蜈蚣等等密密麻麻的爬了一片,无数条腿摆在面前,逃难的头皮瞬间炸开......   火神骄傲的说:“怎么样,这么多东西一个也没到你身上,我还不够帮你的忙吗?”   桃安已经被恶心的回答不了他的话,三箭齐发炸了面前不知死活的四个蛮子,彤月的火更红还是蛮细的血更红已经分辨不出来了。   桃安的 法器实在太过凶猛,紧紧三支单薄的箭就带走了四个,蛮子们一时间踌躇下脚步,完全指望自己放出的毒虫。   老头脸上的效笑意暗淡下来,狠厉爬满沟沟壑壑的脸,轻轻按动手下的拐杖,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所有还在惜命的蛮荒巫师忽然变得坚定不移,冒着彤月的层层火焰,同伴死了就举起同伴的尸体抵挡,呼吸之间就逼近了桃安的脚下。   与此同时,从蛮荒人破壁而出的另一间石室里,的“叮铃”作响又是五个蛮荒人。   桃安看着源源不断出现的蛮荒人,心中隐隐不安:“石室的那边,一定又是蛮荒人再为非作歹。”   火神累的气喘吁吁:“得了吧,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惦记着那边。”   他不说还好,桃安单手抓着并不光滑的石壁本就精疲力尽,手心的汗浸湿了石头忽然脱手,足尖踩在一个蛮荒人的头顶,借力跳上一旁的石台。   “坏了。”   随着桃安一声低叫,还是不省人事的伊子堪暴露在老头的眼皮下。   “呦,这么大的动静,怎么还有这么厉害的天师再打坐修炼吗?”老头讥讽着,但还是防备的慢慢靠近他。   “怎么办?”火神问他。   “把你的力气全部给我。”桃安抬起彤月弓。   “我违背规矩来到人间,能用的可不多啊。”火神心中焦急,将功力全部使出。   桃安咬紧牙关,筋脉描绘伊子堪功力游走的路,箭尖直指深渊裂缝最边缘,弓虽无弦,亦是满月,箭出,金光乍现,重重打在石缝之中,惊天动地的摇晃之下,打碎的石块坠落,站在深渊边缘的蛮荒人被老头控制着躲闪不及,眼睁睁看着自己落下去,脸一声惊叫也发不出。   桃安脱力的跪坐在地上,握着彤月的手微微颤抖。   “你不会把你相好的打下去吧?”火神叫起来,心跳如雷。   桃安抬眼去看,伊子堪本坐在离深渊最远处,深渊被桃安劈开之奔他而去,蜿蜒如不通人性的巨龙要将他一口吞掉。   桃安吞了口口水,若他真的掉下去,自己也在没有力气再去救他了。   然而,桃安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眼睁睁的看着裂缝毫不留情的将紧闭双眼的伊子堪吞噬,而这裂缝是自己制造出的——   “等等!不要——”   桃安心底的气强撑着他站起身来,向前猛扑过去,然而面前的蛮荒人趁火打劫,挥舞棍子重重击打在他的腰背,桃安跌落深渊的最后一个眼神看向伊子堪,他看见没来得及掉下去的伊子堪,身上好像有一些不同凡响的紫色光芒。   他醒了,他没事,对吗......   向下坠落的的桃安想着,自己这辈子最后一个念头,就是惦念着他了......   "啊!"   桃安脑袋空了一瞬,老天爷这是不想让自己如意吗?   低头一看,不知是那个倒霉蛮荒人的爪子拐棍,卡在石头缝中,正勾住了桃安的衣带。   “快快,爬到边上的石壁上,我们注定死不了了!”   火神叫唤着,也不知道他一缕神识而已,怎么就把自己划成“我们”的行列中了。   “歇一会...歇一会......”   桃安喘着粗气,眼前发白,歇息了好一会儿仍旧不见好转,火神接过他的身体,慢慢往石壁挪去。   “火神大人,我好像真的不行了...三百年的修为,当真有点舍不得......”   火神哭丧着:“你别急,你和你相公都要没了,我等不到援兵了,马上就来追你们,咱们鬼门关再相认......”   桃安晕着脑袋:“虽然我要...没了,但我还要...提醒你,我是个男人.....再说是我相公,打死你!”   火神闭上嘴,他也不知道一个垂死之人说打死两个字怎么就那么有劲。   “其实我们现在还有一个并不算完美的办法。”火神绞尽脑汁讨他开心。   “什么办法......”   火神还未说话,桃安抬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大帝使者......怎么落得如此田地?”   伊絮漂浮在不远处的空中,披风掀开,脸上露出一个带着伤疤的眼睛。别的桃安不了解。但凭空站立的本领,即使是的伊子堪也没有,伊絮,已经算是半个神仙了。   桃安苦笑的咧开嘴角,已经想要闭上眼睛了。   伊絮慢慢靠近他:“你身为一只妖,抗争了这么久,有什么用呢?”   低头看向谷底,巨大的符文阵法慢慢升起,桃安不认识这是做什么用的,只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了。   伊絮的剑尖指着桃安的胸口,一点一点扎进去:“拥有法器的妖族,用你的血来祭阵,最合适不过了。”   桃安眼前一渐渐看不清任何东西,却笑着想,被伊子堪保护的那么好,没吃过苦、挨过痛,现在一定是最疼的时候了吧......   “真的没办法了,你和你相好...国师大人一定不要怪我啊!”   伊絮转着眼球,疑惑着桃安为什么还能说话。   然而,几乎是瞬间,眼前一片白光,看不清任何东西的人变成了他自己,手中的剑碎成粉末,连带着自己的手和半边身子,瞬间燃起的火焰烧没了他的所有痛感。   天火降临,深渊烧的彻底,三千尺之下亮如白昼,万物生灵化为灰烬扬洒空中,三界最炙热之神引万里高空日月齐辉,大地光明不灭,驭火之神降临人间。 第95章 斩神剑   桃安睁开眼睛,眉心神鸟纹路被金色描绘,彤月之弓重如万斤,置身于熊熊烈火之中却不觉炙烤,随手一挥便是融化千金的火焰。   原本的火神已经不能在他体内说话了,因为此刻的他才是三界之中独一无二的炎神。   待到桃安真正成神,伊絮不惊反笑了:“化而为神,手持天火吗?那就让我来叫着天火烧的更旺!”   此时的伊絮如同疯子一般,全然不顾被烧的化为灰烬的胳膊,一身鲜血召来阵法缓缓升起在桃安脚下。   “睁开眼看看你们救的什么世吧!”   阵法与天火触碰的瞬间,火光冲天而起直指山外云霄,悬崖之下一片火海如同人间地狱,伊絮瞬间化为灰烬,而初为人身的桃安也终于在此刻清醒过来。   他抬头茫然的看着已经冲出深渊乃至石室的火光,这才想起山顶上就是整个望阳观。   “等等!”   桃安不懂脚下的阵法,慌忙往火光上方追去,然而很快他就发现,他自己完全控制不了升起的方向,即使已经看见了整个望阳观的全貌还在不停的冲上云霄,远远的,望见望阳观红光四散。   炎神即位,位列仙班。   八卦塔内,大地震动至法器、丹药坠落满地,无数天师左摇右晃跌倒在地,炼炉倾倒,底下的火烧了满地,天师们来不及反应发生了什么就赶忙上前扑火。   “怎么回事?”   青灰道长一脑门的汗,眼看塔马上就要倒塌,不得已收回炉底下的火焰,从窗口一跃而出探查情况。   “怎么回事,不是要到最后一步了吗......”地蛋拿身体顶住炉子,塔身左摇右晃撞的他眼冒金星。   “我们炼的这玩意这么厉害吗?快要练出来塔都要倒了?”棒槌甩出十几根糖葫芦支撑着炉底。   “我们就待在这里守好,塔不可能塌的。”   地蛋的话音刚落,八卦塔轰然倒塌,冲天的火光擦着二人鼻尖灼烧起七零八落的塔身,把两只小妖吓得吱哇乱叫。   “啊啊啊——要变成烤糖葫芦了——”   “啊啊啊啊——要破罐子破摔了——”   飞速下落,棒槌还不忘抓着炼炉一角:“这个很重要,不能把它摔了!”   地蛋拿自己的背顶住它,面前是烧掉他眉毛和头发的火光:“这不就是火了吗?我们把炉子里的东西烧完。就不用再背着它了!”   “说的有道理,拿来烧!”   两人合力,将炼炉举在火上。   阴曹地府,鬼门关中。   毕秋华不经意抬眼间,瞥见了伊子堪,惊奇的喊道:“你的脖子......”   伊子堪没有低头看一眼,他知道毕秋华在说什么,生死符文也同样纹在伊子堪的胸口,如今蔓延之脖颈乃至脸颊,桃安只怕是凶多吉少。   骨剑从恶鬼腹中拔出,来路已是尸横遍野,倒地之鬼永世不得超生。   伊子堪胳膊青筋暴起,手起剑落切断恶鬼喉咙,另一只手抓住一只女鬼喉咙,五指深深嵌入,拔出女鬼喉咙将她的头踢向一边。   呼吸之间已有五只恶鬼断头断腰凄惨而亡,阎王与毕秋华看他一眼便已是毛骨悚然,阴暗地府之中,伊子堪才像是最大的恶鬼。   阵法已近在眼前,伊子堪道:“阴兵契拿来!”   阴兵契再阎王身旁的小鬼手里,闻言赶忙递过去。   伊子堪咬破手指就着血签了又甩回去:“阎王大人,接下来的事就看你的了。”   鲜血洒过地上的阵法补齐,所有的恶鬼如抽了魂一般镇定下来了,伊子堪也凭空消失在众人面前。   看他这个样子,毕秋华也放心不下,推推阎罗王:“你赶紧调动阴兵,我去上面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阎王看着他,人间的事他不清楚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得拍拍他的肩膀:“一切小心。”   毕秋华摆摆手走了,给他留下一个背影:“待风波平定,还来给你挂灯笼!”   伊子堪睁开眼,眼前的石室已被大火烧的覆盖天翻地覆,哪里还能找到桃安的身影,生死符文不断闪烁,却也感知不到桃安的所在,这让他此生未有的惶恐不安。   头顶的望阳观传来骚动,师傅们惊叫着喊着灭火,然而储水的水缸整个倾倒烧干,连一簇火苗也灭不了。   青灰道长跪在望阳山最高的祭坛处,通天法器事了尘居于高位,牲畜为祭,血写九符,祭祀天地,以求天雨。   只是这位大齐第二天师还蒙在鼓里,上天大乱,他恐怕再也不能求得天雨救灾救难了。   祭坛的天上毫无动静,风轻云淡似乎在嘲笑人类的自不量力,他回头望着大火连天的山上,只能做出最后的穷途之策了。   “哎呀呀这炉子怎么还没动静,热死了热死了!”   地蛋的头发眉毛已经全部烧没,两人且烧且退,已经要退至山门外了。   看来是青灰道长下令阻断火势下山,无数望阳观的师父以自身净化水源挡在山门外,为了山下的百姓苦苦守着,也只是杯水车薪。   “不然咱两还是逃吧...我马上就要变成烤糖葫芦了......”棒槌将自己的辫子往后躲,女孩子的容貌不能被毁。   “等等,你看那边!”   棒槌顺着地蛋的目光看过去,烤干的双眼就要哭出来了:“国师大人!救命啊!要烧死妖了!”   伊子堪向着两人走过去,脸色阴沉目光沉重:“你们主人,见过没有。”   棒槌一愣:“今天,没...没见过。”   不知时不时两小妖的错觉,总感觉他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整个颓了三分,难道主人出什么事了?   两人不敢张口问,伊子堪又接着问:“我的剑呢?”   两小妖面如菜色,棒槌支支吾吾指着炼炉:“在、在里面...但是还没......”   还不等她说完,两人手中的炼炉不给他们任何反应的机会,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炸了个四分五裂,两小只大叫着飞了出去,跌进大火肆虐下的望阳观,不见踪影。   众人抬头望向天上,原本万里无云的晴空之上,如同上天琼宇也烧起来了一般遮天蔽日的阴下来,黑云阴沉沉的铺了漫天,冷风吹过被火焰炙烤的每个人的脸,都打的雨点起先落在一个人的眉毛上,而后打在所有人的身上,打在嚣张肆虐的大火上,随着师父们眼中的泪一同流了下来。   “苍天有眼!”   “神仙显灵了!”   众人纷纷跪拜祈求,求雨势来的更大一些。   只有伊子堪明白,这当然不可能是雨师洗心革面的显灵。   天有异象,法器出世。   望着面前立在空中双面利刃的剑,一边是人神剑刚正不屈金龙盘旋,一边是妖神剑虚无飘渺青龙怒视,伊子堪握住剑柄,人之主,妖之惧,天火所炼,神挡杀神。   随手挥出一道剑光,山门开外二十步,大地轰然陷落,百年树木连根拔起落入凹陷,周围天师抬头看见是伊子堪在控制火势,合力将凹陷再次扩大,将天火困在山顶之上。   乌云压在山顶,与最高处的祭坛仿佛只有一尺之隔,天好像捅了个窟窿,继不灭的天火将道观烧成木渣之后,倾盆大雨又将其混为泥土,师父们在其中深一脚浅一脚,狼狈不堪。   俯视灭火之后的望阳观,没有发现桃安的身影,伊子堪落地向祭坛走去,积满泥水的土坑之中却有些动静。   一条黑蛇破土而出,腹中鼓鼓囊囊,不停吐着信子,它仿佛是个领军,潮湿的泥土之中,无数条黑蛇冒出头来,密密麻麻让人头皮发麻。   离土坑最近的师父发现了他们:“哪里来的蛇,不会是趁火打劫的人蛇吧?”   “管他呢,总之不是什么好兆头,一并杀了。”   师父们举起手中的拂尘——   “等等、等等,误会了,自己人!”   土坑之中竟跳出一人,众天师大惊:“妖族!”   伊子堪安抚众人:“不必惊慌,这人是我......朋友。”   姬燕冷“哼”一声:“谁是你朋友。”   找不到桃安,伊子堪心中烦躁,脚下往祭坛方向走:“你来干什么。”   姬燕追上他:“你就这种态度?我好心好意看你的老巢要被烧了,让我的族人喝了一肚子底下的暗河水来救火,你还不领情。”   “谢谢你,用不上了。”   “你谢的可真冷漠,话说怎么会起这么大的火?”   伊子堪走的极快,面前就是幸免于大火的祭坛,他停下脚步:“桃安不见了。”   “什么!”姬燕吃了他的心都有了:“起了这么大的火他不见了,遇到危险怎么办啊!你是不......”   “火应该是他放的,人间只有他能引来天火,现在你听我说,我在他身上纹的生死符文并没有完全破裂,至少说明他现在还活着,我要去上天琼宇找找他,这里你帮我看顾着,顺便在人间找他的踪影,听明白了吗?”   伊子堪说的极快,姬燕这时候只想给他一脚:“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走啊!”   青灰道长已经离开啊安抚众人,此时的祭坛上只留下一摊灰烬,伊子堪在最中央盘腿坐下,大齐离天最近的地方,行使通天国师之能。 第96章 老寿星   上天琼宇,掌管一切典籍书事的文司殿中,被困再此的主簿章一法百无聊赖的看着面前的神官榜第一页愣神,余光之中,沉寂百年的一页纸上忽然出现变动,章一法心中一惊,讨厌看没人注意到他,漫不经心的翻到了第二页。   桃安昏昏沉沉仿佛睡了一个沉觉,但其实不过片刻而已,双脚落在地面上才猛然惊醒,依然置身于一片亭台楼阁之间,抬头看面前的石门上,三个闪着金光的大字写着——出世台。   这便是无数神仙登上上天琼宇,位列仙班的地方了。   戏文里说神仙登出世台都有百神官夹道相迎,鲜花童子开道,直至红绸府邸,多少修道之人做梦都是现任祝贺,而现在,新上任的火神的面前,诺大的街道除了身穿冰冷铠甲的天兵,只怕连个鬼影也看不见。   不过此时的桃安可没有心思感慨,听现在已是上一任的火神所言,上天琼宇如今已被以雷神为首的叛军控制,连忙找个石柱蹲下身来,目光所及之处的确处处都有天兵把守,不过奇怪的是竟然没有一人发现他。   火神以自身的陨落奉他为神,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临危受命成了神仙,如今却不知去往何处,不如就去唯一认识的火神的府邸处躲一躲。   可这路程也着实不近,怎么才能不被这处处把守的神兵发现呢。   桃安眨眼一笑,上天琼宇应该从未有过妖升为神仙的先例吧?一只狐狸在这里跑来跑去应该也没人会想到竟是个神仙吧?   他简单试了一试,成了神仙果然还是可以化为狐狸真身,跳出出世台贴着墙缝瓦沿走,桃安对于自己几百年来偷鸡摸狗从未被人发现的本领很有自信,除非还有天兵会蹲下巡逻,否则绝对找不到他——   还没在心里得意完,就在即将跳上房顶的空中,一双大手忽然把他捞住:“哪里来的小狐狸?上天琼宇有人养这个吗?”   桃安吓得大气不敢出,缩着脑袋看把他逮住的人,最先扎到他眼睛的是一个锃光瓦亮的头顶,而后才是一身快乐的肥肉,走起路来弹来弹去,脸上也笑得一脸褶子。   除了整天乐呵呵的老寿星,天地之间再找不出第二个长成这样的了。   “小狐狸,现在这么危险你也敢乱跑,还是在老头子这避避风头吧。”   老寿星随手一扔,把桃安仍在了一边乱糟糟的床榻上,把他摔了个四脚朝天。   桃安弹起来落在地上一下子化成人形,把老寿星吓得一屁股跌倒在地。   桃安连忙去扶他,压低声音:“前辈,您没事吧?”   老寿星摆摆手:“没事,肉多,不疼,你是哪一家的小神官呀?”   “前辈,我不是谁家的小神官,火神已经陨落了,我是来接替他的位置的。”   老寿星闻言愣住睁大双眼,不知是不是太胖了,一口气上不来,张了张嘴,一时间语无伦次:“火神这孩子...是叛军动的手?你...怎么能变成狐狸?”   桃安给他顺顺气:“您别着急,听我慢慢说......”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动静,老寿星摔倒的声音引来了天兵。   有人在门外停住脚步,敲了敲门:“寿星大人,发生什么事了?”   老寿星一说话就和蔼的笑起来:“没事,年纪大了,从床上摔下来了,肉多,没伤到。”   门外叛军的天兵也不可能真的关心他摔到了没有,说了声小心点就走了。   老寿星竖起食指放在嘴边:“说话小点声。”   桃安点点头,尽量用气声说:“几个时辰以前火神曾和我说起大帝被软禁,不得已去人间求救,晚辈想过情况不妙,不曾想上天琼宇竟然已是这副样貌。”   老寿星沧桑的摇摇头:“火神为何去人间求救于你,你又能做的了什么呢?”   “他并非求救于晚辈,而是想要求救于大齐的国师,伊子堪。”   老寿星恍然的点点头:“哦,老头我也曾听说过他。”   “只可惜大齐也并不太平,伊子堪也分身乏术。”桃安叹息,况且还未保证他安全自己就离他而去,现在究竟怎么样了呢......   老寿星痛呼:“身为百姓仰仗的神明,却不能驱邪避难,实在惭愧。”   “他们究竟想做什么?困住大帝,然后呢?即便夺下位来,又由谁来重坐此位呢?”   老寿星摸摸自己的光头:“老头子老了,别的不太清楚,只是听说他们搞了个什么朝殿会,待大帝退位之后,权力便会分入这些神仙每个人手中,至于我们这些不愿参加的,宿命如何,尚未可知。众神对他们褒贬不一,有些人认为他们只是能力大了,不想再听头上有人指挥,有些人认为他们就是一群势力刻薄的小人,还会以佑福天下为己任吗?”   虽然老寿星说的是有些人,但从他咬牙切齿的口气不难听出他是属于哪些人。   桃安又问:“大帝众神之上受万人敬仰,怎么会轻易被他们软禁?”   “大帝,也是自食其果啊,从前有人劝谏他,众神的香火必须要经他手之后在做处理,可他偏偏不听,一定要什么公正廉明,众神势力越来越大,他久居高位不管人间俗世,香火自然日渐没落,一味的善良有时候反而不得善终。”老寿星坐在地上,他还是总会回想起上天琼宇最初形成的日子。   桃安靠在他身边:“前辈,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三界之主不能落入小人之手。”   老寿星回头看着桃安的眼睛,初为神官的年轻气盛啊,他曾经也曾有过。   “想要大帝退位,如果不能杀了他,便要到入世台让他主动退让,如今僵持不下,无非就是朝殿会不想背负骂名,大帝也不肯受他们胁迫。不过......即使大帝将帝位让于其他人,也不一定会有与朝殿会抗衡的实力。”   桃安看着他的眼睛:“有一人可与之抗衡。”   老寿星一顿:“便是你口中所言,那位大齐的国师吗?”   “是,伊子堪被人间皇帝封为上国师,已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若再有天帝之位傍身,我想天地之间怕是难有敌手了吧。”   “你说的对!”老寿星用一身肥肉把自己弹起来:“我们现在就去天帝殿中,大帝只是被软禁,说不定有办法能见他一面!”   “好。”桃安起身看了一眼,寿星卧房外面直至府邸之外看不见的地方都是铠甲肃然的天兵,只是奇怪的是他们大多都无精打采对巡逻之事毫不上心,只有在首领巡视的时候才站直身板装装样子。不过他们再垂头丧气,从这么多人面前跑出去都不是个明智的办法。   “前辈,外面都是天兵,我可以变成狐狸,您呢?”   “谁说要从那边走?”   桃安回头一看,老寿星掀开墙上的一幅山水画,底下竟露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洞口。   老寿星“嘿嘿”一笑:“众神不能和大帝太过亲密,但我与大帝又十分喜欢下棋,迫不得已出此下策,走吧,钻过去。”   桃安看了看洞口又看了看老寿星的身材,沉默了。   “要不...您先请。”   “害,这有什么。”老寿星熟练又灵活的一跳,就这么把自己塞进去了,倒把桃安看的目瞪口呆。   “来啊,快上来。”老寿星的声音闷闷的,因为他已经转不过头来和桃安说话了,桃安只得紧随其后。   洞中漆黑一片,只能用膝盖和手肘爬行,要不是为了在前辈面前的礼貌,桃安真想立马变成狐狸溜过去。   “对了,你还没回答我,你到底为什么能变成狐狸?”老寿星爬的哼哧哼哧的,还有空闲聊。   “哦,因为我以前是妖,狐妖。”   老寿星梦的往后趔趄了一下,桃安被突如其来的肥肉撞到一边,胳膊撞在了墙壁上“嘶”了一下不敢叫出声。   “你开什么玩笑,妖怎么可能成仙!”老寿星活了这么些年恐怕也没见过这么荒诞的事情。   桃安对此也十分无奈,这个问题就如同曾经不少人问他妖怎么可能拥有法器一样,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去问他,他也不知道答案。   思来想去:“可能...近朱者赤,经常和伊子堪待在一起把我点化了?”   老寿星吐了一口气:“你这么说,我到真想看看这位国师大人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物......”   桃安耸了耸肩,他也只是猜测而已。   又抹黑爬行了许久,老寿星又仿佛真是个老人似的走的慢,好在成了仙以后感觉不到体力流失,不然桃安非要累死在这不可。   “我说前辈,您的府邸和天帝殿离的可真够远的。”   “嘘——”老寿星突然往后伸出一只手捂住他的嘴让他噤声,桃安一下子被定在原地。   “别出声,我们马上就要到了,别被朝殿会的人发现。”老寿星声音小到桃安几乎听不见。   桃安点点头,两人继续蹑手蹑脚的往前爬。   桃安看着前方,忽然开口:“前辈,您的担心属实有点多余了。”   洞口尽头的出口,两个身穿铠甲的天兵,大眼瞪小眼的看着两人。 第97章 和蔼的大帝   “哟,真是稀客啊——”   桃安看着面前的雷神、雨师与一众朝殿会之神,心中五味杂陈,谁能告诉他这洞的出口都在厨房里了为什么还能被找到,还有,这小小的厨房怎么挤的下这么多神官啊?   老寿星就快要笑僵了脸:“哈哈哈...好巧、好巧......”   雷神将二人逮出来,由天兵押着:“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您二位来此...是想与大帝叙叙旧?”   “害!我们就是闲的没事,溜达。”老寿星苦笑得一脸褶子。   雷神俯身看向桃安,桃安茫然道:“雷神大人好,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我初来乍到,实在是有些看不太懂......”   雷神一把拽住他的头发:“被跟我装蒜,我的明铃花,是不是你偷的?”   桃安“啊”了一声,想了半天,才想起自己曾经为了报复他偷来的那朵毫无用处的花,此时正在伊子堪身上。   桃安不躲不避的看着雷神的眼睛,义正言辞:“不是。”   雷神气的嘴角抽搐:“死到临头了还在撒谎!”   “不信你搜我身啊。”   雷神看着他表面真诚的眼睛,笑着“哼”了一声:“带他们去和大帝他老人家,让三位好好叙叙旧!”   “我来我来!”旁边跳出一位身穿红褐色罗裙的女神官,浑身缀有数不清的银饰,走起路来叮当作响,桃安曾在游山玩水时见过这位神官的庙宇,这是庇佑西方的祝女,也是在位置上与蛮荒人最近的神仙。   祝女叮铃当啷的走到他们面前,伸手摸了摸桃安的下巴,凑近一笑:“长得还挺好看......跟姐姐走吧!”   路上,祝女大步走在最前面,桃安和老寿星在后面被天兵押着走,而这些天兵也同寿星府外的一般,总是心不在焉,桃安甚至都没有胳膊被人抓着的感觉。   桃安眼睛转了一圈,试探着往老寿星这边迈了一步,果然,并没有天兵阻止他,于是他变本加厉的凑近老寿星,用气声问:“您说着雷神明明已经知道我们来找大帝密谋,为什么还让我们见大帝,这不是傻子吗?”   老寿星听见桃安向自己说话没有被拦下来,下意识又朝天兵们笑了笑,哪怕并没有人在看他们。   “咱们俩...一个没什么香火的新神,一个老头子,有什么好让人忌惮的?”   仔细想想也是,雷神曾在人间见过他,只会以为自己是新升上来的神官,至于火神的香火......桃安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他暂时还不知道该怎么用。   绕过天帝殿气势恢宏、金光碧照的前殿,忽然跌入沁人心脾的清爽气息,花红裳裳叶绿巧兮,高檐高流水幽院传响,廊回曲折玉石铺就,宫人提灯窈窕曼丽。   身穿白玉长袍的大帝坐在假山的石块上,面前是清冽见底的池水,百十条通体艳红的锦鲤往来翕忽,采撷一支荷叶盖在头顶 ,若不是周围戒备森严,恐怕还真的让人以为是一位风度翩翩的神官在此惬意的休息。   祝女一蹦一跳的到他面前,掀开那一片荷叶:“大帝,您的老友来找您叙叙旧。”   “老友?”大帝睁开眼睛,先看到的确是在老寿星身后的桃安,原本从容的眼神僵住了:“你怎么来了?”   老寿星看看桃安又看看大帝:“你们认识?”   “我一不小心成了神仙,上了上天琼宇又无处可走,还好碰见寿星前辈指点迷津,说要带我来见大帝,不过这上天琼宇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副阵仗?”桃安迷茫的看看四周,没人给他解答就盯着最近的天兵的眼睛看,看的人家把头偏向一边去。   大帝和蔼又无奈的笑着走向桃安:“在下实在是...有辱仙家之名。”   “知道羞耻还不赶紧把位置让出来。”   桃安看向身后,雨师大剌剌的走过来,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甩了甩袖子搂住桃安。   雨师的眼睛比伊子堪还要狭长,伊子堪一眼便拒人于千里之外,他却透着一股奸诈的精明,桃安看着他和伊子堪形似的眼睛,只觉得晦气。   可偏偏雨师还要凑近他,假装亲昵:“可爱的小神仙,你是不是想要大齐的战争平息?只要你一句话,赋予蛮荒人的神力就可以收回。”   “条件?”桃安垂眸,不想看他的长相。   “别着急,本仙先向你介绍介绍朝殿会,会中不仅有本仙与雷神、秦山战神这样的大神,还有玄武神兽坐镇,无论大小神仙平分天帝的权利,到时候你也不再是一个岌岌无名,永远没什么香火的小神仙,你再看面前这位天帝大人——”雨师掰着他的头看向天帝:“他有什么本事呢?永远不会管人间事,却凌驾于众神之上,端坐云台,凭什么呢?”   “所以只要我答应进入朝殿会,你们就放过大齐的百姓吗?”   雨师笑着:“当然不止于此,我们都是朝殿会的神仙了,可是面前这位不愿意退位可怎么办呢?当然还需要您出马了......”   桃安的手被他抬起来:“上次见识过您的法器,的确厉害,不如用这法器——”雨师凑近他的耳边:“杀掉他!”   桃安这下算是听明白了,这人的确精明的很,自己不想背上骂名就找个替死鬼,兵不血刃就能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利。   “怎么样?”雨师催促他。   桃安没有说话,且先不说这人的话有几分能信,伊子堪已经去借阴兵了,局势如何伊子堪自有一番考量,轮不到他一个对兵法一窍不通的妖神来插手。   雨师“啧啧”两声:“这就是您所谓的庇佑大齐?血雨腥风的战争,百姓即将流离失所,你只需要杀一个无所谓的人就能结束这一切,你居然还在犹豫?”   “天道报应,即使是神仙也无法阻挡,你身为百姓供养神明却肆意屠杀,还能过几天安稳日子?”大帝摇摇头闭上眼。   桃安心里想,大帝啊,您老人家这时候就别再说教了,他哪里像还能听进去的样子。   雨师果然像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报应?让它现在就来!把他们带去入世台,今天你杀也得杀,不杀也得杀!”   老寿星拦在桃安面前:“哎呀,打打杀杀的干什么呀......有话好好说——”   它这一坨肥肉的确有点厉害,三个天兵才把他拖着走,一路吆喝着,路过所有神仙府邸,里面的神官都躁动起来。   雨师亲自拽着桃安的衣领,面对大帝:“天帝大人,是您自己走,还是我请你过去?”   桃安紧紧看着大帝,期待他能想出什么对策。   然而他还是失望了,大帝提了一口气,向他走过来。   “放开他,我和他一道走。”   雨师盯着他,也许现在的两人的确没什么威胁,桃安脖子一松,衣领被松开了。   桃安看着大帝,期待他能对自己说点什么。   “走吧。”大帝只是说。   这一路上极其安静,桃安并排走在大帝旁边,不禁在想他现在会想些什么呢,这位几百年来看着人间沧海桑田的老人家,是不是也会想,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几百年过去之后,人间与上天琼宇是不是真的再也没有那么简单,不是他所能统领。所以他才会找到自己。希望伊子堪继承帝位,他做的最违背自己软弱的事,大概就是看上了一位年轻有能力,却果决杀伐的帝位继承者。   不过......说到伊子堪,桃安眺望眼前路的尽头,他不是战神吗?不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吗?天上的事情却管不了吗?难道真的就要让大帝这样死去吗......   通往入世台的路并不长,与出世台不同,它作为对神仙的一道刑法存在,仙人被贬时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因此它几乎是在整个上天琼宇最中心,底下是一滩冰冷的池水,垂吊的锁链冰冷的不近人情。   桃安拉住大帝的袖子,他不想这样一个和蔼的老人消失在自己面前。   雨师的手搭上桃安:“大帝,您看这位小神仙多有情义,不如您就自己主动退位,贬为凡人还能再有几十年寿命,大家也不难看。”   大帝面上仍然柔和:“我相信天道。”   “天道是什么?我就是天道!”雨师一掌拍向大帝后腰,却被猛然弹开。   大帝转过身来:“你以为我是谁,我乃上天大帝,百姓供奉三百年香火,你们才有多少蛮荒恶人供奉。”   “抓住他!”雨师一声令下,旁边的天兵却无人敢动。   “何必强求别人,既然你想造反,就别当缩头乌龟。”大帝拔出一把金光流曳细剑,这恐怕是他成为大帝之后第一次召出法器,和蔼善良的大帝,这一次为了保护自己。   “一定要兵戎相见吗?”雨师的头顶乌云聚集又散去,一柄通体漆黑画着苦笑鬼脸的雨伞出现在他头顶,伞柄凛凛闪着寒光。   “雨师殿听令,将他们拿下!”   雨师殿中多是雨师自己提拔的小神官,没有雨师便没有他们的神位,自然无条件信服的上前,不敢与大帝碰硬就先抓向桃安。   霎时间,桃安召出彤月来不及挥退这些喽啰,一根长棍横插一脚打掉向他伸来的手。   桃安一偏头:“多谢前辈!”   老寿星呲牙笑着:“老头子也就这点作用了......”   “来我身后。”桃安被大帝一把拉过去:“你没有香火,不要同他们硬碰,找地方躲着。”   “你好不容易像个男人一样,我怎么能弃你而去,别废话了,我保护的了自己。”   桃安从不拖泥带水,一箭射出正中雨师伞,雨师伞摇晃了一下身子,像个孩子慵懒的伸了个懒腰。   雨师讥讽的勾起嘴角:“再用点力啊小神仙。”   话音刚落,一支箭矢正冲他面门而来,疾速如风,躲闪不及一缕头发飘飘摇摇落了下来。   桃安架着彤月:“如你所愿。”   “很好,去!”雨师握住伞柄甩向桃安,同时打了个手势,在场所有朝殿会之神一拥而上,既然战争已经挑起,便无所顾忌。   事已至此,被囚禁在自己殿中窥探的众神也没必要再躲躲藏藏,最先破窗踢门而出的是众神百难淬炼的法器。   财神、灶神、广寒仙子、福禄寿三神与一种小神官,这些只有百姓在年节才会祭拜的神仙,哪怕没有什么可破千军的法器,此时也站在大帝的身前。   “要命了要命了......我一个土地能打得过谁啊?”   “不要打我不要打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一群在人间失去领地的小土地缩在一起抱头痛哭。   “一边去,别挡路!”   广寒仙子一脚踢开两个土地,绫罗衣袖飞出,捆住两个刀剑指向大帝的小喽啰。   人高马大的东方战神往大帝跟前一站,大帝与桃安去了哪儿众人根本就看不见。众神殿前白玉石柱上的神兽一跃而下,摇身一变成了战神麾下,撕咬屠杀。   黑色的雨师伞旋转飞向桃安头顶,苦笑鬼脸一同发出笑声,伞柄寒光闪烁如绞肉的长刀,彤月在桃安手中微微颤抖,但还是迎难而上。   金光四溢,剑神落下,雨师伞被巨大的剑气砍的偏向一边,大帝拽住桃安的胳膊将他推向一边的殿后:“你骂我什么都好,但你千万不要逞能,躲好!”   桃安挣脱开他的手:“你怎么啰啰嗦嗦的,这个时候了还管我做什么,打呀!”   “你听我说,”大帝一把又将他逮了回来:“此事九死一生,我不想带着遗憾死去,你乖乖留在这里,我才没有后顾之忧,以后的上天琼宇,还要交与你和伊子堪。”   大帝紧盯着他的眼睛似是想要说什么,但又把话咽下,转身提剑厮杀。   桃安愣在原地,左思右想也没明白他话中深意,但还是本能的听了话躲在一角观察局势。 第98章 众神之主   彤月落地化成人形:“主人,我们真的不用去帮忙吗?”   “别去了,免得大帝又要分心来劝我们。”桃安心中难挨,大帝和伊子堪说到底都是一个性子,不合时宜的善良只会害了自己。   大帝和雨师对战,看上去不落下风,但从雨师脸上轻松的笑意就能看出,大帝只不过是强弩之末。桃安从未明白大帝的底牌是什么,也不明白做的这一切能改变什么。   “只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一定会输的......”彤月有种死到临头的安静。   “既然如此,跟我走一趟吧!”   桃安猛然回头,雷神已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还未等两人反应,桃安已被揪着衣领扔到了大家面前。   大帝手中细剑已然出手,本直冲雨师而去的一剑此时却直指桃安面门,紧接右手蓄出功力将剑震开,也将桃安掀翻在地,滚至雷神剑下。   “大帝,你也不希望你最喜欢的小神仙消失吧?”雷神的剑在桃安脖颈处割出了一道血痕,血珠流下被衣物吸收。   桃安回神去看,彤月已被雨师手下擒住,跪在地上动弹不得。   大帝将剑狠狠握在手中,双眼红的滴血。   雷神揪住桃安的头发:“我再说一次,只要你杀了他,蛮荒人就不会再有神力,你马上就能拯救大齐的百姓于水火之中了,还在犹豫什么?箭给他拿来!”   “我杀不了大帝,放开我——”彤月哀嚎着被迫重回箭身,扔到桃安面前,塞到他手中。   “桃安......”这是桃安第一次看见大帝手足无措的像个失去父母的孩子。   “别管我,杀了他们。”桃安铿锵的指挥他,一如他总是和大帝说,要像个男人一样。   “他不会不管你的命的,他就是个善良的废物,况且,他杀不了我,今天的结尾已经注定,你只不过是个无可奈何的说书人罢了,别担心,来吧。”   雷神握住桃安的手,他的双手不受控制的抬起来,一点一点瞄准大帝的心脏。   “彤月...不要!”   手中弓箭发出细微的颤抖,彤月的灵魂发出悲鸣。   事情已经到了这副田地,大帝反而笑了:“恶人自有天道收,本不需要我辈来操心,桃安,来吧,天道会原谅你我的。”   “你闭嘴吧,都是你妇人之仁写的什么鬼法条,现在自食其果开心了吧!”桃安的眼泪在眼眶不停打转,双手对抗雷神的力量已经抽筋,却还是抵不住无形弓弦越拉越大。   广寒仙子被三神官围攻,力气消耗殆尽,不知是何法器重击后脑,晕倒之前说了最后一句话:“为什么一定是这样吗.......”   雷神俯身在桃安耳边:“和大帝最后说一声再见吧...”   擒住手腕的力骤然消失,桃安赶忙想要收回彤月,可一切都已经晚了,箭羽跳动着红色的火焰不偏不倚穿过了大帝的胸膛......   大帝没有叫出一声,最后一眼呆呆的望着桃安,世人心中永不磨灭的天帝大人,就这样直至的倒了下去。   “不是...大帝......不是这样的!”已经被松开的桃安跌跌撞撞爬到大帝身边,大帝身边细剑逸散出一团金光,桃安一位是大帝的魂灵,想要去抓却抓不住。   而与此同时,雷神、雨师冲着金光一拥而上。   “大帝!你还能听见我说话吗..对不起......我...”   大帝睁着眼睛,血红蔓延整个眼球:“不是你的错,没人会怪你,孩子。”   大帝语气平稳,仿佛仍然活的好好的。   “怎么才能救你...求你了......”   “做什么都没用的,我还有几句话想对你说。”大帝声音越来越小,只能用气声说话。   桃安低下头凑过去。   “替我给你的母亲带句话,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你。”   “什么?”桃安不明白他对不起自己什么。   “对不起,我没有做一个好丈夫,也没有做一个好父亲......”   桃安的眼泪掉在大帝的额头上,看着他的眼神呆滞了一瞬:“你说什么?”   “你说的对,我不像个男人,我都儿子说我不像个的男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已经尽力了,你会原谅我吗?”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我是妖、妖!你怎么会是我爹、你不是!”   眼泪覆盖整个眼睛,劈里啪啦的往下掉,桃安知道大帝没有必要再这个时候骗他,想要伊子堪接替大帝之位却为什么上自己的身,为什么见到金缕狐妖就会消失,为什么一定要保护自己的安全,这一切的一切都有了答案,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   “伊子堪来了。”大帝看着他的身后。   桃安回头看去,伊子堪手中握着他从未见过的剑,剑上淅淅沥沥的滴着血,两旁是无数倒下的神官。   “他会替我好好照顾你,我相信他,虽然我也不配做一个岳......”   后面的话他已经说不太清了,桃安将他的上半身抱在怀里,捂住他逸散金光的胸口,止不住的哭嚎:“伊子堪!救救他、救救他——”   伊子堪自看见他的那一刻便是飞奔过来,但桃安怀中的分量越来越轻,金光四散在他的周围,大帝只是淡淡的笑着,和蔼的老人在最后一刻注视着他的儿子,而后消散于四方天地之间。   伊子堪没听见大帝对桃安说的话,只见他愣愣的坐在地上,泪水打湿胸前的衣襟。   桃安被伊子堪拥在怀里,脸上的泪珠蹭在他的肩发上,从他肩膀上方看过去,桃安恍惚了一瞬,自己的母亲,金缕狐妖的神女正站在不远处,目光呆滞的看着这大帝化成的漫天金光。   此时的桃安脑中一片空白,再也没什么想要对自己母亲说的,人的一生说来也很短暂,很多事情不需要刨根问底。   “伊子堪,大帝是我父亲,父亲。”   伊子堪眉毛一跳,紧紧箍住了他。   “是我杀了他,我杀了我父亲。”   “不是你,不是你,我现在就给大帝报仇,你在这里乖乖呆着好不好。”   桃安想要拿起彤月,手却抖的没有知觉,伊子堪握住他的手:“我去报仇。”   伊子堪将他抱起来扔给化成人形的彤月,握着鲜血淋漓的斩神剑。   雨师伞打开,苦笑脸像个小孩紧紧抱住剑灵,雨师伞收回手中,大帝剑灵也落入手中。   雷神将剑放下,笑意盈盈:“雨师大人,剑灵到手,是不是该把它供奉于朝殿会中,众神敬仰,评分天帝权利。”   雨师将剑灵把玩于手上:“哦?如今剑灵已在我手,我干什么要听你的话?”   “你什么意思!你想要独吞大帝的神力吗?”雷神义正言辞的质问他,丝毫不见方才一同争抢剑灵的嘴脸。   “是又怎么样?”他可不像上一任大帝一般愚蠢,神力放在法器上始终不保险,张开嘴便丢进去。   “你拿来!”雷神一跃而上便要争抢。   正在此时,剑灵却像开了灵智一般飘向空中,谁也没有拿到。   “看来他并不想任你为主,还是让我来吧!”雷神伸手一抓将它抓住。   然而更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剑灵在他手中逸散成了一团金光从指缝间溜走后又重新聚齐,朝着一个方向迅速飞去。雷神雨师二人不约而同重新追过去,正撞上了伊子堪的剑尖。   他们被本不是神仙却在上天琼宇大杀四方的伊子堪震慑住停住脚步,还来不及继续向前,却先眼睁睁看着剑灵毫不犹豫的撞入了斩神剑中,巨大的金光将伊子堪整个吞没,斩神剑嗡鸣如清脆钟声,所有正在纠缠激战的神官似乎被卸了力气,双腿一软便想跪拜。   桃安呆愣愣的看着隐没在金光之中的伊子堪,天帝选中的继承者,谁都无法篡改。   金光一点点散去,伊子堪的发冠被巨大的神力冲开,如墨的发丝倾泻而下,眉间三道三色法印闪烁明亮,斩神剑悬于空中,剑身众神之黑红色血迹被剥离,化成一柄血红斧头,远处天边传来三生惊雷,此雷并非雷神所控,而是天神庇佑之兆,人皇登基大赦天下,神皇即位庇佑万物。   伊子堪以人之血脉之躯承天帝之位,先是吐出一口鲜血来,屈起右膝跪在地上,伸手握住斩神剑柄:“真是对不住各位,看来天命真的不可违。”   桃安跑过去扶住他,擦拭他身上的鲜血:“伊子堪,你怎么样?疼不疼?”   “天帝大人怎么会说一个疼字呢,让开,叛军可还没除呢。”伊子堪缓缓站起来,好像真的没什么大碍。   “你是哪里爬出来的野猴子,天帝大人果然是老眼昏花了,选了你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叛军?那我可不能辜负您的期望!”   雨师伞上,哭脸化成了一个脸色煞白的孩童跳了出来,两眼一拉,哭声直上云霄,众神还未来得及捂住耳朵,便已意识模糊,脸上流出两行清泪,如行尸走肉一般蜂拥而去伊子堪的剑下。 第99章 秦山战神   众神失了理智,不畏生死,行尸走肉一般靠近新帝的剑下。   伊子堪面若冰霜,对众神的包围视而不见,抬起斩神剑,剑气直冲雨师而去,而这一路上遍布痛哭流涕的神仙。   “伊子堪...”桃安眼看着剑光不闪不避对众神一视同仁,被雨师伞影响的众神毫无还手之力,剑气扫到身上,只有死路一条。   就在他要拉住伊子堪的瞬间,象征大帝帝位的纯金色光芒穿过无辜众神的身体,他们毫发无伤,万钧之势重重撞上来不及防备的雨师。   本安心看热闹的雨师突遭变故来不及收伞抵挡,便以肉身双臂挡下了这一击:“这怎么可能......”   “我才是上天大帝,听话的神仙我自然会庇护,至于你们...”伊子堪再次挥剑,用尽全力斩向方才叛乱的雨师殿众小神仙,这群小神仙哪有雨师这样抵挡的力量,稍弱一点的神仙便已是神力尽散,打入人间。   “神仙只有在入世台才可被贬,新帝这样做,规矩何在!”雨师的左护卫被压倒在地,声音瑟瑟发抖。   “天帝就是规矩,我就是规矩。”伊子堪再次挥剑,让他永远闭嘴。   以寿星灶神为首的其他神仙一时间被这血腥的场面镇住了,不过马上又反应过来自己的阵营不会被新帝伤害,一人一个把身边这些作恶多端的同僚送入新帝剑下,第一次体会到杀神仙的快感。   雨师眼见局势已经不为他所控,趁伊子堪处理其他小神仙武侠顾及,转身朝一个方向逃跑。   刚走了一步,一支带着火羽的箭矢钉入他面前的地面,雨师回过头来,桃安架着彤月气势汹汹的朝他奔来:“想要去哪是啊?你还能去哪?”   以雨师现在的实力完全可以压制桃安,可是一来桃安被迫杀了自己的父亲心中愤懑,而来雨师似乎急于去办什么事,一身的神力都用来逃跑,桃安追了几条街便看不见人影了。   桃安站在房顶,思索着他到底会去哪,能去哪,前一位天帝在位之时禁止神仙去往人间,伊子堪还未来得及废除,雨师殿已是众矢之的,以雨师心高气傲的脾气,应该也不会找个角落随便躲起来。   “跟我来,我知道他去哪。”   桃安回头,自己的母亲金缕神女没带一个仆从,拍了拍他的肩膀向前面走去。   桃安连忙跟上,今天之中一连见了父亲和母亲,他心里五味杂陈,舌尖都是苦的。   “秦山战神原本是张老头开辟上天琼宇时的坐骑,上天琼宇创立以后,张老头便给了他与自己平起平坐的神力,就是这种神力成了战神反叛的倚仗,他就是个...善良又愚蠢的人。”   桃安隐隐记得,上一任大帝也就是自己到最后一刻才知晓的父亲便是姓张,张老头这落寞的三个字背后,也许母亲也是割舍不下的吧。   神女带着他跳上上天琼宇最边沿处的瞭望台,面前是云雾缭绕的山林,桃安这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天上也有这样成片的高山。   “他在山里面吗?”桃安放眼望去,看不见一个人影。   “雨师并不是最大的威胁,秦山战神才是,我们不能贸然打扰他,在这里等等新帝,他一定会为了你追过来吧。”   桃安别过眼神掩饰加快的心跳,母亲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和伊子堪的事,她一定也在默默关注着自己吧。   “神族维系大齐生机几百年,这是金缕一族不能做到的,两族的恩怨也是时候解开了。”   桃安忽然明白了,她仆从也不带一个,也许就是为了借此机会和自己说些什么。   “我与张老头相识之时还没有上天琼宇这个地方,也没有所谓的神族,那时候天下动荡,无数小国你来我往战火纷飞,我便是在救治瘟疫时遇见了他,像你和伊子堪那般,两个人的情动总是没有道理的,我们背着族人相爱十年,热情还未耗尽之时便有了你。”   母亲的故事里有了自己,桃安的眼泪不停在眼眶里旋转,自己是天帝与神女的孩子。   “可惜好景不长,族人发现了我和他的事情,人妖之恋不被允许,便勒令我与他分开,我血气上头便想带着你与他私奔,可他...就是个懦夫。他居然和我说,我是金缕一族的神女,做事不可如此莽撞,并且,他就要成为上天琼宇的天帝,保佑天下太平,人人不再受战火侵扰,百姓安居乐业,可惜,他的宏图伟业并没有我们母子俩的地位。她抛弃了我,便被和我站在一起的族人唾骂没骨气,近百年过去,老一辈的掌权者隐退,那些看不起他的族人上位,金缕与神族的矛盾便日渐加深。”   此时的她,没有人会认为是金缕神女,只不过是个被负心汉抛弃的可怜女子。   “孩子,感情让人懦弱,我希望你不被七情六欲所困,原以为无父无母会让你变得冷血,可我错了,我还是将我的软弱带给了你,我只希望伊子堪不要变得像他一样。”   “我不会的 ,请您放心。”   两人一齐回头,满身血污的伊子堪提着变得血红的剑站在身后,两人感觉不到他身上一点灵力波动,也不知他在这里站了多久。   桃安看着他这一身的鲜血,神仙陨落只会如同父亲一样散成漫天星光,鲜血流出只能说明一件事,伊子堪将那神仙的肉身也斩杀了,进了地狱,入了轮回。   神女释然了,像这样杀伐果断的人,若要害自己的儿子,谁又能抵挡的住,这是无用的操心。   “轰”   正说着,背后忽然传来一阵声响,像是山体塌方了一般。   神女望着这一片山岭:“看来秦山战神苏醒了。”   “秦山战神,原来真的有这号人。”伊子堪简单擦拭了剑上的血,兴奋的跃跃欲试。   “不要莽撞,你现在也只不过拥有大帝的神力而已,秦山战神也拥有同样的力量......”   桃安话没说完,脚底忽然一软跌进了伊子堪怀里,心虚的看了一眼神女,在母亲面前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伊子堪带着血的手握成拳揽住桃安,盯着脚下晃动的房檐:“地震了吗?”   “下去吧。”桃安推着他一同跳下地面,额前的碎发忽然被吹动扬起,这似乎只是一个轻微的征兆,三人头顶瞬间入夜的暗了下来,霎时间,飞沙走石刮蹭着脸颊火辣辣的疼,桃安被按在面前人的怀中,纵使被强有力的臂膀捂住耳朵,如惊雷降落耳边的声音还是贯穿双耳。   等到风沙稍稍平息,桃安探出头来,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压顶的阴影出处,方才害云雾缭绕的山林之地,此刻已四处空空,而三人仰头看着的,一个巨石铸成的巨人遮天蔽日的俯瞰他们,身上簌簌的掉着树木和泥土。   桃安咽了口口水:“你真的...打得过吗?”   “新帝,真是可笑,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四面八方的声音传来,一时间找不到是谁在说话。   “跑!”伊子堪将桃安推远,斩神剑迎风而上“锵”的一声撞上巨人的拳头,眉头一皱差点咬破舌尖。   “神驹凌云!”神女挥一挥衣袖,清脆的铃声自远处传来,神女坐骑绕天盘旋,踩上巨石人的头顶,撞击石人的眼睛,桃安跟随神驹找到巨人眼睛,三箭齐出被挥手打掉。   趁着空隙,伊子堪挥剑斩断了巨人两根手指,石块落在地上激起沙尘淹没三人。   白色神驹忽然从巨人头顶嘶嚎飞出,似被人击落,仔细看去,巨人头顶果然落着一人,头戴黑色发冠,目光游刃有余的凌厉。   神女自然看见了他:“秦山,你与上一任天帝创立上天琼宇本是为了天下太平,现在又为何助纣为虐!”   “天下太平?如果不是打不过那老头我怎么会屈居于此,凡人的死活与我何干?”   巨人一脚迈过来,伊子堪翻身带桃安和神女逃离:“去天帝殿中躲好。”伊子堪面色凝重,将桃安推给神女。   桃安当然不想走,可诸如此时,他只会让伊子堪分神照顾。   之子莫若母,神女又怎么会看不出桃安的犹豫:“花呢?”   “花?”桃安看了一眼伊子堪:“在他身上,那花是什么?”   “是我从你出生起便种下的伴生花,来不及解释了,你将法力注入花内,说不定可以助新帝一臂之力。”   伊子堪将花拿出来,妖艳的花瓣已成了深沉的紫黑色,来不及听神女说话又抬剑抵挡。   “明铃花以我弃之如敝履的软弱情感所种,却能连接两位相爱之人,你将法力注入于此,说不定可以有半数以上为新帝所用。”   桃安二话不说拿着花躲在一处屋檐下,双手紧握,远远看着伊子堪嘴角流出的血丝,急切的将自己全部法力注入于此,察觉手心发痒低头去看,这花伸展着枝桠,竟然长出了无数细跟,深深扎进桃安的手掌。 第100章 生离死别   “啊啊...好疼......”   桃安紧紧握住自己的手腕,明铃花细小的根部蔓延进皮肤之下乍隐乍现,吸食血肉的同时不受控制的吸取他体内的法力。   殿外的较量还在继续,大帝的力量在体内乱窜,新炼成的法器,乍入体内的法力,一切都是那么不得心应手,伊子堪有些难受,一下一下被动的抵挡。   “不自量力的小家伙,还是把大帝的力量让出来吧,也好少吃些苦头,多活个几百年......”   秦山战神的真身坐在巨人肩上,刚说完这句话语气一顿,亲眼目睹伊子堪一跃而起,斩断了石巨人的一只手腕。   “啧,还是有点本事,那么接下来呢?”秦山战神站起身来,居高临下俯视不断攀登的伊子堪,转身一跃而起跳入了巨人眼眶,几乎是一瞬间,巨人的眼睛中亮起了两盏灯火,泰山一般的身躯灵活转动,断裂的手化成一柄短剑,划出一股热浪,向着伊子堪重重袭来。   桃安最后一点法力注入,忍着满手的疼痛与鲜血拔出根茎,两下跑出屋檐后跌坐在地上,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花狠狠扔了出去:“伊子堪,接住!”   可惜伊子堪持剑准备接下这实打实的一击,实在空不出手来接住,好在桃安的法器本是弓箭,准头不错,在石剑于斩神剑接触的那一刻砸向了伊子堪的后背。   “轰——”   地崩山摧泰山压顶,如乌云黑压压的灰尘弥漫了整个空中,巨大的石块劈里啪啦的从头顶落下,桃安活生生的被砸中后背闷了一口血,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死在当下,一只柔软的手将他捞了起来,飞奔出黑云之外。   桃安咳出一口血:“母亲......”   神女将他安置在瞭望台顶,用自己的法力为他疗伤,桃安却伸出血淋淋的手制止了她。   “母亲,你我既为母子,您的法力可否借我一用。”   神女看他仍然盯着黑云之下的金光流转,自然知道他仍然放心不下新帝:“可是你的伤......”   “过后再说吧,已顾不得那么多了!”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身为神女自然明白这个道理,看着自己的儿子,神女咬紧下唇“好吧。”   桃安已为神职,法力在他身上自然比在自己身上有用,神女毫不吝啬将自身法力全部传与他。   “母亲,您躲好。”桃安将几乎沦为凡人的神女安置躲藏,召出彤月飞奔,一连跳过三层宫殿。   灰尘还未散去,只能看见哪里有金光闪烁才能知道伊子堪的方位,桃安接连往巨人冒着火的眼睛射出几箭,奈何距离还是太远,吞下口中血腥继续向前。   “哈哈哈哈哈......”   迎面一道黑影迅疾如风,桃安闪身躲开,笑脸娃娃大笑着,似乎在嘲笑他的狼狈。   “呦呦,小神仙的眼神真是可怕。”雨师手持雨师伞,拦住了他的去路。   “走狗别挡道。”桃安一鞭子抽到他的脸上,法力或许差点,但速度无人能及,   雨师躲闪不及被擦破了一道口子,伤口处丝丝的冒着黑气。   “居然还有从地府来的东西,还是看看我的法器吧!”   这边雨师伞与长鞭缠斗在一起,那边灰尘散去,伊子堪被突如其来的法力冲散了头发斩神剑承受不住巨大的冲击开裂了细纹,石巨人也好不到哪儿去,胳膊肩膀腿上碎落了无数石块,但只要眼中之火不灭,即使磕磕绊绊也所向睥睨。   伊子堪接连捏出符纸贴在剑上,终究是于事无补,斩神剑裂缝中透出的红光无声的抗议,才将从炼炉中诞生的法器还太过稚嫩,单薄的身躯抵不住万钧的力量。   伊子堪跳上堆积的石块,踏上巨人的手臂,没有生命的石块任凭击打也不觉疼痛,必须要再次向上,熄灭眼中火光。   “咔!轰——”   感受到了威胁,山大的巨人当断则断,伊子堪脚下的手臂轰然倒塌,巨人不惜自断一臂也要挡住他。   “呃......”   伊子堪滚落下来,山石裹挟着暴风吹翻他的身躯,斩神剑在不断的撞击中终于不堪一击,插在石峰中,剑尖折断三寸。   伊子堪顾不上碎落的剑尖,拔出斩神剑逆风而行,誓要灭掉眼中火焰。   “何必呢。”巨人腹中翁响,是秦山战神在说话。   “看我!”伊子堪大喝一声,剑已从手中飞出,巨人行动不便的转过身来,为时已晚,随着“叮咣”一声,巨人的右眼光芒已然熄灭。   “本事不小!”秦山战神被彻底激怒,脸颊一处巨石掉落,闷声砸在伊子堪胸口,然然伊子堪铁了心的埃下这一击,发丝浸染鲜血,也要重新拿到斩神剑。   马上...马上就掉下来了......   伊子堪伸手去抓掉下的剑,指尖已然碰到了剑柄......   就在这一刻,他的手指忽然僵住了,眼神虚无的空洞,风沙似乎慢慢柔和下来,伊子堪低头去看,自己的胸口,插着一柄金色的细剑,那是...天帝的佩剑......   “伊子堪——”   桃安背后抗下了雨师的一击,双眼难以置信的直愣愣的亲眼目睹,伊子堪被一柄和天帝配剑一模一样的细剑贯穿了胸口。   “啧啧,似乎,还是我们更胜一筹。”雨师手持雨师伞,也不着急出招,就这样静静的欣赏这一切。   “闭嘴...”   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桃安收起长鞭换出彤月,上箭拉弦,偏过头不需要刻意的准头,一箭出手箭身融于空中难以分辨,雨师伞展开...却是展不开了,雨师的额头爆出一簇血花落在地上,箭身对穿过雨师的头颅劈空迅疾而出,“噗”的一声,巨人左眼火焰消失不见。   “啊啊啊——好疼好疼......”   秦山战神在巨人腹中呻吟,破碎的斩神剑已落入静止不动的伊子堪手中,毫无知觉从巨人肩膀跌落的伊子堪,胸口淅淅沥沥的下着血雨,完全凭着最后一口气,偏头看向朝自己狂奔而来的桃安,最后一剑挥出,斩断了居然的身体,而后在不断下落呼啸而过的风中,缓缓闭上了双眼。   “伊子堪!”   桃安飞扑出最后一步,接住了伊子堪的身体,平日里硌得自己生疼的躯体,此刻如同没有装满的沙袋,胳膊肩膀,怎么也捞不起来。   “你睁开眼伊子堪,秦山已经死了,一切都结束了,求你了你睁开眼睛看一看...我们可以回家了......”   桃安的眼泪劈里啪啦的掉在伊子堪脸上,这已经是第二次,今天的第二次......   “回家......”   桃安立马俯下身:“对!回家,你没事对不对,你又捉弄我是不是,我们马上回家吧我不要在这里......”   “你听我说。”   桃安停止呼吸,伊子堪这样轻柔的说话,一如父亲死前对自己说对不起。   “对不起......”   桃安嚎啕大哭:“谁他娘的要听对不起,我这一辈子都不想再听见这三个字!”   “如果...象征帝位的剑灵逸散,你就去辅佐下一任天帝......”   “像以前一样...忘了我......”   “对不起......”   伊子堪眼睛睁开的最后一点缝隙合上,躺在桃安怀中,如果不去看他的一身血污,倒真像安稳的睡着了一般。   “我错了行不行!我错了,我再也不忘记你了......我错了伊子堪...欢生——”桃安搂着他的脖子,多希望他只是像从前醉了酒一样不省人事,像小时候的欢生一样,睡着了还会紧紧抱住他,可现在,伊子堪的双手无力的垂在一边,断裂的斩神剑,凄凉的躺在主人的手边,没有任何东西能给桃安一点希望。   一切风波平息,众神重建自己的宅邸,神女默默的站在自己儿子身后,她会想什么呢,用过来人的口吻告诉桃安,任何恋人之间的感情都是不值得期待的吗?还是埋怨伊子堪刚答应照顾自己的孩子就食言了呢?任何人都要经历,从嚎啕大哭到满心伤痕,她的儿子也该长大了。   桃安不知道哭了多久,嗓子哭哑了,额头麻木失去知觉,站起身来费力的要把伊子堪抱起。   “我带你去找师父,他一定会有办法的......带你去阴间,在那里我一定会再见到你的对吧。"桃安吧伊子堪抱起来,又失了神的想要弯腰去捡斩神剑的碎片,差点连带着伊子堪一起摔倒。   神女连忙上前,替他捡起斩神剑的碎片。   “等等!”桃安眼神放光的盯着斩神剑:“天帝死后,剑灵一定会逸散寻找新帝,可现在斩神剑虽然断裂,剑灵却并没有逸散!”   神女也反应过来,连忙将斩神剑拼好,然而也许是命中注定,所有的希望都终将熄灭,斩神剑悲鸣一声,金光逸散...... 第101章 风波平定(大结局)   时间似乎停止了,天地之间只有从神女手中飘走的斩神剑闪烁红光,剑身瓦解如点点萤火,萦绕在桃安周身。   桃安的眼泪已经哭干了,他的眼睛直直的看向前方,手臂收紧感受怀中中残存的温度。   面前金光一闪,斩神剑彻底消失,然后......一位青白相间的少年凭空出现,落在地上。   “炎神大人,我的主人重不重,要不要我帮忙?”   桃安:“......”   “你是...斩神剑的剑灵?”桃安的表情同泪水一样凝固在了脸上。   少年欠身行礼:“正是,我来的早了些,不过剑上的血实在太多了,呛的我喘不过气来,就提前与您见面了。”   少年的表情灵动,倒不似他的主人。   ————   桃安坐在天帝殿最高的屋檐处,远处的天兵在收拾战乱后的上天琼宇,每个人都很有干劲,脸上挂着劫后余生的笑。   风吹动屋檐的铃铛,风中夹杂着泥土的味道,那是石巨人尸体的味道,伊子堪赢了,他像他说的那样,永永远远担当着花海战神的名号。   他的心里很复杂,一面想着伊子堪这个杀千刀的,怎么什么都骗,一面又想着,幸好...幸好......   “炎神大人。”药神在外面转了一圈,跳上屋顶以后终于找到了他。   “前辈!他怎么样?”   药神捋着全白的胡子,同样劫后余生的乐呵着:“大帝没什么事,他已成了神,心脏这种东西对于一个神来说其实无关紧要,但大帝似乎并不知道这件事,于是被魇住了。”   桃安的心松下来:“那他什么时候才会醒?”   “也许是百年以后,也许......”药神耸耸肩:“你打他一拳就醒了。”   药神开了个玩笑,正乐呵呵的笑着,忽然看见桃安脸上的表情:“咳!那个...我开玩笑的,他最近太累了,让他多睡一会儿吧,休息够了,自然会醒来。”   桃安跳下房檐,来到大帝的寝殿,伊子堪身上的污血已经全部擦拭干净,胸膛的伤口像一个绿色的漩涡,是药神给他用的药。桃安变成狐狸跳上床在他身边静静的趴下,着上天琼宇无趣的很,没有他最喜欢的秋千和温泉,唯一熟悉的人还在这里不省人事的躺着。   殿外,路上突然冒起一个小土堆,正在殿门口柱子上打盹的斩神剑小剑灵敏感察觉到了,跳下来一拳打在小土堆即将冒出的头来。   “哎呦~谁打我!”   拄着拐杖的土地从底下跳出来,捂着头在地上滚来滚去。   “哦,原来是土地爷爷,爷爷,这上天琼宇大家才刚刚修好,你不要在地上打洞了,很难修的。”   “去去去,你个小屁孩懂什么,我有很重要的事要禀报大帝,十万火急快让开!”   剑灵抵住小老头的脑袋:“再急也没用,我家主人还没醒呢。”   “啊?那可怎么办!”土地急得团团转。   “倒地出什么事了?”   “人间暴雨连天已成洪水,从望阳山向下,马上就要淹了!一定是雨师死前要和百姓同归于尽!”   望阳山上,还有一个老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我的好徒儿到底在哪儿啊!刚灭了火又来了洪水,这是天要亡我啊——”青灰道长不断施法祈福,上天却毫无表示。   “师祖,洪水拿上就要下山,淹没山下县城了!”   “所有天师给我顶住!总会有办法的...会有办法的......”   “师祖,山上抓到一个可疑的人!”   “嗯?”青灰道长眼神凌厉,此时已不允许任何变故。   被两名弟子架上来的可疑人身穿一身红衣,头发被洪水打湿的凌乱:“误会误会...自己人,我和你们国师的娘子还是至交好友呢!”   “什么人?”青灰道长居高临下的审问。   红衣男子“嘿嘿”一笑:“说出来您可能不相信,我乃上一任火神,不过现在...已由桃安取代我的位置了。”   “桃安,他现在在哪儿!”门外冲进一个浑身湿透的人,姬燕让所有族人一起喝了不知道多少洪水,自己也难以幸免。   “你又是谁?”青灰道长一个头两个大,还让不让人活了。   火神抬头:“在天上。”   “伊子堪也在天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两个人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门外无风无雷,瓢泼大雨让天地之间都变得寂静,穿梭忙碌的天师汗水出来又马上被雨水冲刷,即使是这样,洪水还是难以控制的冲下了山。   “师父,望阳山下的百姓已经全部撤离,洪水下了山便会冲入南海,大齐的百姓暂时安全了。”   青灰道长跌坐在地上,一对小眼睛咕噜噜转着,对、对,望阳山乃大齐最高处,东临南海,洪水流入海内,受害的便只有边缘之处。   说到边缘:“南海之岸最边缘处是哪里?”   “回师父,是蛮荒南岸。”   大雨不眠不休的下了两天,起初蛮荒的百姓还没有意识到灾难来临,只是听说前线的战场上,大齐的军队忽然冒出一群刀枪不入的“铁将军”,心里担心着家里的男人出去打仗会不会凶多吉少,直到......   “母亲,家里的水怎么越来越多了......”   洪水降临蛮荒,每家每户的积水渐渐没过小腿。   “走,往山上跑!”   “母亲...母亲......”   水渐渐没过孩童的肩膀,大人将孩子抱起来,积水之中也寸步难行。   “其他人闪开!巫师大人先过去!”   巫师还乘着马车,侍卫前面开路,将逃难的百姓纷纷推到,而有些老人,倒下就站不起来了。   “巫师大人——救救我们吧——”   “巫师大人——”   “大人救命!!!”   然而,他们奉以为神的巫师大人,落荒而逃给他们留下了一个背影。   天空乌云密布,阴沉的好似要压到地面上来,每个人的心中充斥着绝望。   不过有一片云彩和大家不太一样,它走或者说飘的很急。   “我大病初愈,你就不能给个好脸色吗?”   桃安坐在云彩前面冷漠的探查洪水情况,身后粘了个狗皮膏药。   一连不省人事了几天,伊子堪的脸色实在不怎么好看,早上醒来桃安也生着闷气不给他梳头,堂堂上天大帝竟如此狼狈。   “好脸色?没在你死的时候把你埋了,停尸三天已经是我仁至义尽,骗过我多少事,恐怕自己也记不清了吧,如今还拿这种事来唬我。”   “我以为我真的再也见不到你了,这事何尝只骗了你,也骗过了我自己。”   桃安的腰被紧紧收着嵌入伊子堪怀中,肋骨都被勒痛了,一个起死回生之人力气还这么大。   “这件事我们回去再说,眼下,蛮荒一直与大齐为敌,你要救他们吗?”   伊子堪向下看去,高官朝臣早已前去高高的山上,洪水中寸步难行的只有贫苦的百姓,世人都无法选择投胎何处,也无法左右上位者的决策,刀兵剑戟之事与他们何干呢。   “救,我既新上位,理应开疆拓土不是。”   “给我把头发扎起来,救世主总不能披头散发的。”   “命令谁呢?”   “桃安哥哥......”   洪水持续的第四夜,蛮荒军队瘟疫四起溃不成军,雨幕之下两军皆无法出兵,只有“铁将军”游荡在战场之上。   蛮荒境内房子被雨水冲垮,山坡之上人挤着人,洪水恐惧之前,是干粮最先耗尽求生无门。   “爹,我们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   这孩子的爹因为将干粮全都给了儿子,此时没有力气回答他。   “爹,你看天边那是什么?”   他爹懒得抬头,天边除了乌云还有什么。   “啊!是闪着金光的人!是大齐的神仙吗?”   此话一出,聚集在山坡上的所有人抬头望去,果然见六只神鸟破开黑云展翅飞跃,身后是一辆清脆铃声的步撵。   “大齐的神仙......要来救我们吗?”   “雨好像小了......”   “雨真的小了!我们得救了!”   居于最高处的巫师侍卫站起身来:“安静安静!”   不知是谁一棍子把他砸翻在地,众人群起而攻之涌向巫师的马车,车上的巫师狼狈跳下了车,准备落荒而逃却被蜂拥的百姓团团围住。   天边,晶莹剔透的天桥高架凌云,如巨龙张口喝水一般,洪水倒灌进天上,房屋渐渐显露,阳光与月光透过黑云碰撞,日月齐辉。   大齐与蛮荒的子民通通跪地膜拜,天桥渡妖的盛景再次降临人间。   “你要带我去哪?”   桃安跟在他身后七拐八拐,来到了伊子堪假死之地,脚踩秦山战神创造出的巨人的尸体。   “到了。”伊子堪松开捂住桃安眼睛的手。   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干涸的上天琼宇传来小溪流淌的声音,桃安扬起嘴角,面前,竟然是一洼洼清澈的温泉。   “这是洪水做成的?”   伊子堪骄傲的“嗯”了一声:“有了温泉,再也不怕小狐狸逃走了。”   说完讨好的抱住桃安的胳膊:“这可不可以算作是......聘礼。”   “聘礼?”   “不然......嫁妆也行。”   ———————————————————————————————————————————————————————————————— 正文到这里就结束了!!!是不是被吓了一跳哈哈!接下来还有大婚的番外可以浅浅期待一下!   接档文《星辰可摘》   舞蹈学院的天才徐仔安在外的名声不太好,他的坏名声有赖于他的男朋友。   “安安,你脾气太孤傲了,不是所有人都会向我一样理解你的......”   而且……   在自己参加决赛时说有家宴并且不能带他去。   和女生单独吃饭说是老板的女儿不得不陪。   直到这一切龌龊都摆在徐仔安面前,他为了不异地而降级报考同一所学校的男朋友,出轨了。   青春错付,深夜买醉,却被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狼狗拖回窝里。   每天围着他嗷嗷叫的高夕站在舞台最高处:“偶像!找新男朋友吗?看看我吧!带你去吃大龙虾!”   遥远星辰的距离,只在于我望着你的方向不断攀登。   年下换攻虐渣文   话痨小狼狗富二代(高夕)/傲娇少爷属性天才(徐仔安)   记住我们的宗旨:绝不be!!!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